《身怀诡胎》第2/210页


  小盐巴捂着鼻子想把尸体卷了一道吃力地拖出来,抬眸时月亮正巧照进来一点,供台前竟站了个干瘪的人影。
  他穿着旧的短袖衬衫,花短裤,身板笔直,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
  是平日里,大盛的打扮。
  也对,王嫂的土坯房被隔离将近一个月了,邻里间避讳得紧,除了王嫂的宝贝儿子还会有谁?
  “大盛?是大盛吗?”小盐巴放下尸体,语气中带了几分自己也未察觉的埋怨,走上前去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这么多天你到底去哪了啊?”
  触感一片冰凉,像块木板般僵硬。
  离得近了,小盐巴下意识地往他的脸部望去,不正常的青灰色,面颊瘦得凹陷进去,仿佛只剩一块骨头,他的脸上,胸脯沾满了泥巴,两条腿流着血,骨头都碎了,自己却跟丝毫没有察觉似的。
  夏日的温风透过门缝飘进来,撞得小盐巴脊背生疼,鸡皮疙瘩从脚心窜到头顶,引得浑身阵阵发麻。
  像在碰一具尸体,他慢慢把手缩了回去。
  这时,大盛的眼珠突然转了转,嘴角裂开,颧骨肿得像发霉的馒头,牙齿磕着牙齿,露出森然的白色,咯吱咯吱,喃喃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咯,咯,咯。”他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宛如跳珠在心头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敲打着。
  “大盛,你……还活着吗?”
  听见小盐巴试探的声音,大盛机械地转头,僵硬的身体垂直着不动,以近乎诡异地姿态转动着眼珠把脸对准他。
  “咯,咯,咯。”
  仔细一看,灰败的脖子上布满了尸斑。
  小盐巴神情恍惚了一下,有些恐惧,又有些悲伤,懵懵懂懂地问道:“大盛,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忽然,大盛的面部剧烈抽动着,泥巴像混了水似的灌进他的嘴里,形成了一条巨大的铁链,将他狠狠捆住,慢慢缩紧,不时片刻,他发出凄厉悲戚的长鸣。
  铁链像上了马达,疯狂在大盛的身体里窜动,凶猛无比,仿佛要将他搅碎。
  小盐巴愣了愣,下意识地抓住那条铁链,铁链十分惧怕似的,一被碰触瞬间炸开,打散了大盛的身躯,支离破碎,变成焦黑色的灰,四散而去。
  “后……山……林……”
  “后……山……林……”
  “后……山……林……”
  随着消散的铁链,耳畔不断徘徊着这三个字,悠悠长长,萦萦绕绕,如缠周身。
  “大盛?”
  再一睁眼,大盛已经不在了,屋里空空荡荡,月光遮进了薄雾里,漆黑一片。
  小盐巴走了几步,站在大盛放在立的位置上,呆呆的,茫然的,半晌才回过神来。
  大盛死了。
  晃晃晕沉沉的脑袋,他拖着草席,蹒跚地走出土坯房。
  大伙儿还在门口候着,恐惧与不安笼罩着他们,见小盐巴抱着具尸体也没上来帮忙的打算,反而往后退了退。
  “赤瓦村是不是完了?”有人问道。
  没人回答,无端升起一股钻心的凉,忧心仲仲,生恐疾病会光临到自己头上。
  村长也惧怕得很,只是责任心作祟,欲言又止道:“盐巴……”
  小盐巴浑浑噩噩想着大盛的事,反应迟了半拍,闻言,脚步顿了顿,问:“怎么了?”
  “别往坟里头埋,不吉利。”
  村里头死了人,基本都埋一处,到地府里也能有个伴,王嫂死得惨,难免心里嫌弃忌讳,毕竟以后自己入土了,也要去住不是?
  总觉得,要是葬在一处,他们死时的模样也会变成这样似的。
  小盐巴定定地看着他,眼眸清澈而倔强:“过年王嫂在的时候,还给您送了鸡蛋呢。”
  窘迫的绯红冲上村长的脸庞,他尴尬地咳嗽,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变得严厉些:“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王嫂要是还活着,大概也不想拖累我们吧。”
  村民们在远处纷纷附和:“盐巴,你要懂得变通啊……张大伯死的时候,也是往山里一抛草草了事,毕竟得了那种恶病,怪吓人的,要是葬在我们那,以后清明谁还敢扫墓?”
  “知道了。”小盐巴垂下眼脸,驮着尸体,再也没吭声,只是默默地往山上走去。
  “诶!”村长焦急道:“天亮了再去吧,现在黑,危险啊!”
  “没关系,路我熟的,不会出事。”
  村长还想劝两句,谁知王嫂的尸体突然一歪,深深凹陷进眼眶的眼白蓦地映入视线,涣散的黑眼珠子,就在眼白里诡异又迅速地滚了圈,骇得他整个人打了个哆嗦。
  夏风拂过,后知后觉汗衫上裹了层冷汗。
  仔细瞧瞧,尸体还是那个尸体。
  再要挽留时,小盐巴已经走远了。


第2章
  “盐巴不怕死吗?”有小孩问了这么一句。
  小孩的母亲悄悄说:“他没有父母的,贱命一条,死了就死了。”
  “哦――”小孩似懂非懂。
  没一会,话题又回到王嫂身上。
  “怎么办?请大仙来看看吧……”
  “请什么?”村长板着脸:“我们有那钱吗?上次田家找顶香人看病,不是也没见好?”
  “总要试试,钱还可以筹,命没了可什么都没了……”
  这次附和的人太多,村长不好反驳,只能皱着眉,陷入沉思,握紧的拳头表露了藏在心底的不安。
  ……
  黎明的山头有些湿润,朝阳缓缓升起。
  小盐巴朝着墓碑磕了两个头,墓碑用木头做的,歪歪扭扭刻着王嫂的名字,往土地里一插,倒还算像样。
  他没怎么读过书,就会写几个简单的,为了给木头划上字,手被石子磨破了,又跑了一晚上的夜路,脚底板的布鞋开了道口子,渗着血丝。
  也不是不能忍,小盐巴就这么拖着破鞋子,一瘸一拐地下山了。
  幸好半路遇到别村赶早来采草药的,看见蜿蜿蜒蜒一路的血迹吓坏了,顾不得他身上那股子腐臭味,慌忙把人拖上了三轮车:“小伙子,大清早的,身上那么臭,埋尸刚回来啊?”
  采药的只是随口埋怨,想不到小娃娃还真正儿八经地应了声:“嗯。”
  小盐巴搭了把手,感觉这人的皮肤冰凉,一点温度没有,不过还是回答道:“刚埋进去,有点诈尸,要采药的话,最好过几天再来。”
  “小伙子,玩笑不能乱开,要不是我胆子大,换做别人早就被你吓跑了。”采药人摇摇晃晃骑着三轮车,脖子里戴着一条围巾,不知道热似的,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嗯。”小盐巴认真地点点头,又想到什么,问:“你能带我去后山看看吗?”
  “去那做什么?后山有野兽,太危险了,你受了伤,还是早点回村歇着吧。”说罢,便蹬着脚踏板,加快了转圈的速度。
  小盐巴没再说话,他发觉采药人的语气有点违和,喉咙里跟进了东西似的,像是故意把呆板语调拉得起起伏伏好让声音听上去显得更加丰富多彩。
  总觉得哪里有点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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