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瓯无缺》第19/137页


  “秦。”文珑品味着,闲话家常般问道:“‘秦’不是鞑靼人的姓氏,你怎么从离国来?”
  飞絮据实相告,“小女听父辈说,祖上也是汉人,后来是鞑靼人占了汉人的地方,因而也还有亲眷在兑。”
  文珑道:“你家原在哪?”
  “就住在距慈州不远的廊沟村。”
  “怎么来了金陵?”
  “本不是要来这儿的,是要去徽州寻亲,路上却被、却被……”飞絮说着萎顿在地哭了起来,她眉眼生得冷艳,这一哭却多出几分柔弱之态。
  文珑除去皮衣,半跪到她面前递了帕子,“莫哭了,你的亲眷呢?”
  飞絮没有想到这位大人如此和气,惶惶的接了帕子,摇头道:“没了……大人不知,我们那儿正闹饥荒,连树皮都没了,人、人……”她哭得更厉害。
  “好了,起来吧,坐在地上哭,可别着凉了。”文珑扶起她,又为她扫了扫前摆的灰,“你且和我说,你徽州的亲戚叫什么名字?我让人送你去。”
  飞絮刚刚起来,吓得又跪下,“还请大人让我留下吧!”
  文珑不解,“怎么有家不回,还要留下?”
  飞絮含泪道:“我不懂事,也知道那种地方赎身的钱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能出得起的,所以、所以还是让飞絮在这里做苦工还钱吧!”
  文珑大笑,“哪里要让你还钱,再说他们也不敢真来要。你只说亲戚住在哪里,我便着人送你去。”
  “真的?”飞絮还不敢相信。
  “当然是真的。”文珑笑说,做着架势笃定的点头。
  飞絮这才将地方说了,文珑又唤进秋月,让她带人休息一夜,明日再走。次日送人往徽州,不在话下。
作者有话要说:  1.“见尔樽前吹一曲,令人重忆许云封”:出自【五代·南唐】李中《吹笛儿》,许云封:唐玄宗天宝年间梨园法曲、号称天下第一笛的李謩外孙,得韦应物赏识举荐进入乐府任职,是一代笛手大家。
  2.《喜相逢》:常用来伴奏戏中角色入洞房等动作。
  3.《鹧鸪飞》:江南笛曲的代表曲目之一,以鹧鸪翻飞表现对幸福生活的向往。
  4.“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出自《国风·唐风·绸缪》,诗中内容是写新婚闹洞房时的场景,文中一句的意思是“今夜究竟是哪夜?见到这美人真兴奋”,口吻颇为戏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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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箫声动

  自上元节之后,唐瑾依旧时常到临风阁外的湖边吹笛,只不过尉迟晓不再总是拒之门外了。五次里会有两次请他进阁里说话,唐瑾是个极好的陪伴,他不对尉迟晓提起昔日的情爱,只说诗词,也论音律,有时也谈论草药。和唐瑾相处,总让人觉得安稳和顺,因而两次就变成三次,三次会变成四次,等到尉迟晓伤愈可以出门时,唐瑾已经时常陪伴在她身旁了。
  “伤才刚好就去上朝了?”
  彼时天已暗了,尉迟晓忙了一日,看得文书多了,在大门前的两个大红宫灯映衬下竟看不真切说话的人。不过即便看不清,从声音里,她也知道是唐瑾来了,而随在他身后的人通常都是苍术。
  如是扶着她下车,尉迟晓道:“正赶上今日大朝会,又忙了一日。王爷没有久候吧?”
