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真君》第13/21页


原来李义轩与常怀安早潜在房顶之上偷听。广明量只感掌风之中夹带着阴寒之气,扑面而来,当下心中一动,问道:“你这可是‘窈冥神掌’么?”温之敬得意道:“不错,承蒙汪教主点拨,我这掌法除他之外,再无第二人有这等境界啦。”广明量听罢,顿时又悲又痛,破口骂道:“温之敬你这狗贼,为了学这阴毒武功竟然拜在了白莲教门下,与害死鲁大哥的仇人同流合污,你还算是人么!”温之敬铁青着脸,冷道:“我弟子今日来报,说在码头看见了李义轩那小子的义父单刀闫,想必那小子也已经到了山东,等他回教我便跟他开门见山,他若是识时务,便主动让位给我,若是不识时务,我便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李义轩心道:“义父的行踪竟已被他发现,这厮竟然与汪仲山暗中勾结,白莲教近年来已然式微,没想到他汪仲山仍不思安稳,竟然私下拉拢起了温之敬,欲意分裂我教。”又听温之敬道:“广兄,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可否愿意归顺于我?你我兄弟二人一个管钱,一个管人,共享这教中富贵如何?”广明量顿了顿,低头寻思片刻,缓缓道:“我若是归顺你,谁想到日后你不会加害于我?此时拉拢我,那是因为你暂时不通教中生意门路,还有用我之处,一旦你都摸清认熟,还留我作甚?”温之敬以为他有回心之意,忙拍着胸脯喜道:“广兄这是哪里话,你若肯归附我,我便对天发誓,与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若负你,我温之敬永世不得超生!”广明量点头叹道:“我与你共理教务三年之久,就算我未曾和你有过瓜葛,又有谁会相信?还不如跟你……”说到这时,广明量走进切近,突然猛的扑了过来,手中金算盘挥出,大声喝道:“还不如与你同归于尽!”温之敬心下大惊,忙仰身避开,只觉金算盘从脸颊边擦了过去,劲风刮的生疼,广明量趁机尽全身之力,挥出双掌向下拍去,不料温之敬不避不躲,躺在地上生生的挨了这一击,只听“砰”的一声,温之敬躺在地上浑然无事,广明量却惨叫一声,连连倒退,随即瘫倒在数丈之外,动弹不得。屋瓦上的李、常二人均是暗叫糟糕,李义轩手中已攥紧了拳头,若是温之敬下手加害,自己便立即现身阻拦。只见温之敬拍了拍衣裳,起身笑道:“广兄,你以为这‘窈冥神掌’只有那一套掌法么?哈哈,你打我一掌,却被我这‘窈冥神功’反击了回来,感觉滋味如何?”广明量一气之下,登时喷出一口鲜血,却只张着口,说不出话来。温之敬道:“你暂且放心,我此时不会要你性命,等收拾了李义轩,自会再来慢慢陪你。”
李义轩见广明量暂无性命之忧,当下在房顶之上与常怀安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的出了醉仙教。常怀安回到营地不禁拍案发怒,与群雄说起温之敬叛教的恶性。武耀江也回禀道:“禀师父,据弟子暗中打探,温之敬怕自己阴谋败露,对教中女眷家属倒均是礼待有加,只是想必众人的一举一动,却也在他监视之中。弟子已告知家姐让其早做防备,照顾好楚大嫂、苗嫂子、阮姑娘、闫姑娘等人。”李义轩本就惦记阮、闫二女,此刻一听,心中如同一块石头落了下来。余童元道:“我此次回堂便发现府中安插了许多新弟子,多半是新生面孔,后暗中询问老管家得福,才知全是温之敬那厮以护院为名,强插入府中的。”随后其余堂主称府中也是这般。
姚奇峰悲愤交加,气得说不出话来。石铮叹道:“温兄啊,你怎么糊涂到这般地步,竟然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李义轩劝道:“姚大哥不必难过,君子群中往往暗藏小人,小人圈中也未必不无君子。咱们离教三年有余,疏于防范监管,这才给了温之敬可乘之机,导致教中有变。今日我与常大哥见他练那‘窈冥神掌’的邪功,便已瞧出他的武功远远高于当年的无为教教主罗炳文与龙天教教主米天文,汪仲山又岂是不求回报,倾囊相授之人?自然是不怀好意,想借温之敬这叛徒之手,收并了咱们醉仙教。所以将温之敬惩治之后,众兄弟还要防着白莲教之人暗中作祟。”众人一听,深觉有理。常怀安道:“温之敬强抢民女,欺压百姓,以收取保民费为由私藏银两、蓄谋叛教、出手打伤同教兄弟,这每一条都是罪无可恕!”闫大海道:“轩儿,我与洪能兄查访各处生意,倒还算是井井有条,看来广堂主却是兢兢业业,不曾负了重任。”李义轩点头道:“义父,你的行迹已然暴露,他想逼我退位却是不能。各位堂主听命,你等即刻潜回各自堂中,将安插在各自府中的奸细一并擒获,叫他们措不及防。我和义父、洪能叔父、郝叔叔、侯叔叔、江儿先行赴往正气堂,量他温之敬也不能一时半刻调集教外的大批叛徒。”石铮道:“教外数万弟子消息闭塞,均不知他要逆谋叛教,跟随他温之敬造反的弟子再多也多不过一两千的人马,到时候先让姚兄带领两千精兵,在各处要道堵住温之敬的救兵,让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余童元笑道:“妙极,众家兄弟便如此说定了,我等平完家中的贼子,便去正气堂与教主汇合。”武伯当道:“咱们几人前去正气堂,解决府内奸细自不用说,但温之敬那厮武功已今非昔比,若是教主一时大意,有个万一……”话未说完,只听李义轩笑道:“武堂主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群雄领了命,当下同时出营,各自回府。姚奇峰拿着李教头令牌,分派了那在外驻扎的两千兵马,不到半个时辰,便将各个要塞堵守了个严实。李义轩与武耀江、闫大海、洪能和尚等人则直奔正气堂。不到片刻便行已到了醉仙教道观门外。还未迈进大门,忽见南山五怪正与守门弟子争吵。只听大耳怪道:“你们这些人怎地如此不讲理?我师叔的堂府为何不让我等进去?”大眼怪、大鼻怪、大嘴怪、大脸怪也是叽叽喳喳,吵个不停,与那两名守卫不依不饶。只见那两名守卫却是毫不将南山五怪放在眼中,只听其中一人口中哼道:“少拿教主来压我,我只听温堂主之命,教主多少年没回来了?你们几人怎地如此不识时务,不肯投靠我家堂主?”大鼻怪一听此话,攒足了口水呸的一声,吐了那守卫满脸吐沫,当下怒道:“你这小子是猪头么,你们师父只是个堂主,是我师叔的下属,凭什么让我投靠?难道他比教主还牛气么?”那满脸吐沫的守卫慌忙用袖子擦脸,再闻那气味几欲作呕,只气得满红耳赤,却知南山五怪武功高强,不敢跟其动手,当下破口大骂道:“你们这群怪物,少在这里吵闹,没有温堂主的命令谁也休想进观入府!”五怪一听守卫弟子出口骂人,便要露胳膊挽袖子,出手教训,那守卫急道:“你们若是胆敢抗令就是造反,若是动手打我,就是欺辱同门,我们堂主现执教主之权,待我禀报堂主将你等逐出教外!”这守卫一提这逐教之言,只见五怪果然害怕起来,大耳怪劝道:“大鼻,算了吧,咱们等师叔来了再跟他们计较,难不成真逼他们将咱逐出教外不成?那师叔回来定会生气。”大鼻怪当下忍住怒气,却见那守卫反过来往自己脸上吐了口痰,随后大声狂笑。
只听这笑声不到三两声,便登时止了住,忽见一个俊朗少年身穿一身金丝道袍,正在不住扇他的耳光,另外一个守卫见状,不禁惊愕万分,怔怔的站在一旁不敢动弹。也不知打了几百,还是几千下,那少年这才罢手。只瞧被打的守卫弟子脸肿的似个包子,按常理受了这等苦楚早该晕死过去,偏巧被那少年点了他几处痛穴,偏让他清醒无比,无法晕厥。只听另外那名守卫弟子颤声道:“教…教主,您回来了!”原来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在不远处观瞧的李义轩。见南山五师侄受辱,忍不住心中怒火,这才下重手教训守卫。南山五怪突见师叔归来,不胜喜悦,围拢在他边。忽听大耳怪放声大哭道:“半天师叔,你怎么才回来呀,我们五兄弟整日想念着你,祖师爷他老人家也不在竹林,只剩下我们五个人孤零零的没人管,没人要。”大耳怪这么一哭,其他四怪也跟着哭诉。李义轩见五怪年岁已是老大不小,受了委屈竟还跟孩童一般哭闹,又是好笑又是让人心酸,当下转身对那守卫冷道:“我这五位师侄进这正气堂还需要他温之敬允许么?”只见那弟子两腿发颤,哆哆嗦嗦,口中连不成一句话。李义轩道:“我还听见你说我师侄是怪物,那我又是什么?”守卫弟子听罢,忙跪了下来,磕头求饶道:“教主恕罪,属下该死,属下该死!”闫大海道:“轩儿,不必跟他纠缠,咱们进府再说。”李义轩点了点头,在那两名守卫腿上各按点了一下,二人登时动弹不得,双手却是无碍,只听李义轩道:“两人各自再抽一千个巴掌,以惩其过错。”言毕,便往府中走去,闫大海、武耀江等人连同南山五怪一并往观内行去,守卫二人不敢敷衍,每个耳光均掌掌清脆响亮,自不必多说。
温之敬不知群雄已然动手,此时正在堂中劝说那赵老三的闺女莲花,只见莲花哭涕不休,宁死不从。温之敬冷笑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莫说你一个贫民之女,便是达官贵人家的闺秀,我温某人瞧上了,他也不敢不从!”话音刚落,数十名外院弟子慌忙跑进来,慌道:“师父,那李…李教主闯进来了!”温之敬道:“哼,李教主这三个字从今往后休再提起。”忽然房定上一片砖瓦掉落,忽然跳下一个胖和尚来,哈哈笑道:“不叫教主难道叫爷爷不成?我看你要做个孙子倒也合适。”只瞧这人高大肥硕,周身都是佛珠,正是洪能和尚。温之敬沉色道:“请问阁下是谁?”洪能和尚还未答话,闫大海已经走到堂中,道:“你看此人身形相貌,浑身上下串戴佛珠,难道还不知是谁?他便是大名鼎鼎的洪能大师,外号‘佛珠和尚’是也。”温之敬冷笑道:“我倒是谁,原来是闫兄到访,守卫弟子不曾知晓,失于通禀,未曾远迎,还望见谅啊。”话音刚落,武耀江、侯通天、郝思颜、南山五怪先后均已进来,洪能和尚道:“这正气堂又不是你的堂府?闫兄乃李教主义父,进自家门庭还用得着外人相迎?笑话!”说罢,便去安慰莲花道:“姑娘莫怕,我教中出了这等败类实属不该,你这便回家去吧。”那女子听罢,顿时大喜,连忙谢过之后,便跑出了府。温之敬脸色不悦,冷笑道:“既然众位均已回教,怎不见教主和其他几位堂主?”武耀江笑道:“温兄问的不巧,那几位堂主现在正在家中惩治奸细,估摸还要等上些功夫才能过来咧。”温之敬心中暗惊,已知自己篡权的勾当东窗事发,忙向门外弟子使了个眼色,那弟子会意悄然而去。
