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真君》第16/21页



朗声道:
鸭形水路均是道,
两蹼着地覆蹒跚。
左右摆动坠下体,
掌中顿挫灵躲闪。
鸭形拳门掌门冯刚在比试之初,一与何金风交手之时,便觉对方武功之高,似在自己之上,心中一慌,立刻将鸭形拳法之长抛到了脑后,此时一听拳经要领,豁然开明,当下以己之长攻彼之短,顿时大占上风。台下螳螂拳门弟子见状,跺脚气道:“李教主,你好好在台上观瞧便是了,为何还要出言相助,偏袒鸭拳门?那我们掌门岂不是吃亏了嘛!”李义轩一听,也觉不妥,见何金风被冯刚的双蹼所牵制,双手渐而虚浮起来,

当下又说了几句口诀道:
螳螂捕蝉防黄雀,
前后连环罩八方。
任他大力压千斤,
我自双刀不慌忙。
奥妙出奇巧取胜,
转环手虚实难当,
勾捆扑沾快如雷,
步随腰身自然防。
螳螂门掌门何金风一经过脑,当即发觉自己被鸭蹼拳势干扰,反倒将自己的绝技忘了,回首往台下一瞧,连忙抱谢道:“多谢李教主提点!”说罢,双臂快如灵光,迅似闪电,连连向鸭拳门门主攻去,这下鸭拳门的弟子却又不依不饶起来,还要李义轩说几句口诀,端木踪上前劝道:“教主,咱们回去吧,你这个和事老是做不成啦!”李义轩摇了摇头,无奈一笑,只好两边不管,座回到观望竹台。只见不过多时,终是螳螂门何金风技高一筹,得胜而归。
西边斗完,东边又打。只见东边擂台之上,已换成了川西的螃蟹门对梅岭玉家拳的一名拳师。两人功夫相比而言,虽不算出类拔萃,但也颇为有趣,尤其是那螃蟹拳,

更有诗为证:
螃蟹横行无忌惮,
双钳刚脆把胸含。
掌指点穴虽高妙,
进退架势实难看。
群雄见到这般滑稽的功夫,喝彩的不多,嘲笑挖苦反倒不少,李义轩无心耍笑,当下转头又往西边的擂台瞧去。只见其中一人头戴白帽,再瞧相貌竟是个西域人士,当下不禁问道:“此人是谁?”常怀安道:“看样子是回族伊斯兰教中人,想必有些手段。”那回回对面的是当地一大门派,鸡拳门的掌门葛天鸣,台下为其助阵的弟子足有百人之多,声势颇大。只见夏斌从主持台上走下来,对他行礼道:“晚辈拜见葛师叔!”李义轩见这葛天鸣的年纪不过三十来岁,辈分却是不低,当下负手而笑。常怀安道:“鸡拳门的葛天鸣虽未在四大拳门之中,但论声望声势却是仅次于四门之下,在其余门派之上,看样子此人与虎、蛇、猴、鹰四门主是平辈。”只听葛天鸣声若洪钟,朗声笑道:“师侄不必多礼,我无心与四位老哥争这盟主之位,上台只为伸伸筋骨。”夏斌又客套了几句,随即下台。只见那回回抱拳道:“在下哈石子,讨教阁下高招。”葛天鸣道:“不必多礼,请吧。”说罢,哈石子撸起袖子,以拳做锤,直向对方胸口打来,葛天鸣听拳劲带风,嘿了一声,单脚立地,身子一偏,避闪了过去,同时一招“金鸡琢米”直朝哈石子眼睛啄去,哈石子左手臂肘回挡,右肘也已攻出,不料被对方柔劲划开,当下又突然肘变为爪,要来擒他左手,葛鸣天心中一急,当下以攻为守,不躲不避,右手也直向哈石子抓去,哈石子不得已,只好回撤,两人只拆解了数招,便相互佩服不已。
闫大海道:“穆斯林武术简而实用,这回回的肘法攻守兼备,先肘后手,莫非是当年保朱元璋打江山的‘十大回回’那一路的后人?”正自说着,就看哈石子肘肘连环,精妙无比,葛天鸣脚下如刨沙,身法浮尘,这“连环肘”却也奈何不得。接着只见哈石子“撩阴肘”、“回身肘”、“压天肘”等招数接连而至,总共十八个肘法。葛天鸣见这些变化虽为繁多,终是有限,顷刻之间,已想出了克敌之法。当下抖翎蹬腿,一抓化三琢,还未等哈石子臂肘变招,便提前截断,哈石子只觉一时之间束手束脚,心中不禁慌乱,忽然双肘一麻,正是葛天鸣戳到了他肘尖的麻筋,手臂登时失了力气,连忙退回几步,抱拳叹道:“葛门主比我高明,哈石子认输啦!”说罢,也不再多语,翻身跳下了擂台。
