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瓯无缺》第125/137页


  尉迟晓就躺在蓝逸身后的杉木床上,仍然昏迷不醒。
  保持着戒备姿态的蓝逸不能不颤抖,她甚至有理由相信,唐瑾会一剑杀了她。
  但唐瑾却略过了她,直接走到床前。他探了探妻子的鼻息,立刻叫来随行的医官,而后唐瑾便握着尉迟晓的手一眨不眨的守着她。整个过程就像蓝逸不存在一般。
  秋日乡间稻谷的香气随风飘进驿馆的小屋里,经过这段时间,唐瑾伤口已经基本愈合,脸色看起来也好了不少。
  屋舍的墙壁已有些斑驳,墙角有泥灰剥落,简陋的松木床榻上,尉迟晓依然酣睡。医官脉诊过后,毕恭毕敬的回道:“王妃餐风饮露,元气大伤,若有良药尚且可医。”
  手背轻轻摩挲着妻子的脸颊,唐瑾说道:“之前的医案你已经看过了,要用最好的药。”
  “是,敢不尽力!”
  医官退下去开方熬药,唐瑾守在尉迟晓身边一动不动的望着她苍白却犹含笑意的面颊。屋外几声鸟鸣,遥闻田野间牧牛声声。
  过了有一会儿,唐瑾似乎才想起蓝逸还站在旁边。他道:“不听军令,临阵脱走,按律当斩。”
  泉亭王不咸不淡的声音让蓝逸背后出了一层冷汗,她仍旧梗着脖子说道:“王爷要斩便斩!”
  唐瑾爱怜得摩挲着妻子的面颊,对蓝逸说道:“我不会现在杀你,就算你想死,也要带回军中行刑,以警众人。带下去。”
  随声进来四个亲卫,两人制住蓝逸,两人拿绳索将她反手绑住,随即押解下去。临去前,蓝逸深深的看了唐瑾一眼,说不出是怨恨还是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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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逸被押走,唐瑾命人照旧守卫驿馆。却突然发现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门口探头探脑。能跟随在泉亭王身边的都是百战之士,怎么可能让一个小孩子遛进来?
  “那是什么人?”唐瑾问道。
  白术实在不知,便将驿长叫了来。驿长忙躬身回禀:“是小的看贵人没人伺候,所以找来个小丫头。我现在就让她走、就让她走!”驿长说完已经大汗淋漓。
  唐瑾打量了一眼面前村气的小女孩儿,她身上的粗布衣裳打了一个补丁,不过看着倒很干净。唐瑾向刘春问道:“这些日子都是你在这里伺候吗?”
  刘春爽爽朗朗的说:“是我,姐姐每天喝药都是我喂的!”
  “姐姐?”
  “对呀,姐姐长得很好看!哥哥,姐姐是你什么人?刚才怎么来了那么多人?为什么把将军带走了?”
  唐瑾笑了一下,“哥哥?我的年纪做你祖父都够了。”
  “啊?!”刘春不能相信,“哥哥是胡说的吧?哥哥还这么年轻!对了,将军和姐姐是什么关系?将军好威风的!”
  唐瑾笑了一笑,说道:“白术,你带她去做件像样的衣服,依旧留着在这里伺候吧。”
  ——————
  此去两三日,唐瑾日日守在尉迟晓床前,护卫王爷而来的白术、苏木二人每日送饭送药不一一细说。
  只说这日苏木端了药进来,唐瑾扶起尉迟晓喂药,对他说道:“我今日就走,你和白术留下,等她伤愈送她回玙霖那里。”
  “医官说王妃这两日就该醒了,王爷怎么反而要走?”苏木问。
  唐瑾拿起帕子擦了擦尉迟晓嘴角流下的药汁,“她看到我在这儿,定然知道兑军被逼退了,还怎么能安心养病。”
  “可即便这样,王妃也早晚会知道的。”
  “能晚一日便晚一日也好。当年我娶她的时候,信誓旦旦要护她周全,而今我才明白一二,若没有我在,她才能真的周全。”
  “王爷何苦做这伤感之语?”