温之敬又道:“既然如此,李义轩那小子怎不现身?”众人见他竟然如此狂傲,敢直呼教主其名,均是大怒。忽听堂门外上方匾额突然落下,众人往外瞧去,见一少年手起掌落,将那“正气堂”的三字牌匾击得粉碎,正是教主李义轩大显神威。温之敬虽知事已败露,却仍是假惺惺的抱拳道:“属下温之敬参见教主。”李义轩笑道:“温堂主三年不见,果然叫人刮目相看,不但强抢民女,这做生意的手段也高明了许多,百姓缴纳的保民费兄弟我能否分一杯羹?”温之敬见李义轩已洞察明了,也不再打那马虎眼,当下板起脸来冷道:“既然你都知晓,我也懒得多费口舌,倘若你知趣,就让位与我,我给你等厚备金银,放你等归隐山林,从此不相往来,你看如何?”李义轩一听此话,忽然回想到自己被华拳门逐出师门,樊少杰仍不留活路,暗中派人杀害自己,此刻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正自出神间,只瞧广明量脚步踉跄,连忙跑过来,急道:“教主莫信他言,刚才这贼人手下的弟子已向四面飞鸽传书,想必定是通报各处反贼前来助他夺位,教主便真的让位于他,这厮也绝不会相饶。”侯通天忙扶住广明量,朗声道:“广兄你且放心,若不是我等故意放走那些鸽子,又岂能逃过金弓小郎君的弓箭?此刻姚兄弟已率领一万抗倭兵将守在各个要塞,就是要等到那些叛贼赶来,一并将他们除了,岂不更好?”闫大海暗笑道:“侯兄向来口舌木讷,今日竟也随口说出妄语,将两千变作了一万,想是入了醉仙教之后,将这油嘴滑舌也学了来。”武耀江笑道:“杀鸡焉用牛刀?叛逆贼子顶多一两千人,其他弟子又岂肯以他为尊?我早在三日之前便派人通报了全省三百八十所分堂,说温之敬心怀不轨,欲以篡权,已被教主正法,此时各分堂想必均以收到消息,这回我倒要看看你这已死之人还如何篡得了权?”此话一说,众人均是一乐。
广明量大喜道:“原来教主与众位早已洞悉了这贼人的奸计,属下总算是放心了!”温之敬听罢,暗叫不妙,本想结集自己弟子,在李义轩回到教中,趁其不备,将其擒住,神不知鬼不觉的登上大位之后,再公布让位的消息,通知各所分堂,没料到竟会是如今这般结果。当下暗道:“我今日便是认了罪,他李义轩也决不会饶得了我,还不如将他们杀了在做计策!”心中拿定主意,手下便运起了寒功,周围登时布满了丝丝冷气。广明量道:“教主,这逆贼学了‘窈冥神掌’好生了得,你可要小心!”众人见状,忙掏出兵刃将他围了起来,忽然只听有人大喝一声道:“巽木堂石铮来也!”接着听是常怀安、端木踪、武伯当、余童元自报姓名,众人一喜,心想又多了几名帮手。
再说那日武耀萍得弟弟通信之后,便约得众女子在院中闲聊,却也未曾与众人细说情由。反正武家府上厢房宽裕,众人看武耀萍相留,也未推辞。在武府一住就是三日的光景。直到方才,温之敬的得力弟子毛三儿与七八名教徒前来拜见,向众女子行完礼后,便听毛三儿道:“余夫人、楚大嫂、苗大嫂,温堂主说要请三位还有阮姑娘、闫姑娘到堂中一叙,说有要事相商。”楚大嫂与苗三婆也未多想,将闫青梦、阮千柔唤了过来,武耀萍此时突然想到弟弟反复叮嘱之言,忙拦住楚大嫂、苗三婆,问毛三儿道:“温堂主没说请我等过去有何事么?”毛三儿咧嘴一笑道:“堂主吩咐,我这做属下的哪敢多嘴,还请堂主夫人亲自去问他吧。”武耀萍不问还好,问完之后便瞧毛三儿眼神闪烁,颇为急切,当下又追问道:“这倒奇了,请我等过去还需派上七八名弟子一同前来,我们可没有那个派头哩!”楚大嫂见武耀萍迟疑,心知必定有事,当下退了几步,站了回来。毛三儿见众女心已生疑,事出紧迫,当下脸色突变,从腰中掏出长刀,武耀萍登时急道:“众位姐妹当心,这些逆贼是来抓我们的!”说罢,便往屋中跑去,楚大嫂脸色一沉,斥道:“毛三儿,你敢造反不成?”毛三儿终心存畏惧,但当下一狠,咬牙道:“楚大嫂,你们若是乖乖跟我走,我毛三儿决不为难你。”说罢,向身后数人使了个眼色,只见几人掏出一捆捆麻绳来,似要捆绑众人。苗三婆见状大怒,当下便要与对方动手,忽然只听两名叛徒大声惨叫,只见对方眼睛、手脚均被暗器所伤,正是阮千柔的飞刀与闫青梦的银针同时出手。正在此时,武耀萍也已从屋中奔出,率领众位丫鬟手持长剑,反将毛三儿等人围了起来。
毛三儿见状,心中暗叫糟糕,本以为众女眷均为柔弱之辈,得温之敬之令后,便匆忙叫上几名叛逆前来压人,却不料众女子早有防备,且各个身怀武功,反将自己围住。此时一见此状况不妙,当下便想开溜,脚步刚挪许寸,便被武耀萍发觉,忙道:“秀兰、秀梅,快将那贼擒住,别让他向温之敬报信!”秀兰、秀梅听罢,忙与其他两名丫鬟提剑一齐攻去,毛三儿挥刀反击,心道几名丫鬟花拳绣腿,能有多大的能耐?他却不知众女眷早在数年之前,便已受李义轩之命,练起了兵刃拳脚。苗三婆双刀不离身,此刻也掏出兵刃,与其余几名逆贼打作一团,武耀萍挥手一扔,楚大嫂手中也多了柄长剑,与对方斗了起来,武耀萍的剑法更不用说,只见那七八名叛徒顷刻之间便被几女所擒,只剩下毛三儿一人斗那四个丫鬟。只瞧他满头大汗,直被四个丫鬟逼到墙角,抽不得身。毛三儿心下一急,竟用上了下流的招式,一个劲儿往丫鬟们的胸上摸去,四名丫鬟见状,顿时方阵打乱,毛三儿趁机反击,秀兰躲避不及,肩上登时挨了一刀。闫青梦怒道:“你这下流胚子,好生可恶!”说罢,银针直朝毛三儿的眼睛射去,毛三儿挥刀避开,下盘却被武耀萍刺中一剑,登时血流如注,这才失了能耐。
众女子将这几名逆贼捆绑结实,那麻绳反被他们自己用上。待楚大嫂追问缘由,武耀萍才将其弟暗报消息之事说与众人听。阮千柔、闫青梦得闻李义轩已回到山东,心中均是欢喜。却又碍于面子,羞于开口。最终还是闫青梦问道:“萍姐姐,教主可曾…可曾说起阮姐姐?”阮千柔心道:“这丫头分明是想问自己,却偏要扯上我。”武耀萍会意笑道:“耀江说教主日夜惦记阮、闫两位妹子,只盼着早日杀尽倭寇,与你们相聚哩!”阮、闫二女顷刻间心中一暖,溢于言表。苗三婆笑道:“你约我等再武府留宿,却不提前说明,也好让我等有个准备。”武耀萍道:“此事甚大,在未得到准确消息之前,我又哪里敢早做断言?”楚大嫂一边帮秀兰包扎伤口,一边道:“萍妹说的没错,就算教中生变,我等也不能妄动干戈,坏了教主的大局,可不知咱们何时才能出去?”武耀萍道:“江弟说过,只等那‘金鸣管筒’的烟火讯号发出,便是大局已定之时,我等便可相见于正气堂。”
此时正气堂上,几位堂主均已赶来,众高手顿时将温之敬包围在府中花园之内,园中那几十名弟子也不战而降。广明量心中一宽,喜道:“教主,众家兄弟都来了,咱们一拥而上,量这厮定然不是对手。”李义轩却不急于动手,而是问道:“众位堂主,你们自家府中的奸细可都抓住了?”端木踪笑道:“禀教主,各堂均将叛徒扫清,还多亏了余兄的妙极哩!我等几人回堂之前,便一路招摇过市,称教主您已经回教,并将叛徒温之敬就地正法,我们几人各自得胜回府。”石铮接道:“到了府中,那些叛逆一闻消息,早消了反抗的念头,均都主动认罪,兵不血刃,没费丝毫周折,更不必言行拷问,少了许多麻烦。”李义轩笑道:“还是余大哥鬼主意多,却可曾想到家中娇妻?”这一问竟问出余童元一阵冷汗,只见他慌忙道:“教主,萍妹可曾平安?”武耀江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余大哥你怎么当局者迷起来?光想到自己的爱妻,却忘了阮姑娘、闫姑娘不全在教中女眷府中么?若是有事,师父又怎会在这里与你打哈哈?”余童元一想不错,见李义轩神色如常,自己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搔头笑道:“是我多虑了,有教主神机妙算,照应周全,众女眷自然是没事了!”话音刚落,只闻众女子笑声连连,众人回瞧,见武耀萍携着众女子从院外墙下现身。闫青梦笑道:“柔姐姐,你看余大哥心中无时无刻不挂念着萍姐,而咱们李大教主,却对你不闻不问,毫不关心!”阮千柔当着众人虽是害羞,却不嗔反笑道:“那还不是因为他心中只念着你这个青梦妹子么?”这下一来,反而轮到闫青梦脸红,李义轩见二女平安无事,心中顿时毫无羁绊,当下冷眼瞧向温之敬。
温之敬此时脸色越来越显难看,暗道自己的如意算盘又落空了一步。忽听门外杀声震天,军号正是李义轩所属兵将的声音,果然从外面跑进一个兵勇报道:“回禀李教头,姚堂主已将众叛逆弟子制伏,擒获一千两百余名,斩杀六百四十名。”李义轩听罢,跺脚气道:“姚大哥怎地如此滥用职权,斩杀了这么多的弟子!”余童元道:“教主息怒,咱们教规之中,叛教之徒本就该杀,野牛虽说粗鲁了些,却也做的没错。”温之敬突然哈哈大笑了几声,冷道:“胜者成王败者寇,你们何必在我面前扮这副假慈悲的面孔?我温之敬今日落在了你们手中,我倒要问问你们如何处置?”余童元见他如此,不禁长叹一声,常怀安斥道:“温之敬,你欺压百姓,违背侠义,蓄谋篡位,罪大恶极,时到今日竟还不知悔改?”温之敬冷笑道:“我知悔改怎么样?不知悔改又是怎么样?”李义轩见他恶习已成,实无半点悔过之意,长叹一声道:“武堂主,你觉得该如何处置?”武伯当道:“这等恶贼留在世上只会玷污了本教的名声,更何况作恶多端,若是不就地正法,公众于世,如何在百姓之中挽回声誉?”此言一出,众人均称有理。温之敬道:“你们以多欺少,我便是死了也是不服!”李义轩问道:“要如何你才肯服?”温之敬道:“李义轩,你武功在教中最高,可敢与我单打独斗么?若是我赢了,从此我销声匿迹,若是输了,便认你们处置如何?”武伯当斥道:“败军之将还敢讨价还价?”石铮道:“这逆贼武功甚强,咱们惩奸除恶,也不用顾得江湖规矩,今日便一起解决了他的性命!”余童元道:“教主休要听他言语相激,倘若这厮趁机擒住了你,要挟我等放了他,那他岂不是捡回了一条性命么?”说着,也不待李义轩之命,便吩咐士兵准备弓箭手前来。顷刻之间,花园周围已布满了百名弓箭手搭弓瞄准,只待李义轩一声号令。
温之敬大喊道:“阮姑娘、闫姑娘原来你们的情郎是个没种的货色,竟然连单打独斗的胆量都没有!”说着,挥手向园中一颗槐树隔空打出一掌,槐树叶纷然而落。大眼怪凑近树干,上手一摸,只感冰凉无比,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哆嗦道:“冷死啦!这树怎么跟冰块一样?”众人听罢,均是一惊。阮千柔登时不掩关爱之情,忙道:“轩哥,不可中了他的奸计,你便是不与他动手,在我心中也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闫青梦见状也急道:“轩哥,阮姐姐说得对,你是教中的统帅,三军的教头,怎能以身试险,与那禽兽相搏?”温之敬失声狂笑道:“李义轩,你若是害怕认输,我也就不再言语了,你们动手吧!”群雄此时齐亮兵刃,只待李义轩示下。


(十七)戚家军勇义乌藏 [本章字数:14041 最新更新时间:2012-11-21 17:58:50.0]
----------------------------------------------------
温之敬用激将之法,想换来自己的一条性命,只听李义轩道:“好,就依你的,咱们俩单打独斗,你若是赢了饶你一条狗命又如何!”温之敬圆瞪双目道:“此话当真?”众人见教主已然出口,虽知放虎归山必留后患,但也不便再出言干阻。武耀江冷笑道:“我师父是何许人也,怎会言而无信,我劝你乖乖受死,别妄想能活着出去!”温之敬讥笑道:“你师父身穿‘无极金丝道袍’刀剑不破,水火不侵,自然得了老大的便宜。”武耀江少年血性,此刻哪里听得出在诱他,果然不出所料,武耀江未及多想,便怒道:“呸!师父何等武功,就算脱了那道袍也照样能胜得过你!”众人一听,均是暗自摇头,武耀江说罢,自己也明白过来,心中恨道:“这厮如此狡猾,竟被他绕了进去!”当下自知口中失言,惭愧万分,不禁向李义轩望去。只瞧李义轩脱下金丝道袍,道:“为做公平,我脱了这件道袍,与你过招,也让你死的甘心。”常怀安心道:“武耀江不知天高,教主却不该如此轻率,他身系天下百姓的安危,醉仙教主之重任,万不能让他冒这个险。”想到此处,便上前一步道:“教主,杀鸡焉用牛刀,对付这等小人,属下与他过两招就是了,何劳大驾。”武伯当、石铮也随即主动请命。李义轩心中明了,均知众人有舍身保全自己之意,当下微微一笑,抱拳道:“众位哥哥,你等心意我自然晓得,但教中出此叛逆,我做教主的实有疏漏、不周之责,还是由小弟出手吧!”
