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真君》第17/21页


众人见醉仙翁果然飘然而至,场内英雄有的识得尊颜,有的闻其大名,均一齐抱拳拱手,躬身施礼,全场顿时安静下来。季常礼当下抱拳还礼,常怀安忙将其迎了下来,引入场中。吕乾坤见季常礼突然现身,犹如神仙下凡一般,心中不禁先怯了三分,口中却道:“李教主,你是拜师来了,还是比武来了?”只见李义轩面朝竹台之上的季常礼,又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暗道:“师父亲自来助阵观战,我又岂能灰心丧气,未尽全力便要认败?需让这吕乾坤尝尝我武当醉八仙的厉害!”想到此节,登时勇气倍增,起身之后,眉宇一扬,狠狠地瞪了一眼吕乾坤,朗声道:“久闻河南少林寺高手如云,今日见吕前辈武功,在下佩服得紧,小子乃后生晚辈,本不该班门弄斧,但即已站在这比武台上,便要一战到底,拳脚之上无辈分,还望吕前辈见谅。”众人见李义轩方才险些落败,此刻却又神采奕奕,全场又是一阵喝彩。吕乾坤走遍大江南北,未逢敌手,今日与李义轩一过招,便知这少年武功深不可测,适才受了自己的罗汉翻天掌,此刻却恍若无事,当真奇怪得很。当下只道:“李教主不必客气,拳脚无眼,有何能耐尽管施展出来。”
李义轩待他说完,手中酒葫芦一抛,直砸向吕乾坤面门,吕乾坤弯腰避开,待再起身,李义轩醉跌步已到切近,两人瞬间拆了数十招。吕乾坤忽觉脑后生风,却已无暇顾及。原来那酒葫芦在空中打了一个转,又飞了回来,只听“砰”的一声,正好击在吕乾坤后脑勺上,葫芦登时碎裂,吕乾坤被洒了一身的酒水,台下众人不禁哄然大笑。吕乾坤练就一身铜皮铁骨,铁头功自然不在话下,虽不甚疼痛,但也弄得颇为狼狈,当下脸上一红,李义轩趁机抢攻,知师父就在一旁观看,便刻意只用醉八仙的功夫,其他招式一律不使。待吕乾坤缓过神来,已然一招怠,数招滞,百招之内始终是差了一招,慢了半式。台下一少林弟子见师兄吕乾坤渐显颓败之态,当下鼓劲道:“师兄,那醉仙翁人虽号称天下第一,却不是他徒弟,你万不必畏惧。”这番言语虽是好意,可钻进吕乾坤耳朵里,却怎么也不是味道,反而闹得他心神更为不宁。
再说主持弟子夏斌,知晓季常礼武林泰斗的大名,连忙走下台去,躬身行礼,将他请到主台上座。以季常礼在江湖上的名望,座此位置,自然无人异议。季常礼刚一坐下,便听李义轩口出诗篇,
吟道: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此诗正是唐朝诗人王翰之作,描写边塞战场虽是荒凉,将勇们却有将生死置之度外,视死如归壮阔胸怀。李义轩征战沙场多年,武功中自然带有统领三军的大将之风,此时酒意上头,心神微醉,念及此诗,便脱口而出,心境与拳意恰好融合,威力自然比平日大上许多。吕乾坤见他招式虽仍是八仙拳中所有,但大开大阔,洒脱奔放,气势上越发将自己压的喘不过气来,且真气激荡,反将自己的内力牵引,气息一经涣散,金钟罩也不坚硬如铁了。只瞧李义轩身形越变越快,十招似一招,吕乾坤眼前迷乱,看不分明,只好以慢打快,一时之间,大为被动,全无进攻的招式。季常礼见自创的“飘渺仙功”被爱徒练到这般出神入化之境,心中大为欢畅,不禁抚肚而笑。吕乾坤越战越惊,猛然间大喝一声,又是一招“罗汉翻天掌”奋力劈出,欲意挽回败势,不料对方不避不躲,这一掌正好打在他前胸,却见李义轩浑然无事,张口喷出一口酒来,吕乾坤躲避不及,脸上尽是酒糟之气,心中又惊又怒。原来酒水本就有麻醉之效,更何况此刻李义轩已然到了“忘我”的境界,如痴如狂,如疯如颠,不但外力不能左右,便是自己也无法控制意欲,所以当下每招每式,并不按套路而发,乃是随意而为。如此这般变幻莫测,捉摸不定,就算是季常礼本人,若无酒意助兴,境遇与心意相通,也无法将八仙拳挥洒到这般潇洒的地步。


(二十二)以武会友拜四堂 [本章字数:15848 最新更新时间:2012-11-22 12:47:31.0]
----------------------------------------------------
李义轩虽中一掌,但身怀循阳真气护体,也无大碍。只见吕乾坤一退再退,直到了擂台的边缘,忽觉脚下一空,才忙运起少林轻功,提气跃起三丈之高,俯视擂台,却不见半个人影。忽然只觉头顶似有风声,抬头一瞧,正是李义轩悬在空中,凌于他头顶之上。吕乾坤暗道糟糕,只见攀云步如旋风般攻来,吕乾坤无力可借,下坠之势更急,待落地之时,李义轩也扑面而至,吕乾坤连忙撤步,将力道泄于脚底,接连将木板踏碎。眼见李义轩伸出手指点戳,还以为真气射来,忙运起金钟罩护体,怎料到对方只是摆了个姿势,未施展“玄指神功”的绝技,而是突然猛攻过来。吕乾坤大叫可恶,怎奈自己强行施展金钟罩,气息走岔,腹间突然疼痛起来。李义轩一与之交手,便感对方气息不纯,再瞧吕乾坤面色忽青忽红,显然是受了内伤,当下心中一软,招式随即放缓,伸出双掌往他前胸按去,吕乾坤见状,也伸出双掌相抵,但觉对方并未发力,而是从掌心涌出一股真气,缓和绵柔,当下心中领会,连忙撤回了自己的内力,任凭对方的真气在周身运转。李义轩的循阳真气乃天下至阳之功,疗伤之效非寻常内功可比。只是转瞬之间,吕乾坤便觉百骸畅通,内息无阻。
