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的地老天荒》第2/55页


  站在门边的罗卿卿,一边把皱巴巴的报纸展平,折好,一边开口道:“母亲现在的样子倒让我想起自己的妈妈。她是那么好强,那么说一不二。可是,最后又怎么样呢。现在都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了,是生是死……”
  她口气淡淡的一句话,让整个屋子死静了好一会儿。
  死一般的安静里,罗卿卿感到自己的心微微地跳动,似乎是一种报复之后的快感。她疾转过身,不想别人看到她此时的表情。走向自己房间的时候,发现后母也不再大吵大闹,被静雅搀扶着走出了父亲的书房。
  也许她的话真的给了后母一记警醒,让她明白罗府里容不下强硬的女人。
  三天后,当接到何浩笙从平京打来的电话之后,罗卿卿只身坐上北上的火车。
  夜幕降下来,黑黢黢的车窗玻璃上,只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宽大的男装掩饰住玲珑的身材,鸭舌帽遮住半张脸。她伸出手,摸了摸倒映在窗玻璃上的自己。多倔强的孩子啊。连她自己也为自己惊愕着。
  看来毕竟流着妈妈的血液,四年名门闺秀的教育,丝毫没有消磨她与生俱来的韧性。
  不知道什么时候沉沉睡去。又被一阵嘈杂骚乱惊醒。睁开眼,看到车厢两头被几名大汉堵住,面目狰狞,手里还拿着刀。
  为首的一个喊道:“要命的就把值钱的都拿出来!”
  匪徒开始从车厢两头逐个座位搜刮财物。一边抢劫,还一边骚扰着那些年轻的女人。可是,没有一个男人敢站出来反抗。即便是自己的女人被欺辱,也都噤若寒蝉地忍受着。
  一个刀疤脸走到罗卿卿的座位前。一把扯开罗卿卿的手提包,搜出里面的钱钞和首饰。看到包里全是女人衣物,刀疤脸瞪着罗卿卿:“这细皮嫩肉的,莫不是女娃子!”说着,要掀掉罗卿卿的鸭舌帽。
  “别碰我!”罗卿卿按住帽子,紧贴到车窗上。
  这边的情况把匪首吸引过来。匪首淫笑着指使刀疤脸:“把衣服扒了不就知道是公是母啦!”
  “我说了,别碰我!”瞪视着直逼过来的刀疤脸,罗卿卿把手伸进口袋,握住贴身小刀。
  没想到刀疤脸没来拽她的衣服,而是一把揪住她手腕。把她的手从口袋里拽出来,一用力、小刀掉到地上。
  “小孩子的把戏还想吓唬爷爷!”刀疤脸狞笑着把另一只手伸向罗卿卿的外衣。
  极度绝望里,罗卿卿奋力朝刀疤脸的手上咬去。
  突然,“砰――”的一声炸响。
  腥恶的血溅到罗卿卿脸上。她愕然抬头,看到那个匪首竟然脑浆崩裂,倒在血泊里。
  “放开她。”对面座位上站起一个男子,右手握着一把抢。
  罗卿卿感到刀疤脸的手很剧烈地颤抖起来。对面的男子身形魁梧,比刀疤脸高出大半个头,即便不拿枪,恐怕刀疤脸也远不是对手。
  男子冲着匪首的尸体踢了一脚,大喝道:“把东西还了,滚蛋!谁敢慢一步,就跟他一个下场!”
