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真君》第12/21页


只见李义轩见招拆招,十招守势之中夹带一招攻势,神色中清逸潇洒。而灵悟和尚却是招数用尽十分力,气力使出百分足,二人武功高低一看便知。但这灵悟腹中存酒,当下仍是不知深浅。李义轩见状一叹,便稍露醉八仙拳,顺性而发,随意而为。虽寥寥几招,未显山露水,但灵悟和尚便已大感艰辛,额头上顿时汗如雨下,禅杖上的招式也滞泄起来。
灵悟和尚还未知觉,李义轩几个醉荡步已滑向他侧身,刚要顺势将禅杖夺走,赢他个十拿九稳,忽想到当日在大殿之上戏弄妙真和尚,不但逞强好胜,也失于厚道,正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才算高明,此刻既已动手,点到为止即可,何必非要争个高低?念及于此,当下施展出“攀云步”来,在他周身盘转了几圈,灵悟和尚只觉黑影闪动,却不见其人。李义轩又以浮云柔掌轻挑细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在灵悟和尚的太阳穴、膻中穴等要处摸来摸去,灵悟大惊失色,冒出了一身的冷汗,这酒意也消退了十之**。
只见李义轩忽然止步,贴到切近,伸手在棍上一弹,灵悟和尚双臂顿感一麻,险些拿捏不住,却瞧对方未趁机相夺,只是飞身一跃,已站立在一丈之外。李义轩这几个动作均是一瞬间的功夫。除了寥寥几位高手之外,群雄大多不知所云。只听李义轩道:“灵悟大师醉棍乃当世一绝,小弟佩服得紧。”灵悟本是豁达之人,暗想李义轩一来相救自己,又容忍自己酒后狂傲,二来过招之中手下留情,以怨报德,保全了自己的脸面,此刻心中大为惭愧起来,当下双手合十笑道:“狂颠僧灵悟多有无礼,谢李教主相救相让之德。”李义轩笑道:“大师不必这般客套。”说罢,挽着他的手来到酒席前。群雄见两人罢手言欢,忙请灵悟和尚坐入上座,敬起酒来。忽见穆万章从怀中掏出几个泥土团儿来,与酒桌上的佳肴比起,显得甚为不雅。众人不知什么玩意,武耀萍更是捏鼻道:“师父,这黑咕隆咚的是什么东西呀?”穆万章笑而不语,将泥土拨开,显出荷叶来,待层层扒完后,众人只闻得芳香扑鼻,定眼瞧去,内显枣红嫩鸡一只,群雄不禁大赞绝妙。广明量笑道:“穆兄这叫花鸡竟然随身而带,怎么还是热乎乎的?”穆万章道:“一来这泥土本就有保温功效,二来我刚做好鸡子便和灵悟和尚瞧见了倭寇,时候还不长,现在吃正刚刚好咧!”灵悟和尚又戏道:“这叫花子怕弄坏了他的宝贝鸡子,多半是在旁瞧热闹,却是我一人追打倭寇。”众人大笑,常怀安夹了一块肉,不禁赞道:“穆前辈,这等美味我可是头一回尝到。”武耀萍见众人均赞不绝口,忙再去夹筷,却瞧只剩下了几个鸡骨架子,不禁叹道:“师父我还没尝到呢,回头您在给徒儿做几只!”余童元在旁,忙将自己留下的一块鸡腿送到她的碗中,穆万章笑道:“哪里用得着老叫化,我看你这个情郎到时候定会去学这门手艺来讨好你咧!”余童元没料到这一举动竟被他瞧见,脸上随即一红,群雄又是一阵取笑,武耀萍忙低下头,不再言语,口中吃着鸡腿,心中却十分甜蜜。
群雄在宴席中欲邀穆万章回教中再聚,穆万章道:“李教主,众位兄弟,穆叫花子还有俗事,他日定有重聚之时。”说罢,便即告辞。武耀萍道:“师父何时在传我剑术?”穆万章笑道:“你十二岁那年便已学会了我毕生的剑法,只要日后潜心修炼内力,威力自然会与日俱增,更何况李教主的武功可比我高多啦,为师又怎敢再班门弄斧?”武耀萍不舍师父,含泪搂住不放,穆万章大为欣慰,对余童元道:“余兄,日后娶了这傻丫头,可算你有福喽!”武耀萍听罢,这才放手,刚要道些嗔语,却瞧师父已飘然而去了,只听穆万章运起内力,朗声道:“武兄,徒儿多多保重。”武伯当叹道:“像穆兄这般倒也逍遥。”饭间,慧通方丈等人以茶代酒,相敬醉仙教英豪,慧通方丈道:“经此翁家港一战,两地倭寇几乎全部歼灭,其余孽也便不足为惧,李教主功德无量。”李义轩见众僧为其庆功,心中深感宽慰喜悦,口中也豪爽非常,不知不觉中竟喝的昏三倒四,醉态毕露。阮千柔、闫青梦见他晕醉失态,均在旁服侍。武伯当道:“灵悟大师还请回寺一叙,教主刚才言道还有事相求。”灵悟和尚道:“武兄不必客气,和尚跟你回去便是。”群雄回到寺中,李义轩酒意渐消,略加清醒,这才稍运内功,将酒气压住。忽然回想到师父曾说过,酒后不可失言、失行、失态、失德,当下不禁暗加自责。
待里外稍加整理了一番,便前来拜见众圣僧。众僧见李义轩不到一个时辰便即清醒,暗叹其内功深厚。李义轩道:“灵悟大师,晚辈明日便即离寺,此地抗倭的重任便全全托付给您了。”说罢,便拜了下去,灵悟和尚连忙扶起,道:“李教主快快请起,抗倭原是本分,和尚我义不容辞!”李义轩见他答应,心中大喜。当下将倭刀和克敌之术传于灵悟和尚,灵悟和尚棍法仅次于李义轩,当下一经指点,顿时透彻。李义轩对持恒、慧通、永昌三位言道:“三位大师,灵悟大师棍法不在晚辈之下,若是日后由他继续带领众僧守卫苏杭,铲除倭寇,两地便可永保清净。”三僧均在西湖瞧得醉棍高妙,当下便欲将灵悟和尚留在寺中。灵悟和尚道:“三位大师不必客气,和尚我本就是被逐出僧门的野和尚,今日有了归宿,又能杀东瀛畜生,我是求之不得。”
李义轩安排妥当了灵悟和尚一事,便去见闫大海,欲将其接回教中,并邀同佛珠和尚洪能一同入教。洪能和尚道:“佛道虽然非同教同宗,但醉仙教是惩奸除恶,保家为民的侠义之教,若是用得上我,和尚听你的便是了。”闫大海笑道:“我和你义母得子如此,已是心满意足,本来是回沧州还是随你入教都无所谓,但梦儿她却执拗着要回老家,不如你去问问她如何?”李义轩道:“义妹现在何处?”闫大海道:“正在青竹翠园中独自生闷气哩。”李义轩出了客房,当下便往青竹翠园寻去。一进园门,果然见闫青梦坐在石台上怔怔出神,李义轩笑吟吟的走上前去,道:“妹子怎么不陪着义母,独自坐在这里?”闫青梦道:“难道父母去哪里,做子女的便要跟到哪里么?”李义轩心知此言一语双关,当下便转开话语,道:“妹子,你的名字为何有个梦字,是义父给你起的么?”闫青梦道:“不是,是娘起的,之所以取这梦字。”随即又笑道:“只因娘在生我之前梦见了个小酒鬼,故才起了个梦字。”说罢,脸上显露笑态。李义轩心知她是暗讽自己今日酒后失态,当下笑道:“那这名字应该叫做闫青鬼或是闫酒鬼才对,怎么却将鬼字给忘了呢?”闫青梦扑哧一笑,开门见山道:“爹和娘真的要随你回醉仙教?”李义轩道:“对啊,咱们一家人在一起不好么?”闫青梦听他说“一家人”时心中一暖,口中却轻嗔道:“谁跟你是一家人?”李义轩笑道:“咱们当然是一家人了,难道你不是我义妹么,你若不是我妹子,那又是我什么,难道是……”闫青梦怕他胡说,忙拦住道:“你又要胡说八道了!”李义轩笑道:“妹子,你可知我最佩服的人是谁?”闫青梦奇道:“小妹不知,是何人呀?”李义轩正色道:“是义母。”闫青梦一听,更觉奇怪,问道:“为何是娘?”李义轩道:“我若说出来你便和我回教么?”闫青梦低头盘思了片刻,又抬起头道:“爹娘要随你去,我便是不同意也不行。”李义轩笑道:“那便是了,我告诉你,我佩服义母是因为她有先见之明。”闫青梦睁大了眼睛,侧耳倾听,李义轩笑道:“义母若不是有先见之明,怎会在怀你之时就已在梦中看出了未来义子的模样?”闫青梦听罢,这才知自己被戏,登时嗔道:“呸,就知你没有正经!”李义轩瞧她渐生怒气,又是一番陪笑,这才又哄得佳人转怒为喜,两人经这些天的相处,均对彼此暗生情愫,只是尚未明了。
次日,李义轩带领群雄在寺外的“无愧楼”设立祭坛,祭奠静逸师太英灵。洪能和尚通告众位豪杰,不过片刻,便有上百名僧俗人众赶来祭奠。众人念其静逸师太一生光明磊落,刚正不阿,不少僧俗潸然泪下。怜儿又哭泣起来,阮千柔在旁哄逗均是无效。李义轩见楼旁有片竹林,灵机一动,拔出宝剑,砍下一小截竹子,手中巧琢几下,竟制成了一只竹蜻蜓。怜儿没有见过这等玩意,当下颇为好奇,问道:“哥哥,这是什么?”李义轩微微一笑,双手合十,将竹柄夹在其中一撮,只见竹蜻蜓旋转升空,怜儿看着有趣,当即不再哭泣,拍手大叫好玩,随后自顾去追那竹蜻蜓去了。阮千柔笑道:“你倒会哄孩子。”李义轩道:“倘若以后咱们有了娃娃,也像今日这般哭闹的时候,便由我来哄。”阮千柔顿时害羞起来,连忙四下观瞧,见无人听到,这才嗔道:“祭奠亡灵你怎地还胡说八道!”李义轩一经提醒,忙收起风流神色,此时忽见怜儿手上的竹蜻蜓飞到空中,划过了“无愧楼”的牌匾,心中忽然一动,暗想道:“此楼名为‘无愧’,试问世间能有几人问心无愧?”