吕乾坤心中感激李义轩未乘胜出击,此刻又为自己运功疗伤,且内功深厚,果然远胜于己。念及于此,待真气在体内行了三周之后,便即收回双掌,抱拳行礼道:“多谢李教主为在下疗伤。”李义轩笑道:“前辈不必客气,咱们再比过。”吕乾坤暗想适才李义轩若不及时收手,再加以施救,自己定会走火入魔,当下定眼瞧去,见对方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心中傲气顿时大减,当下长叹道:“不必再比了,李教主醉八仙登峰造极,百家武功信手捏来,日后武艺不可限量,吕某甘拜下风。”李义轩先是一愕,随即躬身喜道:“多谢前辈成全!”吕乾坤哈哈大笑道:“日后抗倭之事,任凭李教主差遣。”说罢,便跨大步而去了。
少林众弟子见师兄黯然离场,也蔫头耷脑的随了去。群雄见李义轩获胜,全场轰然喝彩,擂鼓齐鸣。李义轩得胜之后,忙向主持台上瞧去,却已不见了季常礼踪影,心中一空,愣在了台上。这时众人才发觉不见了醉仙翁,想必见徒儿得胜之后,便悄然而去了。闫大海上前劝慰道:“轩儿,季仙翁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你既已得胜,他老人家自然欢喜得很。”李义轩听到此话,心中这才开怀起来。夏斌及葛天鸣上前道喜,葛天鸣笑道:“李少侠独冠群英,可喜可贺。”李义轩连忙谦虚了几句,夏斌道:“李教主力战群雄,明日便可与四大门主切磋,若仍能得胜,便是我南方武林的盟主。”李义轩道:“晚辈仰慕四门主已久,明日定如约赴会。”“长江三色蛇”裘不平、青城派掌门清虚道人、龙拳门门主迟碧元、狗拳门掌门汴长飞、儒教副教主刘默章等人均上前道贺,私盐商会帮主夏侯亭贴身低声道:“李少侠,虎、猴、鹰、蛇各有绝技,待闯四门之时,还需加倍小心。”李义轩一听,忙拱手谢道:“多谢夏兄指点。”随后胡肃、楚怀南、黄尚方及醉仙教众人簇拥着李义轩离开比武场。
群雄回到醉仙楼,黄尚方道:“小师弟,今天咱们定要喝个不醉不归。”闫大海道:“轩儿,明日还要连战四位高手,酒过伤身,恐误了大事。”李义轩本就孝顺,当下忙道:“义父说的是,喝酒也不急于一时,待办完了正事在和六师哥不醉不休。”众人见教主滴酒未沾,当下吃了些饭菜,也便即回房歇息。
次日清晨,李义轩与醉仙教群雄、华拳门等人一同赴会。刚出了醉仙楼门外,夏斌便带领几名随从迎了上来,与李义轩同行。四大家族相聚不远,众人顺着街面而行,见街北建有宅院一座,定眼望去,只瞧房檐屋脊并非仙人走兽,而是盘卧着一条条小蛇,就连雀替也是蛇形木雕,真是别具一格。大门外站定一名弟子,见到夏斌行来,忙上前笑迎道:“夏师兄好!”夏斌道:“赵师弟好,崔师伯可在园中?”那姓赵的道:“师父他老人家早已恭候众位多时,师兄可将得胜的英雄带来了么?”夏斌将手一引,姓赵的一瞧李义轩竟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不免显出惊疑之色,忽又觉颇为失礼,忙躬身抱拳,将众人请入府中。
仆人头前带路,将众人引到园中雅座,群雄见这庭院布设别致,环境优雅,李义轩身旁茶几上摆放着一个锦盒,盒内的一大块琥珀甚为有趣,里面竟然有一只大蜈蚣,连闫大海这等见多识广之人也是见所未见,不禁赞道:“此虫珀确是极为珍贵之物。”李义轩看的入神,不禁弯下身子细细观瞧,忽然听夏斌道:“弟子拜见崔师伯。”李义轩忙回身望去,只见一位五十来岁,身形精瘦的灰须长者疾步走来,迎面带笑道:“李教主若是喜欢这蜈蚣珀,拿回府中便是。”李义轩心知此人便是崔广泉,当下忙抱拳笑道:“让前辈见笑了,晚辈李义轩拜见崔门主。”崔广泉早闻得比武得胜的是个少年教主,此时见到真人,仍是不禁暗暗称奇,当下拱手道:“恭喜李教主夺得桂冠,技压群雄,老夫常年不曾出闽,没想到江湖后辈中竟出了李教主这般人物,失敬得很。”醉仙教群雄在江湖之中各有名号,此时一经夏斌引荐,当下相互行礼。
崔广泉见李义轩谈吐非凡,不禁问及师承之处时,夏斌道:“李少侠的恩师,便是名扬四海的醉仙翁季老前辈。”崔广泉恍然道:“怪不得,果然是名师出高徒!”比武之人如能遇高手加以切磋,实为平生快事,此时崔广泉心中也是这般想法,闲话未说几句,当下便道:“老夫一时技痒,自不量力,讨教李教主几招如何?”李义轩道:“能得崔前辈指点,小子求之不得。”众人落脚的庭院本就不小,足够两人插招换式。李义轩还未摆开架势,对方蛇形掌已然攻来,只听崔广泉口中发出“嘶嘶”之声,以声助势。李义轩见他攻来,侧身一闪,对方转腰绕步,一招白蛇吐信直插向自己双眼,当下单臂举杯上挑,对方手势急变,又对准喉咙戳来。蛇拳本就以柔为主,蛇形掌法灵动百变,软硬兼施,南派虽然习练蛇拳之人众多,崔广泉却绝对算得上蛇中之王。但蛇虽灵动狠辣,终比不上骄龙的能为。李义轩在百招之内便领会了其中奥妙,心中暗道:“这蛇拳虽灵妙,又怎比得上醉八仙的一成?”当下微微一笑,守式中渐而施展出了“密宗四十八路华拳”的攻势。崔广泉掌如蛇头,接连点向李义轩上身几处大穴,不料均被他轻易避过,不但如此,还不时在自己的胳膊肘处弹上一弹,摸上一摸,崔广泉虽知对方有意相让,但仍不死心,反而如狂风暴雨般吞吐急攻。李义轩无奈,只好稍显神功,眼见对方双掌吐来,扣杯腕不差分毫,将他手腕箍住,崔广泉只觉手腕一麻,登时没了力气。李义轩这一招捏得恰到好处,深的“打蛇打七寸”的要诀,且快若闪电,旁人竟未发觉,也周全了对方脸面。