温之敬当下呼吸吐纳,只见他脸色忽然变青,想必是窈冥内功所致。李义轩表面平静如常,脏腑中却已布满了循阳真气。群雄只觉周围寒气涌动,从全身凉至脚底,暗惊窈冥神功之威力。只见温之敬掌还未出,刀已先行。鬼头弯刀直奔李义轩头颅而来,李义轩心知对手武功奇强,并无十分取胜的把握,当下手中也不留情,侧身避闪之际,便挥掌切他脖颈,温之敬早知李义轩轻功了得,却未曾想到已臻如此境地,当下也不避闪防躲,仍是刀锋转向,回砍过来,正是以攻代守之法。李义轩脚下一溜,避了开来,温之敬趁势身随刀走,连砍带削,那刀身上生有倒勾,每次收刀更兼了勾镰的威力。李义轩左闪右躲,看似轻功巅妙,游刃有余,内心却是越斗越惊,暗道:“这厮三年不见,刀法竟长进到这般地步!”武伯当攥紧拳头怒视儿子,武耀江见状畏惧,再瞧师父险象环生,心中更是自责气恼,急的流出泪来,当下“啪啪啪啪”打了自己四个耳光。群雄心中焦急,虽均有上前助阵,一举诛杀温之敬之心,但未得李义轩开口,谁也不能干这等背信之举。
只见温之敬刀法虽狠辣高超,却高不过李义轩的脚下功夫,斗至此时,便是温之敬收刀不攻,李义轩仍会如猛龙缠绕,随时找到空隙反击。温之敬生死均在此一战,故刀法仍一招快似一招,不敢有半分的滞泄,丝毫的大意。
李义轩体内真气越奔越足,鼓荡周身,渐渐地竟与温之敬的阴寒之气势均力敌,群雄只觉身边有一座冰山和一座火山颠倒往来,忽冷忽热。武伯当在旁道:“常兄,先前咱们只感觉冷如三九寒冬,现在却又是热如三伏酷暑。”常怀安道:“要我看来,教主正在用他的阳刚内力抵御温贼的阴寒邪功。”武耀江突然喜道:“常大哥,我想起来了,师父曾说他习练的‘循阴真经’乃是天下至阳之功,专门克制那些阴寒毒功,若不是只得了半卷秘籍,武功想必更为了得哩!”余童元心思缜密,当下让众女眷离开几丈以外,生怕温之敬突生诡计,擒住一两个女子作为俘虏。阮千柔、闫青梦心念情郎安危,却是无能为力。
温之敬只觉对方阳气大盛,自己寒气渐消,心中大惊,当下单臂持刀,腾出一手运出‘窈冥神掌’。只见他果然了得,顷刻之间竟接连击出三掌,李义轩“攀云步”腾空而起,躲开了三掌。那窈冥神掌余劲甚足,地上青石砖和对面石墙之处登时显出三个掌印,周围环绕的薄雾寒霜久久不见散去。温之敬在李义轩腾空之际击出第四掌,李义轩避无可避,当下真气布于双臂,运起了太极云手,只见薄雾烟消云散,竟在空中化去了这一掌。武耀江大笑道:“温之敬你且瞧清楚了,我师父他随便挥挥双掌,便将你这什么破掌卸去啦,看你还逞什么强!”余童元也接道:“温贼,你若是罢手投降,我看在多年兄弟的情分上给你留个全尸如何?”余、武二人当下如此这般,你一言我一语,扰得温之敬心神烦躁起来。众人均知此时两人比拼武功不比寻常,内力如至巅妙,便可隔空而斗,以气御敌,但若不慎走神,却更添凶险。
李义轩在空中化去了那一掌后,又斗了百招,双臂仍然冰冷无比,心中暗叹自己虽身怀武当正宗内功,却无法抵御这‘窈冥神掌’的阴寒内力,而《循阳真经》也只得了下卷经文,几乎全是外功之法,缺了内功的精要,故终不能抵抗对方的寒气,将《循阳真经》的威力发挥到极致。阮千柔知窈冥神掌的威力,暗想当年自己稍沾了寒气便险些丢了性命,此刻见情郎挨了许多掌,身子便是铁打又如何受得住?他若是身遭不测,自己也不能独活。想到此处,女子终不比男子,见情郎危急,哪里顾得了什么信义?当下手中捏起银针,运足力气,直冲温之敬面门射去。温之敬突觉暗器袭来,单掌携风一挥,反将银针倒射了回去。李义轩一瞥之下,惊道:“柔妹小心!”说罢,平地而起,在空中捏住了那数根银针。温之敬见机不可失,当下用尽十成功力,拍出一掌。李义轩凌空无力可借,腾挪有限,胸口顿时中招,当下跌了下来。群雄见状,大惊失色,只见李义轩刚一着地,身子便弹了起来,又与温贼过起招来。余童元急道:“我的姑奶奶,你就别添乱子了,差点要了教主的命!”刚一说罢,自觉不吉,又连连呸了好几声。阮千柔见状,更是急得泪如泉涌,哭道:“我怎知道那厮不怕银针,反误了轩哥。”武耀萍拍了拍她肩膀,以示劝慰。闫青梦道:“柔姐姐,千万要沉住气,莫分了轩哥的心神。”阮千柔一经提醒,这才强自止住哭泣,心中已拿定主意,若是李义轩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也当场自刎殉情。
李义轩此时在打斗之际,怎知阮千柔这些少女情肠?只觉接住了那几根银针之后,手指被寒气所染,十个指头竟有八个冻僵,而胸口挨了那一掌,脏腑更是大为受损,忽然一阵恶心,从胸腔涌出一股鲜血,却因寒气太深,还未到嗓子便已凝结在喉咙之处,呼吸登时困难起来。这‘窈冥神掌’原就有凝血之效,李义轩的苦楚唯有自己知晓,旁人却瞧不出来。此时两人拼斗已过了半个时辰的光景,温之敬适才打出的一掌,乃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万没想到李义轩倒地即起,毫无受伤的征兆,心中不禁又惊又惧。他却不知李义轩受了寒气,浑身渐而僵硬,脚下步法也缓慢起来,口中已然不能言语。又过了片刻,才见他脸色灰青,嘴唇发紫,温之敬见状,知此乃寒气流入全身之象,不禁窃喜,当下挥舞双掌,发狂般的扑了上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李义轩左手的大拇指与右手的小拇指“嗤嗤”两声,真气登时激射而出,这玄指神功练至巅峰,可穿墙断铁,李义轩虽未到那般境地,但也已练至摧木破竹,这血肉之躯又如何能禁受得住?当下只听温之敬一声惨叫,左眼眶涌出鲜血,右臂也透出了一个大窟窿,终是李义轩小拇指的功力尚浅,要不然便不是瞎眼而是透颅了。众人见温之敬在地上痛得翻来覆去,惨象不堪入目,再瞧李义轩却巍然而立,胜负显然已见分晓。
原来李义轩在伸手接住阮千柔的银针之后,只剩下这两个手指未曾冻僵,眼看温之敬疯狂般扑来,只好将全身真气凝聚于指尖,将浑身真气尽数逼出。此刻只见李义轩深吸一口气,将丹田中的内力散出,让气息布于全身,果然暂时裹住了窈冥寒气,当下道:“常大哥,将温之敬捆绑,抬出铡刀,就地正法!”常怀安领命,顷刻间见手下弟子抬出一口铜铁大铡刀,随即将温之敬脑袋放入刀口,还未下刀,广明量心中忽然一软,叹道:“教主,这温贼固然罪无可恕,但现已成了残废,可否留他一条性命?”李义轩道:“我知广大哥你念及旧情,可他走到今天这般地步实是自食恶果,我和众家兄弟又何尝不心痛呢?”武耀江道:“广大哥,他若是有情有义,便不会叛教啦。”端木踪也道:“广兄,你且想想看,若是我们未得到消息,毫无防备,被温之敬擒在此处,他难道会放过我们吗?”广明量长叹一声,抱拳道:“教主,众位兄弟,所言不错,是我太妇人之仁了。”执法弟子见众首领均无异议,这才将铡刀落下,温之敬登时人头落地,一命呜呼。
逆贼被正法,群雄得胜之下,大为欢喜。阮千柔、闫青梦等人也围了过来,李义轩强忍内伤,拉着阮、闫二女的手,颤道:“柔妹、梦妹,可想死我啦。”阮千柔喜极成泣道:“刚才你若是有何不测,我也不活啦!”李义轩听罢,才知阮千柔深情,心中柔情一动,牵引内息,体内寒气顿时如巨浪般袭来,当下忙将后续之事交予常怀安处理,别了众人,回到内阁厢房,并告知惠芝,不到明日正午,不可任何人前来打扰。