祭奠完毕,醉仙教群雄拜别了众位神僧,除了闫青茹被属下送回娘家之外,洪能和尚、闫大海、孟婉芬、闫青梦、郝思颜等人均随李义轩回到教中。苏杭武僧便由灵悟和尚继续统领,只是倭寇闻得苏杭武僧的威名,再不敢大肆掳掠,再加上“醉棍”坐镇,两地日渐太平起来。
醉仙教众人回到山东,温之敬将暂管教务之时的诸多事宜向其禀明,李义轩自然勉励一番,没过几日又帮余童元、武耀萍完成了大婚之事,待得诸事妥当,周遭百姓便来教中告状,全因被倭寇洗劫,官府又缉拿不着,惹得民怨沸腾,沿海百姓怨声载道。李义轩等人一听,无不痛恨不已,连忙抽**中弟子,在齐鲁沿海等地,连续抗击倭寇,虏获剿灭倭寇无数。百姓眼见报官无用,唯有仰仗醉仙教前去杀敌,故醉仙教的威望在民间胜过官府,多有百姓不知县官是何人,只晓得醉仙教中的几位堂主之名。
转眼间又是一年盛暑,只见一间酒馆内,南面酒桌上一个敞胸露怀的大汉道:“赵老弟,你可曾听说醉仙教在沿海又斩杀了十几个倭寇么?”对面那身材削瘦男子道:“哈哈,我又岂会不知?但你可知道是醉仙教中哪位堂主干的么?”大汉当下摇头,连忙追问,削瘦男子道:“就是离火堂的温堂主,这一两年他可算是为咱们百姓出了口恶气!”那大汉道:“不错,温堂主凭着一把鬼头刀,这两年名确实干下几件大事。”北边酒桌上也有两人在此吃酒,其中一位中年男子一副温儒文雅的样子,另外一位少年则面容俊俏。只见那儒雅男子微微一笑,低声道:“教主,看来这一年多内,教中的兄弟都立了不少战功。”俊面少年点了点头,道:“咱们乃山东第一大教,原该背负起保家护民的大任,这才不枉师父对咱们的谆谆教诲。”说话这二人正是常怀安与李义轩,两人正自喝酒时,余童元忙跑了进来,向李义轩屈身行礼,悄声道:“教主,端木兄刚刚回教,有要事禀告!”李义轩起身道:“咱们回教去再说。”
三人说罢,回到教中。见正气堂内其余堂主均已到齐。端木踪单膝下跪,李义轩上前扶起询问,只见端木踪愤然道:“禀明教主,属下堂中弟子探听到一股流寇踪迹,那批倭寇约莫有一百来人,登岸之后,竟如狼似虎,一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只可惜属下弟子只有区区数人,不是其对手,唯有一路跟随其后,以待时机。不料这批畜生从绍兴跑到了杭州,又经浙江于潜、昌化、淳安,转而又至歙县,再到绩溪,所到之处无人能挡,后来竟闯进了安徽。”众人听到这里,均已气炸了肺,武耀江当下冷笑,道:“这些地方的官兵怎会如此脓包,只有一百来人竟这等猖狂,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么?”端木踪道:“衙役官兵虽然脓包,但这一路上也有所抵抗,只是官府吃空饷,各个地方大多缺兵少将,再者此批倭寇实在太过凶猛异常,武功均是一流,故所到之处,衙役兵丁无可抵挡,更别说将其斩杀剿灭了。”姚奇峰急道:“那后来又怎样了?”端木踪叹气道:“倭寇闯入安徽并攻陷了旌德、泾县、南陵、芜湖、当涂,再闯江苏,抢劫了江宁之后欲攻打南京,却是不得,这才转而向南,由溧阳杀至宜兴,攻到武进……”还未说完,武伯当怒不可止,“啪”的一声,怕案而起。余童元劝道:“岳丈暂且息怒,还是听端木兄把话说完。”武伯当点了点头,端木踪才又续道:“到了武进,属下的弟子寻思这帮贼人定会进入无锡,多半定会到苏州走上一遭,而这几名弟子恰巧跟随过教主一同去过苏州,当下商议了一番,便拿定了主意,先斩后奏,随即连夜赶到苏州,面见了寒山寺的慧通方丈,禀明了身份与来意,慧通方丈与灵悟一得消息,和尚连忙排兵布阵,预先做足了准备,在苏州境地布下了天罗地网。到后来果然不出几名弟子所料,百名倭寇真就从无锡攻到了苏州,慧通方丈调集四方好汉,还有灵悟和尚率领着顶尖的棍僧高手,终将这批畜生给消灭干净啦!”众人听到此处,不禁大声叫好,端木踪又道:“这群畜生三个月来,沿途所杀所伤军民百姓多达数千人,若不是天意使然,再苏州撞上了早已训练有素的众棍僧,只怕仍会到处作孽。”广明量摇着金算盘,叹道:“百名倭寇一路烧杀抢掠数千里,朝廷也算是窝囊之极了,这笔买卖赔的太惨喽!”李义轩道:“那几名一路跟随,通风报信的弟子可还安然无恙?”端木踪道:“几名弟子跟了倭寇近百天,憋了一肚子恨气,好不容易到了苏州,自然随灵悟和尚一同奋勇杀敌,虽受了些轻伤,但无大碍,待众僧得胜之后,这才快马加鞭赶回教中向我禀告,现下正在我堂中吃酒哩!”李义轩点头笑道:“这几名弟子立下大功,需该好好犒赏。”常怀安起身建言道:“禀教主,近来浙江倭患比起山东更为严重,依属下之见不如带领本教人马前去剿杀,以助当地官民一臂之力。”石铮道:“常大哥说的不错,山东边境由教中弟子驻守足以,我等整日无事,岂不如同吃闲饭一般?”余童元道:“在这乱世之时,不该再分何省何地,何门何派,哪里有倭寇,咱们便应杀向哪里,这才对得起‘侠义’二字!”此话一出,众人均是赞同。
李义轩笑道:“既然众家兄弟均有保国安民之心,那咱们明日便即启程。常大哥立刻派人联络浙江的江湖好友,以便知晓当地情况,好给倭寇迎头痛击。”常怀安起身领命。李义轩又道:“还要劳烦温大哥驻守教中,将大小事务打理好。”温之敬摇头笑道:“众家兄弟均出去一逞豪情,却让我憋在府中享受这清福。”群雄一笑,武伯当笑道:“这教好比家,交给别人镇守教主还不放心哩!温老弟就等候我等杀敌建功的喜讯吧!”温之敬笑道:“只是我一个人太过无趣,我要广兄弟陪我一起驻守教中。”武耀江笑道:“温大哥原来是嫌一人寂寞,想拉个伴儿啊。”李义轩道:“广大哥,你觉得何如?”广明量笑道:“立功不在一时,我便在教中陪陪温兄弟好啦。”
群雄商议妥当,便各自回堂中准备,闫大海、洪能听讯忙赶来,也要前去杀敌。李义轩婉拒不得,只好同意,随后阮千柔、闫青梦等女眷也要同去,李义轩不知战事如何,念及兵荒马乱,便未加允许。
此时正是嘉靖三十四年,戚继光已从浙江都司佥书升为宁绍台参将,掌管宁波、绍兴、台州三府,并在龙山所与倭寇已战一役。众人来到浙江,常怀安打探戚将军兵马在此,知道此人与李义轩有过八拜之交,又从江湖得闻讯息,有一批约莫两千多个倭寇,正往戚继光驻地杀来,当下连忙回禀,李义轩心中一喜道:“只管将消息通告明军营地,但先莫要提起我。”常怀安得令之后,便派遣教中弟子手持“醉仙教”令牌前去报信。戚继光得此消息,连忙上书浙江总督胡宗宪,最终调得各将部署,使得各路明军联合作战,兵马加在一起,多达两万之多。只见当日,官兵在龙山所奋勇阻杀倭寇,戚继光更是万夫莫当,一柄弓箭百步穿杨,射的倭寇闻风丧胆,逃之夭夭。明军奋勇追杀,一直到了雁门岭地带,此时天色渐暗,属下官兵气势不减,仍要向前猛追,戚继光见敌人并未全力反击,大有诱敌之态,心中大为觉得蹊跷,暗道众兵勇一味追赶,恐入倭寇圈套。当即下令停止本属兵将原地待命。
虽然戚继光的兵马止住了脚步,但其他将领却不明其中诡异,仍是穷追猛打,没追出几里地的功夫,只瞧之前不堪一击、溃不成军的倭寇突然掉头杀了过来,四周更涌出许多武士,明军其余将领这才知受了埋伏,顿时没了斗志,竟一触即溃。后方兵丁见前线已然败退,更是随波逐流,掉头便跑。戚继光见前方士兵相互踩踏,遭受倭寇反击,便知自己所料不错,不免摇头,大叫糟糕。当下眉头深锁,暗想若此时撤兵,不免功亏一篑,会有更多的明军伤损,唯有坚持抗击,才是上策。心中拿定了主意,当下长啸一声,带领手下将领逆流而上,这“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之举果然稍稍奏效,前方士兵一见戚继光神威,神色稍定,才知明军还未全部战败,又过了一顿饭工夫,渐渐与倭寇形成了相抵之势。