崔广泉心中有数,当即收手,哈哈大笑道:“李教主武艺高出老朽许多,真不愧为季仙翁的高徒。”李义轩躬身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说罢,转头又对众人道:“崔前辈这套蛇拳攻守兼备,灵动百变,‘百蛇之首’的名号果然名不虚传。”众人听罢,也是连连称赞。崔广泉见李义轩不骄不躁,又得众人夸赞,心中甚喜。端木踪自打见了这蛇拳后,便打心里喜爱,此刻赞道:“晚辈看崔前辈这套武功路数,真是灵动无双,尤其是这招…”说着,当下便比划起来,崔广泉见他动作似是而非,随即出手指正,李义轩顺水推舟道:“端木兄此刻不拜崔前辈为师,更待何时?”端木踪听罢,立刻跪地道:“晚辈端木踪愿拜前辈为师,不知前辈可否成全?”崔广泉见他神情,知是真心求教,再瞧他的身形底子,也确实是练蛇拳的上好材料,当下忙将他搀起,笑道:“端木堂主快快请起,老夫可担当不起。”端木踪看了一眼李义轩,见他眼神中含有笑意,顿时心领神会,仍是跪地不起,恳道:“前辈若不收我为徒,我便长跪不起!”常怀安、武伯当、石铮等人见状,忙在旁加以撮合。崔广泉心知眼前这些群雄自李义轩之下,均是大名鼎鼎的英雄人物,而端木踪也赫赫有名,坐任醉仙教一堂之主,此刻见他如此诚心实意,再不好推辞,随即笑道:“能收‘侠义盗’为徒,老夫荣幸之至。”端木踪见他答应,这才叩头起身,众人又是一番道贺。崔广泉从怀中取出一块金牌,交予李义轩,笑道:“这便是蛇门牌,李教主非要打赢了四门,凑得四块金牌,合在一起,才可号令群雄,统领南方武林。”李义轩双手接过令牌,见令牌上刻有一个“武”字,心中暗道:“看来这四块令牌拼在一起,便是‘武林盟主’四个字了。”夏斌道:“崔师伯,若无他事,我便引李教主去王师叔那里啦。”崔广泉抱拳道:“崔某恭送李教主及各位英雄。”端木踪道:“师父,我先去啦,待办完事之后再回来跟您学艺。”崔广泉点了点头,示以一笑。
众人辞别了崔广泉,走了不到半里,便入了山林。南山五怪叽叽喳喳吵闹不休,醉仙教众人早已习以为常,只是夏斌颇感心烦意乱,却不便明言。又过了一座土山,只见不管是杨柳松柏,每棵树干自人头以下全被扒了皮,姚奇峰奇道:“怪了怪了,这里的人都没饭吃么?怎么连树皮都剥干净了?”夏斌笑道:“姚堂主有所不知,鹰爪门的王师叔平日里练爪功,均是以树干作为靶子,手下数百名弟子平日在此处练功,故而这片树木均被爪秃了皮。”
众人又行了片刻,见前方出现一座凉亭,亭内坐有一人,只见那人约莫四十上下,身穿锦蓝缎绣衣,脚踏白蓝布靴,面色古铜,三绺胡须过脖,相貌端正,仪表堂堂。夏斌道:“李教主,王师叔请您过去喝茶。”众人听言语之中只请李义轩一人,当下便均止住了脚步,站在原地观瞧。李义轩走上前去,躬身行礼道:“晚辈李义轩拜见王前辈。”只见那人也不起身,端起茶杯笑道:“鹰爪门王子岳在此等候多时,请李教主用茶。”李义轩见石桌上放有一紫砂茶壶,两杯清茶,当下坐了下来,举起茶杯,咕咚咕咚将茶饮尽。王子岳见状,摇头一笑,李义轩才觉不妥,当下讪笑道:“晚辈不通茶道,平日里与兄弟们饮酒食肉,粗俗的紧,倒让前辈见笑了。”王子岳道:“李教主觉此茶如何?”李义轩一听,心中咯噔一下,暗道自己只为解渴,未曾品出茶中的味道,更不要说什么好与坏了。但脑中忽然一转,回想起在教中喝酒之时,常夸赞酒酿得好,酒坊弟子便欢天喜地,高兴非常,当下也依葫芦画瓢道:“此茶清新爽口,饮完后唇齿留香,好茶!”王子岳眼睛一亮,笑道:“李少侠说的极是,但可知此茶何名?”李义轩道:“晚辈不知,还请前辈指点。”王子岳道:“此茶名为白茶,与常茶不同,其条敷阐,其叶莹薄,林崖之间,偶然生出,芽英不多,尤难蒸焙,故而得之颇为珍贵。”李义轩一听,才知此茶采制不易,见杯碗中残留的茶叶,如银似雪,再端起杯仔细一闻,果然清新香气余存。王子岳当下又拿起茶壶,将两杯沏满,李义轩谢过之后,这才细细品味,方体会出了茶中的奥妙。
王子岳道:“王某虽身在福建,却早闻李教主大名,听闻阁下曾踢过‘无为教’的场子,闯过白莲教的总坛?”李义轩未曾想到他有此一问,忙放下茶杯,正色道:“‘无为教’装神弄鬼,骗取百姓钱财,白莲教上梁不正,在各地造反起事,不管百姓死活,对于此等邪门歪教,凡是名门正派、侠义之士均是为之不齿。”王子岳点头称是,李义轩又道:“只是此时正值贼寇入侵之际,各门各派应同舟共济,以大局为重。”王子岳道:“我少年之时也曾与白莲教结下梁子,却没有李少侠这般心胸,至于抗击倭寇,不知少侠可有平敌之策?”李义轩当即将自己的练兵要诀、布阵之法娓娓道来,王子岳时而听得入神,时而拍手称赞,当下又问道:“我鹰、蛇、猴、虎四大家族,向来如亲如兄弟一般,多年来大家在福建一带也共行侠事。可近年来倭寇越发横行,四门中死在倭寇刀下的弟子也不在少数,不知李少侠懂不懂倭刀之术?”李义轩道:“小子深知倭寇刀法的厉害,前些时日我的结义大哥戚元敬自创了一套《辛酉刀法》,此刀法集合了东瀛阴流刀法之精华,若加以练习,再配以‘鸳鸯阵’定能破倭寇刀术。前辈若瞧得起在下,晚辈愿倾囊相授。”王子岳一听大喜,但忽然转而忧道:“李少侠不吝赐教绝技,但不知戚将军闻得,是否会怪罪?”李义轩笑道:“此事前辈万万不必多虑,大哥与我情同手足,再者若是知道我将此刀术外传,是为了杀贼寇,定会支持的。”王子岳听罢,连忙起身行礼,笑道:“李少侠久与倭寇周旋,精通排兵布阵,又兼有统领三军之能,做我南方武林之主再合适不过,此场比武不管胜负如何,王某都任凭李教主差遣。”李义轩道:“封侯非我愿,但愿海波平。晚辈不求功名利禄,只为驱除倭寇,此心天地可鉴!”
