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夏天》第2/28页



  她清新湿润的重新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惊魂未定 – 外间的办公室已经改成了玻璃门,虽然门上主要部分贴了膜,但是她就这样光着两条腿穿堂而过,也不知道走廊上有人看到了没有。他想开口责怪她,又说不出口,想说些温柔的话,更说不出口,许诺挨着他坐下,年轻紧实的脸颊贴着他的胳膊,凉凉的:“去洗个澡吧,我饿了。”很明显,她心里并没有什么风花雪月的念头。

  两个人还是一起厮混了一天,许诺一直懒洋洋的,家华便去拖着她的手,她就像小孩子一样踢踢踏踏的在后面跟着。白天热了,许诺脱掉外套,露出里面穿的白色紧身的真丝背心,勾勒出她纤瘦的少女身材,她没有化妆,看起来很小很乖的样子,让家华有点恍惚,夜晚那个艳丽迫人、风流宛转的女人,是她吗?

  许诺第二天一早有课,两个人吃过晚饭,家华送她回学校,她说:“打电话吧。”转身欲走,似乎又觉得这样告别有点潦草,犹豫了一下,在他脸上亲了亲才走了。家华从来不习惯跟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亲热,在北京街头经常看到情侣大白天的在车站旁若无人的搂抱着,两人之间插不进一点缝隙常常让他觉得替他们脸红,后来他想,也许是因为他们没有私下亲昵的地方,就像他当初跟云云,也不是不想,只是都住在父母家里,几乎没有独处的机会,想要踏实的亲热一番,只能等结婚了。

  可是此刻,看到许诺这样公开的跟他亲近,他有点感动,看到周围人艳羡的目光,又有点小小的激动。回到住处,一个人躺在床上,他吃惊的发现,他已经开始思念许诺了。

  许诺回宿舍的时候,大家基本上都已经回来了,她们宿舍平常关系都不错,但到了大四这一年,都各怀心事,很快就要分道扬镳,反而有点疏远了。许诺上铺的泉泉比较八卦,看许诺回来,立马盘问她:“夜不归宿啊,老实交代一下吧。”许诺淡淡一笑,没理会,自去洗脸了,夜不归宿在这个宿舍里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四年下来,这个宿舍里还有没有处女都说不好了,虽然大家从来不交流,但是六个人挤在这么间小屋里鸡犬相闻了四年,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各人那点事,彼此多少都是心知肚明的。但是拿出来公开的分享授人以柄则是另外一回事了。

  快关宿舍门了,小叶才匆匆回来。许诺奇怪的说:“怎么这么晚还赶回来,以为你明天才回来呢。”小叶的家离学校很近,经常在家耗到星期一才回来上课。小叶说:“小美呼我说明天早晨点名,我怕来不及。”

  这事没人提醒许诺,她是这个宿舍里的独行侠,总是独自沉默的来来去去,跟宿舍里其他人友好而疏离。

  果然第二天早晨一上课,连老师都吃惊了:“这么多人。”这门课是这学期新开的,有些人从第一堂课到现在都没来过,传说今天要点名记考勤,所有的人都来了,小小的教室里差点坐不下。老师是才从美国留学回来的,略有点稚嫩,对待工作还是满认真的,他开始点评上次的作业,给他留下印象最深的就是许诺的,因为能看得出来,这个孩子很聪明,但是有些玩世不恭,可能是因为就快毕业了的缘故。许诺在实验结论上正经八百的阐述了一番之后总结道:第一次实验,因为经验不足,操作出现了误差,没有得出正确的试验结果。但是第二次,总结了上次的教训,纠正了错误的操作,很顺利的就得到了正确的数据,说明实验者(也就是本人)是非常聪明的。

  他把这段结论念出来,所有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他看许诺也笑得很开心。他强忍着笑意说:“这个结论我同意,不过不符合实验报告的规范,请大家注意,实验报告是不能这么写的。”他看着这群学生,心里有点留恋,这些大四的孩子虽然很不用功,但是轻松、活泼,像极了他在美国的那些同学们,学习,本来就应该是件快乐的事啊。

  下课的时候,许诺主动来找他,跟他道歉,说那个实验报告是瞎写的,希望他不要介意。他含笑说:“我知道,不会当真的。”他想起一件事,问许诺:“你打算念研究生吗?”许诺奇怪的睁大眼睛:“都知道我最不爱学习,好不容易能毕业摆脱学校了,我怎么可能继续念书啊,当然是赶紧上班挣钱啊。”