众人见状,轰然喝彩,夏斌笑道:“金鸡出巢穴,两臂弹抖翎;踏步登高处,一声叫天明。恭喜葛师叔获胜!”葛天鸣哈哈一笑,当下抱拳拱手,刚要下台,忽听有人说道:“我来领教鸡拳高招!”众人一听,颇为诧异,李义轩心中奇道:“凡是来参赛的豪杰均知一方得胜后便可下场休息,待明日再战,此时叫阵岂不是乱了规矩么?”群雄顺着声音瞧去,只见四五十人从外围奔来,个个身穿朝廷服饰,手持绣春刀,正是锦衣卫中人。群雄见状,不禁惊诧,夏斌眉头微皱,暗道:“怎么忽然来了一群锦衣卫?”眨眼之间,十几名锦衣卫已蹿上台来,其中一个约莫二十上下的俊朗少年冷笑道:“我等入闽办些公事,听闻此处开办武林大会,便来凑凑热闹,阁下便是主事的么?”夏斌见此人脸白唇青,阴气十足,身穿锦绣鱼纹服,定是这群锦衣卫的官长,当下抱拳笑道:“大人前来,此地蓬荜生辉,若想动动筋骨,让在下陪您过上几招如何?”那俊朗少年听罢,又是一声冷笑道:“我方才已说的清楚明白,就要这鸡拳门的老儿陪我玩玩,你没听懂么?”葛天鸣站在一边,脸色一沉,台下鸡拳门弟子均心生怒气,却不敢妄加言语。
夏斌不敢对师叔葛天鸣不敬,又不愿得罪锦衣卫人,一时之间,甚是为难。整场群雄也顿时寂静一片。若单说虎、蛇、猴、鹰四门在南方的势力,自然不惧锦衣卫,但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愿招惹这帮如鬼如魅的朝廷杀手。各门各派皆因如此,行走江湖才对他们万般忍让,反而更加助涨了锦衣卫的嚣张气焰。正自全场无声之时,李义轩将武耀江唤来,附耳低声说了几句,武耀江点头会意,跃下观望竹台,顺手借来青龙帮弟子手中的一柄春秋大刀,当下窜到台上,对锦衣卫少年官长笑道:“看招!”话音刚落,挥刀就砍。那锦衣卫少年没想到有人如此胆大,却也不慌不忙,翻手一戳一挑,将春秋大刀弹了出去,转瞬之间与武耀江过了二十几招。武耀江见此人出手尽是挖眼爪裆的阴毒招式,心生厌恶之气,不愿与他纠缠,当下一个空翻,转身从身中掏出一个令牌,那锦衣卫少年见到令牌,先是一愣,随即停手,接过令牌一瞧,正是自家锦衣卫的黄金令牌不假,不禁上下打量了武耀江一番,问道:“这令牌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说罢,忽见台上又显出一人,武耀江忙向其行礼,正是教主李义轩。
只听李义轩抱拳笑道:“楠儿兄弟,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原来这锦衣卫少年官长正是当年在海上与李义轩有过一面之缘的楠儿,此时楠儿样貌虽微有些变化,但仍能辨认出来。原来当年的指挥使陆炳已然病逝,如今的锦衣卫更加乌烟瘴气,阴暗不堪。楠儿一来聪慧,二来办事狠辣得力,虽然换了头头,但仍旧平步青云,统领一批人马。此时突见故人,心中忽念起了陆炳之恩,又知李义轩武功惊人,自己万万不是对手,当下颜色转而和悦,笑道:“原来是李大哥,没想到你我竟在此地相遇。”李义轩点指武耀江,笑道:“我这劣徒不知深浅,冒犯了楠儿兄弟你,还请多多恕罪。”楠儿道:“既然是李大哥的爱徒,小弟岂敢怪罪。”李义轩道:“楠儿兄弟有所不知,此次这比武大会,乃是整个南方武林人士为了抗击倭寇,保家卫国而设立的,实是大义之举,还请兄弟高抬贵手,别破了大会的规矩。”