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梅》第30/124页


  祁诚吓坏了,趁乱跑出去,想找派出所报警,下大雨,天又黑,那时候西梁河边没有护栏,没有路灯,祁诚滑倒了,掉进湍急的河里,就剩一只鞋在岸上。
  两天后,苏禾跳河自杀,手里抱着那只鞋。
  没有人知道,那一晚,在苏禾身上又发生过什么。
  祁檀仍然没有下落。
  再之后,两具遗体都被打捞上来了,曾经会笑会哭的,活生生的人,如今没了呼吸,闭着眼睛,躺在地上让他认。
  一个是他妈,一个是他弟。
  那一年,祁正十三岁。
  失去了最亲的亲人,生活中从此多了一群隔岸观火七嘴八舌的“闲人”。
  他长大的日子里,流言蜚语从未有一刻放过他。
  ……
  苏家不要祁正,祁正也不跟。
  他谁也不跟。
  成天在街上混,有上顿没下顿,衣服破破烂烂,逮着男生抢人家的烟抽,随便哪儿都能凑合一晚,街区和街区都是有帮派划分的,有规矩摆着,他不管,想睡哪睡哪,想混哪片混哪片,谁看不惯他,他就跟谁打,打到他们服他。
  刚开始也不是他总赢,打的多了,输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他不讲规矩,他就是规矩。
  那是祁正最浑噩的几年,他喜欢打完架在墙角靠着看来往的过路人,有人多看他一眼,他就吼人家,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咬似的。渐渐的,人们都知道昭县街头有条特别凶的“野狗”,不能看,不能惹。
  祁正的名号混响了,没爹没娘没教养,能远离就远离。
  直到苏禾的姐姐苏池回来,才把他从街上的垃圾堆里捡出来,硬塞进学校。十几岁的年纪,不上学怎么行?刚开始祁正十分抗拒,大事小事闹得没完没了,苏池办法用尽,他才慢慢安稳下来。
  西梁的房子苏家不要,丢给了祁正,祁正只偶尔回去一晚上。
  祁檀戒了赌,但酗酒成瘾,没办法戒。他找了个工厂上班,平时就在工厂凑合着睡,放假了回西梁。
  他没钱,没地儿去,只能厚着脸皮回西梁。
  和祁正碰不上则罢,碰上了,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经常是三更半夜,拳脚相见,无休无止。
  久而久之,那幢三层楼成了西梁最避讳的地方,人人避而远之。
  远远望去,像座牢房,散发出阴森的霉气,稍微靠近点就会沾染上。
  死的死,颓的颓,没一点活气儿的。
  可惜了。
  遥想当年,红妆十里,男婚女嫁,西梁来了对天仙儿似的新人,人人贺喜。
  那爱赌的老酒鬼曾是下乡队伍里最英俊的一位,城里人,一身文艺才气,不知俘获过多少姑娘的心。
  那跳了河的疯女人,是最西边苏家的幺女,他们万般呵护她,不过希望她无忧无虑,快快乐乐一辈子。
  谁知道,如今听来,闻者哀叹,只得对那一段沉痛的过往,道一句“世事无常”。
  命而已。
  ……


第17章
  沈蘩说到最后都垂泪,“阿正命苦,你说这都造的什么孽?父母辈的错,全都要孩子来承担,我回回上街看见这孩子,心里头都堵得慌。”
  夏藤沉沉呼出一口气,她知道了为什么那天江澄阳欲言又止,这故事太沉重了,沉重的不像现实世界会发生的,但它又确确实实发生着。
  夏藤抽了张纸给沈蘩,沈蘩擦擦眼泪,又道:“我知道他们都说他浑,你隔壁吴奶奶骂的那叫一个狠,说祁正学坏了,跟个二流子似的,成天不干好事。诶,我就跟她说,‘这小崽子见了我倒还算客气,还知道叫声奶奶好’,他就叫我,不叫你吴奶奶,你说,这孩子能不知道事儿吗?他能坏到哪去?他不过就是谁对他好,他对谁好,就这一点,强过那些说三道四的!”
  沈蘩越说越激动,一下咳嗽两声,夏藤赶紧给她倒水又顺气儿的,给她拍着背,“您慢点。”
  “你这丫头,今天问这干什么?”
  夏藤想了想,说:“我和他同班。”
  “同班呐!”沈蘩感叹一声,算了算年份,“也是,你们俩年纪差不多。”
  她喝口水润润嗓子,“祁正这小崽子,你们学校的人都挺怕他吧。”
  夏藤抬眉,惊了,“您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昭县有些人渣子都怕他,以前有个贼老偷我花,就他给逮住的。”
  沈蘩放下杯子,抚抚夏藤的肩,“唉,你们好好相处,这孩子不容易。”
  好好相处。
  夏藤默念着这四个字。
  她倒是想。
  可是祁正已经消失了。
  *
  夏藤知道这事儿不会就这么过去,就算捂住所有人的嘴,禁止所有人延续这个话题,时间也不会因此停滞不前。
  所有的事,总会有一个结果。
  只是没想到,第一个爆发的是江挽月。
  距离上次的事儿已经过去一星期,新的周一到来,夏藤进班,依旧是习惯性的往最后一排看一眼,然后愣住了。
  可能是空了太久,那张桌子今天被“资源利用”了一下,堆上了杂物。
  考过的试卷,复习资料,几本字典,还有高一时候用的教材。
  夏藤瞬间说不出话来。
  看来不止她一个人认为祁正不会来上学了。
  夏藤坐进座位,想着最近应该给田波提一下换座的事了。
  再坐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就这么想着,江挽月走进班,一眼就看到最后那个座位的异样。
  她径直走到最后一排,把桌上的东西一样一样看过一遍,然后转身,面对着全班:“谁放的?”
  第一遍没什么人听见,大家各干各的事,只有少数人诧异她的反应,在她后面进班的江澄阳一脸茫然,“江挽月你干嘛?”
  “我问你们,谁放的?”
  她陡然提声。
  这是江挽月第一次在全班面前暴露情绪,她的高冷形象深入人心,突然一下这样,众人都没反应过来。
  一个女生说:“大家的东西都有放……高三要用的东西太多了,桌洞塞不下啊,估计阿正也不来了,不是就多一张空桌子吗?”
  “他亲口告诉你的?”
  女生没懂,“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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