  老师笑了,这孩子还没体会到学习的快乐和好处:“读书有时候不为的是具体学什么,知识日新月异,学无止境,有的时候,读书学的是一种掌握知识的方法和对人生的态度,尤其是在你们这么好的年纪。钱什么时候都可以挣,但是有些东西,还是要趁年轻的时候掌握。如果能去国外看看,那是最好的,可以帮你换一种思维方式,换一个视角去看这个世界。”许诺唯唯诺诺的听着,盘算着再说下去来不及去图书馆了。

  一直有那种必须到场但是实在听不进去的课,上课前许诺都要去图书馆借本小说带到课堂上去看,她的原则是,借不到好看的小说宁肯迟到,不然在课堂上真是度日如年,如坐针毡。于是这节课,她又迟到了。

  进教室的时候她已经尽量轻手轻脚,从后门悄无声息的漂移进去,还是被眼尖的老师看到了,老师毫不留情的高声说:“许诺,你又迟到了。”大家回头笑起来,她索性木着一张脸找座位坐下,这个男老师盯她盯得很紧,经常课堂上给她难看,最喜欢叫她起来回答问题,在她滴水不漏的答完之后摇头咂舌:“许诺,你说你这么聪明,怎么不用功呢?”大家就很开心地笑,也不知道为什么都那么开心。

  这老师早就以每年都追求班上的漂亮女生而闻名全校,许诺跟他基本上不做计较,她对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个子男人除了怜悯还是怜悯,长得如此天灾人祸,毁不毁容都一样,人又猥琐,也就是靠这个近水楼台能勉强意淫一下了,不然放到社会上去,只有走上犯罪的道路了。

  好容易挨到下课,此刻去食堂估计是打不着什么像样的菜了,大学的伙食本来就差,S大更是差中之差,基本跟猪食差不多。到今年春天才开始有了外边人承包的小炒,许诺喜欢吃油菜,便每天中午吃一道肉炒油菜,晚上吃一个素炒油菜,直到小叶向她告饶:“你换个样吧,你还没吃恶心,我已经听恶心了。”

  许诺和小叶都没什么胃口,两人一人去买了袋北冰洋草莓冰激淋,浇上一瓶美年达,端着坐在人来人往的食堂外面的马路牙子上边吃边聊,一边不错眼的看着路过的美女,品头论足的。S大女生多走端庄路线,出来打个开水都描眉画眼的,俩人这女阿飞做派在S大颇引人注目,背后对她们的议论也是褒贬不一,男人不会愿意自己的女朋友是这样,但是都爱往她们身边凑,女孩子多少有点嗤之以鼻,可心里也多少是羡慕的。

  过不几天是许诺的生日,宿舍里的人撺掇她请客。大家都知道许诺手头宽裕,钱来得也容易,所以就没存了替她省钱的意思,好好大吃了她一顿。许诺也不太在意,她并没有太强的物欲,只喜欢吃喝玩乐,一个人怎么热闹得起来,想要人陪总要付出代价,维持这样一群人的友谊,从来不是免费的。

  家华从小叶那里知道了许诺的生日,却没轮上陪她过。许诺说自己很少过生日,觉得没什么特别值得庆祝的。她总是这样,很少看到她特别开心或者特别不开心,对什么都是还好,没意见。他们在那家川菜馆吃完饭,无意中溜达进旁边一家小饰品店,许诺对一个发卡多看了几眼,家华便示意导购小姐拿下来给她试戴。很清爽的蓝色雏菊的款式,是许诺喜欢的颜色,家华买了下来,对许诺说:“算送你的生日礼物吧。”

  许诺很喜欢,转过头去让家华看。这一个发卡,是许诺很多同学一个月的伙食费,她什么也没说,很自然的收下了。家华早就看出许诺用的东西都是好的,但是他也知道,即使什么也不送她,她也完全不会在意。

  两人分手的时候,家华说自己第二天要回武汉一趟。许诺点点头:“正好我要考试了,这段时间可以专心念书。”言谈话语里并没有不舍。家华的心里有点小小的难过。

  离开武汉半年了,再次回去,忽然觉得街道都变窄了。家里的老房子也变得狭小,只有妈妈做的那碗面,仍是无上的美味。妈妈看着他吃面,满脸笑意,忍不住问他:“在北京,认识合适的女孩子没有?”他停了下来,想起许诺,觉得没办法跟妈妈嘴里的“合适的女孩子”联系起来,含糊地说:“工作那么忙,哪有时间。”妈妈叹了口气:“你也不小了,该考虑一下这些事了。不要老想着以前……”他忙把面三口两口吃完,把碗送到厨房趁机躲了出去。他有点后悔回来,武汉这里有太多他想丢弃的回忆,他还没有准备好面对这一切。