  唐瑾只道:“回去时,你将这话带给玙霖便是。”
  喂过药,唐瑾小心抱着她躺好,又仔细盖好被子。他站在床头看了有一炷香的工夫,定了定心,举步离开,衣摆轻拂,沾染了不舍的尘埃。
  唐瑾刚踏出房门就预见这两日在外面熬药生火的刘春。
  “哥哥,你就要走吗?”刘春就这衣服擦了擦被炭火熏黑的手,又想起身上的衣服是新的连忙拍干净。
  唐瑾笑了一下,“我就走了,你好好照顾姐姐。”
  ——————
  也就在当天晚上,尉迟晓醒转过来,医官再三查看过,叮嘱要好生休息。
  医官改了药方出去煎药,尉迟晓见床前只有苏木和白术两个,稍一合眸的瞬间,心底已经了然。
  她张了张口,清了清嗓子,向苏木、白术问道:“蓝将军被带走了?”
  “是。”白术答。
  尉迟晓又问:“被王爷带走的?”
  白术和苏木对视了一眼,不知该怎样答。若是照实说,如王爷所说,王妃一定会知道兑军被逼退了,就辜负了王爷的心意。但若不照实说,岂不是欺瞒主上?
  尉迟晓没有等他们回答,又问:“谂儿好吗?王爷是不是将谂儿留在军中,自己跑出来带蓝将军回去的?”
  苏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
  尉迟晓缓缓说道:“王爷要出来寻我,如果不是把谂儿留在军中作为人质,怎么能消除众人顾虑?”
  白术说道:“王妃且静养着,世子一切都好。那日大水之后,世子寻不见王妃及时就回去禀告了王爷。王妃尽管放心,世子没有伤到。”
  尉迟晓放心的舒了口气,“那就好。”
  白术说道:“王妃且安心静养才是现在最要紧的。文公那边,王爷已经命人送了信去,只等王妃身子一好,我等便护送王妃回去。”
  尉迟晓清浅的笑了笑,“有劳了,我也知道这身子不静养是不成了,不过,……”
  苏木没有听清,“王妃说什么?”
  “没什么,”尉迟晓勾起淡雅的微笑,“我有点饿了,去弄些清淡东西来吧。”
  “是。”
  苏木和白术告退,尉迟晓望向斜对着床榻的窗口,窗外的梧桐呈现出枯败的黄色,一树枝桠随风敲打着窗牖。她垂下眼角微微一叹:不过,如果能死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无量寿佛

  文珑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唐瑾的对手,当年和言节联手都没能在沙盘上赢过唐瑾。因而当时唐瑾受伤不得领兵,他才穷追猛打。可是,到底是没有赶上时间。
  唐瑾刚刚伤愈就回马一枪,这一枪又准又狠,仅仅两个月静州就已失守,唐瑾将兑军一直逼到新语城。若不是当年在此驻守城防早已加固,文珑恐怕还无法拦住巽国骑兵的铁蹄。
  彼时,在城外巽国大营内,对蓝逸的处置成了一件难事。蓝逸不听军令,临阵脱逃,按军法当斩无赦。但蓝逸是因劫持建平长公主而违背军令,泉亭王若下令正法,难免有公报私仇之嫌。但若不杀她,就是视军法如儿戏,军法不严,如何令行禁止?当然,唐瑾还可以将蓝逸送回云燕请皇上定夺,如此也能送给塔河公一个人情。但有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这样做虽然暂时解了眼前的尴尬,只是此例一开,之后军中大小事就都受朝廷辖制,事事要请示批准,难免延误军机。
  军中上下都在看泉亭王会如何处理这样难办的事情之时,唐瑾的命令只有八个字——“按律斩首,以正军法。”
  军中众将士,或有赞叹钦佩,亦有讥讽之人,不一一细说。
  唐谂年纪尚轻,对父王此举不甚明白,出言相问。
  唐瑾只对他说了一句话,“把《孙子》第十篇重抄一遍。”
  唐谂恍然,《孙子·地形第十》中说为将者当“进不求名,退不避罪,唯民是保,而利于主”。
  蓝逸要被处斩的前一日,唐瑾曾去看她,问她可还有话要交待。
  蓝逸将那柄阴刻篆字铭文的佩剑奉到唐瑾面前,“王爷凯旋之日,请将这柄剑还给祖父,告诉他不孝孙有负所托,来生再尽孝道。”
  “我知道了。”唐瑾拿过剑,站在她面前问道,“你想不想免除一死?”
  蓝逸猛一抬头瞪大了眼睛盯着唐瑾,好像他刚才说的话只是梦中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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