众人欢聚在正气堂中,与广明量说起这三年的抗倭之事,只听得广明量兴高采烈,拍手叫好,当下笑道:“众位兄弟在外行侠仗义,为百姓消灭祸害,我好生羡慕啊。”武耀江道:“广大哥你可不知,在那二战龙山所之时,师父和戚将军并肩作战,只杀得倭寇望风而逃哩!”众人正自谈话间,苗三婆却只顾向石铮问东问西,石铮颇不耐烦,惹得三婆破口大骂,闹得众人哄堂大笑。随后常怀安又将姚奇峰请回,给戚继光书信一封,另派他人将两千兵将带回浙江总营。广明量请来工匠,将“正气堂”的牌匾从新打造。姚奇峰见秀兰肩上受伤,登时狂性大发,将那毛三儿五花大绑,立于集市之中,用鞭子抽个不停。常怀安前来观瞧,心中不忍,当下欲劝姚奇峰停手,余童元道:“常大哥,此人原是温之敬的得意弟子,也是个坏事做绝的货色,如今耀江兄弟顶替温贼,荣升离火堂堂主之职,那毛三儿便是他的人了,武大少都未出面阻拦,你又多什么事哩!”常怀安道:“我见姚兄弟这般打法,想必毛三儿抗不过一时三刻便会被活活打死。”武耀江道:“常大哥,要我看就让姚兄过足了手瘾也是无妨,这等奸妄小人,留在教中也是无用!”余童元道:“况且咱们刚平了逆贼,现在当街惩处这厮,也有杀一警百之效。”常怀安摇了摇头,笑道:“本就不关我的事,既然如此,就凭着野牛的性子去吧。”姚奇峰心恨毛三儿将秀兰砍伤,下手毫无分寸可言,况且毛三儿剑伤本就不轻,经这一番抽打,不到半个时辰,便下界见阎王去了。
李义轩在屋中独自疗伤,将余存的真气收拢于体内,集于一处,在脏腑内缓缓的搬运流转。惠芝悄声进屋,将洗脸水盆放下,抬头一瞧,登时吓了一跳,只见一个浑身冰霜的人坐在床上,当下走近瞧去,正是教主不假。此时李义轩对外界已毫无察觉,惠芝捂住嘴巴,忙跑到震木堂中,将武伯当请来。武伯当进屋一瞧,也是大吃一惊,问道:“惠芝姑娘,教主进屋前可曾与你说过些什么?”惠芝一经提醒,才道:“回武堂主,教主回来叮嘱过奴家,说不到明日正午,不可有外人打扰。”武伯当寻思了片刻,点头道:“惠芝姑娘不必担心,教主这是在运功疗伤,你将屋中放个火炉,别忘了往里不断加入火炭。”惠芝点头应了,当下便叫几名丫鬟一起,抬进来一个大火炉,轮流看守,增添炭火。直至天色渐晚,才见李义轩身上的冰霜渐渐化去,身上冒出汗来。惠芝心中渐安。阮千柔、闫青梦两人也多次探望,却不敢发出半点声息。原来这《循阴真经》乃是一本旷古奇术,只要体内存有一丝阳气,便可寻经觅络,引导气息,潜行运转,犹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渐而布及全身,气通百骸,直至全身畅通无阻,阳气充盈,这才功行圆满。
到了清晨,惠芝从门缝观瞧,见李义轩周身蒸气环绕,头顶更如清烟一缕,缓缓升空,足有一尺之长。等到惠芝梳洗完毕,再进到屋中,李义轩正站在地上伸起了懒腰,惠芝大喜道:“教主你总算醒啦!”李义轩一瞧屋中的火炉,当下笑道:“这一晚上可辛苦你啦,续了一晚上的火炭吧?”惠芝道:“这等小事叫手下的丫鬟就做了。”李义轩随即拍头,笑道:“我倒糊涂了,咱们惠芝也算是丫头总管哩!”惠芝听他取笑,脸上一红道:“我可不是偷懒,服侍教主是我等的福气。”惠芝又道:“教主不知昨日你变成了个冰人,叫众人好生担心,阮姑娘、闫姑娘也先后前来探视,如今众位堂主均在堂上候着呢。”李义轩点了点头,当下迈步往正气堂行去。
与温之敬一番恶斗之后,虽脏腑受伤,但经循阴真经的一晚调息,寒毒驱散无余,内功又深了一层火候。此刻来至正气堂门外,见牌匾已重新装好,群雄前来相迎,当下问道:“常大哥,可曾颁布了去除保民费的规矩了么?”常怀安道:“昨日得令之后,便叫属下去张贴告示,百姓们个个欢喜的很咧!”李义轩见广明量茶几旁放着那柄鬼头弯刀,拿在手中道:“这柄刀也曾行侠仗义,斩杀过不少恶人,想不到今日其主竟落得个这般下场。”说罢,转头瞧向姚奇峰,姚奇峰见状,忙低头认错道:“教主,属下确实多杀了几个人,但都是叛教之徒,请教主明鉴。”李义轩斥道:“你做事太过鲁莽,那六百四十名教徒尚有被迫从恶之人也说不定,你既不详查,也不教诲,只是一味屠戮,杀心太重,不知增了多少罪孽!”余童元出来打圆场道:“教主,事已至此,已然无法挽回,罚野牛吃三天素你看如何?”端木踪笑道:“你让姚兄吃素,比断他口粮还难受哩!”众人一笑,李义轩本无深纠之意,此事也就一笔带过了。
广明量中了温之敬的内力反击,体内寒毒未去,李义轩观其脸色,便能透其脏腑,当下只在他背后轻轻按揉片刻,广明量便觉浑身如沐春风,真气充盈,顷刻之间,寒气消散的无影无踪,不禁赞道:“教主昨日恶战逆贼,连接好几下窈冥神掌,没想到只不过一日的功夫,便可痊愈,此等内力,真是世间罕有!”正自说着,忽见端木踪偕同手下弟子从外面押进来两人,只见二人身穿白袍,袍子上绘有白莲图案,端木踪道:“禀教主,这两名白莲教徒在咱们总堂外窥瞧查探,却未逃过我的眼睛,现已被我擒来。”武伯当笑道:“端木兄弟是贼中魁首,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都逃不过你的眼睛。”端木踪脸上一红,笑道:“不敢当。”常怀安道:“这白莲教消息来得好快,咱们刚平定了叛贼,便有人前来打探情况,看来日后不得不提防。”李义轩见那二人哆哆嗦嗦,甚是脓包,当下道:“回去告诉你们汪教主,我醉仙教教内之事不必他来费心,我教如今虽统领数万弟子,但却志在驱除外族,保家卫国,不欲称霸江湖,欺凌其他门派,你们这便回去吧。”说罢,两名白莲教弟子便被松绑,刚要迈步,还未出堂,只见一白衣女子拦住二人,喝道:“不能放他们走!”众人见那女子肤白胜雪,唇红如樱,正是阮千柔。只瞧阮千柔挥出丝巾,登时将二人脖子缠绕住,随即轻轻一抖,两人便被拖倒在地,喘不过气来。李义轩当下长剑一出,将丝巾斩断,阮千柔惊道:“轩哥,你这是为何?”李义轩道:“我既然已答应放过了他们,怎能食言?”阮千柔怒道:“白莲教杀我全族,灭我满门,此等深仇大恨,我即已见到他们,岂能相饶!”李义轩劝道:“柔妹,今日与往日不同,如今咱们抗击倭寇,应舍小而从大,与各门各派携手驱除外族才是,至于与白莲教的仇,只能暂且放到一边,再者这两人只不过是汪仲山手下的小喽?而已,与你也算不上什么仇人,还是放了他们吧。”李义轩说罢,群雄也出口相劝,阮千柔原是通情达理之人,但仇人相见,分外眼明,听众人竟为仇人开脱,心中十分气恼,当下收了丝巾,往门外奔了出去。那两个白莲教之人,死里逃生,忙狼狈离去。李义轩当着众人,不便去追阮千柔,当下仍是坐了回来,与众人继续商议教务。
到了正午时分,李义轩正式封武耀江为离火堂堂之主,又安排了酒席庆贺。饭未开局,便瞧广明量与一人携手而来,李义轩一瞧,竟是好友阿七,两人四手相握,大为欢喜。只见阿七如今身穿华服,言谈举止也与中原人无异。李义轩眼中存有笑意,阿七笑道:“李兄不必取笑,我这些年衣食住行无不遵循华人习俗,在此隐居,过着安乐的日子。”酒席之上,李义轩为阿七引荐各堂堂主,并让他坐在自己旁边,当下与众人讲述自己如何与阿七巧遇的经历。只听阿七道:“早在你我相交之时,温之敬便早已知晓,只是一直未曾与你表露,可见他心怀不轨,绝非一朝一夕之事。”李义轩道:“那七兄这几年过得可好?”阿七道:“你走之后,我却未曾得到消息,实在想念得紧,便前来醉仙教打探你的消息,不料却误打误撞进了广兄的府中,后来我将与你相交之事说明,承蒙广兄照拂,自此之后,我便衣食无忧,在东瀛家乡我已无亲人,来到中土恰巧与你相遇,如今又与众兄弟相识,反而觉得这里才是我的家乡一般。”群雄相顾而笑,常怀安道:“七兄不必客气,都是自家兄弟,你便是在这里安家立业,娶妻生子,终此一生也无不可啊。”余童元道:“不错,得空让楚大嫂给你说个媳妇回来,岂不更妙?”阿七听到此言,顿时显露窘态,群雄见状,才知阿七性情质朴,当下都愿真心与之交往。
