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座不孤城》第9/98页


  她趴回桌上,脑袋枕在手臂上,呆呆地看着复古台灯一侧的拉绳,心想他还会不会来。
  也许是昨晚帮导师整理文献到凌晨,她基本没怎么睡,现在真的困了,漫长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皮越来越沉,终于挨不住,睡了过去。
  睡得很沉很香,做了一个幸福味十足的梦,梦里的她还在上幼儿园,夏天拿着钱去买冰激凌,卖冰激凌的阿姨笑着让她稍等,她快乐地点头,迫不及待地等着。
  可惜没等到冰激凌的滋味,梦就醒了,醒来的时候脚边热热的,像是贴近了一团篝火。
  她睁开眼睛,看见脚边有个小小的电暖器,抬起头,入眼的是他侧坐在对面的沙发,手里拿着一本书,桌中央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壶热茶。
  慢慢的,他放下书,露出微笑:“醒了?”
  他的声音太好听,让她除了点头,一下子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别的。
  “不好意思,二楼的空调在维修,没法启动,这里很冷。”
  “没关系。”她说,“我一点也不冷。”
  “今天是最后一周,你想聊点什么?”他亲自持壶给她的玻璃杯加了热茶。
  “我想……”她欲言又止,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那想看电影吗?”他注视她,提了个建议。
  “看电影吗?这里?”她好奇。
  “嗯,这里有台老式电影放映机,可以放黑白电影,但都是年代很老的片子,你有兴趣吗?”
  她几乎没有思考就点了头。
  他走去关上了二楼客厅的门,拿出放映机,对着左面墙的投影屏幕,动作熟练,弯下腰调动放映机的时候解释道:“这是一九六五生产的八毫米放映机,无声的,只能看默片。”
  她拉了一张椅子坐在离屏幕三米远的地方。
  “你看过城市之光吗?”
  “没有。”
  随着哒哒哒的映带播放声,看着滚动的影片胶带,屏幕上浮现出画面。
  在这间只有二人的天地里,他在播放电影给她看。
  黑白光影里,穿梭回上个世纪三十年代,滑稽笨拙的小人物夏尔洛,遇上让他一见钟情的失明卖花女,他用唯一的钱买了她的一朵小花,戴在身上,爱情让他充满了力量,他凑钱给她做了复明手术,他却被关进了监狱,两年后他们在花店门口重逢,她已经可以看见了,他因为一无所有,不敢上前相认。
  “是你?”最终,她一点点地认出了眼前这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他嘴里叼着白色的小花,欣喜羞怯地点了点头,她紧紧握住他的手,几乎热泪盈眶。
  多么俗气的老梗,却始终讨人喜欢。
  “城市之光,是指他是她的光吗?”结束的时候,柏子仁问身旁的人。
  他略微想了想,回答她:“你这样想也没错。”
  “明明是喜剧,为什么我有一种很悲哀的感觉?”
  “有人说过,喜剧是悲剧的最高表现形式,反之也一样。”
  “我很喜欢这部电影。”她认真地说,“是我看过最好看的。”
  他看着她,没有表态。
  这最后一个读书交流会,他为她个人播放了一部电影,安静地共度了一个半小时,对她而言是一份意想不到的礼物。
  他收拾好放映机,重新开了灯,摆好了椅子,看了看窗外:“时间很晚了,从这里回宿舍需要多久?”
  “不到十五分钟。”她拿起书包。
  “我送你。”他干脆地说。
  下楼的时候,他跟在她后面,突然她踩到一阶陈旧松动的木板,脚一歪,重心不稳,身后一只手及时扶了扶她,因为光线很暗,小意外来的猝不及防,他扶的位置有些偏差,让她很快意识到他贴着的地方正是自己前胸的边缘。
  很明显,他也意识到,及时收回了手,但没特别加一句不好意思,让她免去这刻意停留在话题上产生的尴尬。
  他只是收回了手,淡淡地提醒她小心点。
  走出咖啡馆,他送她往学校宿舍走。
  一路上,他没有找任何话题,安然和她并排走的时候也保持一个适当的距离,路灯下,她偶尔低头看看属于他们的影子,他的剪影笔直修长,缓缓地延伸在道路上,在接下来的一个转弯口,她走近了他一些,他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小举动。
  “我到了。”在宿舍楼的大门口,她说,“谢谢你。”
  “应该是我说谢谢,谢谢你来读书会,让它持续到最后一周。”
  “很可惜就这样结束了。”她说着拿下书包,从里面翻出一条巧克力,“这个还是送你,即使我已经知道自己买错了,你不喜欢吃这么甜的巧克力。”
  他接过:“偶尔吃点甜的也不错。”
  越是近告别越是有些拖沓,她站在他面前,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以后我还会有机会见到你吗?”
  “什么?”她的声音被不远处飞过的跑车掩盖了,他不是很听得清。
  “没什么。”她看着他那双似乎浸透了月的光华的眼眸,向他告别,“再见。”
  “再见。”
  等她进了大门,他转过身,沿着道路回去,随手将巧克力放进外套口袋的同时,不经意地摸出了一张纸,打开一看,上面有一串电话号码,还有一行字。
  “这是我的号码,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记下,如果介意,就丢掉好了。”
  他停了停脚步,在微弱的路灯下,只用一眼就读完了,连带巧克力一起放入口袋。
  柏子仁洗漱完,回到桌前,一直等待的手机上已经跳出一条新信息。
  “这是我的号码,如果你不介意,可以保存,如果介意,就删除好了。”
 

☆、第七章

 研一的学习任务不是很多,但也绝对不少,除了上课,查找文献,狂补和专业相关的英语,跟着课题组的学姐学长做实验,还要帮导师做一些杂活,自开学来,柏子仁已经适应这样的节奏,但近来不同了,无论忙与闲,生活中都多了一块不能用时间填补的空白。
  在背英语单词途中偶然的停滞,沿操场慢跑时思绪飘得很远,逐渐偏离跑道,在实验室里,将一滴黑色素滴于洁净的玻片上,恍恍惚惚间,短暂地忘记下一步是什么。
  她有些清楚自己为何变成这样,找不到解决的办法,虽然手机里存有他的号码,但她找不到一个适合的理由打扰他,本来就是萍水相逢,他不属于她生活中日常。
  也许只是一时间的怅然,她试图恢复理智,不想被这样失控的情绪左右。
  知易行难,她始终是被他影响了,一个人跑去图书馆的次数越来越多,基本一有空就去占位置,利用时间阅读他推荐的那本马拉默德的小说。
  “柏子仁?”
  柏子仁抬头,不知什么时候对面坐了一个男生。
  “我没认错吧,滨木小学的学习委员。”他的语气笃定,“我是你隔壁三班的,当年向你请教过作业。”
  柏子仁一脸茫然,很想说你认错人了,偏偏对方说对了她的名字和学校。
  “看来你对我没什么印象了。”他干脆报上自己的名字,“周必然,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她实话实说。
  “小学校友,不记得也正常。”他看着她的脸,慢慢地解释,“开学当天在大礼堂,点名时听到你的名字觉得耳熟,猜想会不会是你,后来好几次看见你走在校园里,知道自己没认错人。”
  柏子仁没接话,说真的,她不觉得和这位印象模糊的老校友有什么回忆可谈,她本就不擅长这些,此刻也没法装出热络的模样,说些场面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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