众人在远处见李义轩与王子岳谈笑风生,夏斌暗道:“王师叔从来不善谈天说地,今日是怎么了,竟一开口聊了这么久。”正自寻思,再一抬头,只见两人已然切磋起来。王子岳见李义轩少年英雄,不忍伤他,招式之中收着三分力,怎料得这少年身法莫测,眨眼之间可在几丈之外来回腾挪,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王子岳虽已到不惑之年,但好胜之气仍是不减,当下将拿手绝技施展开来,鹰拳的精妙渐而显露无余。鹰拳拳谱有云:“内气提起外使用,身手步法众不同。鹰出爪快如闪电,直击要害占上风。”李义轩见他手法劲脆刚猛,刁、拿、锁、扣,分筋错骨等手法均是纯属无比,足有二十年以上的功力。若是被他抓一下,必定肉烂骨裂,当下不敢大意,以“急避踏碎布”在亭内环绕。王子岳勾手一探,李义轩扣杯腕出手相擒,只见王子岳手突然缩了回去,竟落了个空,而他另一只手反将李义轩手臂拿住。李义轩虽有循阳真气护体,但王子岳爪功尤为厉害,戚继光《纪效新书》中记载的武术名家之内,在李义轩之后的鹰爪王之拿,便是王子岳了。此刻李义轩只觉对方旋拧之力似要将自己手臂拧脱臼,心中一慌,真气激荡,布于臂膀,王子岳猛然间浑身一震,只感一股真气将自己手爪弹开,连带整条胳膊也炙热无比,当下暗道:“好家伙!我这双爪十余年中未曾失手,未料想今日竟让这少年轻易躲过。”李义轩见对方又复攻来,有意要以硬碰硬,试试自己的手劲,只见五爪抓来,自己也五爪抓了过去,两手相握,劲力登时便知高低。王子岳苦练二十余年的爪力,果然无坚不摧,李义轩一觉不妙,掌中忙运出真气,欲逼开对方手掌。不料两人掌心相离,王子岳手指仍旧夹住不放,接着反手一提,正是鹰爪提坛的功夫。若是常人,手指必定节节寸断,李义轩情急之下,借力腾跃,身子倒立,悬在空中,左手掌仍与王子岳相贴,正是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的法子。
王子岳忽然觉得千斤压顶,苦于支撑。只见李义轩右手轻轻一点,真气激荡而出,将桌上茶壶登时炸得粉碎。王子岳看的分明,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暗道这股真气若是打在我头上也是同个下场!两人当下心领神会,一齐收手罢斗。李义轩在空中翻了个跟头,站定身子,王子岳笑道:“佩服佩服,王某人输的心服口服。”李义轩道:“前辈哪里话,鹰拳门威震一方,侠名远扬,前辈十六岁便挑了煤魔寨,解救百姓无数,这等侠义之举,江湖谁不赞扬?况且鹰爪拳攻势凌厉,天下无双,飘渺派的这门绝技在前辈手中施展,已至炉火纯青之境,晚辈功力尚浅,日后还要多多请教。”王子岳没料到以李义轩这般年纪竟能说出自己年轻时的豪情壮举,心中又惊又喜。他却不知李义轩聪颖非常,只要听别人说过,便能记在心中,似如数家珍一般。只见王子岳从蓝段子衣袖中掏出一块金牌,交予李义轩手中,笑道:“再往前走是齐师兄的府上,他年纪大了,脾气孤僻傲慢,李兄弟可万要担待啊。”李义轩抱拳道:“多谢王前辈指点。”
众人见李义轩赢了鹰拳门,又过了一关,不禁大为欢喜。众人拜别了王子岳,又往猴拳门行去。李义轩未走几步,便觉左手五个指头不但失了力气,且不停哆嗦,心中不禁叹道:“明知鹰爪功指功了得,我却偏要托大,与他硬拼,如今被这‘混元指’劲力所伤,也算是吃了个小苦头。”众人缓步而行,越过了几个土坳,遥见前方又显出街巷,远远的便看见一座酒楼。此刻已是午时,姚奇峰腹中饥饿,见众人均未开口,自己张了一半的嘴又闭了下来。忽听常怀安道:“教主,你已经两战,不如稍作休息,吃些饭菜如何?”姚奇峰听罢,这才哈哈笑道:“不错不错,俺也饿了。”众人一笑,只见李义轩点了点头,对夏斌道:“夏兄弟,不如我做东,咱们共饮几杯如何。”夏斌笑道:“多谢李教主盛情,不过在下要先到猴拳门拜见齐师伯,我还是在齐府上等候诸位吧,顺便喂喂府上的猴子。”
众人暂别了夏斌,往酒楼迈步而去。待到了门口,见牌匾上写有“福顺楼”三字,西边还挂着一个酒幌子,
上面长篇写道:
知章骑马似乘船,
眼花落井水底眠。
汝阳三斗始朝天,
道逢?车口流涎,
恨不移封向酒泉。
左相日兴费万钱,
饮如长鲸吸百川,
衔杯乐圣称避贤。
宗之潇洒美少年,
举觞白眼望青天,
皎如玉树临风前。
苏晋长斋绣佛前,
醉中往往爱逃禅。
李白斗酒诗百篇,
长安市上酒家眠,
天子呼来不上船,
自称臣是酒中仙。
张旭三杯草圣传,
脱帽露顶王公前,
挥毫落纸如云烟。
焦遂五斗方卓然,
高谈雄辨惊四筵。
洪能和尚一瞧,原来是杜甫的《饮中八仙歌》,当下笑道:“今日我教八位堂主也齐聚于此,不喝上几杯怎么行?”武伯当对闫大海笑道:“闫兄,你瞧这和尚自己馋酒,反要借别人说出个道理。”闫大海笑而不语,洪能和尚哈哈大笑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恐怕姚兄弟比我还馋酒哩!”姚奇峰性子直,当下也不遮掩道:“俺现在是又饿又馋,早就盼着能瞧见个酒楼咧。”众人听罢,又是一笑。李义轩当先进了酒楼,群雄见厅内梁之上一边挂着一条木牌,上面刻有两句白话,右边写道:“童叟无欺多给一两也不要。”左边写道:“货真价实少给一文也不行。”酒楼内客人不少,十几个店伙计忙里忙外,好生热闹。只瞧一个头带白巾帽,肩搭抹布的青衫小二迎了过来,笑道:“众位客观请坐那张八仙桌吧。”李义轩将义父请到主座,众人这才依次坐下。洪能和尚道:“煎炸烹炒十六道,十荤六素,外加八个凉菜,再来十斤酒。”小二问道:“大师傅喝什么酒?”武伯当道:“给他来十斤清水,让这出家人清清肚肠。”洪能和尚笑道:“莫听他玩笑,给我来五斤人参露酒,五斤家酿。”小二听罢,应声而去。不一会儿菜品便即上桌,果真是色香味俱全,众人也不客气,均大快朵颐起来。闫大海道:“记得二十几年前我曾与郝老弟走镖路过此处,想来这福顺楼也有些年头了。”李义轩道:“原来义父和郝叔叔早就来过,可惜此行没让郝叔叔同来。”石铮道:“想必这酒楼有些口碑,那牌子不是写着童叟无欺么。”端木踪忽然冷笑道:“好一个童叟无欺。”众人不知何意,端木踪伸手一指,悄声道:“西南桌上那个老叟,临走掉了个钱袋,那白帽小二看得分明,却未叫住,眨眼的功夫便将钱袋揣到了自己怀中。”石铮怒道:“我去教训他一番。”常怀安道:“咱们有要事在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李义轩道:“那店小二或许真没瞧见也说不定,我再试他一试。”说罢,低声与广明量、端木踪说了几句,待众人酒足饭饱后,余童元将银子交予小儿,又故意从怀中掉出了一个钱囊,众人均装作恍然未觉。那白巾帽的小二见状,眼睛一转,暗自打量广明量等人衣着考究,必是富贵之人,心想定也不会在乎这些碎银,当下贪念又起,想是偷顺了手,一弯腰的功夫,神不知鬼不觉的便将钱囊塞入了自己的怀中。此举尽入众人眼中,李义轩不禁暗暗摇头,与群雄出了酒楼。武耀江奇道:“师父,您这不是在考验店伙计,而是又送了他一袋碎银。”李义轩笑而不语,广明量道:“教主大人大量,我广明量可不做赔本的买卖,咱们那些银两早已连本带利装进了端木兄的口袋里哩!”只见端木踪从腰中卸下一个口袋,往街面一抛,袋中的白银洒落而出,足足有几十两之多。街上叫花子一瞧,登时争相捡拾。端木踪道:“分散这些不义之财也算是替酒楼行善啦。”姚奇峰怒道:“这福顺楼说啥童叟无欺,全是放屁!”李义轩道:“贪念乃人所共有,今日店小二为一包钱囊而失德,明日你也许会为一箱黄金而忘义,所以莫要笑他,重在时常提醒自己,常修仁德端正之心。”姚奇峰觉得有理,当下躬身道:“多谢教主教诲!”
