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鏖仙》第535/740页


  有落蝉香的原香药丸支撑,江南君以为,他一定能保持坚强,无论对云清说什么,做什么,也不会再有特别的感觉。谁知说完“亲自执行”这句话,脑子里就轰然一炸,再看眼前的人与物,眼中就只剩了模糊的轮廓。
  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云清之事,必须在失去知觉前完成,等喘息定,就抓紧时间,把话说完,“云清,你死罪已定,刑期就在这时。行刑前,你若能向天忏悔,对百年来造的孽有所悔悟,我尚能考虑择一处寺院,为你竖一小块牌位,以让你魂有依归。否则,你将永远游离于六界之外,再不得超生!”
  两项宣判,无论哪一项,都堪比最为锋利的利刃,寒光闪闪地直插进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审判场上,鸦雀无声,士兵与弟子们面无表情地持刀而立,连身后冒白烟的松明子火把,“噼啪”声都减弱了下去。


第九百七十七章 孽女归途之惊醒
  江南君脑脉受损,生命垂危。云清毫不知情,生怕他不忍抽鞭,以至自己遗愿落空。二人交恶到关键处,她竟用最为敏感的血缘关系来刺激他。
  百年前的仙魔宴上,妹妹失踪,江南君一直被思念与内疚纠缠。然而堆积百年的情感,却似于一夜间散尽,他紧握曦穆彤的冰兽鞭,走到她面前,用极为平静的语调,对她进行了宣判:一,正式驱逐她出江南世家,二,对她处以鞭刑,由自己这位兄长,亲自执行。
  从审判开始,直到到现在,灵宣洛漫不经心地充当观众,直到江南君的“亲自执行”说出口,猛烈冲击他的耳膜,他才奋力一挣,从麻木状态惊醒过来。
  “奇怪,我这是怎么了?为何忽然间就性情大变?哥哥情况不妙,我怎能任由他独自面对云清,却袖手旁观?”
  他对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漠然,完全摸不着头脑,惊醒后,卢田玉的热力再度传来,他就意识到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一把拉出那灵玉,抓在手里正反面翻看,发现玉的正中,有晶莹的水珠流动,如同眼中淌下的泪滴
  “卢田玉哭了?它因何而哭?”他的心向下一沉,更加确信,刚才发生的事,是卢田玉用灵力操纵他,令他麻木不仁。
  见到玉生异象,他更恍然大悟,卢田有灵性,必是因被云清伤了个透彻,才狠心强行阻止自己出面帮她。
  等想通这来龙去脉,他当然不会再被块玉控制。但此时再看那兄妹二人,以及他们被火光投射在砂地上的暗影,他依旧不知所措,只能茫然地呆坐。
  云清化散,已成定局,无论是站着宣判的哥哥,还是跪着听判的妹妹,两个人他都想帮,却都无从帮起。
  说出云清其实已弃暗投明,此番诈降,不过是希望给江南君复仇的机会,江南君一定再也不忍心下手。
  可继续装聋作哑,替云清欺瞒江南君,一旦那位哥哥得知真相,又将如何自处?
  一时间,他矛盾得五内如焚,往事全拥堵进大脑,令他抓狂,疯了似地在心里念叨,“两兄妹走到今天,不仅断绝了兄妹关系,其中一个,还正在宣布另一个的死刑,马上就要执行。可我这外姓人,该怎么做?”
  他唯有再次低头,悄然看卢田玉。这块玉,经巧手工匠用金玉镶嵌之法复合,虽少了以往的灵气,却多了几分贵气。
  卢田玉不管恨有多深,云清也在里面呆过六十个干支,江南君若真抽下那一鞭,它可愿看在已泄过愤的份上,将她飞散的魂魄收拢回来?劝卢田这样做,为的可不是云清,而是江南君。
  无论此事结局如何,无论审判是否会进行到最后行刑的一刻,江南君都是一口气顶在胸口,强逼自己死撑。
  等今夜过去,云清已化作黑尘散尽,留在他心里的,将是永远的伤口,再不可能愈合。这后果既已在预料中,他又怎能不为他的江南哥哥,做点什么?
  云清身体干枯,流不出眼泪。尽管她想痛哭,也不能如愿。此刻的她,深刻体会到曦穆彤在心碎时,不能哭泣的无助,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对她的仇恨与妒嫉消失殆尽,唯一所剩的,就是忏悔与歉疚。