这一席酒直吃到了戌时日落,姚奇峰与石铮猜骰子行酒令,其他人索性另坐一桌,桌中放了一只不倒泥娃,泥娃旋转,笑脸旋转到哪人的座位,谁便要罚酒,正是“拧酒令儿”的玩法。李义轩心中念着阮千柔,见众人玩得起兴,便趁机抽身而退,直径往女眷厢房走去。遥见她屋内灯火未熄,心中回想起当初每日为其疗伤的情景,又思这些年奔波在外,竟将阮千柔体内余存的内伤忘得一干二净,想到此时,不禁大为自责,心中又增了几分柔情。当下轻叩房门,只听阮千柔贴门问道:“谁?”李义轩柔声道:“柔妹,是我。”过了一会儿,不见动静,李义轩轻轻一推,门竟然推了开,原来门闩已然取下。迈步进来一瞧,只见阮千柔依座在躺椅上,望着自己,也不言笑。李义轩暗道:“想必柔妹还在为午时的事情生气。”当下笑道:“这回我可没走错了房间,误跑到了胡师姐的房里。”这句话源于当年李义轩夜探佳人,却误闯入了胡梅儿的房内,正巧被阮千柔瞧见,闹出一段误会而来。阮千柔听到此言,心中柔情一动,当下嗔道:“恐怕你巴不得走错了呢!”说罢,脸上这才浮现笑容。李义轩道:“柔妹,你笑起来美的不得了,可别为了那点小事愁眉苦脸,再气坏了身子。”阮千柔眉头微皱道:“那白莲教与我有灭门之仇,怎可算是小事?”李义轩也觉失语,忙道:“柔妹说的是,你与我早晚要结为连理,自家的大仇岂有不报之理?只是时候未到罢了。”阮千柔听罢,顿时娇羞不语,过了片刻才叹道:“你若是关心我的身子,便不会三年也不回教了。”李义轩猛捶自己胸口,愧道:“该死该死!”阮千柔急忙起身,拦住道:“我的寒气本已不多,便是不拔除想必也无大碍。”李义轩忽然道:“这些年我内功颇有进展,让我在为你试上一试。”阮千柔当下点了点头,起身来到床畔。
阮千柔已入教多年,两人感情日久情深,今群雄也拿她当做教主夫人一般看待,但二人多年未见,年龄又增,此时突然肌肤相亲,竟不自然起来,此刻只见阮千柔扭扭捏捏,坐在床边不愿上来,李义轩心中也跳得厉害,抬眼忽见她头上的金发簪,正是自己相赠之物,心中一阵温暖,当下长吸一口气,柔道:“妹子怎的害羞起来?难道几年没见,生分了不成?”阮千柔听罢,这才坐到床中,李义轩当下暗运神功,自觉功力更胜往昔,微运真气,便直透入经脉之中,运转在各个脏腑之间。
阮千柔体内寒气本已不多,但年久日长,却更为淤结顽固,李义轩初时颇为顺畅,但不到片刻,便越发艰难起来,心中暗自责骂自己无情,这些年竟将她的旧疾抛在脑后。当下不遗余力,施展神功,真气一气呵成,接连打通了二十几处大穴,阮千柔只觉数道真气冲荡于自己周身百骸,无不贯通舒适,唯有带脉还残余寒气,当下开口言明,李义轩听罢,双手搂住她两腰之间,用尽全力一施,阮千柔只觉“京门”、“日月”、“五枢”等穴真气激荡徘徊,忽感一股凉风从腰间散出,正是将那最后一丝寒气从体内逼出来。李义轩此时功力已不在季常礼之下,只见他浑身被汗水湿透,气力损耗甚多,当下疲惫不堪,直接侧卧在了床上。只瞧阮千柔后颈雪白的肌肤,红色肚兜若隐若现,忽然忆起当年的情景,顿时柔情大动,忍不住将她挽入怀中,在她樱唇上一吻。这一吻来的突然,阮千柔心中一惊,忙推开情郎,转身蜷在一边,过了片刻心中才觉欢喜,一时之间两人尽是柔情蜜意,但阮千柔转念一想,孤男寡女,同在一床终是不妥,当下柔声道:“轩哥,我体内的寒气可都解了么?”李义轩笑着点了点头,阮千柔道:“那可辛苦你啦,但你我还未成亲,此时夜已至深,多有不便,哥哥自当以君子之礼持之。”李义轩听罢,又在她脸上一吻,笑道:“我可从未说过自己是正人君子,只不过是酒鬼中的浪子而已,我偏不自持,今日便与你做了夫妻!”说着,翻身压在阮千柔身上,阮千柔登时又羞又气,又怕又爱,但面对情郎,也不能自制,心中隐隐想到即便他有何越轨之举,也是无可如何的了,当下咬紧嘴唇,闭起双目,心中砰砰乱跳。但过了片刻,却毫无知觉,再一睁眼,已不见李义轩踪影,这才长嘘一口气,暗道他自然不是轻薄之徒,却又不禁微感失落,当下起身,将门关好,胡思乱想了一阵方才入睡。
李义轩下了绣床,心绪未定,当下独自在院中漫步而行。刚出厢房还未走远,便在院落西角处见一女子怔怔而立,借着月光定眼一瞧,正是闫青梦在此独自赏月。只见她瞧李义轩走来,忙问道:“柔姐姐的旧病可治好了么?”李义轩回想适才在房中的旖旎,脸上一红,只是夜晚倒不明显,当下点头道:“虽费了些力气,但终于将所有寒气化去,日后便可无忧了。”闫青梦听罢,嫣然一笑,似另有它意。李义轩道:“天色已晚,妹子为何不去睡觉?”闫青梦低下头去,从手中拿出一支金鸣管筒,低声道:“大眼怪送了我一支,却又不许我独自玩耍,需要得你允许才行。”李义轩听罢一奇,暗想这金鸣管筒乃是自己与南山五怪的联络之物,若是外出离教,倒无所谓,但若在教中,一经发射,南山五师侄定会速来寻我,又怎能轻易当做玩物送人?再瞧闫青梦眼神不定,心思一转,猜到了少女心思,想来多半是用了什么法子将此物从大眼怪处骗来,此刻又找了个借口,要我陪她一同看烟花。当下微微一笑,拉着闫青梦的手,竟一路与她来到了射箭靶场。
闫青梦奇道:“轩哥,咱们大夜里来这射箭靶场做什么?”李义轩笑道:“你不是想玩这金鸣管筒么?但此刻身在教中,若是射上空中,不免惊扰众人,咱们来玩射靶子如何?”闫青梦登时领会,拍手叫好。李义轩将金鸣管筒托在手中,在数十丈外对准靶心,按动机关,管筒之中登时射出一支支火箭,如流星,似闪电,待贴近靶子,不料却是稍偏,未正中红心。闫青梦见状,迫不及待将管筒抢在手中,也玩起了这“火箭射靶子”的游戏。未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已连射了数百支,那金鸣管筒中的火药才殆尽用光。李义轩见闫青梦玩得起劲,笑道:“妹子,你可还记得当年在苏州之时,我陪你放的烟火么?”闫青梦笑道:“自然记得,只不过今日用它射靶更为有趣些,我在园中等了你一个时辰,总算没有白等。”李义轩听罢,心中暗道:“原来自打我进了柔妹房门,她便一直在外守候,若是我今晚做了越轨之事,久久不出柔妹的厢房,那岂不就伤了青梦妹子的心?”两人玩得倦了,这才缓步往回行去,夜风微凉,李义轩见闫青梦衣着单薄,便将自己长袍解下,披在她的身上,又将她挽在怀中,闫青梦心中犹如鹿儿乱跳,却又甜蜜非常。
自平定了内乱后,李义轩率领教众在齐鲁大地之上,内安百姓,外抵匪敌,半年间风生水起,俨然成了武林中之佼佼。各门各派知其功绩,均尊敬有加,朝廷下各级地方官员知其能为,亦有所仰仗。这一日,余童元来到议事堂,禀道:“教主,我属下四个分堂均接到‘飞龙人主’张琏的歃血联盟函,邀咱们醉仙教一同造反,请教主过目!”李义轩拆开信函,皱眉不语,常怀安道:“余兄弟先坐下,我们也正在商议此事。”端木踪道:“张琏这几年好生了得,竟然公然招兵,反抗起朝廷来了。”余童元道:“这还不算,他竟自己立起了‘飞龙’的国号,在饶平等地开荒种粮,储备军饷,我看他这些年招兵买马,麾下兵将不比咱们教少呢!”武伯当道:“教主,这张琏不断派人送来书信,只因我教在齐鲁人多势众,足可称霸一方,若是拉拢到咱们为伍,那便可与朝廷宣战,划分南北了。”姚奇峰道:“咱们为啥要跟他一伙,若是造反,那也是教主当皇帝,他张琏算什么东西?”此言说罢,均逗得众人一笑。
李义轩道:“此时倭患未平,那张琏起事造反,打着‘等贵贱,均富贵’的旗号,虽自有他的一番道义,大可一时招拢民心,但征战一起,朝廷兴师动众不说,对百姓民生也只有害而无利,到时候张琏岂不成了祸国殃民的魔头了?况且在我看来,张琏之军并非义军,终难成气候,咱们如若相助于他,便是舍大道而从小义了。”石铮道:“教主说的不错,可那盟书上写的尽是些武林同道,江湖义气之词,实在叫人难以推脱,好生为难。”余童元笑道:“这倒好办,叫他造他的反,咱们既不反对,也不赞同。”常怀安道:“那这信又如何回?”李义轩道:“各位堂主,你等均如此回信,就说咱们全教上下均已奔赴浙江前线,斩杀倭寇,实是分身乏术,心虽有余,但却无力前去助他便是了。”余童元道:“教主妙极,咱们这叫两不得罪。”李义轩道:“我这倒也不是空话,前几日戚大哥书信与我,确实邀我奔赴浙江,我看咱们不如来个言行一致,今晚准备行礼,明日出发,众家兄弟随我再赴浙江走一遭如何?”武耀江道:“妙极,我在教中早已憋闷够啦,正好让那帮不知死活的倭孙子尝尝小爷的黄金弓。”洪能和尚笑道:“那张琏传言是一条泥鳅成精,却只会窝里反,教主乃神龙转世,只与那外敌斗!”