此时虽有戚继光这等卓越的将领冲锋陷阵,力挽狂澜,但多数明军均是软弱无能之辈,无法与倭寇周旋到底。饶是戚继光手下这批训练有素的四千兵勇,在与倭寇正面交锋之时,也是胜少败多,根本无法扭转乾坤。戚继光眼见手下兵勇越战越少,心中又痛又怒,当下翻身上马,搭起弓箭,瞄向敌军中的一个头领,嗖的一声正中对方面门,当场解决了那人性命。忽听远处有人赞道:“好箭法!”正巧此时半遮着的乌云被风一吹,皎洁的月光登时显现出来。戚继光借着月光,只见从南边忽然杀来一群英雄,其中一人手持黄金宝弓,连连射向倭寇,箭术竟然不在自己之下,原来正是“金弓小郎君”武耀江与醉仙教群雄赶来杀敌。除了南边的醉仙教之外,北边仍有两支明军队伍也在拼死厮杀,其中一支的明军将领手持齐眉棍,竟也身怀一手“丈二棍法”痛扫敌军,犹如飞天神将,棍法精妙不在李良钦之下。
另外一支明军将领手持一柄精钢宝剑,剑法之妙也不次于常怀安,一时之间逼退敌军阵阵攻势。原来这两位将领并非泛泛之辈,均是抗倭的名将。那用棍之人姓俞名大猷,字志辅,此人骁勇善战、威震沙场,史上与戚继光齐名,并称为“俞龙戚虎”。而那用剑之人姓谭名纶,也是杰出之将,状元之才。世人长与戚继光并称“谭戚”,在其后的两三年中,参将戚继光与浙江按察司副使谭纶、浙江总兵俞大猷联合转战于浙江沿海,屡建奇功,让倭寇望风而逃。而此时加上李义轩,共有这四队人马顽强抗敌。四人虽各自作战,却如同心意相通一般,坚守阵地,毫不动摇。戚继光不知是醉仙教的群雄前来助战,当下问道:“是哪一路的英雄相助戚某?”只听对方未有人答话,忽觉后背被人一拍,心中一惊,当下也不及多想,急忙从背后取出金枪回扫,黑暗之中只瞧对方身子一仰,躲了过去,见对方赤手空拳,犹如泥鳅一般,眨眼之间竟溜到了自己切近,戚继光更毫不含糊,忙运出了三十二势长拳来,瞬间两人交了数十招,突然只觉对方握住自己双手,笑道:“大哥,我是李义轩!”戚继光先是一愣,随即定眼观瞧,这才哈哈大笑道:“我说是谁人武功如此高强,原来是我的好兄弟!”李义轩拔开酒葫芦,仰脖喝一口酒,笑道:“大哥,我带领醉仙教数百名兄弟前来帮你啦!”说罢,攀云步腾空而起,在敌军中如蜻蜓点水,凌空盘旋,手中的麻绳拴着酒葫芦,犹如流星锤一般,四下挥舞,虽不是什么神兵利器,葫芦中却注入了上乘的内力,李义轩手中轻重又恰到好处,葫芦也不碎裂,只打的倭寇各个头破血流,绝不输于钢鞭铁锤的威力。戚继光得此一臂,登时精神大振,手中长枪更是势不可挡,出入于千军之中。要说这四路将领如何大显神威,
有诗为证:
谭子理精钢宝剑挥斩,东瀛狗命丧黄泉,
戚元敬黄金长枪怒刺,发誓将倭奴全歼。
俞志辅丈二神棍横扫,受真传降妖伏魔,
李半天流星酒壶缠绕,犯杀孽也能成仙。
直至天色见明,倭寇才纷纷撤去,此战若不是这四路人马舍命守住阵地,明军必定全军败退。众官兵经过这番血战,均大为疲惫,戚继光带领李义轩及醉仙教群雄回到营地,稍作休整后,兄弟两人便坐在一处,促膝长谈起来。戚继光道:“醉仙教弟子通风报信,我还未来得及道谢,没想到竟是贤弟的人马,我真不知该如何谢你才是。”李义轩笑道:“你我既是兄弟,何来的这般客套?只是咱们明军人马怂弱不堪,除了大哥的兵马还稍训练有素之外,其余的均太过脓包,日后非要强加练兵不可。”戚继光眉头紧锁,叹道:“贤弟之言我岂有不知?可是这练兵需从招兵入手,为兄早想亲自募来一支精兵,只不过需总督允许之后方能实行。”李义轩道:“大哥若是不弃,小弟愿入住军营,替哥哥训练兵勇,以尽绵薄之力。”戚继光大喜道:“贤弟若肯屈尊,为兄求之不得!以贤弟的武功,这军中总教头之位非你莫属。”
两人正自谈话间,帐外守卫通报,称谭大人求见,戚继光一听大喜,忙快步迎了出去。李义轩见朝廷他官前来,知自己不通官场礼节,当下出营回避,闪身入了醉仙教的营帐中。不料未到片刻,便听兵卫通报道:“李教主,戚大人请您速去总营帐。”李义轩又整理衣带,往总营帐所走去。刚到帐外,便听屋内两人哈哈大笑,当下掀开帐帘,往里一瞧,只见戚继光身旁坐着一位好汉,四方大脸,身穿武将之服,威武之中又略带书生之气,丹凤眼中精光内含,背负精钢长剑。二人见李义轩入帐,当下起身相迎,戚继光引荐道:“贤弟,这位是谭子里谭大人,谭大哥虽为官府中人,但与你我一样,均是血性男儿,贤弟不必拘束。”李、谭二人当下抱拳拱手,相互客套了一番这才坐下。(谭纶字子里)谭纶道:“这几年在江湖上常听起李兄弟大名,今日得此一见,谭某不胜荣幸。”李义轩笑道:“大人日理万机,竟还通晓江湖之事,小弟佩服得紧啊。”戚继光在旁笑道:“谭兄,今日咱们不谈公事,聊聊武功如何?”谭纶捋胡笑道:“枪法我不如你,剑法你不如我,若是论起棍法,想必你我均不如俞大哥喽。”戚继光道:“战事结束之后,小弟未曾得见俞大人,若有机缘定要向他讨教一番棍法。但谭大哥你却不知眼前这位李贤弟也是用剑名家哩!”谭纶听罢,眉毛一挑道:“原来李教主也是用剑的么?”李义轩道:“我教中上下用剑者数不胜数,何止小弟一人?”谭纶听罢,不禁大喜,当下便与李义轩论起剑术来。
原来谭纶竟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征战沙场多年,手中的长剑不知斩杀了多少贼人。只见营帐之中,谭纶一边饮酒,一边听李义轩讲述精妙剑法,越发如痴如醉,渐而生了爱才之心。谭纶向来知人善用,酒过三巡,便开口劝说李义轩从戎,李义轩当下婉言回绝,谭纶问道:“你此次率领群雄前来助战,难道不是为了投报朝廷,建功立业的么”李义轩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醉仙教众以侠义为怀,斩杀倭寇不为功名利禄,只为保家为民。小弟决定留在戚大哥营中训练士兵,也只是出于结拜之义,助兄长一臂之力而已。”谭纶叹道:“戚兄有此贤弟,老哥哥我羡慕得紧啊。”李义轩道:“谭大人若是日后如有用得着小弟之处,小弟也自会义无反顾,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谭纶举杯大笑道:“好好好,咱们再饮几杯。”
直至夜深,谭纶方才告辞。李义轩回到分营,当下命百名醉仙教众返回山东,只留下几位堂主以及义父闫大海、弟子武耀江和佛珠和尚洪能等几个硬手。自次日起,便驻扎在军营,传授众兵勇武艺,偶尔也出营与戚继光一同巡边,相互切磋。不觉之间,又过了大半个年头,忽有一日,戚继光跑进李义轩的营房,大喜道:“贤弟,胡大人将新招募的三千绍兴兵勇拨给了我军,今日便会到达营地。”李义轩喜道:“这下好啦,新兵不似老兵,咱们可以从新训起。”戚继光道:“不错,日后还要劳烦贤弟勤加练兵了。”到了午后,戚、李二人果然见营地外来了数千兵勇,当下核对人数,分批安排编队,待妥当之后,天色已暗了下来。
次日清晨,李义轩走出营房,来到校场,见戚继光与新兵围成一圈,坐在地上,李义轩凑近一听,原来戚继光正与将士们谈天,当下也盘膝而坐,在旁倾听。只听一个小兵道:“将军,这打仗和家乡的爹娘有何关系?”戚继光道:“众家兄弟想想看,咱们的军饷从何而来?不都是从官府征派你地方百姓办纳来的么?咱们家乡的父母哪个不是耕种务农的百姓?你等当兵之日,虽刮风下雨,袖手高坐,也少不得你一日三分。你思量在家种田时办纳的苦楚艰难,即当思量今日食银容易。如今又不用你耕种担作,不过望你一二阵杀胜。你说咱们若不打胜仗,有何对得起家乡父母?”那小兵听罢,这才恍悟。