众人出了酒楼,在街市行了不久,便瞧官路越来越窄。广明量在头前带路,忽觉头上生风,连忙跃开几步,只瞧从路旁的树上忽然掉下一个人来,当下手中扣着几个算盘珠子,以备不测。却瞧掉落之人竟是个书生的模样,只见他横卧在路上也不言语,神情似醉非醉,眼睛半睁半闭。众人见这书生眉目清秀,面色却是苍白,精神也是萎靡不振,似失了魂,丢了魄一般。常怀安当下抱拳道:“这位公子,劳烦让路,让我等过去。”只见这书生身子未动,口中却道:“好臭好臭!”常怀安道:“公子说什么臭?”书生道:“刚才几位从福顺楼出来,诋毁福顺楼的名声,嘴中乱放臭屁,行了一路还是这么丑不可闻。”众人一听,才知此人原来是故意寻茬来了。常怀安低声道:“教主,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退让一步吧。”李义轩点了点头,欲从书生身边绕开,却瞧那书生翻了个身,又阻挡在众人面前。姚奇峰怒道:“好狗不挡路,快点给老子滚开!”书生一听这话,身子未起,脚下一蹬地,眨眼之间便滑到了姚奇峰胯下,姚奇峰抬起脚来,用力踩去,李义轩忙道:“小心!”话音刚落,只见姚奇峰连人带斧一起飞了出去,幸好姚奇峰武功不赖,凌空之中,连忙一个折身,在两丈之外站定了身子。众人瞧不出书生用了什么法子,眨眼之间便将姚奇峰摔出,均是惊诧不已,醉仙教众人见遇上了硬手,当下暗握兵刃,见机行事。
忽见书生吹了一声哨子,树林两侧显出十多名虎背熊腰,腰系虎皮围裙的大汉,登时将醉仙教群雄围住。余童元冷道:“不过如此。”书生从背后掏出一个痒痒挠,一边搔痒,一边沉道:“你们这群贼人是一起来,还是一个一个上?”石铮冷笑道:“就凭这几个脓包,我一人便能制伏,教主与各位兄弟暂且退后。”书生听罢,也不含糊,当下挥起痒痒挠直向石铮前身劈来。石铮轻功不高,虽闪躲不及,但有横练十三太保的能耐,浑身如铁打刚造,书生痒痒挠一着他身,似打在铜墙铁壁一般,不禁心中一惊。原来这痒痒挠乃是以纯钢打造,两侧锋利如剑,即可当勾,亦可做剑,不料对方丝毫不惧,书生眼睛一转,只往对方眼睛、腋下攻去。石铮虽刀枪不入,但眼睛、腋下却是死穴要门,见铁挠直冲双目来,忙铁掌双合,将铁挠夹住。石铮臂力甚大,那书生用尽力气也拔不出来,当下伸拳出掌,一个劲儿的照石铮打去,只打得自己拳头酸痛,对方却浑然无事。洪能和尚笑道:“众位看了,这可是传言中的花拳绣腿么?”武耀江应道:“大师有所不知,这拳法还有个名字,叫做‘脓包拳’。”众人大笑,书生一听嘲讽,苍白的脸上也臊出了红晕。身边十几名身穿虎皮围裙的大汉挂不住了脸面,上前动起手来。李义轩微微一笑,施展出‘急避踏碎步’将众大汉接连点倒,端木踪取出绳索,手腕抖劲儿,将那书生牢牢捆住,刚要羞辱他一番,却听背后一人喊道:“休要放恣!”声音清脆尖细,竟是女子声音。众人转身一瞧,只见一个美貌少女骑马而来。
李义轩心下猛然一跳,暗道:“是她!”原来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李义轩那日出手相救的少女。众人见她肤色黝黑,容貌却是美得惊人,端木踪当下也是一愣。只见那少女翻身下马,略带责问道:“汤大哥,你怎么样了?为何跟人动起手来?”说着便去解开绳索。端木踪见状,也不便强加阻拦。书生神色惭愧道:“大小姐,您来了。”只听那少女对李义轩道:“你不去猴拳门比武,竟在这里打起了野架!仗着武功高强欺负人么?”李义轩没料到她忽然冲自己发话,当下有些不知所措,一时竟语塞起来。常怀安忙道:“姑娘此言差矣,我教主身系救民于水火之大任,怎会主动招惹是非,与人纠缠。只因这位兄弟拦住去路,出言不逊,还与我教中兄弟动手,我倒要问问是何因由?”那女子听罢,转头向书生问道:“可有此事?”那书生道:“不错,但却是他们惹事在先!”少女听罢,也不问缘由,当下斥道:“好啊,你们醉仙教胜了比武,便自以为天下无敌了么?我看不过就是一群目中无人,惹是生非之徒!”说罢,少女又指向李义轩道:“汤大哥,此人便是武林大会独冠群雄的醉仙教教主。”李义轩心道:“原来她果然去了比武场。”书生恍然道:“怪不得武功如此高强,但行径却如此卑鄙!”武伯当怒道:“你这书生好生无礼,我教主仁义无双,名扬四海,他便是动一动手指,便可叫你当场毙命,你倒是说说看,如何行径卑鄙了?”少女一边侧耳倾听,一边为十几名大汉解穴。李义轩暗想当日自己披头散发,遮住面容,装成个醉汉的模样,这少女此时自然认不出自己,又见她为众人解了穴道,众人均抱拳行礼,称她为大小姐,想必是个世家名门的小姐。
那姓汤的书生怒道:“你们做了什么,自己清楚,何必由我来说。”李义轩朗声道:“汤公子,话不说不明,我醉仙教行事坦荡,没做过见不得人的事,当面说出来与大家都有好处。”书生道:“既然如此,我且问你,你们盗取福顺楼的银子,还口出狂言,一路上污蔑我福顺楼的名声,这是为何?”众人一听,这才知道因由,原来这书生是酒楼的人,大伙的一举一动早被他看在眼中,随后一路暗中跟随,故在此拦路挑衅。余童元冷笑道:“原来是为了此事。”当下将在店中如何看到白巾小二,捡取了客人的钱袋却不归还,如何再行试探等等叙说了出来。汤羽扬和那少女听罢,又惊又怒,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节,少女道:“汤大哥,若真有此事,倒是咱们鲁莽了。”书生道:“这福顺楼乃是数十年的老店,掌柜店仆均是安守本分之人,怎么会有如此败类?”石铮道:“汤公子,在下姓石单名一个铮字,江湖人称‘泰山金刚’就是我。”伸手又指端木踪道:“这位是‘侠义盗’端木踪,平生只取不义之财,救济百姓,你若不信我等之言,咱们进店与那伙计当面对质如何?”书生道:“好,咱们这去酒楼,若是冤枉了诸位,我汤羽扬磕头赔罪。”众人一听,才知这书生名叫汤羽扬。
