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鏖仙》第706/740页


  子墨领莲女来到窗前一张桌子旁,指指下首的条凳道:“咱二人出来随意逛个街,你无须那样拘谨,就与我一起坐了吧。”
  莲女一双美目,只顾滴溜溜满堂扫视,看那难句挂在哪儿,怎听得见哥哥说话?
  宋员外一家为人厚道,厚道得仆人都不懂礼了,小二瞧得撇嘴,但等看清那小厮容貌,顿时吐出来的舌头就缩不回去,口水都要淌下来,心道这一家子从上到下男才女貌,怎的找个下人都俊得不似凡胎?
  子墨掩唇轻笑,又不敢说破,只好由得莲女到处瞅,自己向小二吩咐吃食。小二记下单子唱个诺,点头哈腰去准备,他这才拉过莲女道:“好啦,与你说个事就这般认真,万一露陷,岂不是要难堪?”
  莲女小嘴一撅,赌气道:“妹妹乡野村姑,粗浅鄙陋,哥哥诗书文章贯斗牛,是见过大世面的,所以我才是小厮跟着你嘛!又有谁会和个下人计较?”
  她一生气子墨就慌神,忙赔笑道:“哎呀我的好妹妹,出来时咱不就说好了,得这样装扮掩人耳目吗?若非如此,我岂敢擅自违逆爹爹的意思,带你上街见人?所以演戏演全套,为兄不得已得罪,等下多买两个糖人向你赔罪好不?”
  听说有糖人吃,莲女又笑了,不过转眼就秀眉紧蹙,问道:“咦,哥哥,你不是说有文期酒会吗?怎的酒馆此时如此安静?那些青年文士呢?”边说边又张望。
  见她又来,子墨赶紧拉她坐下道:“都说是文期,便是有规定时间的,哪能随时举行,咱一来就遇上?说实话,酒会时人多眼杂,我可不敢与你同来,万一出事,爹爹责罚事小,害了妹妹我这辈子就没法过了……”
  莲女一听小脸一横,又想发火,眼光扫上桌角,却再挪不开,嘴里也停了抱怨,轻轻念道:“三月长晴观庐瀑,五老借天罩飞流。”
  话题饶开,子墨求之不得,点头道:“不错不错,这张贴在桌角的字条,正是上次文期酒会留下的难句,说来自隔壁宁江府的宁羽风公子,至今还未有人能对上。”


第四百三十六章 完美人生之嘲笑
  论容貌,宋莲女生得是瑶池无二,紫府无双,何止寻不出山村少女的俗气,哪怕去长安城里走一遭,也难找见这等冰清玉润的人物。
  不过常人不知,女子若具惊世之美,定得内外双兼,意即既有容貌又有气质,气质则来自修养,为后天形成。宋子墨十八岁不到就阅遍天下好文章,宋莲女耳染目睹,竟将那些知识一样不落地照单全收,故宋府不止出了个才子,其实还躲着个才女。
  贴在食桌一角的字条,正是莲女左顾右盼寻找的难句。一给子墨说穿,刚才的不快就全抛去脑后,她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妹妹绽露笑容固然可喜,可她是看着诗句发笑,子墨又大为奇怪,问道:“莲女,此诗句工整流畅,并无不妥之处,怎就那样不能入你眼?”
  莲女止住笑,正色道:“我笑的可不是那位宁公子,而是你们这些马上就要应考的文士,如此无才,又拿什么来出类拔萃,胜人一筹?”
  “你……照你的话看,你是有解,才敢胸有成竹地嘲笑我等?”子墨年少气盛,这种挑衅言辞,哪怕是出自妹妹之口,也极为不悦,玉面就沉了下去。
  莲女欺负子墨惯了,这哥哥仿佛生来就得让着她,又哪会为他的气所动?继续大模大样道:“哥哥,假如今日我不仅解出这诗,还对得上来,你是否能答应我件事?”