又听戚继光道:“咱们到这里从戎,家乡父老一来盼望咱们建功立业,寻个前程。二来也是为了杀敌保家,这家说到底保的是谁?还不是你我的家,全天下百姓的家么!”众兵勇听罢,均点头称是。戚继光道:“这家要保,仗要打,命却不能赔。众家兄弟想想看,若是咱们被技不如人,反被东瀛畜生杀了岂不冤枉?岂能让咱们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众位兄弟前来当兵,防身立功,杀贼救命,本身上贴骨的勾当。你武艺高强,绝杀了贼,贼如何又会杀你?你武艺不如他,他决杀了你。不要性命的,岂非是呆子!”此番言语一说,李义轩听来也深觉有理。只听其中一名小兵道:“咱们听将军的话,练好一身本领,还要衣锦还乡哩!”众兵勇又是一笑。戚继光道:“这练武之事你等日后全要凭李教头指点。”说着挽起李义轩坐到人圈中央,李义轩道:“众家兄弟,倭寇刀法高超,这劲儿也如畜生一般,也大得很哩!”众兵勇一笑,李义轩又道:“所以咱们需从劲力和轻功练起。”有个多嘴的小兵插话道:“教头为何还要轻功?”李义轩道:“人又怎能跑得过畜生?若是追不过,让倭寇溜之大吉,咱么岂不是空打一场?”
自此之后,戚、李二人除了每日与众兵勇训练之外,均会抽些功夫谈天,不到几日的功夫,上下官兵便相知相熟。李义轩传授众人呼吸吐纳之法,众兵将轻功果然进步神速,不到十多天,将士们疾奔一里之后,呼吸仍然平稳非常,不显喘态。戚继光又训练兵勇练那投枪的功夫,其标准大为苛刻,在三十步开外挂上三枚铜钱,长枪三掷均要插进三个铜钱眼儿中,这才算为达标。这番训练下来,虽然辛苦,但在两大高手的强加操练之下,三千将士不到三月的光景便进步神速,大显成效,俨然成为明军中之佼佼。这一日正午,李义轩见众兵勇场操数个时辰,仍不惧烈暑,刻苦练功,不禁喜在心头,对戚继光道:“大哥,兄弟们练到这等地步已属十分不易了,照这般练法,除尽倭患,建功立业,封爵封侯,指日可待!”戚继光摇了摇头,李义轩了解他的心思,知这批兵勇虽比浙江的兵丁强上许多,但仍未达到他心中‘精兵’的要求。只听戚继光叹道:“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李义轩道:“大哥心意我岂有不知?”戚继光道:“贤弟,胡大人刚才传来急报,有三股倭寇已从浙西登岸,我等明日一早便去剿杀。”李义轩点头道:“大哥放心,咱们定要让这批倭寇尝尝厉害,今晚小弟便安排属下犒劳众位将士。”戚继光一奇,当下询问如何犒劳,李义轩只是微笑不语,并不相告,竟卖起了关子。
待到了晚上,李营门前支起了十多口大锅,众兵遵李总教头之命,在门外集合。戚继光也随兵勇将士凑上来观瞧。只见李义轩站在中央,朗声道:“众位弟兄,你们有谁知道这锅里做的是什么食物?”经此一问,众兵勇这才走进往锅中观瞧,只见每个锅内翻滚着热油,旁边还立了一个面板,再瞧余童元、端木踪等人将面团切成段,在手中拉成了条状,随即将其放如锅中。一名小兵当下笑道:“禀告总教头,这不就是油炸鬼么!”李义轩道:“不错,你既然知道这是油炸鬼,那就说说这食物的来历吧。”答话的小兵听罢,登时语塞起来,笑道:“总教头,我只会吃,其他的却一概不知了。”众兵勇哈哈一笑,李义轩也笑道:“既然你不知道,我便告诉你。这油炸鬼又称油炸脍,当年南宋高宗之时,奸贼秦侩卖国求荣,陷害忠良岳飞爷爷,并将他害死。后来百姓闻之无不义愤填膺,恨之入骨。有个商贩愤恨无法宣泄,当下灵机一动,支起锅来,将面团捏成秦侩的模样,又用刀在面塑上砍上几刀,放到油锅里炸来炸去,并吆喝起来,将这东西称为‘油炸秦侩’,百姓一听其名,顿时争相抢吃,不料口感焦脆,味道可口,这‘油炸脍’的美味便从此流传开了。”众兵勇一经讲解,才知其中故事。李义轩又道:“众位弟兄,如今我瞧这油炸鬼,不但想起了岳飞爷爷和奸贼秦侩,还想到了如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东瀛倭寇。故而将这油炸鬼变了一些模样,众家弟兄仔细瞧瞧,可发现这油炸脍比别处的短出了许多么?那便是照着倭寇的身形做的哩!”众兵勇当下一瞧,果然发现这油炸鬼比平日的短上一截,顿时哈哈大笑。李义轩道:“众位弟兄,明日咱们便要上阵与倭寇拼杀,今晚大伙先将这‘油炸倭寇’吃个饱,待天一亮,再杀光他们如何?”众兵勇听罢,顿时热血沸腾,齐声叫好。戚继光点了点头,率先拿起一根油炸鬼狼吞入肚,众将士当下也跟着撕咬猛吞,似是真的在吃倭寇的肉,喝倭寇的血一般,李义轩见众兵勇各个勇气百倍,军心大振,心中大为欢喜。
到了次日,浙西战场之上,李义轩率领一队,当先冲了上去,银龙宝剑之下,倭刀一碰即断,取人头颅更是毫无阻碍,兵勇们拼杀起来,如疯入狂,劲头之猛,让这群数十年横行无阻的倭寇大为吃惊,见其气势,未曾交手慌乱逃跑者便不在少数。不出所料,众兵勇果然不负众望,初试锋芒便三战三捷,大败敌军,虏获倭寇无数。
众人得胜军回营之后,李义轩见一队兵勇擒住了十几名俘虏,慧目一扫,竟见俘虏当中除东瀛人外,竟有几个是汉人的打扮,当下走上前去,问道:“你们可是汉人?”其中几名俘虏一听,忙道:“我等均是大明百姓,还请将军饶命!”说罢,便跪在地上苦苦求饶。李义轩一听这几人方言,竟与自己一样,同是山东滨州口音,心中突然想到父亲,只觉一阵温暖。不禁长叹一声,口中便稍带乡音,回道:“你们是滨州人?”那人一听这少年的军官竟是同乡之人,心中便知脱身有望,忙开口相认,随即又是一番喋喋不休,说什么念在同乡的情份上,网开一面,大发慈悲之云云。李义轩幼时便闯荡江湖,对于故乡之感并非看重,乡音也并不浓厚,只是此时突然念起了与父亲李尚来浪迹漂泊的时光,顿时情意大动,但转而念到对面之人乃是相助外族的汉奸,当下厉斥道:“你们身为中华儿女,炎黄子孙,怎可与倭寇为伍,狼狈为奸,侵我疆土,杀我百姓?你若是在境内做那绿林的勾当,也顶多只算个强盗,但是勾结外族那便是卖国之贼,活该受那千刀万剐之刑!”李义轩一阵痛骂,那些俘虏怎敢有半句反驳?只是一味磕头,其中一名俘虏大哭道:“我一时糊涂,猪油蒙了眼睛,弃了渔船,去做那丧尽天良的勾当,将军大人若是放我等回去,小人这辈子只求安安稳稳的在海边打渔,从此再也不出滨州一步。”
李义轩骂完之后,怒气也稍减了许多,见几人如此哀求,终是软了心,当下对属下兵丁道:“将这几个海盗放了吧。”那兵丁虽知此乃违抗军令,但李义轩在军中地位甚高,又是戚继光的结拜兄弟,当下不敢违抗,将数位俘虏解绑赦放,只见那些俘虏磕了几个头之后,便连滚带爬,慌忙逃命去了。还未过一炷香的功夫,便瞧戚继光怒气腾腾的走入李义轩的营房,李义轩见大哥怒视而立,心中一慌,随即想到自己坏了军法,破了规矩。忙起身喊了一声大哥,戚继光道:“贤弟刚才可曾放走了几个被俘的海盗?”李义轩道:“不错,我看他们不是东瀛之人,再者尚有悔改之心……”话未说完,便听戚继光怒道:“那贤弟可知自己已犯了军法么!”李义轩见状,心中一震,当下颇为后悔,叹道:“我擅自做主,理应以军法处置。”只见戚继光二话不说,唤来兵丁,将李义轩五花大绑,肩背臂膀均捆了个结实,正巧姚奇峰也在房中,看到此情景,登时放声大骂,拿起铁板双斧便要造反,李义轩忙喝止住。常怀安等人得到消息也前来求情,戚继光均漠然不理,武伯当更是软硬兼施道:“戚将军,不但我教主与你有结拜之情,醉仙教数万教众也与他情同手足,你真的要为了这区区小事而大动干戈不成?”戚继光当下冷笑道:“武兄休要暗藏隐喻,就算醉仙教数万之众又能如何?我戚继光岂是畏缩胆怯之辈!你等也全非草莽,这军法如山难道不知么?就算是我亲爹亲娘,犯了军法我也照拿不误!”李义轩道:“常大哥,武前辈,不得多言!小弟一人犯错,自该认打认罚,再不得多生事端!”李义轩言出如山,群雄均不敢有所违抗。