醉仙教群雄同汤羽扬二番来到福顺楼,掌柜醉仙教众人二返酒楼,还带来了少女及汤羽扬,当下心中猜想:“难道是大小姐和汤师兄的朋友不成?想是路上碰巧遇见,又回来喝上一番。”当下迎笑道:“大小姐、汤师兄,今儿个是什么风,把您二位请到店里来了?”汤羽扬本来就面无血色,此时阴沉着脸,更觉?人。余童元一指那白头巾的青衫伙计,汤羽扬眉头一皱,冷道:“小六子你过来。”掌柜的心道:“坏了,定是招待不周,惹恼客人了。”店伙计小六子见汤羽扬平日失魂落魄,无精打采,此时却是眼露精光,不禁打了个激灵,当下赶了过来,笑道:“汤大哥,有何吩咐?”汤羽扬道:“你是否捡了一个老叟的钱囊,知而不报,私贪了不义之财?”小六子一听此话,眉头微皱,眼睛转了几圈,当下笑道:“汤大哥哪的话,咱们福顺楼向来童叟无欺,我再不济,也不会干出这等事来。”余童元道:“我的那个钱囊也定不是你拿的了?”小六子心中一横,仍是咬紧牙关道:“小的不知。”刚一说罢,忽觉自己裤子一松,啪嗒掉出两个钱囊,众人一瞧,一个为麻布粗纺,一个为金丝锦绣的钱囊。端木踪捡起笑道:“在你贼爷爷面前还敢耍赖!诸位可要瞧明白些,这龙凤呈祥的钱囊上面写着醉仙教三字,你还敢抵赖么?”汤羽扬见状,顿时怒不可遏,吼道:“好你个小六子,竟然蒙骗起我来了!”小六子吓得哆嗦,连忙跪地道:“大小姐、汤大哥,小的知错啦!”说罢,磕头便如捣蒜一般,汤羽扬怒道:“这福顺楼开了数十年,怎想到让自家人毁了招牌!你从小在虎拳门长大,竟越来越没出息。”说罢,不禁长叹了口气。小六子听他语气变缓,还以为会网开一面,却听汤羽扬道:“你走吧,我虎拳门从此没你这号人物啦!”小六子听罢,突然如失了魂一般,过了半响,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泪如泉涌,趴在地上求道:“汤大哥,我知错了,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本是个孤儿,幸自幼得虎拳门收留,你打我罚我,小的绝无二话,但千万别赶我走呀!”小六子抱着汤羽扬脚腕哀求不止,就连醉仙教众人也生了恻隐之心。却听汤羽扬道:“国有法,帮有规,岂可因人而异?”只瞧小六子心中一急,竟晕了过去,掌柜的忙掐他人中,这才将他弄醒。小六子见众人仍在身旁,当下又跪地求饶。到底还是少女心软,当下劝道:“汤大哥,虽门有门规,但小六子矜矜业业操持店面,从无疏漏之处。再者他无父无母,这福顺楼如同他家一般,你若赶他出门,叫他何去何从?”李义轩也劝道:“汤兄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看不如让小六子去把那老叟寻到,将钱袋还了他,便饶他这一次吧。”少女见李义轩不计前嫌,帮着小六子求情,不禁向他瞧去,正巧李义轩也在望着自己,两人四目相对,少女脸上一红,忙将目光转开,心中只怨自己错怪了好人,却不知李义轩便是当日相救自己的‘表哥’。
汤羽扬见二人求情,自己也非铁石心肠,当下叹道:“也罢,今日我便暂且饶了你,如若再犯,必扫你出门!还不快过来谢过李教主。”小六子听罢,连忙跪谢道:“小六子谢过李教主,谢过小姐。”汤羽扬道:“只因一场误会,这才冒犯了众位英雄,小弟在这里赔不是了。”说罢,扑腾一声跪了下来,群雄见状一惊,李义轩忙扶起道:“汤兄弟快快请起。”汤羽扬又向姚奇峰、石铮瞧去,石铮豁然笑道:“教主宽宏大量,我等也不是心胸狭隘之人,汤兄弟不必介怀。”姚奇峰也道:“书生怎地这么多礼,快起来吧!”汤羽扬听罢,这才起身。众人随即又围坐一桌,汤羽扬与少女并肩而坐,与群雄攀聊起来。姚奇峰问道:“方才汤兄如何将俺给甩了出去,怎地连个征兆也没有。”众人一笑,汤羽扬讪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小弟汤羽扬,乃是虎拳门的弟子,这位是恩师的爱女,虎拳门的大小姐。”少女一经引荐,也收起了豪爽之气,当下略显腼腆,施礼道:“小女拜见众位前辈。”李义轩心道:“原来她是虎拳门霍云清的女儿。”汤羽扬道:“在下平日里负责此地界的客栈、酒楼,还有两家镖局,只因总爱身穿书生的装束,多年前又因练功走岔了气息,之后真气无法聚拢,以至精神涣散,整日如失了魂魄一般,故江湖朋友都称我为‘失魂书生’。”李义轩给他引荐道:“这位是在下的义父,江湖人称‘单刀闫’是也。”汤羽扬道:“久仰前辈大名。”李义轩又道:“这位是佛珠和尚洪能大师、君子剑常怀安、惊天单锤武伯当、金算盘广明量、幽冥双叉余童元、大力尊者姚奇峰、泰山金刚石铮、金弓小郎君武耀江。”汤羽扬久闻群雄侠名,此刻相识,大为欢喜。只听他道:“在下久仰诸位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李教主不愧为戚家军总教头,武功果然神妙绝伦,在那比武擂台上艺压群雄,也就不足为奇了。”霍凤儿笑道:“能否当上武林盟主还不一定哩,要最后胜了四大拳门才行。”