群雄商议完毕之后,便即各自回府,准备行囊。转日清晨,众人整装出发。自李义轩之下,常怀安、武伯当、余童元、广明量、端木踪、石铮、武耀江、姚奇峰八仙堂主各带两百余众,闫大海、洪能率领镖局旧众数十人同行。群雄晓行夜宿,途中黑白两道无不知醉仙教众英雄大名,沿途畅通无阻,待赶到浙江戚军营地,戚继光早已得到消息,在帐外相迎。
李、戚二人相见,甚是亲热。群雄未加歇息,便被戚继光领到了校场参观练兵。李义轩笑道:“大哥这般急切,我们饭未用,水未饮,就急着让我们带兵打仗不成?”戚继光笑道:“哈哈,贤弟莫要玩笑,为兄只是想让你见一见我的兵将。”李义轩道:“此批兵勇有何不同之处?”戚继光微微一笑,故作神秘道:“贤弟看了便知。”群雄不过多时,便到了练兵场地,李义轩打眼望去,只见场上黄烟弥漫,杀声阵阵,无甚特别之处。戚继光道:“贤弟,先前那三千兵勇全为绍兴所招募,而这批却是不同,乃是由我亲自挑选而来。”李义轩走进广场,仔细观瞧这些兵士,只见人人自顾练武,旁边走过何人好似浑然不知一般,就连见了戚继光也不行礼,当下笑道:“这批兵还真是规矩,习武时都目不斜视,就是有些死板。”戚继光颇为得意,捋须道:“我就是要的这股木讷劲儿。”李义轩心思灵敏,会意点头道:“之前绍兴兵将虽然机灵精明,但上阵杀敌未免心思不纯,不免多生是非,而这些兵士却是不同,虽只窥一斑,便可略知全貌,从这操练的样子来看,这批兵定能服从军令,听命调遣,若再加以时日,训练点拨,更有望做到兵将一心,浑然一体,千人如同一人,一人也抵千军。”戚继光听完这番话,大喜道:“还是贤弟最知我心,我这批兵勇虽均是粗鲁贫苦之人,但是个个勇猛无比,经过我这段时日操练,已远胜当年之师!”李义轩道:“大哥是如何招募到这些兵勇的?”戚继光笑道:“这还要容我细细道来,咱们这便用饭去吧。”
众人在酒桌之上,听戚继光叙说这批兵勇的来历。原来自岑港大胜之后,戚继光路径义乌,在山坳之中,忽听得杀声震天,还以为是倭寇埋伏,忙与随从暗伏起来。过了多时只听到拼杀之声,心中大奇,当下攀上山顶,举目一瞧,顿时目瞪口呆。只见满山遍野哪里有半个倭寇的影子?竟然是两拨百姓相互殴斗。戚继光举目一扫,大致估算,这两拨百姓加在一起竟约达万人。更奇的是,虽是民间打斗,却是激烈异常。只瞧众人斧、镰、棍、棒一齐上阵,刀、枪、钉、耙应有尽有,且百姓之中,不分男女,各个好勇斗狠,这等阵势竟比倭寇有过之而无不及。戚继光看了片刻,心中一亮,忙派人将去县衙,将当地县令叫来。未过多久,几名身穿官服之人忙上前行礼,其中一人正是此地县令赵大河。戚继光当下询问民众因何打斗,赵大河才将原委道来。
原来因此地多为丘陵,故庄稼不丰,五谷不济。但不知何时,竟有传言说此地的八宝山下埋有金矿,消息一经传出,此地百姓愉悦欢呼,无不皆大欢喜。但临边永康县的百姓听说了,便也来采矿挖金,义乌当地村民得知后,当下集结众乡亲,将外县前来挖矿的众人打走,可永康县众人却不死心,就这样两地百姓你来我往,拳脚相加,直到如今越闹越大,到头来全因这黄金二字,今日戚继光所见的场景,早已是常有之事。戚继光听罢,当下问道:“你即是当地父母官儿,为何不平息内斗,却坐视不理,放之任之起来?”县令赵大河道:“戚大人有所不知,这两地百姓执拗得很,卑职的那些衙役哪里管得了这万人之众?莫说是管,便是上前劝上两句,闹不好还要迁怒于衙役,我等根本管控不住,卑职也曾找过永康县令,他却说在我县打斗,不归他所管辖,声称也是无能为力,于是乎从夏季开始,一直打到了如今的寒冬,这聚众斗殴始终无法平息。”戚继光猛一听来,倒觉好笑,当下拿定了主意,道:“赵县令,你且听我吩咐,我帮你止住这打斗如何?”那县令赵大河已为此事头疼不已,当下道:“全凭大人吩咐办理。”戚继光一面叫赵大河上书总督胡宗宪,报告义乌械斗之事,一面自己写奏,望在当地挑兵选将,并奏称“若能得此一旅,可当三军”,不过多久之后,终于得到总督允许,赵大河也随即被任命为戚继光手下监军。
戚继光得令后,先派兵制止,再派人制作了一块假矿石,上面镀了一层薄金,当场砸开与众人观瞧,众百姓一见金矿不过是表面的少许,心中便凉了半截。接着戚继光又循循善诱,将倭寇恶性讲与众人听,再从军营搬出几箱白银摆了出来,以作军饷之用。义乌、永康两地百姓看此情景,这才消了争斗之心。赵大河受命当场招募兵勇,百姓皆踊跃报名参军。李义轩听到这里,笑道:“哈哈,大哥最会讲道理,用这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把戏。”武耀江笑道:“戚大人可真会使诈,用一块假金矿便将众百姓都哄骗到了军营。”戚继光笑道:“这些百姓不但好勇好斗,且十分淳朴,正是我所要寻的精兵苗子,岂能错过良机?再说那八宝山便是有真金白银,又怎够数万人分抢的?倒不如从军挣些军饷来的实在。”众人一听,均觉有理。
待用过饭后,从帐外进来一人,当下向戚继光行礼。只见此人三撇细胡,高颧骨、四方脸,身材颇为清瘦。戚继光道:“李义轩,这位便是我跟你提过的赵兄弟。”李义轩起身行礼,赵大河如今已是监军,但却不敢端半分官态,忙道:“李教主切莫客气,你与戚大人乃结义兄弟,如今又从山东归来,总教头之位除了您,再无第二人担当得起,还望顾及全军兵勇,兄弟之情,在此操练三军,再担重任。”李义轩道:“我醉仙教以侠义为怀,本就有保民除寇之责,若是用得着小弟之处,自然赴汤蹈火,义无反顾!”
赵大河大喜,当下便请戚、李二人前去点兵。两人直至军营,赵大河派人鸣鼓,召集全军兵勇出营。顷刻之间,数千兵将便结集已毕。戚继光朗声道:“众兵将听着,即日起醉仙教李教主便是全军的总教头,平日练兵习武,一概人等均要听李教头指挥调遣!”说罢,众人顿时将目光一齐投向李义轩。忽听队列中一人喊道:“将军,我看这少年倒像个公子哥,身子这般单薄,有何能耐带领我等练兵习武?”李义轩定眼望去,见是队中站在领头位置的一名魁梧大汉,戚继光低声道:“贤弟,此人是个粗鲁直爽的汉子,虽然无礼,但绝无恶意。”当下朗声斥道:“陈大成,你怎么又犯起浑来了?”那大汉哈哈大笑,道:“将军,当日招兵之时,我与您比武过招,败在了将军手下,所以我陈大成这辈子就只服您一人而已!”说罢又自顾的大笑起来。李义轩见他憨厚,倒也算可爱,当下微微一笑,也不理会。戚继光摇了摇头,笑道:“你这粗人倒也自大,李教头武艺远胜于我,我看啊,他一个手指便可以将你制伏,你信是不信?”陈大成一听此言,果然被激起气来,跺脚怒道:“若照将军所说,我恳请与李教头比试几下,若是我输了,从此便对这娃娃言听计从如何?”戚继光道:“你倒还讨起价来,那就请李教头指点几下如何?”说罢,目光瞧向李义轩,李义轩心知大哥有意让自己当场施展武艺,以作服众,当下走到场中,笑道:“陈大哥既然想指教,小弟自当奉陪。”
只见陈大成撸起袖子,一个窜步,跳上阅兵台上,抱拳拱手道:“请!”当下暴喝一声,犹如晴空的干雷,抡起一拳直向李义轩面门打来,李义轩心中笑道:“这粗汉下手还不轻哩!”当下微微侧身,轻轻避开。陈大成接着上步贴身,拳肘并用,膝腿齐攻,李义轩暗暗喝彩,口中笑道:“你这是南少林的套路,莫非是当过俗家弟子不成?”陈大成见他瞧出自己来路,当下道:“你倒有些眼光,再看拳!”说毕,拳势未歇,又复攻来。李义轩暗道:“这拳法虽好,攻守也算兼备,但却少了些变化和内力,终不是大哥三十二路长拳的对手,大哥既然有意让我威慑三军,我就让这粗汉长长见识!”心中拿定主意,左手便背了过去,只用右手接招。陈大成见状,登时气炸了肺,手中更不留情,当下见到空隙,猛朝李义轩小腹一击,却似打在了棉花上一般,一股刚猛之力瞬间沉入大海,毫无踪迹。正自惊愕间,突然感觉对方肚囊由软变硬,由凹变凸,生生将自己的拳头弹了出来,力道竟比拳劲儿来的更猛。陈大成忙抽出拳头,不料其势不衰,踉跄退了几步,又倒退了几步,这才站稳脚跟,随即只觉自己手腕酸痛不已,竟不由得哆嗦起来。再瞧李义轩神情自若,脸上才显出惊慌之色。
陈大成受了这反弹之力,已知对方武功远胜于己。李义轩乃是运用太极功,将他的拳劲儿与自己积蓄的内力合二为一,再一并发出,此时心知这陈大成手骨虽然未断,却也失了威力。再瞧李义轩食指在他脚下一指,陈大成只觉一股气流向自己小腿袭来,连忙抬脚避开,只听“嗤”的一声,脚下木板登时显出一个洞来。陈大成见状,惊出一身冷汗,暗想自己师父曾说过,内力练到登峰造极,便能以气伤敌,可比刀枪兵刃,更胜拳掌腿脚,杀人于无影无形。今日得见这等神功,这才大为害怕起来,刚要跪下求饶,只觉一股真气又向小腹袭来,只是未像方才那般刚硬。陈大成急忙打了个滚,避开了那股气流,只听嘎扎之声,一支旗杆却被击中,当下应声而倒。如此这般,两人一攻一躲,又过了三十几招,众兵将见李义轩隔空连连指点,手指向哪里,哪里便即摧毁,当下均是目瞪口呆,惊惧不已。戚继光见状,心中也惊奇道:“天下当真竟有这等神功?难不成是袖中藏有火铳?”随即再一思量,又觉不对,火铳威力虽可比及,但哪里能毫无声响,连续发射之理?陈大成此时置身其中,更加惊心动魄,在台上连滚带爬,毫无反击之力。原来李义轩只为服众,若是存心伤他,陈大成早已被玄指神功打成了筛子,哪里还能上蹿下跳?
李义轩见火候已够,当下收手,笑道:“陈大哥,小弟的功夫可还入得了眼?”只见陈大成喘了几口气,忽然咕咚一下,晕倒在台上,众兵勇顿时轰然喝彩。戚继光道:“贤弟,你这门功夫为兄实在难以捉摸,难不成世间真有以气伤人的武功?”李义轩点头道:“小弟初窥门径,还未练到神功的一成,实在惭愧的很。”只瞧戚继光仍是连连摇头,深觉不可思议,当下又道:“我幸得恩师指点,习练武当内功一年便可抵上常人十年之功,这以气克敌的法门不是常人所能及的。”戚继光听罢,这才恍悟,当即走到台前,朗声道:“大伙可都看见了?你们若是跟李教头刻苦习武,总有一日也可身怀这等神功。”说罢,众兵勇更是欢舞雀跃,大为兴奋。李义轩不禁好笑,暗道大哥怎地信口开河起来。过了片刻,陈大成被人唤醒,当即甘拜下跪,从此对李义轩言听计从。


(十八)克敌奇阵名鸳鸯 [本章字数:13311 最新更新时间:2012-11-21 18:05:32.0]
----------------------------------------------------