当下李义轩被押到法场,戚继光召集全军将领,朗声道:“李教头违背军令,私自放走数名海盗,本人与众弟兄知其为人,明其用心,虽不属通敌叛国,却也是滥用职权,此罪应当如何判处?”旁边监军兵道:“当重打军棍五十,以观后效。”戚继光道:“就这么办!”说罢,又转头向执棍兵勇道:“若是胆敢徇私,决不饶你!”那兵勇道:“属下不敢。”戚继光说罢,便扬长而去了。几名兵勇将李义轩推倒在地,叹道:“李教主,军命难为,您可莫要怪罪我等。”李义轩微微一笑道:“众弟兄只管下手便是,李义轩甘愿受罚。”当下两名执法兵勇挥起军棍,将那五十棍实实在在的落在了李义轩的后背及臀部,李义轩虽有内功护体,但军棍粗重,打在身上无法尽数卸去,皮肉不免渗出血来,直痛得额头冒汗。只见群雄各个攥紧拳头,咬牙切齿,待得军法行毕,余童元忙上前松绑,当下与端木踪二人将其抬回营房,石铮怒道:“教主,只要你一句话,我就叫上堂下数千弟子与他拼了,我就不信一个小小的参将还能威风到哪里!”常怀安斥道:“石兄不可鲁莽!教主自有分寸。”李义轩只觉浑身痛楚,起身不便,当下趴在床上道:“众家兄弟万万不可做那内斗之事,我触犯军规,本就该罚,若是戚大哥念及兄弟之情,徇私舞弊,还成什么样子了?此事已过,谁都不准再记恨于心!”常怀安道:“教主好生休息,我等告辞了。”李义轩点了点头,常怀安这才与群雄告退。
到了深夜,李义轩翻身不便,身边又无丫鬟照料,想翻个身子,不料用力猛了,一下子掉到了地上,当下又是一阵疼痛。突然帐外走进一人,连忙过来扶住,李义轩抬头一瞧,正是结义大哥戚继光。戚继光将李义轩抱到床上,见其伤至如此,心也软了起来,不禁长叹一声。李义轩见戚继光夜探自己,心中感动,知他表面虽铁面无私,执法甚严,但心中却对自己偏爱有加,今日自己受罚,他心中定也不曾好受,念及此处,当下笑道:“大哥,这大半夜的,还过来看望小弟作甚?”戚继光道:“今日让贤弟受苦,只因军法如此,迫不得已,大哥放心不下,也辗转不曾入睡,这才过来一看。”李义轩笑道:“我又不是娘们儿,受了几十个板子算不得什么。”戚继光见他虽在言笑,眼圈却是一红,当下问道:“贤弟有何心事,可否告诉大哥么?”李义轩毕竟年纪尚小,一听此言,眼泪顿时顺着脸颊流了出来,当下将自己今日心中念及到了父亲之事,诉与戚继光听。戚继光听罢,才知其中情由,当下安慰道:“没想到贤弟如此命苦,为兄竟是不知,枉自与你结拜了一场,真是惭愧的紧。”李义轩道:“大哥未曾做错,怎地自责起来?”戚继光道:“贤弟,你怀念自己爹爹,那千千万万的百姓,又何尝不怀念被倭寇屠杀了的亲人呢?咱们若是为了一己私念而坏了军规,那便是误了抗倭的大业啊!”李义轩听罢,心中一惊,顿时开悟道:“大哥的训诫,小弟终生不忘!”兄弟二人彻夜谈心,彼此心意相通,再无间隙。


(十六)心生不轨揭东窗 [本章字数:18399 最新更新时间:2012-11-21 17:57: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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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又至一年晚夏,军中得令,命戚继光奔赴岑港支援。戚继光当下带领三千将勇快马加鞭,奔赴前线。李义轩自也随军参战。此时还未入秋,天气仍是颇为闷热。路途之中,李义轩道:“大哥,咱们此去是帮谁破敌?”戚继光道:“咱们前去是向浙省主帅总兵俞大人交令。”李义轩道:“这俞大人是何许人也?”戚继光道:“贤弟你忘了,当年咱们二战龙山所之时,除了你我,还有两队人马奋力抗战,一个是谭大哥,另一个便是这俞总兵了。这人姓俞名大猷,可是当今抗倭的第一大将,为兄早已与他神交已久。只闻此人不但兵法了得,一手‘丈二棍法’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李义轩笑道:“小弟还未见过哥哥推崇何人如此,想必这俞总兵定是有些本事。”戚继光笑道:“贤弟,你训兵之余,得空还是要多学些兵法韬略,日后抗倭除寇少不了用处,到时候你我二人分兵作战,交相辉映,岂不是大妙?”李义轩道:“不用大哥提醒,小弟自从嘉靖三十四年到如今,跟随大哥抗战已有三个年头,这耳濡目染也学了不少兵法,小弟最为欣赏的便是大哥撰写的《备俺答策》,今日读来仍旧符合时宜,真可谓高瞻远瞩,日后小弟统领群雄,保卫山东,这《孙子兵法》什么的自然也要用上一用。”戚继光点头笑道:“贤弟聪慧远胜于常人,为兄见你如此,欣慰的很。”李义轩道:“大哥,照你所言,这北边的蒙古人和南边的倭寇一样,均能威胁到咱们大明江山么?”戚继光道:“不错,此时这两患日益深重,只是为兄我位卑官小,又分身乏术,日后如有机会,我定要去打北边痛击蒙古鞑子!”李义轩道:“我曾和一位朋友游过榆关长城,见早已破旧不堪,只怕不能抵御蒙古人的铁骑。”戚继光点头道:“贤弟说的不错,长城定要重新修建,方能阻挠北方的进攻。”
二人正自谈话之间,探兵来报道:“将军、教头,离总兵府之处还有五十多里。”戚继光道:“命全军在前方二十里处驻扎待命。”探兵得令退去。李义轩道:“大哥,小弟不通礼数,待会你求见总兵,小弟在此等候便是。”戚继光点头道:“贤弟在此稍作休息,到时等候为兄的传令。”
戚继光带领这数名亲兵,来到总兵府,等候总兵俞大猷接见。过了片刻,只见又进来一名将领,也来此候令。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瞧一个人从门外而来,此人虎目圆脸,络腮浓胡,身穿总兵精装铁甲,腰跨镶边金皮木棍,脚踏棕毛皮靴,正是个威武大将军的模样。戚继光当下与另一名将领行礼拜见。那人笑道:“两位将军久等了,这就去营中叙话吧。”不必多言,此人确是俞大猷不假。
戚继光当下与几名将领来到总兵营帐,见此地的各级将领均在此聚齐,俞大猷端坐中央主帅之位,座椅上一张虎皮从上铺下,更显威武庄严。只见他脸色颇显忧愁,神色凝重道:“众位将领兄弟,皇上的圣旨我已瞧过了。”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黄锦缎子,众将士知是圣旨,连忙跪倒一片。俞大猷道:“此处没有外人,我将皇上的意思与诸位说来,咱们就不必多礼了。”众将领听罢,这才起身,围坐在一团。俞大猷眉头紧锁,叹道:“这岑港足攻了有半年之久,还未拿下,圣上大为恼怒,这旨意写得清楚,命咱们一月之内定要拿下岑港,若是不胜,自我以下均要革职查办,到时候弄不好要在牢狱与各位将军弟兄相见了!”此言一出,戚继光见众将领竟均是默然不语,自己也是一般的心知肚明。
原来这岑港三面环山,易守难攻,那大汉奸毛海峰率领数千武士高手负隅顽抗,安营扎寨,并且不断召集四面八方的流寇前来助战,明军这才屡攻不克,就连眼前这位主帅、旷世神勇的俞总兵也是一筹莫展,无能为力。只听俞大猷道:“我俞某人身为主帅,屡战无功,受军法处置也自该任命,但若是连累了兄弟们,我又于心何安啊!”众将领听罢,均是垂头丧气,连连摇头。俞大猷说道此时,神情颇为激动,道:“我等锒铛入狱也就罢了,可这浙江的百姓岂不更要受倭寇的毒害?咱们身为兵将,食朝廷俸禄却不能保一方百姓平安,又有何颜面立于这天地之间?”戚继光听罢,当下上前一步,朗声道:“末将不才,原为先锋,一月之内攻克倭寇阵营!”俞大猷知此人乃是麾下的一位青年将领,其余的便不甚了解,此刻听他讨要先锋,心中不免犹豫起来。戚继光见状,心中一急,当下又道:“一月之内,属下若不攻下岑港,愿受军**处!”俞大猷听罢,顿时睁大眼睛,道:“好,本将就认命你为主力先锋!”营帐中众将领听罢,有的暗自为戚继光担心,有的则在旁暗笑他不知天高地厚。