六月

  回到北京已经是一周以后了,出租车行驶在傍晚的北京,行人如潮,车辆拥挤,喇叭喧嚣,他却莫名其妙的有种归属感。他特意指挥司机经过S大,许诺的宿舍楼在墙边上,从马路上可以看到她们的窗口。阳台上照旧晾着花花绿绿的衣服,还有人影闪动。这时候正是一天难得的男生可以进女生楼的时段,被称之为“放风”或者“探监”,大约谁正跟男友在阳台上找个安静之处私语。

  此刻许诺在做什么呢,他不在的日子她有没有见别人,他发觉自己深深的思念她。冲动之下,他在S大下了车,拎着行李直接去了许诺的宿舍。

  许诺没在。

  小叶跟泉泉在宿舍,说许诺去图书馆了,你呼她吧。他用手机呼了许诺,马上就听见许诺床上的呼机响起来 – 看来是联系不上她了。小叶说要不你先坐一下,估计很快就回来了。他坐在许诺的床上 - 狭小拥挤,墙上的架子上零落的有几本书,几瓶化妆品,仅此而已,这可以是任何一个女生的床位,从这里,看不到许诺的个性,也看不到她的心。

  他有些局促,因泉泉在不停的打量他,而他对小叶曾经是留心过的,现在面对,感觉非常尴尬,虽然小叶留他,他还是下楼去了。

  站在楼门口,个子修长面孔清秀的他还是颇引人注目的,比起那些面目模糊衣着普通的男生,他身上几乎凿了成熟男人四个大字。他有点待不住了,想了想,在看门的老阿姨那里给许诺留了个纸条,说自己回来了,让许诺给他打电话,满心遗憾的离开了。走到楼背后,他还是有些不甘心,好像跟自己较上了劲,今天非见到许诺不可。他把行李放在脚下,站在阴影里点着了一根烟,耐心地等待着。

  上自习的学生三三两两的回来了,他的腿也几乎站麻了,开始嘲笑自己的固执:这是想要证明什么呢?让她知道你有多想她吗?想念这件事,对她对自己来说,有什么特别意义吗?有学生端着夜宵从他身边经过,他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飞机上那盒米饭早就消化完了。他活动了下四肢,打算走了,却看到许诺远远地走过来。

  她今天穿了一身白,在黑夜里很显眼,一个人低着头,慢吞吞的走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家华的心跳了起来。等许诺快走到他跟前,才看到他,她先是错愕,随即扑过来抱住他,笑容象一朵花一样在她脸上绽放开来:“你回来了?等了我很久了吗?”突然相见,两个人都比预想得更开心,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更恰当,许诺拉着他手说:“你等我一下,我上去拿下东西。”便跑了。

  她很快下来,拎着她的刷夜小包 – 许诺每次在他那里过夜,都是自带一包洗漱用品,准备齐全,走的时候也收拾得不留痕迹,简称刷夜小包,两人如逃学的小孩子一般快乐的拉着手投进了北京的夜色中。

  那一晚,家华跟许诺讲起了武汉,讲起了自己的父母,还有云云,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许诺说这些,只是他的人生太简单,除了许诺,也就是这些了。

  许诺安静的伏在他怀里听他讲述他的一生,适时的拍拍他的背表示安慰。许诺非常想应和一下他,也讲讲自己,忽然发现不知从何说起。她的家庭是那种典型的小康家庭,父慈子孝,物质上尽量满足孩子,管束也不是很严格。所以她在外无论如何胡天胡地,在家都还是很配合的不施脂粉,乖乖梳一个马尾巴,有时候还穿个海军装彩衣娱亲一下。父母是开明的父母,她是懂事的孩子,有什么事都自己默默在外面解决掉,从不带回家里,爸妈问什么都是一连串的好好好。

  可是她怎么会好呢,那一场伤筋动骨的恋爱,那个带她徜徉这个世界会逗她笑的男人,那个她倾心相爱最终人间蒸发的男人,耗尽了她几乎全部的力气,把她的心都掏空了,她再也不敢相信,再也没有能力去爱了。她看着家华,心里有些歉意,是的,她没有心了。除了她的身体,她没有其他的可以给他。

  其实也不尽然,后来许诺跟小叶在西单逛街的时候,在特别特给家华买了一件T恤衫,米色和棕色相间的,看起来斯文且高贵 – 确实也很贵。特别特这里都是广州来的外贸的衣服,漫天要价,你却不能就地还钱,摊主们很多都是腰缠万贯的主,讲价讲得他们不耐烦了,脸色着实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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