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君入罗帷》第73/142页


  “嘘,小声些。”另外一人看了一眼坐在高台的掌门,压低了声音,“掌门就在那儿呢。”
  “有什么好小声的。想想当年徐昆就是这个境界,因他枉死了多少师兄弟。要我说所有露出这种苗头的弟子,不仅不该收入内门,更应该废除根基,挑断经脉,赶回家去。”
  ……
  归源宗掌门丹阳子站在看台上,捻着长长的胡须,看着擂台上两个刚刚展开战斗的弟子。
  他们还那么的年轻,二十岁不到的年纪,对于修行之人来说,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一个春风化物,生机盎然.一个洪焰灼灼,烈火燎原。明明都是朝气蓬勃,各有天赋的好孩子,让他这样垂垂老矣的老人心生羡慕。
  他还记得自己刚刚入门不久的时候,祝龙遍野,阳气郁勃的心境都是大受师长们喜爱的。可是到了如今,但凡和烈火相关的心境都备受人们的诟病。
  他走过了漫长的岁月,已经到了夕阳垂暮之时。尽管顶着所有人的非议,但在坦然重入轮回之前,他想要尝试一次。想让大家知道,那些拥有赤纯而明亮火焰的孩子,并不能因曾经发生过的那件事而被全部舍弃。
  希望在自己身后,宗门能不再像如今这般在挑选弟子之时以固有的偏见待人,让宗门的将来不至于错失不同类型的人才,将道路越走越窄。
  卓儿,是我给你肩上加担子了,只希望你别让为师失望啊。
  白发苍苍的掌门眯着眼睛看向擂台之上。
  战场之中,那位饱受诟病的年轻弟子抬头向着看台上望来。师尊站在那高台最前端,长须飘飘正看着自己。在他老人家身后的那群人,那些声名赫赫,法力高强的金丹期修士们都在悄悄议论着什么。
  不用听,卓玉也能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话。
  打从自己进入宗门之后,他们这些人看自己的眼神重来都是那样冷漠而充满着厌恶。
  “掌门是不是也太心软了。”
  “这个决定肯定是错误的。”
  “看那个弟子把丁峰主的侄女都伤成那样,丁峰主居然也忍得住。”
  “反正从他入门起,我就交代我所有弟子不可同这个小子有所往来。”
  这样的窃窃私语,十年来几乎无时无刻围绕在他身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流火遍野就成为了一个耻辱的烙印,不仅盖在了他的脸上,更受人尊敬师尊都因自己而饱受非议。
  卓玉看向对面的敌手,那个少年单纯、自信、眼神清澈,被守护在郁郁葱葱的绿植森林中心。
  擂台四面,无数他的朋友和同门在为他呐喊助威。
  雨泽施布,润泽天下苍生,注定是一个受人尊敬之人。从进入师门的那一天起,就备受同门和师长的喜爱。
  简直就是自己的对应之面。站在烈焰中的卓玉想着,进山门这么久了,他一个朋友都没有交到,所得到的只有憎厌的恶意。他们总觉得自己这一把火,会烧毁破坏一切。有时候看着那些冷漠厌恶的目光,他的心底真的升起一股恶意,想要不顾一切地烧毁这世间一切。
  卓玉手束指诀,道一声:“风来。”
  一个织就混沌流云的布袋出现在空中,袋身鼓鼓定于空中不动,袋口大张,平地刮起一阵狂风。
  狂风倏起,石霾障天,一时间火借风势,熊熊而起,以摧枯拉朽之势直压得对面雨境不断后退。
  “混元袋?”
  “掌门居然把混元袋赐给这个小子。”“可恶,凭什么这样狂荡险恶之人,竟然还能得到师长的馈赠。”
  “太不公平了。”
  旁观的众人,一时间议论纷纷。
  擂台之上的萧长歌眼见着对面滚滚热浪逼来,自己无论如何催动雨势也无法遏制那浓烟烈焰。
  只得双手一合,祭出灵光靡靡的宝鼎。
  端坐在看台上的空济哼了一声,“一个两个都靠着法宝占便宜有什么意思。欺负我玄丹峰内没有法宝么?”