楠儿平日骄纵惯了,此时虽碍着李义轩面子,但一时之间让他收敛,心中仍就不甘,当即狠狠瞪了夏斌一眼。李义轩见楠儿虽正值青春年华,眼珠却泛青绿之色,眉目间充斥着一股戾气,显然是杀戮太多,罪孽深重所致,瞧他变成了这般模样,心中不禁一阵黯然。过了片刻,看他仍阴沉不语,当下板起脸来,又道:“若是你想切磋武艺,日后来山东醉仙教,与我过上几招,李义轩奉陪到底!”楠儿听罢,虽是心中不快,但终是隐忍下去,勉强笑道:“李大哥哪的话,既然李大哥开口,小弟遵命便是!”说罢,回身吹了一声口哨,众锦衣卫簇拥而上,护着楠儿撤离了会场。
如此一来,全场群雄顿时喧哗,纷纷议论起来。嵩山派一名少年奇道:“这李义轩什么能耐,竟然不动干戈,赶走了锦衣卫的大爷?”黄尚方朗声道:“区区锦衣卫,又怎能奈何李教主!”昆仑派一长须老者问道:“此话怎讲?”楚怀南道:“谁不知山东醉仙教教主武艺超群,率领数万教众助百姓剿灭倭寇,所向披靡,区区锦衣卫的狗贼哪里惹得起?你没瞧那锦衣卫官长一见到李大教主,便灰溜溜的走了么?”华拳门就这般你一言我一语,使得醉仙教声望大涨。台上夏斌、葛天鸣当下行礼谢道:“多谢李教主解围!”李义轩抱拳道:“举手之劳,二位不必多礼。”武耀江突然拍腿叫道:“哎呀,那个楠儿把金牌拿走啦,没还给咱们。”李义轩摆了摆手,叹道:“今日锦衣卫已不同当年,那令牌不要也罢!”
比武恢复如常,东擂台轮到了李义轩与山东龙潭寺的明净和尚比试,西擂台为杨家枪传人杨东升战沧州沾衣门的张之跌。李义轩见明净和尚不到三十岁,便身居首席弟子之位,心知必有过人的能耐,当下不敢托大,躬身行礼。明净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李教主驱灭外贼,护国安民,小僧神交已久,虽同居山东,却从未有缘结识,今日得见尊颜,果然是人中之龙,一表人才。”李义轩谦逊了几句,才道:“都说南有拳,北有腿,久闻龙潭寺谭腿为南派腿中之首,小弟一上台来,便已惴惴不安了。”只见明净和尚也不言笑,只道:“敬请赐教!”说罢,当先跨步抬膝,夹风顶来,李义轩心道:“这和尚到不含糊!”当下手中轻抚,将他的膝盖拨了下去。只见这明净和尚出手果然不凡,脚下谭腿更是灵快如拳,一脚快似一脚,李义轩见状,忙运起太极云手,上下相随,不缓不疾,将攻势一一卸了去。李义轩知这谭腿总共十路,见明净和尚用到第五路“狮子双戏水”之时,有意想在腿力上一较高下,待他独脚踢来,也不避让,同样踢出一脚,以硬碰硬起来。台下众人一齐惊呼,只见两脚相交,明净和尚落地不稳,接连倒退了几步,而李义轩却稳若泰山,未动分毫,这下一来,登时引起群雄一阵喝彩。也正因今日一战,才有了后世“半天道人一脚胜谭腿”的趣闻。
明净和尚见对方硬生生的接了自己一腿,功力相较之下,竟有过之而无不及,心中大为惊讶。当下一咬牙,将那剩下几路腿法一口气施展出来,分别为“勾劈扭单鞭、凤凰双展翅、转金凳朝天、擒龙夺玉带、喜鹊登梅尖、路风摆荷叶、鸳鸯巧连环”,众人见其招式精彩绝伦,奥妙之处实在难以言表,就连李义轩也不禁大为称赞。但终究明净和尚火候未到纯青,比起“李半天之腿”仍是差着几截。只见明净落脚斜戳向李义轩膝盖骨,李义轩只觉膝下一痛,幸好循阳真气遍布全身,未伤到筋骨,若是寻常之人,膝盖骨登时便会碎成数块。