  嘲笑人不说,还要讲条件,子墨气不打一处来,轮到他腮帮子鼓鼓,眼望窗外不说话了。
  从小到大,哥哥何曾拿冷脸对她?如今两人单独上街,竟学会不理人了,莲女委屈得鼻子一酸,张嘴就要哭。
  子墨这下是彻底给她制服,承认这妹妹永远只能宠不能惹,否则就得自食其果。她要真像在家里那样张嘴大哭,丢了形象不说,女子身份也会暴露无疑,到时可别真出大事!
  想到这儿,愠怒表情以闪电之速撤下,疼爱的笑又挂回嘴角,子墨捉住莲女的小手连声道:“好好好,你快说,不管你求什么哥哥都许你,只要你别哭!”
  莲女哪真会在酒馆里放声大哭?就知做做动作,子墨定即刻服软,一试还真灵,于是裂开嘴乐呵呵笑了。
  得知上当,子墨也再恼不起来,笑眯眯等她说要什么。
  然而话未出口,双颊就飞上红霞,她顿了顿才道:“我的条件是,若能对出此诗的下两句,下次再开文期酒会,你就得带我来,让我见那位宁公子真容!”
  “什!么!”
  不闻则已,一闻子墨蹦得老高,膝盖正好磕上食桌边沿,疼得是龇牙咧嘴。
  这反应就是不答应,莲女又来了气,怒道:“才刚说好我不管求啥都许,怎一眨眼就出尔反尔?”
  子墨急得冒汗,顾不得揉腿便坐回去道:“莲女,文期酒会人多复杂,你定然来不得!此事莫说爹爹不许,就算他许,我也断不敢为!”
  “哼,宋子墨,你自持是男儿就瞧不起我女子,今日你若要食言,就莫再跟着我,本小姐心情不好,要独自去走着散心!”刁蛮的莲女说完离开条凳,头也不回就向酒馆外走。


第四百三十七章 完美人生之错觉
  宋莲女从小到大被家人捧在手心里,连米粒大的委屈都没受过一点,所以虽仅是员外之女,那小姐脾气一上来,可犹如夏日风暴,谁也降她不住。
  多福楼位于正街显眼处,南来北往之人全都能往这边瞅,兄妹二人真闹将起来,还不得叫人围个里三层外三层地看热闹?更别说她一个人在街上晃悠,再大大咧咧跑回宋府。
  子墨吓得一颗心要裂开,一把拽住她衣袖,拖她回条凳坐下,压低声带着哭腔道:“行行行我的活祖宗,我答应你,我啥都答应你,你就别闹了!下次酒会在三日之后,我一定带你来,但你得指天发誓,只许站在我身边充当伴僮,绝不会插嘴,这总能答应吧?”
  莲女心愿达成,心满意足,芙蓉花似的面容娇中带喜,凑到子墨鼻尖前道:“哥哥可是君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咱们一言为定!”
  一位素未谋面的宁羽风宁公子,何以对妹妹有如此大吸引力,不惜与她兄长当街翻脸?子墨哭笑不得,嘴里嫌道:“起开起开,刚才是谁凶神一般对我,现在又面善善如何仙姑了!”却舍不得推开她。
  莲女得意地一扬眉黛道:“不过是件小事,哥哥却左推右搡将小事化大,还反过来数落妹妹?”
  好个霸道的小丫头,横竖理都与她站一边,不该答应的,子墨已给她逼着应承,无谓再与她拌嘴,便道:“好啦,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行吧?你不说能解这诗吗?倒是解来听听?”
  兜个大圈,总算言归正传,莲女搓搓秀巧的鼻头道:“这首诗表面看似不难,实际却把你们难住,只因暗藏几道玄机,你们找不出能一并应对的句子。”
  子墨笑道:“看来玄机绝非玄机,连你个小丫头都能一眼拆穿,那位宁公子知道了,恐怕得懊恼得哭出来。”
  莲女鼻子一哼道:“宁公子哪有你以为的那样小器?有人与他旗鼓相当,一争高下,他高兴都来不及呢!”
  话一出口,二人皆愣了,子墨愕然问:“妹妹,怎的听上去,你似与那位宁公子极熟?”
  莲女也不知所以,茫然中带着慌乱,摆手道:“哥哥此言差矣,我在世上活过区区十三年,哪天不是在爹娘与你的眼皮下度过?又何曾去过什么宁江府?”