霍家小姐的一颦一笑,无不在李义轩眼中,此时见她快人快语,实在可爱得紧,心中不禁砰砰直跳,当下却转头对汤羽扬道:“小弟只为连同江湖各门派好汉一同驱除倭寇,保江山太平,还百姓安宁,其他的别无所求。”汤羽扬赞道:“果然是条好汉。”霍家小姐见李义轩对自己不闻不理,心中一鄂,暗觉这少年与众不同,不禁又打量了他一番,只见李义轩五官俊俏,眉目之间含有三分英气,又听他言中所讲,心道:“想不到他年纪不大,却有如此志向。”
眼瞧快过了未时,李义轩道:“汤大哥、霍姑娘,我等还要赴往猴拳门拜见齐前辈,耽误不得,咱们暂且别过。”汤羽扬道:“我送诸位一程。”群雄出了福顺楼,汤羽扬与霍家小姐送出了半里,汤羽扬道:“李教主、众位兄弟,我在虎拳门恭候大驾。”李义轩对霍家小姐颇为不舍,当下问道:“敢问姑娘芳名?”霍家小姐嫣然笑道:“问我名字做什么?”李义轩脸上泛红,一时语塞,只听汤羽扬笑道:“我来帮她说,我这妹子名叫凤儿,只因性情火辣,这一带的江湖朋友均称她做‘火凤凰’。”霍凤儿急道:“汤大哥,谁要你告诉他的!”说罢,翻身上了马。李义轩见状,再也忍不住道:“我的表妹哪里去啦?烂泥大侠在此!”霍凤儿一听此言,突然记起了那日在古庙外相救自己的醉汉,当下回头想李义轩瞧去,只见他虽不是当日蓬头垢面的样子,但眼神却是熟悉之极。李义轩从怀中取出一个香囊,霍凤儿这才认了出来,当下喜道:“原来是你!”李义轩点头笑道:“正是。”只见霍凤儿脸上登时一红,忽显羞涩之态。
原来闽地因举办武林大会之故,一时之间龙蛇混杂,霍凤儿那日遭人调戏,险遭不测,后凑巧被李义轩相救,便顺手将贴身香囊相赠,以便他日报答。不料李义轩未听过“火凤凰”之名,更不知霍凤儿便是虎拳门霍云清的独女,此刻相遇,当真大有缘分。霍凤儿见相救自己之人原来竟是李义轩,心中不知为何,犹如小鹿乱撞,欢喜得很。当下牵着马缰送到李义轩手中,笑道:“齐师伯府上还有段路程,这马先借你吧。”李义轩接过马缰,低声道:“多谢表妹。”霍凤儿扑哧一笑,也不理会众人,径自离去了。汤羽扬见状,也忙与众人告辞,追了上去。群雄虽不明其理,但均是明眼人,早已猜到李义轩与霍凤儿另有一段情节,偏偏姚奇峰一团雾水,憋不住问道:“教主,霍家小姐一听你提起烂泥大侠,便客气了许多,这个烂泥大侠是谁?难道比咱们醉仙教的名头还大么?”李义轩骑上坐骑,笑道:“仙人自有妙方,天机不可泄露。”姚奇峰仍是摇头道:“他烂泥大侠难道有三头六臂不成?”众人相顾莞尔,余童元道:“你这野牛真是傻到了家,那女娃见咱们教主英俊潇洒,喜欢上了咱教主,这才送个坐骑给他。”姚奇峰听罢,当下恍然道:“嘿!这就是了。”李义轩摇了摇头,笑道:“余大哥莫要玩笑,要是再让什么‘落魄书生’听见,少不得又有一番麻烦。”众人一笑,常怀安道:“猴拳门掌门齐纪元有个外号叫‘百臂神猿’,想必猴拳三十六路的功夫以至登峰造极之境。”李义轩一听这话,忙收起儿女情思,暗自回忆起恩师季常礼曾提到过猴拳的只言片语。
齐纪元不但自幼苦练猴拳,还满山遍地的养了许多猴儿,以便时常观摩效仿,潜心揣摩。经数十年的苦功,终已练到神形合一的地步。此时齐府的猴园之内已到了五人,却不是李义轩与诸人,而是南山五怪。原来在入福顺楼之前,听夏斌说要喂喂猴子,五怪顿时大觉有趣,吃了几口午饭之后,便悄悄先来到猴园,与猴子玩耍。大鼻怪见园中种有辣椒,当下抓了一把存在怀中,五怪人虽年长,调皮却一点不减,大鼻怪将辣椒放到猴子手中,猴子不知何物,还以为是美食,当下大口咀嚼,这才知上了当,登时辣的呲牙咧嘴,南山五怪看的好玩,均捧腹大笑。没料到那猴子还懂复仇,忽然猛的窜了过来,抱起大鼻怪的大腿,张口便咬。大鼻怪措不及防,腿上登时被咬的鲜血直流,当下大怒,随即啪的一掌打在了猴子的天灵盖上,五怪虽是愚笨,但自幼跟随南山散人,之后又随季常礼、李义轩多年,内功劲力着实厉害,此刻全力击出一掌,那猴儿自然一命呜呼。大眼怪一瞧,哈哈大笑道:“大鼻怪你喂它辣椒,它全变成辣椒水吐了出来。”大鼻怪一瞧,哪里是什么辣椒水,全是猴儿的鲜血。众猴儿见同伴惨死,不知是心中害怕,还是另有别意,顿时大声呼喊,顷刻之间,吼声环绕林园。
五怪见状,也知惹了麻烦,大鼻怪更是对猴儿们说起了人语,劝说诸位猴兄小声些,猴儿又岂会听五怪的命令?没过片刻,忽觉声音安静下来,五怪正觉欣喜,却见一个老者缓步走来,在猴儿的指引之下来到五怪面前。只见此人虽过古稀之年,但鹤发童颜,竟似个活脱脱的老寿星。老者一瞧猴儿丧命的惨状,当下抱住猴儿,痛苦不已,随即冲着五怪怒道:“你们是哪里来的杂种,为何将我的猴儿弄死?”大鼻怪心知亏理,但口中却不肯赔罪,加之五怪词不达意,只是叽叽喳喳你言我语。老者见状,更生雷霆之气,厉声骂道:“好畜生,见你们年纪已然不小,竟然还无理狡辩,好不要脸,老夫这就让你们尝尝厉害!”说罢,走到切近便要动手。此刻正巧夏斌从园中喂完猴子,认得南山五怪,忙急道:“师伯手下留情,这几人乃是醉仙教的南山五怪。”原来老者便是猴拳门掌门齐纪元。齐纪元见是夏斌,当下止住手,冷笑道:“他李义轩人未现身,便先弄死我的猴儿,哼哼,如此行事作风,可是先给老夫来个下马威么?”