明净和尚见李义轩浑然不觉,自己的脚腕却被一股罡风弹开,更是惊奇不已。其实这便是《循阴真经》中“玄腿篇”的功夫,只不过李义轩此时尚不能加以运用,只是转瞬之间用来护体,若是发劲加以反击,便是明净和尚骨折了。李义轩借着空隙,跨步近身,左手运起浑劲,右手在明净“肩井穴”上戳去,顺势一捋,随即擒住了他的手腕,明净和尚刚一察觉,便急忙撤手,却感胳膊毫无力气。李义轩左手牵引,将他另一只臂压在胸前,脚下勾挑,登时将对方摔倒在地。明净和尚连忙在台上翻了个滚,心中一团云雾,从见过这般太极不似太极,醉拳不像醉拳的招数,当下起身,摸了摸光头,问道:“你这是什么拳法?”李义轩微微一笑道:“这是小弟自创的‘醉太极’,大和尚觉得如何?”只瞧明净低头叹了口气,李义轩还以为他要认输,不料明净和尚忽然倒挂金钩,双腿下劈,又复攻来。李义轩眉头一立,大喝一声,两手扣杯腕紧紧握住他的脚腕,稍加旋转,借力打力,直将明净和尚向台下甩了出去。这两股力道融为一道,劲力之大,不言而喻。只瞧明净和尚凌空直飞出十丈之外,看得众人好不痛快,场内顿时一片喝彩。再瞧明净和尚打了几个滚,起身搔了搔头,哈哈大笑道:“李教主好一招‘四两拨千斤’,和尚我认输啦!”报场弟子见状,当即宣布醉仙教获胜。
群雄围拢上来道贺,李义轩一一回礼之后,连忙坐回竹台,观瞧另一边杨家枪与沾衣门的比试,只见二人正斗得异常激烈,李义轩笑道:“幸好没错过观瞧,越是斗到最后,越是大开眼界,这一流高手的对阵,犹如强龙遇猛虎,不可不瞧。”洪能和尚道:“杨东升习得杨家梨花枪二十余年,天下长枪之中可算是未逢敌手。那张之跌的‘沾衣功’也颇为了得,在江湖中与鹰爪门的王子岳并肩齐名,贤侄可要细心观瞧,以便取长补短。”李义轩点头称是。只见擂台之上杨东升手中的‘杨家梨花枪’变化无穷,不动如山,动如雷震,不禁心中一惊,暗道:“此人枪法比起唐顺之来,更高明许多,怪不得如此厉害!”李义轩虽不知这枪法共有几套,但曾与戚继光切磋,对招式熟悉之极,当下潜心默数,只瞧杨东升舞到第二百二十三式时,便出现了重招,又看了片刻,才会心一笑。余童元见状,问道:“教主因何微笑?”李义轩道:“我已将杨家梨花枪的所有招式熟记于胸,心中欢喜,这才不由得笑了出来。”说罢,只见余童元似乎将信将疑,李义轩当下指着擂台之上,笑道:“你瞧他这招‘叶底偷桃’了么?之后多半是‘黄龙卧道’、‘鲤鱼脱钩’、‘夜叉探海’、‘旋风破道’、‘火焰穿云’,再往后几招我不知名字,应该多半是如此。”说罢,随即以剑做枪,舞弄演示起来,余童元见李义轩背对擂台,招式竟几乎与台上一模一样,又惊叹又佩服,当下笑道:“教主,我恨不得跪下拜你为师啦!”李义轩回身一笑,收起宝剑,转身再瞧那沾衣门的张之跌,神色渐而凝重起来。
原来此人武功竟比那杨东升更还胜一筹,只瞧他身材虽是精瘦,却善于趁势借力,这移形变化之术,本就是‘沾衣功’的拿手路数。只见不论杨东升攻势如何凌厉强劲,却不能伤他分毫。等到杨东升使出“金簪拨灯”、“苏秦背剑”两招之时,张之跌索性贴在他的身上,这‘沾衣功’可算是练到巅妙之境了。杨东升心中一惊,肩膀猛然一抖,欲意将其甩开,但这边甩开,那边又被粘住,几番下来,闹得杨东升无可奈何。众人瞧得明白,张之跌的武功乃是贴身的套路,杨东升的长枪根本无用武之地。只见杨东升顷刻之间脸色由白转红,暴喝一声,当下施展出了三十六奇枪中的“五锁转连环”的绝技,再瞧张之跌仍如烂泥一般,随着枪头转来转去,反倒将杨东升手中长枪牵引的越发沉重。只见长枪空隙越来越大,张之跌趁机甩腰侧跌,手中握住长枪,脚尖则直向杨东升下颚踢去,杨东升为求自保,只好弃枪退步,手中一失了兵刃,也不必再战,当即抱拳认了输。