醉仙教群雄共赴浙江援助明军作战,李义轩更是与三军同吃同睡,日夜勤加操练,众兵勇武艺自然进展神速。这一日,李义轩巡察练兵场地,见十几人围坐一圈,圈中两人正在比试兵刃,当下定眼观瞧,正是陈大成和王珏二名队长。只见二人一个使刀,一个用剑,刀来剑往,甚是激烈。李义轩走上前去,众兵勇忙起身行礼,二人也收手罢斗。李义轩笑道:“陈大哥、朱兄弟,我只瞧你们两位高手在此过招,我便来凑凑热闹。”陈大成搔了搔头,笑道:“教头玩笑,我们哪里是什么高手,这不是在骂我们么!”朱珏道:“教头既然路过,我等正好向您讨教几招。”李义轩道:“好吧,你们一起攻我,咱们一边打,一边谈天。”朱珏暗奇道:“若真打起来,怎么还能谈天呢?”当下不及多想,与陈大成拾起兵刃,又行了礼,李义轩笑道:“不必客气,尽管来吧。”两人当下也不含糊,刀剑同时出手,李义轩深吸一口气,将气息存在胸口之间,脚下轻浮,游走在刀光剑影之中,高妙轻功,尽显无余。这下围观的士兵可算开了眼界,有几人忙去召集营中众兵将观瞧,顷刻之间,练兵场便聚集数百人围观。
只见李义轩漫不经心,双手扶在胸前,时而用脚尖点点刀,时而用胳膊搭搭剑,时而一起踩住,又翻身下来,犹如鹅毛飘在空中,总是叫人摸不着,砍不到。李义轩一边与两人过招,一边缓缓言道:“不管是剑术还是刀法都如同练字一般,比划越多,就越是好写,不足之处都能用别的笔画遮掩过去,比划越少的字反而难练。”朱珏心中暗惊道:“我等这般急功,教头却毫无喘息之态,内功修为可见一斑!”又听李义轩道:“刀剑之术也是同理,你二人武功不低于东瀛武士,偏这兵刃上却讨不到便宜,只因招式中存了许多虚招与变化,要是与中土高手过招自然有用,但东瀛狗愚笨,不能理解其中的精深奥妙,所以那些招式不但没用,反而多余起来。”陈、朱二人听了此番言论,心中突有所悟,手中也渐而慢了下来。李义轩见状,当即抽出宝剑,以剑做刀,施展起了倭刀术来,与二人刀剑的相交。陈大成、朱珏突见教头反击,均是措不及手,登时方阵大乱。众兵见状,不禁大笑,朱珏脸上一红,陈大成却渐渐心无旁骛。李义轩道:“朱兄,若是在战场上,怎容你有出神的功夫?”朱珏一听,登时惊觉,忙收拢心神,当下边战边学倭寇刀术。李义轩道:“中原刀法剑术本就繁多,但未练到精纯,却会引人犯那以巧避实的错误,招式一加花俏,便少了实用,威力也消减许多,终成了画蛇添足,作茧自缚。”李义轩由浅入深,侃侃而谈,众兵将均有所悟,数百将士一时之间无人言语,均在旁用心揣摩,除了兵刃之声外,竟然毫无声息。
戚继光得闻此事,也赶过来围观,李义轩慧目一扫,见戚继光身边站着一位五十上下的文士,只见他羽扇纶巾,从容观战,似有赞许之意。当下也不理会,接着道:“倭寇刀法却是不同,单刀直入,开门见山,虽无甚高妙,却省去了诸多末节,威力反倒大了起来。”说着,收回宝剑,手捏剑诀,以肉掌穿插于两人之间。陈大成见似有空隙,也未多想,猛地一刀砍下,这才瞧见宝剑已变成了总教头的手指,猛然反应过来,却不及收力,大叫了一声糟糕,又慌道:“总教头小心!”说罢,脸色已是惨白。忽然之间,只见眼前毫无人影,却听李义轩在身后笑道:“陈大哥不必惊慌,莫说你伤不得我,就算是把我手臂砍下来,也是相互操练武艺,无罪之有。”陈大成见状,这才长吁一口气,当下与朱珏二人拜服,齐声道:“多谢总教头授教。”李义轩扶起两人,命众兵自行操练。大家眼见总教头的精妙武功,均迫不及待,争相效仿切磋起来,一时之间,练武之风大浓,兵刃之声大燥。
戚继光上前笑道:“闻得贤弟在此训兵,为兄忙与唐兄前来一观,听到其中理论,犹如醍醐灌顶,实是受益良多啊。”李义轩抱拳道:“后生晚辈李义轩拜见唐前辈。”那文士打扮之人连忙回礼,笑道:“李教头不必客气,我此番前来一是监督军务,二是游山玩水,原是散人一个。李教头武艺精湛,在下只看得神驰目眩,难以自拔。”戚继光笑道:“贤弟,这位不是别人,便是为兄常与你提起的唐应德唐大人。”李义轩心中一喜,暗道:“原来此人便是才高八斗的唐顺之了,久闻他文采出众,当世少有,今日一见原来是个貌不惊人的温儒先生。”当下整了整衣衫,笑道:“小弟是山野村夫,不懂礼数,唯恐叫唐大人笑话了。”只见唐顺之捋须微笑,戚继光笑道:“贤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唐大哥不但学识渊博,武艺也是十分了得,为兄前一阵登门拜访讨教,败的心服口服。”李义轩一惊,还以为戚继光说笑,但再一瞧却又不是,这才知是实情,当下忙问道:“不知唐大人用什么兵刃?”唐顺之道:“在下闲暇之余便练练枪法,以作自消自遣。”戚继光道:“唐大哥太过谦了,贤弟你只知俞志辅棍法了得、谭子理剑术高超,却不知唐大哥的枪法也是独步武林,岂是自消自遣而已!”唐顺之听了这番褒赞,心中大为舒畅,三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军中大帐内。戚继光道:“唐大哥,此处没有别人,何不与李贤弟过上几招,也好让我开开眼界如何?”唐顺之自打在校场见了李义轩的剑术武功之后,早有切磋之意,此刻经戚继光开口,自然也想一展身手,当下打眼向李义轩瞧去,李义轩会意,笑道:“小弟也想向唐大人讨教几招,还望不吝赐教。”唐顺之本是个性情中人,又兼文武双全,三十六岁时与杨家枪传人杨松学得了“杨家枪法”之后,更是难寻敌手,此时遇见高手,岂能不较量一番?当下走到戚继光桌前,脚下一提,金枪已握在手中,笑道:“今日前来不曾携带兵刃,暂借戚老弟的金枪一用。”李义轩不敢托大,也抽出宝剑,剑尖垂下,弯腰拱手施礼。
唐顺之未曾发招,轻轻一甩,便觉一阵枪风拂过,原来内力竟也浑厚无比。再瞧枪尖抖动之间,更是有板有眼,不愧杨松亲传。戚继光道:“贤弟小心,唐大哥深通杨家枪精髓,为兄便是败在了这套枪法上!”李义轩一听,不禁回想起曾听师父说过,南宋杨妙真创的这套杨家枪又名“杨家梨花枪”,乃是枪法中之大成,山东大地也是传人众多,流传甚广。唐顺之聪慧绝顶,触类旁通,吸取枪法精华,又结合自己的领悟,此时的武功比起当年的杨松,早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只见唐顺之手中虚实相结,枪式锐不可当,与戚继光的招式大不相同。李义轩当下长剑轻探,灵动多变,混有太极圆转内劲,却是万变不离其宗,正是自创的“醉太极剑”的功夫。唐顺之眉头微皱,未曾见过这等剑法,当下以不变应万变,一招金枪刺出,夹风带劲,迅猛异常,直冲李义轩头颅而来。李义轩弯头而避,却瞧枪头浑有余劲,忽然反向弹了回来,心中大惊,醉拳的看家本领登时派上了用场,登时脚下一跌,头正好低了下去,唐顺之连忙提膝一踹,李义轩轻功绝伦,在半空中如旋风一般打了几个转,直到一丈开外这才落地。唐顺之见状,又是惊喜,又是佩服,暗想自己适才那一招“灵蛇摆尾”十多年内招无虚发,屡试不爽,就连戚继光前几日也未逃脱,这少年竟能躲过,又在空中避开了自己那一脚,武功之高,轻功之妙真是匪夷所思!李义轩当下心中也大叹侥幸,暗道那一枪若是打在头上,不被当场打昏,也必定晕头转向。
转瞬之间,只瞧金枪又复袭来,李义轩挥出银龙宝剑,搭在了长枪之上,当下运起“粘”子诀,唐顺之挥臂一抖,宝剑借力在半空打了个转,又向另一边搭来。如此这般几番,顿时干扰了对方枪法的劲力。原来杨家枪讲究周身浑然一力,乃是“身随其足、臂随其身、腕随其臂,全身无别,合而为一”的要诀。此刻李义轩左粘右沾,渐而将他的劲力打乱。唐顺之招式一乱,气息随之不畅,且年近五十,体力忽觉不知起来。李义轩感觉对方劲力渐小,再察言观色,便知其道理,心中一转,暗道:“此人文武双全,枪法练到这般已是十分少见,再者与大哥颇有交情,何必在这一招半式上争强好胜,让他失了面子。”想到此处关节,便找了个时机,枪剑相交之时,手中一松,长剑忽然脱手,咣当一声落在地上,这一失手显得自然,未露出丝毫马脚,唐顺之见状,长吁了一口气,两人这才停手罢斗。
戚继光拍掌叫好,笑道:“贤弟,唐大哥这套枪法如何?”李义轩道:“杨家枪法举世无双,但到了唐大人手中威力更为惊人。”唐顺之摆了摆手,笑道:“在下只会舞文弄墨,又加上天不假年,论武功气力又怎能和李教头相比?李兄弟看在戚老弟的面子上有意相让,我又岂有不知?”李义轩道:“唐大人哪里的话,小弟刚才若不是长剑脱手,便是再战上几百个回合也讨不到半分便宜。”说着,又拿起长枪,接连比划了十几招枪法中的精妙招式,随即加以赞赏,唐顺之听他点出其中精妙,心情渐佳,当下又做起了演示,只见他笑道:“李兄弟瞧好,你说的这几招分别是‘白蛇吐信’、‘铁牛耕地’、‘黄龙卧道’、‘叶底偷桃’、‘蛟龙出水’、‘夜叉探海’、‘童子抱心’、‘青龙落地’,总共分七大式,两百多招,包含九进九退和十七般运劲之法。”李义轩初时多有顺情取悦之意,但看到后来,渐而领悟到枪法的精髓,便真的诚心求教起来。唐顺之见他好学,当下也倾囊而授,随后又道:“这套枪法我已尽数传给戚老弟,你日后可与戚老弟相互切磋,取长补短。”李义轩当下谢过。又听唐顺之道:“今日得见李兄弟武功,不知师承何方?”李义轩还未答话,戚继光道:“唐大哥,我这贤弟师承‘武当醉仙翁’季常礼前辈,知武林千家事,晓门派百家拳,只因与我有结义之情,才屈尊在此带兵从教。”唐顺之奇道:“那不知李兄弟原本就任何处?”李义轩道:“小弟在山东任一教之主,教名醉仙。”唐顺之道:“哈哈,原来是山东醉仙教!醉仙教的少年教主武功高强,唐某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便是兄弟你!今日能与李教主过招,当真是不虚此行。”唐顺之见李义轩人才出众,勇冠三军,不禁升起了爱才之心,当下道:“醉仙教乃道教支脉,当今吾皇亦崇奉道教,大有修道成仙之愿,我看李兄弟正值青春,少年英雄,前途似锦,不知可否愿意做官,为朝廷出力?若是有意,唐某愿上书力荐,为兄弟谋得一官半职。”李义轩道:“唐大人好意小弟心领,但小弟闲云野鹤,官场之事一是不懂,二来也与我性子不符,还是无拘无束做个百姓,反倒活的逍遥自在。”唐顺之随即哈哈大笑道:“也罢,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再者醉仙教在江湖威震一方,比做大官还要威风咧!”