戚继光走出营房,与李义轩安顿一番之后,两人当下汇合商讨。李义轩道:“大哥,既然你已立了军令状,小弟便肝脑涂地,跟他们拼上一拼,若再不行,我便急**中全部弟子前来作战。”戚继光道:“这倒不必,我有一疲敌之计却要劳烦贤弟出马。”李义轩当下领会,笑道:“这个好办,姚兄弟的震天吼一喊撼三军,端木兄、余兄轻功均是颇佳,偷袭敌方最合适不过,那就看大哥要哪种疲敌之计了。”戚继光笑道:“最好轮流上阵,闹他个鸡犬不宁,疲于应付,如不出我所料,不到半月的功夫,倭寇定会疏于防范,疲乏大意。”两人当下商定了计策,李义轩随即安排派端木踪、余童元两人率兵,分左右两路,隔三岔五便去敌方阵营偷袭,石铮、姚奇峰则当面叫阵,却不使全力,不硬拼杀,一战即退,只为麻痹敌军,以增对方骄傲之气。
按照如此策略,短短半月的光景,倭寇果然露出疲倦轻敌之态,李义轩心中暗喜道:“大哥此法果然十分奏效。”俞大猷深通兵法,早已瞧出戚继光之计策,当下不以为然,暗道这等伎谁人不曾想过,当真便能破敌制胜么?心中深为忧虑,但即已授权于他,也只好暗自忍耐,静观其变。可此时奉天殿中的嘉靖皇帝却耐不住了性子,又急下圣旨催逼,并言道:“众将久攻不克,皆坐免官,戴罪办贼。”如此一来,从俞大猷之下,所有将领均被革去了官位,唯有戴罪立功,方可免于牢狱之灾。戚继光将圣旨一说,李义轩即刻下命,又加派佛珠和尚、郝思颜协同单刀闫一同助阵端木踪、余童元,不分昼夜的袭扰敌军。倭寇经多日骚扰,更显筋疲力倦之态,尤其是那洪能和尚大显神威,以佛珠偷袭击敌,敌方还未见半点踪影,便已命丧黄泉,众倭寇只好手持盾牌,能躲则躲。
俞大猷接到圣旨之后,真是坐如针毡,心急如焚。见醉仙教等人一味虚晃,却不见真刀冲杀,虽知是疲敌之计,但终究太过儿戏,心中不禁怒火渐生,当下闯进戚营,厉声道:“戚将军,你身负先锋之职,为何久久按兵不动,却叫那些江湖草莽带兵,如此胡闹,岑港何时才能拿下!”戚继光见总兵发怒,却不畏惧,平静道:“大人,一月之期未满,您怎么便如此着急?”俞大猷一愣,这才自觉有些沉不住气,此时兴师问罪,的确为时过早,但一想到时间紧迫,仍是不住摇头,叹道:“戚老弟,你这般打闹,便是将全军将士的身家性命也搭在了上面,你可知晓?”戚继光道:“俞大人,我既然敢领下先锋之印,立这个军令状,一月之内小将定将岑港攻克,如若食言败阵,小将原自刎于沙场!”俞大猷见他言已到此,便也不再多语,转身出了营帐。
时光一天快似一天,岑港依然固似金汤,转眼之间离一月之限只剩三天。戚继光带领李义轩等众位首脑走进俞大猷兵营,俞大猷还未开口,戚继光便跪下道:“大人,明日我等便要冲入倭寇包围,全力拼杀,还请大人命所属各部随我部之后,若我等拼到力尽,后方需一鼓作气,将其拿下,末将就算战死沙场也能如愿了。”俞大猷见状,颇为感动道:“戚老弟,明日只需尽力,不可自弃有用之躯,就算朝廷怪罪,也由我一并担当。”
次日,天还未亮,戚营众兵勇便早已整装待发。只见戚继光腰挎将军剑,手提黄金长枪。在上阵之前,先押出来十七八名被捆绑的兵勇出来,当着众人,一声令下,这十几人登时身首异处。众兵勇见状大惊,只听戚继光道:“众位兄弟,东瀛倭寇烧我城池,杀我百姓,我等勤练武功,只为今日驱除倭寇,保我江山。可这一月来,我暗自观瞧,却有那滥竽充数、临阵畏缩之辈混在其中,这等贪生怕死之辈,留它何用?你们所见这些被斩之人,均是每次退缩惜力者。”李义轩上前接道:“平日咱们轮番扰敌,乃是疲敌之计,雷声大雨点儿小,可今日却是不同,咱们如若不用上全力,拿下岑港,那便和这些先赴黄泉的兵丁一样,绝无生还之望!你等可听明白了?”众将士兵勇一见此情此景,当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个个抱有了必死之心,虽一声未吭,但却好比震天大吼。俞大猷此时也以点将布兵,蓄势待发,戚继光和李义轩这番做法,全被他看在眼中,心中不禁大为佩服。
只听军鼓一擂,戚继光一马当先,身先士卒,率领数千将士奋勇冲杀了出去,当下一连破了倭寇几道关卡。倭寇见今日明军比往日厉害甚多,实有震天动地之势,这才感觉不妙,连忙调集众群寇反击。李义轩担心义父和众家兄弟的安危,此刻反倒在后方掩护。倭刀锋利无比,连石铮那一身横练铁布衫都不敢有丝毫大意,手中也拿起长剑抵挡。只见闫大海受人围攻,连连受阻,那柄单刀也有多处被砍卷曲,李义轩见状,心中大惊,当下运起“攀云步”奔到切近,伸手抱住了闫大海,另一只手拨开了倭寇数刀,随后腿下一扫,手中内力布于十指之上,玄指真气激射而出,只瞧周身众倭寇身上登时多了几个窟窿,鲜血喷涌,当场毙命。李义轩参悟《循阴真经》多时,虽然“玄拳篇、玄掌篇、玄腿篇”未曾练会,但这“玄指篇”却已深得精髓,颇有火候,此时稍加小试,只觉气息运转自如,威力更是惊人,心中也是大喜。闫大海见李义轩周身被砍了数刀,他却浑然不知,不禁大为奇怪。只听李义轩笑道:“义父莫要担心,孩儿麻布外衣之内还穿了‘无极金丝道袍’,自然是刀枪不进,水火不侵。”
再瞧那边,石铮双掌好似铁铲,“君子剑”常怀安以一敌三,仍自绰绰有余,余童元幽冥双叉盘旋舞动,绕的那倭寇眼花缭乱,措不及防。端木踪左手银钩,右手长鞭指左打右,灵妙无比。“大力尊者”姚奇峰铁板双斧连连挥砍,直杀得倭寇心惊胆寒。武伯当惊天单锤,挡的过十柄倭刀,砸的众倭寇脑浆崩流。“金弓小郎君”武耀江百步穿杨,箭箭中彩,穿透那畜生的黑心肠。李义轩喊道:“郝叔叔、侯叔叔,你们过来照应义父。”侯通天、郝思颜一听召唤,忙撤身来到闫大海左右,郝思颜一对双刺,精灵古怪,兼得狠辣异常,不输于少年郎。侯通天驯马长鞭,劈风卷浪,只抽的倭寇哀声嚎叫。李义轩道:“侯叔叔、侯叔叔,义父年事已高,你等多多周全。”闫大海见众人杀倭奴好生起劲,顿时豪气顿生,朗声大笑道:“孩儿,不用管我,你义父我这柄单刀宝刀未老!郝老弟、侯老弟,咱们再杀过去!”李义轩见义父如此精神,心中暮地想起了幼时,义父壮年的威风,当下一笑道:“义父自然宝刀未老,孩儿这就去也!”说着飞身而起,轻功之神妙犹如腾云驾雾一般,东瀛倭寇哪里见过这等功夫?都以为天上的神灵降落凡间,当下便有多名倭寇弃刀投降,那倭寇头领一瞧此景,忙叽噜咕噜的说了一大段东瀛语,余童元侧耳一听,笑道:“教主,这几个倭人把你当成了神仙,那东瀛头领正在骂他们哩!”说罢,余童元又用东瀛语喊道:“你们听了,这少年就是天上的神仙,你们要是杀他,便会被雷劈死。”众倭寇在这混乱之时,哪里分得清是敌方还是己方说的,当下愣在那里,踌躇不决起来。倭寇头领见状,盛怒之下,挥刀反将自己几名手下砍死,众倭寇见状,这才疯狂的向李义轩杀来,李义轩还未出手,却听嗖嗖两声,正是佛珠和尚“弹珠神功”大显神威。洪能和尚脖子、手腕、脚腕上的串串佛珠数不胜数,多如牛毛,时而粒粒点射,时而天女散花,倭寇自然惨不忍睹。只瞧洪能和尚仍旧坦然自若,竟随性在战场上道出一首打油诗来,只听他言道:
太平天吃斋念佛,
乱世时诛灭妖魔。
谁叫你侵我国土,
便让你尝此苦果。
南无阿弥陀佛!