常怀安道:“教主,这张之跌神出鬼没,武功高妙之处,我看与你的‘醉八仙’不相伯仲。”李义轩点头道:“‘沾衣十八跌’源于少林‘睡罗汉’的路数,本就是一门内外兼修的上乘功夫,更何况这张之跌还兼得太极拳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的拳理,就更加难缠的很。”武耀江道:“看他的身法像一滩臭泥巴,没想到里面还有太极的功力。”李义轩一听“臭泥巴”三个字时,忽然想到半月之前,古庙门外出手相救那位美貌少女,当时也曾笑称自己为“烂泥大侠”,心中不禁柔情一动,伸手便去摸怀中的香囊,只因是女子之物,故不便取出来观瞧。广明量见教主神色恍惚,还以为他见对方武艺非凡,担忧成败,当下便劝道:“教主,咱们比武不为名利,只为保江山,护百姓,只要尽力而为,得胜与否无须挂怀。”李义轩一听此言,这才转过神来,心知广明量会错了意,当下却不便言明,只是讪道:“多谢广大哥劝慰。”
这场南方武林盛会,数百门派刀来枪往,拳掌相拼,一晃多半个月过去了,待斗到最后,只剩下李义轩、吕乾坤与张之跌三人。报场弟子不禁为难起来,不知该报谁人上场。数千群雄围拢之中,全场只剩下一个擂台。夏斌上前笑道:“吕前辈、李教主、张门主,你们三位不如抓阄,让其中一人暂且下场休息,剩下两人先行比试如何?”张之跌笑道:“也只好这般。”李义轩道:“全凭夏兄弟安排。”吕乾坤道:“数十场都打了,多打一场也不碍的。”夏斌见三人无异议,当下请昆仑、峨眉等十几大门派掌门及首脑一齐见证,将三张宣纸上分别写上两个“战”一个“休”字,随即放入锦盒之中。吕乾坤当先拿过锦盒,打开一看,大笑道:“看来我是没有坐享渔翁之利的福分喽。”摊开手掌,众人见正是个“战”字,张之跌也不抓阄,只是道:“李教主请吧。”李义轩随意取出一张,摊开一瞧,竟是一个“休”字,张之跌笑道:“那在下便先来讨教吕兄的高招。”吕乾坤道:“好说好说。”李义轩先行下场,常怀安悄声道:“教主正好可养精蓄锐,且先看他们谁负谁胜。”
张之跌心道:“这吕乾坤好生傲慢,我倒要瞧瞧你有几分斤两。”当下也不行礼,身子一软,斜躺在地上,慵慵懒懒的展开双手,连打了几下哈欠,随后又伸起了懒腰,一副惺忪的姿态。别人不知其意,吕乾坤却晓得此乃长眉罗汉的捋眉毛的架势,心道:“他会‘醉罗汉’、‘睡罗汉’,想必也通晓‘笑罗汉’的功法,但无论他如何变化,总跳不出十八罗汉的路数,我便用少林的十八种棍法对付你!”心中拿定主意,当下握紧手中长棍,夹风挥舞,正是少林棍中的“八宝混元棍法”。只见长棍施展开来,数丈之外都能感到一道道棍气交错,台下众人只觉阵阵劲风,刮的皮肤生疼,可想台上的张之跌更不轻松。张之跌未想到吕乾坤内功如此深厚,自己的‘沾衣功’稍一挨近,便有皮开肉绽之祸,当下空捋长眉,在擂台四边腾挪,寻找对方空隙。吕乾坤知他用意,偏往死角攻去,张之跌从不使用兵刃,只能以手臂抵挡,见对方棍棍往自己下盘打来,而“长眉罗汉式”双手主罩上三路,当下忙换做“过**汉式”来应对,没料到吕乾坤路数一变,转而化为“夜叉棍法”,此棍法也是少林棍法之一,却是专攻中路,张之跌迫不得已,只好又变招数。