  “所以连金光鼎都赐下去了,这可算是出血本了。”苏行庭摇着扇子笑话他。
  只见那金光鼎灵纹灿然,奥义无穷,在空中旋转一圈,放大身形。这乾坤鼎狠狠地往擂台中心这么一镇,鼎身的篆字如丹蛇一般金光灿灿的游动起来。
  擂台之上的漫天大火被这炉鼎一收,全都压在鼎炉之下,任凭那边风势火势再大,也无法越过金光鼎,向萧长歌逼近。
  萧长歌刚刚要松一口气,对面的熊熊烈焰之中,已经穿出了一个身影,那人面色阴沉,向着自己直冲而来。
  在萧长歌以往的修行练习中,同门之间的斗法本应和近身搏斗没什么大关系。互相拉开一个礼貌的距离,你一招法决,我一个法术,你来我往,直至分出高下便是。
  谁知此次参与门派大比,他第一场的战斗遇到的是逍遥峰那个刚刚满十六岁的小师妹。年纪小小一身红裙的小师妹出手和她的年纪丝毫不相衬,该近身近身,该骗人骗人,毫不手软,算是让他大开了眼界长了记性。
  如今这位掌门的高徒,手臂燃着烈焰,气势汹汹,仿佛要和自己拼命的模样。
  那人来势极快,眨眼间已经逼近。
  萧长歌手掐剑诀,迅速后退,身影隐没入一株巨大的榕树之后,周围坚硬的树枝化为一根根尖锐的木刺,逼向着来犯的卓玉肩头。
  两人之间已经离得很近,只隔着榕树那些摇摆的榕树根须,萧长歌清晰地看见对面那人的双眼,那人眼下沉着黑青,双眸燃着澎湃的战意,恶狠狠的神色让他觉得心惊。
  这样下雨的森林是他的主场,身边的树枝已经化为钢铁长矛,尖锐枪尖几乎已经要刺穿对手的肩头,但那个人竟然丝毫不退。他那在雨中燃烧的手臂冲断层层防护直抓过来,竟是抱着自己肩膀被刺穿,身负重伤也要抓到自己。
  萧长歌在那一瞬间几乎懂住了,他自上山以来,进了玄丹峰,主修炼丹术。那是炼制外丹,协助同门提升修为,救命助人的道法。
  就算他也潜修了体术,同门之间的切磋也从未如此拼过命,见过血。他在那一瞬间迟疑了,收住了手,无法控制着那些尖刺就这样刺穿同门师兄的身躯。
  他可能只迟疑了一瞬之间。但这位被呵护着长大的玄丹峰弟子可能还不知道战场之上,一瞬间的犹豫可能决定的就是生死之别。
  卓玉滚烫的手臂已经抓到了他,把他一下按进了集满雨水的地面上。
  萧长歌被一股大力按进在地上,手臂被狠狠扭转到身后,后腰的命门和脖颈的大椎穴都被人制住。周身灵力无法运转,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认输。”一道冷漠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不,我不认输,这不公平。”萧长歌莫名犯了倔,“明明是我先停了下来。”
  “谁和你说公平?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什么公平。只有强大才有说公平的资格。”
  卓玉一把将手下之人的脑袋按进水潭中。
  在擂台之上,一方承认失败,陷入昏迷,或是被丢到场地之外,才算得上这场战斗的结束。但他不敢松开手下这个人片刻。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萧长歌是一位难缠的对手,如果自己松开他,不知道时候还有机会再一次制住他。
  “如果认输,就举手示意,否则活活淹死你。”
  手下之人拼命挣扎,却坚决不肯举起唯一能动的手表示投降。
  一道流火从场外的看台上跃进擂台,推开卓玉,把埋在水里的萧长歌拉了起来。
  来者正是萧长歌的师父,玄丹峰主空济。
  “有没有事?”他问自己呛了水的徒弟。
  “没……没事。”萧长歌一边咳嗽一边勉强摆手。
  空济眼睑上的刀疤颤抖,厌恶地盯着眼前的卓玉,“简直和当年那个败类一模一样,令人恶心的东西。”
  他提起自己的徒弟,御器离开擂台,留下一句:“算我们输了。”
  观众台上,响起了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擂台上的那位胜利者没有得到喝彩,也没有掌声,孤零零地站立在那里。
  “怎么样,卓玉是你下一场的对手了,你讨厌这个人吗?”苗红儿侧身问穆雪。
  “不讨厌啊。有什么好讨厌的。”穆雪不明白看台上这些人的想法,“斗法嘛,本来就是各出手段。规则之内怎么赢都算赢。何况这只能怪那位萧长歌太没战斗经验了,按我看他这样的迟早是要输的。”
  “哟呵,你倒挺想得开。不过这个卓玉是个狠人,你一会小心点。”
  穆雪就笑了。
  “还笑,就你不怕,”苗红儿伸手挠穆雪的痒痒,“一点都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怕了没?”
  “怕了。”穆雪挽住苗红儿的胳膊。看着擂台上的那个孤单站立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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