  她这话无半字虚言,子墨没法怀疑,唯有点头道:“是我想岔了,妹妹最远也就到过这吴兴镇,当然不会与宁江府的人相识,咱们还是就诗论诗吧。”
  一句无心之语,不仅惹得哥哥吃惊,在莲女内心也掀起不小波澜。婴孩时期的事,她一概不记得,然而长大后,总觉自己对这世界很熟,没去过的地方提起来,那儿有什么她都能想出个轮廓。然而唯一陌生之处,却是出生和成长的家乡石磨村。
  这种可怕的错觉时常纠缠她,吓得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对家人却不敢透露半点。
  如今宁羽风之名,虽并非那样熟悉,可若去掉“宁”姓,“羽风”二字就如道惊雷响在她头顶,让她魂不附体。所以毫无由来地,她就要求哥哥带她见他,无论有多困难,这位江宁府的宁公子,她也非见不可。


第四百三十八章 完美人生之刁难
  酒馆里小二手脚麻利,等宋氏兄妹吵完争完又发完呆,点好的酒菜就全端了上来。然而美食当前,却没人起筷,子墨专等莲女解那两句诗。
  望着桌角字条,莲女摇头晃脑道:“此诗以数字打头,以至应战者很容易往数字上想,于是走入误区,怎么都寻不出可与‘三’和‘五’对应的诗句。照我看,你们把简单的内容理解得过于复杂,是自己难倒了自己。作诗之人的高明之处在于,用区区十字以作诗的时间、地点为铺垫,看似述景,实则在强调观景的心情,希望懂他意者能解出他当时的愉悦,并用自己曾对美景的深刻感受作为回应。二者唯有情感相容,句子才算真正对上。”
  “啊?真就这样简单?宁公子不过是用两句诗询问大家,他们都去过哪儿,感受如何?”子墨听得咋舌,脑子有点晕晕的。
  莲女敏锐的目光一闪,道:“哥哥若还是不信,我便细加分析一番,或者你就能明白了。”
  子墨将信将疑,如对同窗般对她拱手道:“为兄愿闻其详。”
  莲女道:“咱们先说时间,你们定会单纯将其理解为阳春三月。其实不然,宁公子实际指三月的某一个清晨,即刚刚晨曦初露时。”
  子墨一愣,问:“哦?这‘晨曦初露’,你是由何处解出来的?”
  莲女答:“当然是‘五老借天罩飞流了’。由此咱得说上地点,从字面意解,谁都能猜出宁公子是在庐山。然而庐山有一山峰,叫五老峰,正是这‘五老’所指,可不是说有五位老人去借天。五老峰上观日出,乃庐山一道盛景,去者皆不能错过,宁公子当然也不例外!”
  “原来妹妹是通过深入联想五老峰那个地方,以及人一般会在何时登峰,由此度出诗境,可是真聪明!”子墨不得不赞。
  莲女还没说完,又道:“哥哥定然还有疑问,迟早会问出来,莲女不如先行解答。”
  好个丫头,竟懂先声夺人!子墨哪怕再饱读诗书,也斗不过这精灵古怪的妹妹,便幽默地施礼道:“先生但说无妨,小生愿闻其详!”
  哥哥如此客气,满足了莲女的小虚荣,嘻嘻笑道:“哥哥将继续问我,宁公子心情之愉悦的'心情',是从哪儿读出来的,对不?”
  这正是子墨最想知道的问题,可还没得到答案,莲女若故意卖关子不说,他定会忍不住追问。这一次,可不又给她拿捏准了?
  莲女道:“三月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山中自然是草木知春,芳菲竞盛。人在这时登山远眺,用山中清气一改胸中浊气,又岂会不神清气爽?然而三月又是细雨纷飞时,难遇长晴之日,宁公子去一趟庐山未遇寒雨,能在阳光下饱览山色,是何其幸哉?”
  子墨对她的话品味一番,似赞成,又似有异议,反问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宁公子一观庐山时若这般幸运,还真得拥有好心情。然而为兄偏要说他其实是借景伤怀,抒发胸中郁闷,你又能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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