其实吕乾坤高估了张之跌的功夫,若单说“沾衣功”,当世再无二人能胜的过张之跌,但“罗汉神拳”江湖失传已久,张之跌也只窥得醉罗汉、睡罗汉两套拳法的初层门径。此时吕乾坤搬出了少林寺十八般棍术,棍法层出不穷,相较之下,张之跌顿时相形见拙。吕乾坤乃少林僧俗第一高手,武功棍法均是登峰造极,台下少林寺的众和尚见他大显神威,均是喜悦欢呼。再瞧他的棍法,分别为“风波”、“劈山”、“六合”、“三节”、“稍子”、“梅花”、“八宝混元”、“夜叉”、“沙弥”、“五虎群羊”、“盘龙”、“罗汉”、“镇山”、“齐眉”、“猿猴”、“狼牙”、“达摩”、“韦陀”、“慈悲”共计一十八种,张之跌满色通红,待用到“静坐罗汉式”时,内力不济,忽然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沾衣门弟子大惊失色,却又不能跳上台来,吕乾坤见状,忙将悬在空中的半截长棍止住,随即收手,单手施礼。张之跌吐纳片刻,这才缓缓站起,抱拳道:“吕兄内功深厚,在下万分佩服!”吕乾坤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张兄不必介怀。”报场弟子一瞧胜负已明,当下朗声道:“少林寺吕乾坤胜!”自是掌声雷动,环绕全场。
张之跌被弟子搀扶下台,吕乾坤侧目瞧了一眼李义轩,心中不屑道:“这毛头小子有何能耐,竟让佛珠和尚这等高手纳入麾下,号令齐鲁数万群雄?”当下朗声道:“在下不累,可再与李教主一较高下!”众人一听大为惊诧,均知高手过招,甚为耗费气力,又怎敢连战两人?况且如此叫场,也是对李义轩大为轻视。醉仙教众人听罢,心中甚是不快,报场弟子不知如何答话,唯有向大会主持夏斌望去,夏斌当即走上前去,笑道:“吕前辈力战多时,还是明日在与李教主切磋吧。”吕乾坤道:“我适才筋骨稍做伸展,现在才刚刚好,就看李教主是否方便了?”说罢,打眼向李义轩望去,李义轩心道:“此时不允,反倒显得我胆怯了。”当下笑道:“即然如此,小弟自当奉陪!”说罢,脱下上衣,披上无极金丝道袍,一个箭步窜上了擂台,无极金丝道袍在阳光照耀之下,更显得金光灿灿。夏斌笑道:“如此甚好,两位比武切磋,莫要伤了和气。”吕乾坤道:“这个自然,我定会手下留情。”夏斌一听此话,见李义轩脸有愠色,颇为尴尬,当下不再多言,躬身退了下去。
李义轩心道:“好狂傲的和尚!”当下嘴上不肯吃亏,笑吟吟道:“看在武林同道的分上,我也会手下留情。”吕乾坤哼了一声,抱拳道:“请吧!”李义轩也不含糊,刷的一声,银龙宝剑应声出鞘,吕乾坤见兵器实非凡物,不敢怠慢,当下长棍扫地,本以为对方会跳跃避开,没料到李义轩挥剑一荡,将长棍截住,吕乾坤连忙变招,转向侧击,还未使老,仍旧被李义轩半途阻断。吕乾坤见他招式不讲章法,大有咄咄逼人之意,心中嗔道:“这后生不论虚实,均一味拼快,我倒要看看到底谁更快些!”想罢,当下运起内功,布于招式开阖之间,棍中登时夹含劲风,真气纵横,犹如利器削砍一般,击得擂台木屑纷飞。李义轩身穿至宝“无极金丝道袍”,刀枪不进,水火不侵,但气息终究无影无形,渗透万物,劲风打在道袍之下,劲道虽已大减,但也甚为疼痛。吕乾坤见李义轩如浑然无事一般,不知何理,心中大为惊奇,暗想这少年如何能挨得住自己棍中的道道罡风?正自纳闷间,锁骨忽然一痛,似中了箭一般,当下定眼观瞧,正是李义轩手指尖处激射出的真气所致。忽然又听“嗤嗤”几声,吕乾坤连忙闪开,忽见他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红,转瞬之间又恢复如常。当下,李义轩玄指真气直向吕乾坤“膻中穴”射去,却见他不避不闪,举棍攻来,当下一惊,连忙运起“急避踏碎步”遁开,只见吕乾坤衣衫虽被自己真气所破,但皮肉只是略显淤青,皮未穿,肉未烂。台下石铮忽然喊道:“教主,这和尚练的是‘金钟罩’的功夫!”李义轩听罢,一拍脑袋,心中暗道:“厉害厉害,我手中的‘玄指真气’已用上了六七成的力道,竟损不得他皮肉!”