戚继光与李义轩率领众兵勇一路厮杀,竟将半年都未曾攻克的岑港阵营打乱,李义轩见戚继光率领亲兵卫队冲上高峰,十多名倭寇里三层、外三层将他围住,反将他的贴身守卫隔了开。原来这帮倭寇也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只瞧戚继光眼见四面倭刀劈来,却是临危不乱,当下掏出腰间系的将军剑,屈身蹲下,圆转一周,四名倭寇八条腿登时切断,几名倭寇忍痛,仍是向他背后砍去,却见不能伤他分毫。内圈贼人遭殃,外圈的却也未曾逃脱,戚继光刚一解围,剑未受鞘,长枪却已出手,只见金光耀眼,又是旋转一周,外圈的数名倭寇也被挑断了喉咙,这便是占了“一寸长一寸强”的便宜。李义轩见状,不禁大喝一声彩,心中却笑道:“戚大哥竟也不怕那倭刀砍刺,想必他衣中也穿了护身的宝甲。”李义轩见众人均不用自己保护,手中也犯起痒来,忽然之间,众人只见一道银光照耀四方,当下均知是李教主的银龙宝剑出鞘了。再瞧戚、李二人一金一银、一枪一剑,交相辉映,好生夺目。

更有诗为证道:戚大将军发威,
金蛇出洞枪枪刺那东瀛狗贼,
半天道人生怒,
银龙在天剑剑斩那倭寇生畜。
俞大猷在后方见此情景,真是又惊又喜,只瞧“金灿灿一支长枪似个个金圈在场上旋舞,银灿灿一柄宝剑似道道流星在战中飞驰。”当下生怕看错了眼,特令兵勇查探,不过多时只听探兵回禀道:“大人,您瞧的不错,属下上前瞧得清楚,那一金一银正是戚将军和戚营的李总教头。”俞大猷当下点了点头,眼见前方倭寇阵营已乱作一团,并出现了一个豁口空当,当下提起镶嵌金皮的齐眉宝棍,大笑道:“该老夫出马了!”众兵将一瞧主帅提棍,均立即翻身上马,点将布兵。只见俞大猷扬鞭而奔,挥兵直上,顷刻间纵身杀入了敌营,戚、李二人多此一助,攻势更如破竹一般,倭寇阵营登时土崩瓦解,明军大获全胜。
众兵将攻下了岑港,均是心中欢喜,随后见群雄兵将,均是浑身鲜红,再瞧地上,更是血流成河,大快人心。俞大猷上前抱拳道:“若无戚老弟、李教头之力,这岑港是拿不下来的,老夫定会奏告朝廷,为你等请功。”戚继光谦逊一番,又听俞大猷道:“老夫今日得见戚老弟、李教头武艺,深感钦佩,不知来日可否赐教?”戚继光道:“俞大人棍法当世无双,属下怎敢班门弄斧?”李义轩道:“俞大人,属下看您这丈二棍法与‘丈二神棍’李前辈的同出一路,不知您和李前辈怎么称呼?”俞大猷一惊,随即笑道:“李教头果然好眼力,李前辈正是在下恩师,难道你和他老人家认识么?”李义轩笑道:“我和李前辈虽只有过一面之缘,但对他老人家的武艺人品均是十分钦佩。”俞大猷笑道:“李教头既然与恩师相识,咱们也不能算是外人,戚老弟,你我三人自今日起便已兄弟相称如何?”戚继光喜道:“能得大哥垂青,小弟求之不得!”当下便要跪拜,李义轩见状,也跟着跪了下去,俞大猷忙将二人扶起,笑道:“两位贤弟不必多礼,兄弟相交贵在知心,要这些俗套作甚?”
三人一路骑马,同行而归,明军得胜凯旋,自有一番庆祝。当晚戚、李二人来到总兵营房,两人走进帐房,又与俞大猷促膝长谈起来。俞大猷道:“此番恶战,大哥才知戚老弟兵法远胜于我。”戚继光笑道:“大哥过谦了,你深通义理,自创的“易经兵法”举世再无二人,况且小弟这欲擒故纵、疲敌之计只不过是《孙子兵法》中的雕虫小技罢了。”原来俞大猷自己多年研习《易经》,精通义理,更是从中悟出了一套用将带兵之道,可堪比众家兵法经典,今日听戚继光赞赏,心中自然欢喜,当下道:“这兵法咱们就不要提了,不瞒二位贤弟,为兄自幼习武,在拳脚兵器方面倒也小有心得。”说着从台案内取出一本书来。戚、李二人接来观瞧,只见书皮上赫然写着“剑经”二字。俞大猷道:“这本书名为《剑经》,但其中内容又岂止剑术一门而已?里面刀、枪、剑、戟、斧、钺、勾、叉、棍、棒、刺、锏,二十几种兵器套路尽在于此,乃是我毕生武术的心得总汇,此刻送与戚老弟,还望老弟好生保管。”戚继光激动道:“大哥,此书如此贵重,小弟怎受得起?”俞大猷道:“戚老弟不必多言,只管勤加参悟,日后自然多有受用。”戚继光听罢,只好收入衣袖中,再为拜谢。俞大猷道:“李贤弟,你武功高强,老哥便不班门弄斧了,送你一对白玉狮子当做见面礼吧。”当下见他拍了两下手,只见护卫亲兵取来一个盒子,李义轩打开一瞧,正是一对巧琢天工的白玉俏狮子,再瞧玉中白中泛青,细腻精润,摸在手中顿时生温。俞大猷道:“此玉石又名羊脂,实非俗物。”李义轩见此宝物甚为喜爱,当下道:“多谢大哥,小弟也有一物相送。”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密宗长拳四十八路手抄摘要》相送于俞大猷,俞大猷嗜武成性,见书中套路精妙,自是十分高兴,爱不释手。当晚三人探讨了一番武功,戚继光、李义轩对棍法又有一番领悟,三人直至深夜才各自回营。
次日一早,常怀安忽然奔入营中,脸色颇为阴沉,李义轩道:“常大哥何时前来禀报?”常怀安道:“教主,属下一名弟子长途跋涉,前来相告,称教中又变,咱们还需回去查探一番才是。”李义轩心中一惊,皱眉道:“教中有温兄、广兄二人掌管,一人持武护教,一人经营生意,两人互补互助,三年来从未听过有何异情,此时又怎会突然生变呢?”常怀安道:“属下听弟子禀告,称温之敬独揽大权,欺压民众,意欲篡权。我虽不曾怀疑自己兄弟会心生不轨,背叛教主,但这报信弟子却也跟随我多年,实是个忠心无二之人,说此次得以前来报信,还暗中杀了两个盯梢之人,这才脱得了身。我见他所言多半不虚,这才犯了难。一边是多年兄弟,一边是忠实弟子,叫我相信哪一边?但属下思来想去,防人之心不可无,当下让那名弟子速回教中,装作若无其事,以防打草惊蛇。”李义轩点头道:“咱们离教三年有余,日久恐多有不妥。”常怀安道:“不错,若是那名报信弟子诬陷堂主,我自会惩治,但若真是自家出了败类,咱们还需做个准备。”李义轩看了看常怀安,微微笑道:“常大哥,咱俩相交多年,你处处为小弟着想,大嫂带我更是亲厚如母,此事你看该如何处理?”常怀安道:“我看咱们只可暗中回访,看看教中各堂口是何面貌,最好再向戚将军调些精兵,以备最坏的打算。”李义轩点头道:“温大哥掌管教中事宜,不可能事事称人心意,或许有些许弟子不服,也是人之常情,我料他总不会有图谋不轨之心。”常怀安道:“属下也但愿如此。”李、常二人拿定主意,便召集群雄,将消息相告,群雄听罢,均是将信将疑,当下唯有尊教主之令,部署安排。李义轩向戚继光说明情由,需暂别浙江军营,并欲借千名精兵一用,戚继光担心义弟安危,加上近无战事,便以剿倭之名,抽调两千精兵赴赴鲁数日。姚奇峰心直口快,常怀安怕他泄漏风声,便叫其领兵押后。