三人在帐间围坐,戚继光道:“唐大哥今日便留在这里过夜,明日再走如何?”唐顺之道:“今日唐某原是为辞行而来的。”戚继光惊道:“唐大哥来不多日,我等还未多加亲近,怎地突然就要辞别?”唐顺之道:“此次监督军务,见戚老弟带兵有方,李教头神功盖世,倭寇之乱,指日可灭,留我在此何用?”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来,李义轩心道:“当年那俞大猷离别之时便以经书相送,难不成这唐老官儿也送本兵法秘籍不成?”只听唐顺之道:“李兄弟,这本书相赠与你,我走之后,望你能与戚老弟详加参习,齐心合力,早日驱尽倭寇,还我太平山河。”李义轩忙接过锦盒,暗道:“果然是本书籍。”当下谢过,问道:“敢问唐大人这是什么书?”唐顺之笑而不语,当下起身告辞,戚、李再三挽留,却是无用。
二人将唐顺之送走之后,李义轩回到营中,将锦盒打开,只见内有薄卷一本,上注“武经”二字,当下拿起翻阅,越看心中越觉欢喜,笑道:“大哥,这本书中均是排兵列阵之法,变化诸多,当可算是一本阵法大集啦。”戚继光一听此言,忙走近一同观瞧,随即也是连连称赞,待翻到中间之处,忽见到一阵名为“鸳鸯阵”,二人还未细读,便异口同声喊道:“此阵可用!”戚继光抢过书来,又仔细端详此阵,潜心琢磨,忽然喜道:“贤弟,这‘鸳鸯阵’变化简练,却无漏洞,凑足十一人摆此阵法,前后左右无人能够冲破,最适合击破倭寇之用。”李义轩点头道:“唐大人的这套阵法,在千军万马之中虽是没用,但却适用于对付分散的敌人,逐一击破,个个斩杀。”说话之间,见戚继光已拿来笔墨纸砚,在堂案上画起图纸来,李义轩在旁一同研究推论,并将阵法分解,不到一个时辰,以鸳鸯阵为依,又变化出九套阵法,分别是:“十方围敌阵、九宫困敌阵、八卦降敌阵、七星乱敌阵、六合迷敌阵、五行克敌阵、四象罩敌阵、三才斩敌阵、两仪灭敌阵”,加上鸳鸯阵总共十套阵法。戚继光喜道:“贤弟片刻之间,便能举一反三,以一阵化数阵,真可谓奇才也!”李义轩搔搔头皮,笑道:“大哥过奖了,你有所不知,这些阵法乃是出于易理,衍于道学,我自幼便跟随恩师学道术,习易理,套用出些许阵法,可谓信手捏来。”戚继光点头又道:“你虽有这般神通,但手下兵将却是不能尽数记忆掌握,我看只留下鸳鸯阵、三才阵和两仪阵足以。”李义轩一经提醒,忙道:“大哥说的极是,只要三军习得了这三种阵法,倭寇定然招架不住,无反击之力。”
两人全身投入,研究克敌之法,通宵不睡,彻夜未眠,不知烧灭了多少根蜡烛,燃尽了多少斤灯油。李义轩忽听肚子咕噜噜叫个不停,才觉腹中饥饿,当下伸了伸腰,展了展臂,掀开帐帘往外一瞧,竟已是次日清晨,当下不禁笑道:“大哥,一夜不眠倒不打紧,但可有美食充饥?”戚继光见帐外日光照进帐内,一拍大腿,笑道:“贤弟,咱们这便用饭去吧。”
戚、李二人当下用过饭后,不待歇息,便奔校场而去。李义轩当场演练,戚继光细心导说,只用了半日的光景,朱珏、陈大成等十几名队长已将鸳鸯阵练得纯熟无比,随后再授与众兵勇习练。仅半月的光景,数千兵勇以十一人为一阵列,每人均配合的纯熟无比。这一日,李义轩有心考较此阵的火候,当下手提长剑,冲如阵中。众兵将心知总教头身怀盖世神功,不敢怠慢,只听中间的队长一声令下,鸳鸯阵立刻严阵以待。李义轩飞身从右边袭来,藤牌手见长剑刺来,忙抬盾护住,另一只胳膊手握匕首同时捅来,李义轩连忙提气后退几步,旁边的标枪手突然掷出标枪,百步穿杨,直奔对方眉心而来,李义轩施展攀云步,避了开来,随即侧身持剑劈向中间的队长,却瞧左边的短刀手依葫芦画瓢,仍举起长牌抵挡,护住队友,当下短刀同时掏出,根本不让人贴到切近,李义轩唯有腾挪,忽然又见阵中一支标枪掷出,无奈之下,只好再倒退几步,可身子还未站定,居中那两名兵勇抽出腰刀,左右两名狼筅手也即出手,两柄腰刀一左一右,狼筅一刺一钩,登时将李义轩夹在中间,李义轩当下双脚点地,腾在空中,双手上下拨弄,欲将两根狼筅分开,忽然只觉手指一痛,竟是被那狼牙筅的分枝划破,心中一惊,手中运出内力一震,这才将两筅荡开。
李义轩刚一落地,鸳鸯阵又生变化,忽然形成半圆状,将他围了起来。四名长枪手分上下左右,一时之间同往对方四处要害刺去,李义轩仗着轻功高妙,均一一躲开,当下心中不禁暗叹,以自己的武功,接连抢攻,却均被逼了出来,手指也被刺破,虽自从军以来,破过数十种阵法,像今日这般还从未有过。念及此处,登时大喝一声,手中长剑掷入地中,只见剑身直没土中,只剩下剑柄露在外面,自己则翻了个跟头,跳出了一丈之外,随即赞道:“这十一人的‘鸳鸯阵’攻守兼备,真是天衣无缝。”戚继光在旁看得清楚,大喜道:“以贤弟这般武艺都难破此阵,那倭寇更加难以脱逃了!”李义轩嘬了嘬被刺破的手指,笑道:“大哥增长了这狼牙筅附枝的尺寸,竟把我的手指都给割破啦。”戚继光道:“若是战场上,这枪头刀刃上还要再敷上毒药,叫那些倭寇登时毙命!”
众兵将练得此阵不久,便有一群倭寇侵袭台州。陈大成等几名队长得到消息,均是磨刀霍霍,戚继光当即一声令下,三千戚家军直奔前线而去,端木踪轻功不俗,打头阵探得消息,随即回禀道:“倭寇前锋人马不足百人,主力聚于宁海。”李义轩听罢,当下请命,戚继光笑道:“贤弟莫急,你等杀敌斩寇的机会还多着哩,还是先让个队长先行率军,我也想看看咱们这‘鸳鸯阵’威力到底如何。”李义轩道:“好,那咱们便不分兵而行,一同过去瞧瞧。”当下众兵将挥兵直下,前锋军不到多时已至宁海。敌方见明军一到,顿时列好阵营,只听倭寇头领一声大喝,众寇如饿虎扑食一般蜂拥而上,再瞧戚家军三千兵勇毫无表情,戚继光心中暗喜道:“不动如山,这才是我要的精兵!”众倭寇张牙舞爪,持刀涌来,随即见明军兵将忽然散开,还以为是因惧生乱,心中更加肆无忌惮,冲了上来。李义轩见倭寇如此彪悍,心中捏了把汗,但狭路相逢,唯有以硬碰硬,当下踏着众兵勇的肩膀,飞身来到阵前,一瞧众兵勇的阵法,未差丝毫,不禁暗自点头。
只见倭寇冲到眼前,陈大成一挥令旗,前方兵将横列的二十多个鸳鸯阵立刻出手,还未等众寇反应过来,便有数十人中了标枪。后面的敌人不明其理,仍是一个劲儿往前冲杀,如波浪般涌了上来,而明军则如劈风斩浪,杀的那倭寇连连惨叫,相继而亡。醉仙教群豪艺高胆大,当下均来到切近观瞧。姚奇峰见鸳鸯阵杀人如同切菜砍瓜一般容易,当下伸出了舌头,叹道:“教主,这阵法比俺的斧头厉害多啦。”李义轩笑道:“咱们日后上阵杀敌也要如此,不但要存单打独斗之勇,还要用兵术阵法之谋,我在编排阵法的时候,为你们八位堂主单创了一套阵法,名为‘八仙过海阵’,此阵威力还在鸳鸯阵之上,还望你等日后多加揣摩研习。”众人一听,均是大喜。武耀江见明军投枪十有九中,不禁拍手叫好。李义轩笑道:“徒儿不知,平日里训练兵将乃是要在十丈以外投中一枚铜钱的钱眼儿,此时掷人自然不在话下!”武耀江不禁暗道:“那岂不是和我手中的弓箭一般准头了?”众人再瞧狼牙筅有的前绊,有的后勾,倭寇门进退不得,只好挥刀去砍那分支,但狼牙筅枝头乃是以竹子制成,颇具任性,倭刀砍下并不受力,不但未曾砍断,反而被枝头划破表皮,毒液顿时沾到众倭血液,毒毙倒地之人亦不在少数。就算有少数倭寇越过标枪、狼牙筅,还有长枪兵连同藤牌短刀护阵,故倭寇一入阵中,绝无漏网生还之幸。
群雄只瞧鸳鸯阵大显神威,不到半个时辰便斩杀了三百多寇,而明军只有三人误染上了兵刃之毒,李义轩当场发放了配制的解毒丹药,其余人等均未有丝毫损伤。李义轩奔到戚继光切近,喜道:“大哥,咱们初战便大获全胜,真是可喜可贺!”戚继光眉头微皱,道:“贤弟,此番倭寇侵袭沿海足有两万人之多,怎么此处却只有千人,恐怕初次探得的消息不准。”李义轩一听此话,才觉有异。赵大河忙道:“将军,卑职已另派三路探马前去打探,此时也应该回来了。”正自谈话间,一路探兵果然奔回复命道:“禀将军,属下探得去往新河之处,出现大批倭寇踪迹。”赵大河惊道:“糟糕,想必攻陷宁海是假,冲着新河才是真!”端木踪惊道:“如此说来我中了调虎离山计啦!”李义轩道:“端木兄不必自责,谁也不曾想到,倭寇也会运用计谋,这回反倒弄的咱们措手不及。”赵大河道:“教头不知,新河城内不足百名守军,况且城内尽住着军中家眷,就连将军的夫人也在城中,实是兵家重地,是让倭寇将城占了倒还是小,若是把众家眷绑了去,这才麻烦哩!”李义轩听得此言,心中热血一涌,忙道:“大哥,我带兵快马加鞭前去救援,定保嫂嫂平安。”戚继光摇头道:“恐怕已来不及了。”李义轩急道:“那可如何是好?”戚继光见他急成如此,笑道:“贤弟莫急,若是倭寇攻向新河,反倒无忧矣!”众人听罢,心中大奇,均不知是何意思。李义轩道:“难不成城中有个诸葛孔明,摆起了空城计不成?”戚继光笑道:“那倒不是,贤弟不知,我那内人,你那嫂嫂姓王,闺名尚香,原是生于武将之门,不但自幼习武,熟读兵法,且胆识过人,绝非平常妇人能比,故我才道有她坐镇城中,咱们便无忧了啊!”李义轩心中一松,当即笑道:“原来嫂嫂是个女中的豪杰。”戚继光道:“话虽如此,但仍需万无一失才好,敢问贤弟若以你这等轻功,一日可行多少里地?”李义轩登时会意,当下笑道:“大哥放心,小弟百里转瞬既至,翻山越岭如同平地,我先去向嫂嫂报个信儿,也好让她有个防备。”戚继光笑道:“我也是这般想法。”当下从怀中掏出自己的将军令牌交给李义轩,又传把总胡守仁、楼楠前来,下令道:“两位即刻出发,率兵一千五百人赶到新河,痛歼倭寇。”其中一人问道:“将军,若是我等赶到之时,倭寇已然将城池攻下,又该如何?”李义轩打眼一瞧,说话之人自己认得,乃是少年将领胡守仁,此人骁勇善战,今年一十七岁,正值青春,平日里与自己颇有交情,当下道:“子安放心,我先与嫂嫂汇合,布置城内防御,尽量拖延倭寇攻城。”(注:胡守仁,字子安)胡守仁笑道:“尊李大哥之命,我等这就出兵!”只见李义轩微微一笑,再一眨眼,身影已在半里地之外,众人见状,均惊叹不已。
胡守仁与楼楠听令之后,两人分兵一千五百人直奔新河而去,戚继光则带领其余的一千五百兵勇继续追击宁海逃窜的剩余倭寇,一直追到了当年恶战的雁门岭,倭寇竟然仍不死心,设伏反击,欲意负隅顽抗,却无法破那鸳鸯阵,最终无一逃脱漏网,全部被歼。再说李义轩辨明了方向,几个吐纳之间,便施展起了高妙轻功,脚下似不沾地,一路凌空奔往新河城,竟比那燕雀还要快上几倍。沿途偶遇众倭寇,正在篝火烧饭,忽见一人影飞驰而过,还当是花了眼,李义轩毫无阻碍的越过敌方众人。也有数名倭寇发现之后,开口叫嚷,待声音传到李义轩耳中,已是极其微小了,脚下神速,可见一斑。

当前:第13/21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