顷刻之间,李义轩心中转了无数个念头,手中宝剑却未停歇,任凭吕乾坤长棍挥扫,力劈山石,夹带罡风,“醉太极”剑法始终绵绵不绝,见招拆招,十分的潇洒。李义轩融会了天下两大高妙剑术于一身,比起少林棍法来,似仍高出一筹,

有零碎剑诀为证:
舒展大方贯长虹,
端正自然扫尘缘。
旋转松活饮玉液,
不偏不倚卧云天。
劲透顺达吹横笛,
上下贯串把果献。
心灵顶劲万法宗,
忽起忽落采藕莲。
沉肩坠肘昏指路,
含胸拔背醉负剑。
还虚安神随性走,
阴阳相济汇八仙。

这“醉太极剑”乃是李义轩独创,天下除了恩师季常礼外,无二人能够施展。吕乾坤暗惊此剑法灵动百变,神妙无伦,不但有醉八仙剑的变化,还兼太极功的底子,直过了百招,仍旧弄不清套路,摸不着头脑,当下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见兵刃突然相交,咣当一声,棍子前端被宝剑削断,吕乾坤见状,知其锋利,不敢再战,当即停手道:“敢问令尊师大名?”李义轩一听此问,

也停手笑道:
武当山上一壶酒,
挥洒人间泯恩仇。
浪迹江湖行侠事,
世人称道醉仙翁。
说罢,收起宝剑道:“吕前辈,咱们比武讲究正大光明,我这柄宝剑占了便宜,咱们不斗兵刃,只比拳脚如何?”吕乾坤心道:“你若不是依仗兵器之长,又岂能赢我?此刻要跟我比划拳脚,真是正合我意!”当下心中窃喜,表面却不动声色,道:“好!”说罢,抛下长棍,撸起袖子,摆出了“劈山式”的架子。李义轩暗想:“少林寺弟子人人习练‘易筋经’,本就身强体壮,骨硬筋强,况且这和尚又会‘金钟罩’的护体神功,不可与他硬拼。”心中拿定了主意,当下双手怀抱圆转,沉肩坠肘,气运丹田,要用武当太极拳以柔克刚。吕乾坤喝道:“接招!”话音未落,一掌已然劈出,果然有开山裂石之势,李义轩听劲闻声,不急不缓,侧身撤步,手腕顺着对方的力道连勾带搭,不料对方身子未动分毫,马步根基竟十分牢固。只见吕乾坤忽然握拳一崩,反将李义轩的手臂弹了出去,李义轩借势回收,双掌挥舞好似蝴蝶,直奔吕乾坤面门和前胸而来,此招正是浮云掌中的“蝴蝶纷飞”,吕乾坤以肘为轴,小臂一上一下,由阖变开,将双掌拆开,又见李义轩忙行猫步,斜身闪开,手中生花,直托对方下颚,竟是百花掌的“底腋藏花”。
全场群雄凝神观瞧台上这两位绝世高手打斗,只觉得招招尽是奥妙。李义轩时而灵如仙鹤,时而又凝如神龟。忽然单臂一摆,以拙打巧,原来是鸭形拳中的一招,台下鸭拳门门主见其神韵,犹如苦练数十寒暑一般,心中暗暗称奇。不到半个时辰,李义轩已显露了数十家拳法,而吕乾坤看似单以少林功夫对敌,变化却绝不比李义轩少,只有台下少许的一流高手能看出端倪。闫大海心中焦急,向洪能和尚问道:“老弟,你瞧轩儿和吕乾坤谁更占些上风?”佛珠和尚皱眉道:“轩儿虽然武功博杂,百般变化,却拿这吕乾坤毫无办法,只怕两人胜负难明。”石铮道:“洪能大师,我教主不用宝剑,能否破得了他的金钟罩?”洪能和尚道:“这要看二人内功修为,我看吕乾坤内功绝不在轩儿之下。”武耀江急道:“师父身系抗倭重任,这武林盟主本来已是十拿九稳,怎么突然冒出来个臭和尚!”洪能和尚听罢,心知他情急之下,言语未加思索,当下也不在意。