  群匪本是乌合之众,一时无首,立刻大乱。见到头头的狰狞死状,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全都还了财物,连滚带爬地逃下车去。
  土匪都下了车,人们才好像从恶梦里惊醒。纷纷过来向持枪男子道谢。纷纷开始骂那些强盗无耻。有人开始踢踹那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匪首的死尸,愤慨地朝他吐唾沫。
  火车隆隆地从黑夜开到黎明。窗外的曙色,让恹恹的罗卿卿稍微提起些精神。感到一双眼睛注视着她,她看向对面,对面的男子便把目光转向了车窗外。
  她掏出一块雪白的麻纱手绢递上去:“你脸上的血没擦干净。”
  那人接过手绢,说了声谢谢。然后,又看着窗外,道:“平京城快到了。”
  罗卿卿把脸贴到窗玻璃上。努力睁大眼睛,不想错过匆匆掠过的一景、一物。
  窗外的景物逐渐繁华,从沃野平畴,变成村庄集镇,又变成外城的街巷……
  火车渐渐慢下来,平京车站终于投进视野。
  平京……
  罗卿卿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涩,但是她没让眼泪掉下来。四年来,在金陵罗府里,她从来没在人前掉过眼泪。也许眼泪都在四年前掉光了吧。
  正当人们收取行囊,准备下车的时候,列车员却过来通知,说政府要员的专列即将抵达。其他列车暂时不得进站。
  火车停下来。透过车窗,看到高大英武的仪仗队士兵,一个个昂首挺胸的持枪肃立。
  远处,传来一声嘹亮的汽笛声。巨大的装甲车头排出一股浓密的白色蒸汽,专用列车缓缓驶进平京车站。
  站台上立刻忙碌起来。
  “全体各就各位!”持着指挥刀的军官表情肃穆地发出口令。仪仗队开始最后一遍军容整理。军乐队指挥高高扬起指挥棒,军乐队员们一个个精神抖擞地抬起手中的乐器。
  罗卿卿听到车里有人向列车员打听起来。
  “这是接什么人?这么大派头。”
  “听说是迎接第七军军长凯旋归来。”
  “第七军军长!那可是瞿二公子,听说燕水岭这仗打得漂亮啊。将门虎子啊。”
  瞿东风!罗卿卿倏地打开车窗。可是头才探出一半,就遭到外面士兵的喝斥,命令她把车窗关上。
  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专用列车稳稳停靠在站台。左右两边的仪仗队同时全体立正。军乐队指挥挥下指挥棒。
  在嘹亮雄壮的军歌声里,车门打开,一个卫队士兵跳下车厢边的踏板,返身、迅速敏捷得放下列车上的折叠梯。
  随后,瞿东风出现在列车门口。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深灰色军装,斜挂着黑色镶金穗绶带,使本就高大的身形看起来更加英挺。
  向迎接的人众挥了下手,他走下列车。黑色军靴迈着沉着的脚步,一袭黑色披风在微寒的春风里微微鼓动。天气晴好,阳光耀眼,让挂在他胸前的一串勋章熠熠生辉。
  专用候车室里,走出几十名前来迎接的政府官员。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夹杂在这群男人里显得异常扎眼。
  瞿东风和前来迎接的官员逐一握手。女秘书赵京梅最后一个走上来,道:“总司令和夫人在双溪别馆设了家宴,为军长庆功。”
  虽然赵京梅穿着一身藏蓝色的军用制服,但是她柔婉的话音,妩媚的神态,和那支挽在发髻上的老银鎏金镶翡翠发簪,都让她浑身上下散发着扑面而来的女人味。
  瞿东风点了下头,却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侧过头、朝停靠在站外的一辆民用列车看了一眼。列车的标牌上标着金陵到平京。
  从金陵开来的列车让他神情一凝。朝前来迎接的军统局副局长严虎一招手,低声道:“罗臣刚那边有什么动向?”
  “至今还没什么可靠消息。不过……”严虎朝瞿东风靠近了半步,附耳道,“刚刚得到消息说,金陵开过来的列车上恐有可疑人物。”
  瞿东风道:“严密搜查,一个都不能放过。”
  已经听不到军乐的乐曲,想来欢迎的仪式已经结束。罗卿卿放弃了张望,蔫蔫地回到座位上,觉得浑身的气力都被抽出去了似的。即使努力张望,可是被关在车厢里,连专列火车都看不到,更别说瞿东风的人影。
  猝不及防,一滴眼泪竟在这时候掉下来。打在她手背上,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还好吗?”对面的男子关切地问了一句。
  她急忙强迫自己笑了一下,眨了眨眼:“沙子迷眼睛了。”
  对面的男子哈哈一笑:“平京的风沙真大,连火车里也有沙子啊。”
  她也忍不住笑起来,意识到自己掩饰的愚蠢。
  欢迎仪式结束后,其它的火车缓缓驶进车站,唯独这辆列车迟迟停在原地。人们开始焦躁起来。却看到不知从哪里冒出很多荷枪实弹的士兵,迅速把守住每一个车门。
  列车员传达军队的命令,说让大家排成长队,一个、一个在车门口被搜身检查。检查通过才能下车。
  听说是军队的命令,大家自然只能老老实实排队,诚惶诚恐地听候发落。
  “恐怕有麻烦了。”对面的男子站起来,挨在罗卿卿身边低声道。
  “什么意思?”
  “为了救你我亮了枪。想是被人怀疑上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子顿了一下,道:“罗总司令授意我保护小姐安全。”
  “爸爸!”罗卿卿忍不住惊愕出声。
  男子“嘘”了一声,示意她安静,接着说道:“如果被抓,你就如实交待是总司令的千金,他们自然不敢把你怎么样。我看你性格挺倔的,要是死硬着不说实话,恐怕会被用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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