话未落音,李义轩等人也已赶到,只听五怪与人争辩,忙走上前来。夏斌心中暗道糟糕,当下抱拳道:“李教主,诸位英雄,这位便是‘八臂神猿’齐师伯。”李义轩一经引荐,忙上前行礼道:“晚辈李义轩,拜见齐前辈。”齐纪元正自没有好气,当下也不回礼,指着那毙命的猴儿,怒道:“看看你们做的好事!”李义轩早已听见了南山五怪的声音,此刻见齐纪元如此恼怒,便知五怪惹了乱子,当下顺着他手指瞧去,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只见那猴儿脑浆都溢了出来,登时怒道:“臭五怪,可是你们闯了如此大祸么!”大耳怪道:“半天师叔,大鼻好心喂猴子辣椒,它不愿吃可以不吃,为何还要咬人?他一咬人我等岂能打不还手?”李义轩气道:“还不闭嘴!快来给前辈赔罪。”五怪见李义轩动怒,神色严厉,均不敢再多言语,突然像犯了错的孩童,一个个捂着耳朵,围缩在一团,却不肯向齐纪元赔罪。李义轩道:“你们为何不过来?”大眼怪道:“师叔评理不公,我等只不过杀了个畜生,又不是人,何罪之有?”齐纪元听罢,又哼了一声,李义轩心知对南山五怪多说也是无用,只好硬着头皮,躬身赔罪道:“齐前辈,我这五个师侄岁年纪不小,但头脑甚是愚笨,晚辈在此替他们赔罪了,还请前辈恕罪。”说罢,转头向广明量使了个眼色,广明量当即会意,忙揭开背包,取出布囊摊开,原来是十多根金条。齐纪元怒道:“我这猴儿整日陪伴左右,岂是用钱能买来的?我问你,我杀了你的儿子,在赔钱给你,你可愿意?”姚奇峰道:“你这老儿不讲道理,猴子和人怎能相提并论?”李义轩忙喝斥姚奇峰不可多言,夏斌打圆场道:“诸位有所不知,此地山谷园林甚是清幽,齐师伯平日以养猴为乐,众猴儿也通灵性,齐师伯除了寥寥几名弟子之外,全凭这些猴儿作伴,论起感情,实与普通家畜大不相同。”李义轩听罢,心中不禁一动,料想齐纪元无儿无女,想必平日十分孤寂,当下大为歉然道:“齐前辈,众生平等,人和猴子都是一样,但死后不能复生,还请前辈节哀顺变,小子替五位师侄赔罪了。”说罢,双膝一弯,跪了下去。南山五怪见李义轩这般,当下也不再执拗,忙抢到李义轩身前,齐齐跪下道:“师叔快快起来,我等知错啦。”说罢,磕头如捣蒜一般。齐纪元见李义轩如此赔罪,心气也缓了下来,随即将其扶起道:“李教主请起,适才老夫正在气头,说话若有失礼,还请多多包涵。”李义轩道:“多谢前辈宽宏大量。”随即命五怪将猴儿尸身安葬,夏斌这才相互引荐,齐纪元笑道:“久仰众位大名,还请到院内叙话。”
众人迈步入了院中,见竹围栏内,除了几个奴仆外,便只有寥寥几名弟子练功,数把藤椅落于西墙,中间一张松木茶桌,更显古朴,其余器具均是简朴无华。众人也不拘俗礼,姚奇峰、石铮直接做到了地上,齐纪元笑道:“小老儿住所简陋,真是怠慢了诸位英雄。”李义轩道:“前辈哪里话,我等有幸得见尊严,三生有幸。”齐纪元笑道:“不是我倚老卖老,可是这年纪大了,若真在武林大会上与江湖好汉轮流比试,我这把老骨头怕是受不住喽。你即以胜了蛇、鹰两大门派,自然有一身过人的武艺,老夫年岁以高,腿脚也不比当年,按道理不该再与少侠动手,比什么武功了,可老夫与醉仙翁神交已久,始终未曾有缘相见,今日遇见了仙翁高徒,还着实想讨教几招醉八仙,老朽自不量力,李教主可要手下留情呀。”李义轩道:“齐前辈乃武林名宿,能得您指点一二,晚辈求之不得。”齐纪元道:“李教主可知我这猴拳的来历么?”李义轩道:“猴拳历史悠久,始于西汉,前辈的猴拳三十六路更是别具一格,集众家之大成。”齐纪元笑道:“哈哈,少侠说的头头是道,但想必这些都是从尊师那里听来的,却从未见过吧?”李义轩见被说穿,脸上一红道:“晚辈确实没这个福分得见猴拳精妙。”说到此处,忽然灵机一动道:“家师平日里提到南方武林拳种之时,对前辈的猴拳大为赞许,此次还曾叮咛我,若是见到您老人家,定要代他问好,万不可失了礼数。”齐纪元听罢,激动道:“季仙翁真是这么说的?”李义轩道:“晚辈不敢胡说,今日有幸得见前辈,果然精神健硕,面色红润,灿若朝霞,神采不减当年。”齐纪元听季常礼如此看重自己,心中大喜,又听李义轩说自己脸色灿若朝霞,更为舒心。原来只因他天生脸色通红,又恰巧习练猴拳,故年轻之时,武林中常有人叫他“猴屁股脸”,今日李义轩这一句话,恰恰化猴屁股为朝霞,自是十分的高兴,百般的入耳。齐纪元笑道:“劳烦李教主瞧见仙翁,就说齐纪元祝他老人家多福多寿。”李义轩道:“晚辈遵命。”


(二十三)不期几遇情生彷 [本章字数:14679 最新更新时间:2012-11-23 09:51:37.0]
----------------------------------------------------

当前:第17/21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