醉仙教众豪杰为教主担忧不无道理,李义轩此时也是越斗越慌。原来少林寺自达摩祖师传十八罗汉拳,再到十三棍僧助唐王之后,便成为江湖人士切磋武艺的圣地,数百年来留存在寺中的武功多达上百种之多,故少林寺被称为武术之宗,绝非浪得虚名。吕乾坤乃少林第一高手,自然通晓诸多绝技,虽施展的均为本门武功,但可谓包罗万象,光是百招之内,便已用上洪、炮、七星、罗汉等诸多拳法,且各个精深纯熟。李义轩虽集百家之长,但除了醉八仙及太极拳之外,均是浅尝辄止,时日不长,不免杂而不纯,弊大于利。
二人斗了多时,李义轩只觉实无办法将他制伏,心中越发浮气躁起来。吕乾坤一招猛虎翻身,掌法下劈,直切向李义轩脖颈,李义轩低头避开,却觉一股吸力牵制住自己,身子不由得顿了片刻,就是这瞬间停滞的功夫,吕乾坤一掌已然劈来,李义轩忽觉眼前一黑,忙打了个滚,闪出一丈之外,再一起身,又是几个踉跄,险些晕了过去。醉仙教众人看得分明,顿时捏了把汗。李义轩虽然中招,却不肯示弱,当下仍勉强支撑。其他各门派见他脚下蹒跚跌撞,还以为是醉拳的套路,多半未瞧见受伤的一节。吕乾坤当下故技重施,伸手又是一抓,李义轩只觉那股吸力又要将自己吸住,当下有所防备,脚下暗踩七星步,拧腰一转,躲开了这一抓。忽然只听一丝细语从耳边传来道:“这是邵阳拳的‘青龙取水’。”李义轩乍耳一闻,竟像是师父的声音,还以为自己被打晕了头,又瞧吕乾坤连挥五掌,脚下踩踏“少林梅花”的步法,当下施展“攀云步”一一躲过,未料到对方脚下乃是虚招,随后一招“罗汉翻天掌”不知从哪里冒出,正中李义轩左脸颊,李义轩只觉脑袋嗡的一下,登时仰面而倒,竟未翻身而起,似是昏了过去。
台下胡肃见状,暗道:“看来小师弟是打不过这吕乾坤啦!但败在少林派的高人之下也不算太失颜面。”吕乾坤不敢托大,当下乘胜追击,又复劈来一掌,却听“嗖”的一声,空中突然显出一个物件,夹风带劲的飞了过来,在吕乾坤面颊绕了一圈之后,正好挡在了他的掌前。吕乾坤不知何物,连忙撤掌,退开两步。李义轩半晕半迷之际,忽闻到一阵甚为熟悉的酒香,当下心神一定,睁开眼睛一瞧,见台上一个酒葫芦正自滴溜溜打转,葫芦上面绘有图案,竟是一幅用香烫绘出来的老子青牛图。李义轩暗道:“这不正是师父的酒葫芦么?”当下伸手拿起酒葫芦,仔细一瞧,心中登时一震,随即转而大喜,一个鲤鱼打挺站定了身子,仰天大笑。这一下不止吕乾坤犯起了迷糊,众人也不明其理。李义轩拿起酒葫芦,拔开塞子,提鼻一闻,原来是季常礼常饮的“当归祛风酒”,当下仰起脖子,咕噜噜将酒全部喝入肚中,不漏半滴,随后慧目一扫,突然双腿一弯,面北而拜,朗声道:“弟子拜见师父!”此言一出,全场登时一片哗然。众人均知李义轩乃醉仙翁的唯一弟子,难道醉仙翁现在此处不成?醉仙教众人见状,也均跪拜起来。原来季常礼在武场外的一颗槐树之上观斗,本不想显身,但见李义轩险要前功尽弃,这才出手。此刻行迹即已暴露,索性提气一跃,凌空飞身入场,单腿站在一根旗杆之顶,傲视群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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