群雄晓行夜宿,直至离醉仙教数十里之后,命姚奇峰率领众兵勇安营扎寨,等候教主之令。余童元、端木踪、武伯当、石铮各人暗自潜回堂中,秘密联络本堂弟子,查看是否有变。闫大海、洪能和尚、郝思颜、侯通天等人面生,少有人相识,便可明处访查各个码头、酒肆、客栈、酒坊等营生,待各人查明弄清,再向教主李义轩禀报。武耀江则暗自联络姐姐武耀萍,悄悄潜入武府,武耀萍在家中院内突见爱弟,惊喜非常,忙问道:“爹爹可好,你姐夫都可好么?”武耀江笑道:“问爹爹是假,问情郎才是真吧?”武耀萍嗔道:“臭小子,刚一见面便这般贫嘴。”武耀江忽然正色道:“姐姐,我此次前来万不可告诉他人,教主得到密报,闻教中恐怕有变,你暗中叫众女眷有个准备,除了咱们教主我师父的密令之外,任何人都不可相信,你这几日要派人保护众女眷安全,以防让对方挟持。”武耀萍奇道:“是谁那么大胆子,敢叛本教?我教温大哥好好惩治一番!”武耀江听罢,心中一沉,当下只是斩钉截铁道:“姐姐定要记住,除了教主的令牌外,任何人均不可传调女眷。”武耀萍扑哧笑道:“没想到你这皮猴跟着众人走南闯北,办事倒也认真起来,好啦好啦,姐姐我记住了!”武耀江见她嬉笑,仍是不放心,索性挑明道:“姐,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温堂主多半已经叛教,要篡我师父,咱们教主的权,此事事关要紧,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得跟他人提起,以防人多嘴杂泄露出去。”武耀萍心中一惊,见弟弟甚为严肃,才知不假,这才点头答应。武耀江松了一口气,转身辞别复命去了。
此刻正气堂屋中,一人正坐在教主的座椅上,一边饮着酒,一边轻吟小调,只见此人满脸坑麻,腰跨鬼头单刀的,正是离火堂堂主温之敬。温之敬正自悠哉之时,忽从堂外闯进一人,此人虽然是慈眉善目,一副阔态富贵的模样,但当下脸上却是怒气腾腾,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兑金堂堂主广明量。只见广明量摇了摇手中的金算盘,怒道:“温之敬,我要问你几件事,你须如实回答!”只见温之敬慢慢悠悠地从教主椅中起身,笑道:“广兄有事请讲,我这听着呢。”广明量道:“刚才属下弟子向我通报,称你又开始叫手下收取本教外方圆百里之内以及沿海地域百姓的银子了?”温之敬道:“关于此事,广兄之前已和我争吵过几次了,今日怎又旧事重提?”广明量道:“亏你还记得!那为何还命手下干这些巧取豪夺之事?”温之敬哼了一声,轻挑道:“哎呦广兄,你整日忙于生意,怎晓得这保民护家,抵御倭寇的辛苦?你不让兄弟们捞些油水,收取些保民的费用,他们又岂肯卖命?我这好心两头周全,反倒成了巧取豪夺、欺压百姓的罪人哩!倒不知是哪个多嘴的弟子向你嚼这舌头,难道是欠收拾不成!”广明量怒道:“我堂下弟子还容不得你来插手管教,咱们醉仙教本以侠义为怀,抵抗外敌,护守百姓那是分内应当之事,只有你这般贪财的师父,才能**出那些歪风邪气的徒弟来!”温之敬冷笑道:“广兄说我贪财,哼,我又不掌管那大小酒肆客栈,酒坊港口,自然比不上你豪富,只能收些保民费,挣这点辛苦的银子,若是你把每年结余的银两分我一二,也够我等吃上几辈子的了。”说罢,又是不住冷笑。广明量一听这话,更是气上加气,当下怒道:“你这话是何意思?我广明量从教主创教以来,掌管全教各项营生,素来坦荡无私,若说这赚钱,倒是赚了一些,结余也每年均有,但都按照教主之意,分发给百姓,救济了穷苦,自己可没拿半分银子,苍天可鉴,你还想污蔑我不成?”温之敬眉头一皱,叹道:“罢了罢了,广兄贪没贪银子我也无权过问,你还有何事么?”广明量哼了一声,又道:“这保民费之事咱们先搁下不谈,那林家村赵老三的闺女又是怎么回事?”温之敬又冷笑道:“广兄消息灵通的很啊,管的忒宽了吧!”广明量道:“人家赵老三家就只有莲花这一个女娃,今年青春还未到十五,不曾想过嫁女,便回绝了你。你可倒好,竟派手下弟子上他家中又打又闹,强逼人家与你成婚,这不是强抢民女么?这等禽畜之事你怎么也能做得出来!”
温之敬听广明量言语越来越重,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当下道:“广兄,我尚未婚娶,身为一堂之主,就算是微加强迫,也无可厚非吧。”广明量见他恶习日渐深重,说出此话竟不知羞,心中仍是念及旧情,当下长叹一声,温颜劝道:“温兄,你我均是鲁庄主旧部,后又追随李教主,这兄弟之情又岂是一朝一夕的光景?你我在教这三年里,兄弟可曾感觉自己已背离侠道,越走越远了么?我今日再最后劝你一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若是把赵老三的这桩强逼的婚约取消了,我也就不追究此事了。但若是仍一味作孽,莫怪我不念及兄弟情谊,禀告教主了。”只听温之敬道:“那赵老三真不识好歹,竟然敢壮这胆子跑到你堂中哭诉告状!”广明量心中一惊,暗道:“温之敬竟对我堂中之事如此明了,看来教中已布满了他的眼线!”又听温之敬道:“温兄既然还念着咱们兄弟情义,我也就不在遮掩,照实跟你说了吧。你可还记得当年他李义轩率领众人要去前线打仗,我那时让广兄你留在我身边,乃是有意安排,我自知教中的各路买卖营生,不十分精通,唯有广兄可以独当一面,而统帅全教弟子,才是我的强项。”广明量听他言语中直呼教主其名,不轨之心昭然若揭,当下忍住怒气,听他到底有何谋划。
温之敬道:“他李义轩抛下担子,去当那抗倭的英雄,咱们又何必替他当牛做马?既然要辛辛苦苦操持教务,这教主的职位为何不能由我来坐?”广明量见他竟敢公然叛教,自己反而不再困惑,敌我即已分清,心中对这叛徒便无情意,当下傲道:“教主少年英雄,侠义为怀,心为民之所系。抗击抗倭乃为国为民的大义之举,我身为堂主,为教主分忧那是理所应当。教主若是贪图功名之徒,早已升官发财,在那仕途之路平步青云了,原只为一心剿灭倭寇,毫无半点私心。”温之敬嘲笑道:“你还真替他说话哩!我却知他早年间便跟那东瀛武士阿七勾搭私交,两人最后还成了知己,他若是真心抗敌,何故与那东瀛狗往来深切,反通外族!谁晓得他会不会投敌卖国?”广明量此时心中已是怒极,手中暗握算盘,想找准机会,就地将他正法,但口中仍接道:“教主不但忠义无双,胸中更怀大智,他这几年跟众家兄弟在战场上斩杀倭寇无数,哪里来的通敌卖国之说?那阿七虽为东瀛外族,却与倭寇不同,乃是一条顶天立地的好汉子。教主与他坦诚相交,那是不以种族之分而歧视偏见,哪里像你这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温之敬冷笑道:“广兄,你那算盘攥的够紧啊,你想跟我动手是不是?这些年你忙于生意,可曾抽出一天练武?我劝你还是别自讨苦吃的好。”广明量见他瞧出自己动机,心知自己武功确实不是他的对手,当下便将手中算盘收入怀中,坦然道:“这正气堂内外看守,十有**都换成了你的弟子,你若造反,我自然不是你的对手。”温之敬突然哈哈大笑,道:“广兄,你说错哩,不但正气堂均是我的弟子,便是各堂府中也有过半是我的眼线,只要我一声令下,顷刻之间便叫醉仙教改名换姓!”广明量道:“李教主武功盖世,就算千军万马之中也是来去自如,你又岂是他的对手?”温之敬冷笑道:“广兄,你我共事多年,难道不知我温某人从不做无准备之事么?既然今日已跟你挑明,就不怕说个明白。要说这武功,前几年就算十个温之敬也不一定是那小子的对手,但如今确实不同,端木踪从无极洞府偷来的丹药放在总堂的锦盒之中,早在一年前便已被我服用,没想到功力果然大增,况且又习得了这门高深的掌法,还怕那小子作甚?”说着左手轻柔摆动,只见厅堂中一张桌子忽然隔空飞起,接着再瞧温之敬隔空一掌,只听咔嚓一声,桌子还未落地,竟已被掌力震散,碎木屑散落满地。这手功夫一露,不但叫广明量大惊,房檐之上暗自窥瞧的两人也暗自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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