第九百七十八章 孽女归途之挣脱
  江南君念最后的宣判决议,灵宣洛被他尖锐的言辞惊醒,意识到自己的麻木不仁,竟是因卢田玉而起,不禁既吃惊又失望。
  他可还盼着,卢田与云清有缘,曾与她共度六十个干支,所以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能帮她一把,免除魂魄化散的厄运。
  谁知,卢田玉不愿意。
  云清自从悔悟后,心理上经历的折磨,江南君一概不知。哪怕仅是仇恨,也还能让他保持客观,可一旦他被绝望吞噬,就再也不愿深究真相,只想把这一切结束,尽快结束。
  落蝉香原香药丸的药力,不知还能持续多久,其实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支撑他独自面对整场审判的是药,还是内心的绝望。
  在场之人,谁也看不出来,他真正期盼什么。其实他在渴望,能与她共同赴死。在生时,他没能好好管教这个妹妹,一疏忽就逼她走上邪路,等想拉她改邪归正,一切都已太迟。
  如果在另一个世界,人生可以重新开始,他一定会对重来的一切,加倍珍惜。他可以发誓,江南浣姝一定会做个好人,一定会在他的努力下,拥有完美的一生。
  四下里,静悄悄,人们唯一能听见的,就只有自己的心跳。
  好不容易,再次与江南君隔这么近,云清奇怪,过去怎就没发现,他是那样想让人亲近?
  云夜郎君正带着颜九,在结界外等候。他们约定的见面限制,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过后,不管里面情况如何,那二人都会往军营里走。
  一旦天命鬼王出现,这场戏也就落幕了。江南君的鞭子,若到那时还没落下,估计也就落不下来了。
  云清不能白忙一场,不能失败到想为哥哥做的最后一件事,都做不到。
  于是她强忍疼痛,向前爬行两步,这一下,伸手便可抓住江南君的襟摆。
  荣渊生怕军师有危险,又想冲上前阻止,却不知旁边的灵帅是怎么了,竟大声喝止了他。
  云清半伏半跪,口气依然狂傲,灰褐色的脸,高高仰起道:“江南子墨,你搞清楚,这无耻的宣判,针对的是尊贵的帝神华夏帝之女,月华公主!你那个金砖铺地的士绅之家,从头到尾,我就没留恋过。你赶我出家族祠堂,悉听尊便,还免得污我高贵的身份,我求之不得,只想道声多谢!至于你提到的忏悔,简直就是异想天开!我云清这辈子,只有踩人的时候,何时轮到别人来踩我?”
  江南君本就已视线模糊,听完这几句话,索性闭上眼,连她的轮廓都不想再看,却不料她后面更语出惊人。
  “你想要我对那些死鬼道歉,承认我对他们不起,可以,不过得先问问,我的灭天咒肯不肯答应!”
  说罢怒喝一声,拼尽全力,用条独腿从地上一跃而起,不知哪来的法力,竟真挣脱了紧紧绑缚的捆仙索。
  左右两边押解她的泰山弟子,不防之下,被她巨大的力道冲击,直飞出去有三丈之远。


第九百七十九章 孽女归途之扬鞭
  云清诈降,闯入神鹰战队军营,故意鬼话连篇,只为挨江南君一鞭。
  灵宣洛经过分析,猜出她其实已弃暗投明,归向了神鹰盟,若能及时站出来仗义直言,江南君宣判的内容,可能会与现在迥然相反。
  无奈云清作恶太多,连曾经赖以生存的卢田玉都与她反目成仇,对她的惨状如隔岸观火。不仅如此,还悄悄控制灵宣洛,让他无知无觉就失去了最佳介入时间。
  灵宣洛未出声坏事,云清谢天谢地。但就算没这阻碍,她也与云夜郎君约定过时限,时限到时,江南君若还没出手,计划就必然前功尽弃。
  云清急了,偷眼观察形势,在她背后,气势汹汹顶着个荣渊,面前,站着欲哭无泪的江南君,若不尽快来个激发,逼江南君扬鞭,更待何时?
  想清楚后她拖着断腿咬紧牙,拼死作后一挣,挣断捆仙索,作势抬掌,让周围的人以为她就要施放灭天咒……
  江南君头脑昏沉,判断力尽失,就没仔细推算,西王山里,她刚施放灭天咒摧毁鬼营,又经过长途跋涉,被荣渊重伤,此时连起身都难,又哪有足够内力再出这绝世邪功害人?
  当然除去江南君,她那虚晃的一招,也骗倒了在场除灵宣洛外的所有人。
  荣渊不是军人,关键时刻忘了一切需听从将令的原则,抬手一柄青剑,就深深插入了云清的后心……
  江南君握鞭的手,也扬向了半空,一道青灰的鞭影扬起沙尘,带着啸声,划破夜空,如淡淡的光弧笼罩住云清,再从她前胸经过,又以巨大的惯性,从斜里抽落。
  江南君依照他的宣判,行刑了。
  云清力怠,即便挣断捆仙索也跃不上云端,如只困兽般仅跳到一半,借冰兽鞭与青剑的力道,在空中停留片刻,就向回跌去。
  她不是放言说要施灭天咒吗?这一瞬,她的手掌就该闪现火光,然后火龙顷刻蹿出……
  但是,行刑过后,什么都没发生,相反她跌回来,从江南君眼前经过的刹那,伸手抚到了他冰冷的面颊。
  江南君冰兽鞭出手,完全属无意识的行为,眼睁睁看她腹背受袭,又飘至眼前。
  他与她,从未这样近距离对视,哪怕他视力模糊,也能望见一对漆黑的瞳仁,藏在深陷的眼眶里,闪现出淡淡泪光。
  与此同时,耳边梦幻般传来一声,“哥哥,桃花开了……”
  “什么?”江南君彻底懵了。
  云清干枯的鬼心,同时中剑和鞭,碎成了无数块。她本身重量已失,给罩在棉袍里,飘荡着盖上地面,如一张千疮百孔,废弃不用的破毯子。
  江南君也没料到,他虽气力衰竭,情急之下还能生出这样大力道,那一鞭抽得之猛,他自己都无法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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