  唐瑾长身站在灯下,说道:“算着你该回来了才过来看看。”
  尉迟晓压了压眉目下的倦意,对他道:“王爷进来坐吧。”
  唐瑾道:“今日就不进去了,你也累了一日,我进去你又不得好好休息。”
  尉迟晓笑了笑,没有和他客气,只道:“这几日怕是都不得空,虽然下面的人都有处理,也是堆了三、四个月了。”
  唐瑾没再多话,目送着她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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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尉迟晓早起,刚刚梳洗好,正打算赶早出门,就被如是拦住。
  “小姐吃了东西再走吧。”如是说。
  尉迟晓道:“你随便包些车上吃就是了。”
  “小姐伤刚好,再说,早上泉亭王命人送来了赤豆芝麻粥,是掺了阿胶熬的,说是最能补气血,小姐还是喝了再去吧。”如是说。
  尉迟晓一怔,随即说:“那便去用了吧,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那粥熬得稠,甜味儿正适口,连药味也恰到好处。她想起自己还是太学学正的时候,有一日偶感风寒,没有胃口,便有人给她端来这样口味恰到好处的粥,哄她一口一口喝下。过了四年,对她喜欢的味道,他还记得这样清楚。这样的情,她于心里真的想信,可于此时此刻,她又真的不敢信。朝野中尽皆知道,这位泉亭王来金陵是有联合兑国并离的意思。
  她静静的喝完粥,理好官服往太常寺去了。
  到了晌午,尉迟晓正忙着,有小内监忙着来请,“陛下召尉迟太常用膳!”
  她虽是当今圣上头一届的状元,但比起吾思、文珑等一早就跟随皇上的人,在情分上到底差了一层,皇上几乎不曾召她一同用膳,即便是议事的时间晚了也是遣她回去。今天这事情很特别,尉迟晓略一想,恐怕是离国的事情。
  到了御前,见吾思、文珑,并了卢江都已在座。卢江自然是武官的大红绛衣,戴赤帻大冠,另两位也是黑色皂衣的官服,三人分左右而坐。尉迟晓上前给轩辕舒请安,又和几位同僚见过礼,心里已经有了数。
  轩辕舒不提国事,只谈今日的吃食,一面向吾思说:“我不劝你,你自己吃。”一面让人把自己面前的香焖羊肉盅分给文珑,“这个补身很好,你多吃点。”
  文珑谢恩,又道:“辰君外伤刚愈,也该吃些补中益气。”
  轩辕舒让人从厨下再端一份儿给尉迟晓,边问道:“尉迟卿对离国之事如何看?”
  尉迟晓放下筷箸,起身长揖,恭谨答道:“微臣愚见,以时间算来,呼延遵顼应快集结好大军再犯我边境。”
  轩辕舒玩着银箸不说话,尉迟晓接着说道:“前次因巽泉亭王天兵而来,有无助益姑且不说,但恐使离国轻视我朝,以为我朝中无人。”
  轩辕舒是靠自己打出来的江山,因而即位之后也不喜欢别人伺候,自己拿着筷子有心无心的拨弄着眼前的干锅三宝,随口问道:“我朝兵力不及离国,若是此时见胜示弱,与之重归于好,如何?”
  吾思和文珑都不说话,卢江也在低头吃自己面前的烤鹿肉,眼见这句话就是问她的。尉迟晓答道:“不妥,臣方才所言,离国轻视我朝,此时再结为盟,只会被其轻慢,择机再犯我边。”
  “那你以为该当如何?”轩辕舒吃了一口鸽蛋。
  “我朝兵马势头尚微,不足以吞并离朝疆土,但有太尉及众将军神勇,足使离军大败,数年间难起势头。”尉迟晓说着向侧一步深深一拜,“到时再与之结盟,方为上策。再有十年,我朝兵精粮足,将士用命,陛下大业可成!”
  “有理。”轩辕舒随意的点了点头,又说,“这道芋艿口袋鸡翅不错,太常面前也有吗?还不给添一份。”
  尉迟晓坐下陪着用膳,轩辕舒不再议论国事。她这时已经明白了七分,这一餐不是问自己的主意,是探自己的真心。她到底是一女子,昔年爱上了大巽的泉亭王,如今泉亭王再访,其中机关缘由、个人心思都值得细细思量。
  她正想着,轩辕舒向她问道:“尉迟卿,你可已双十了?”
  提到年龄,尉迟晓懦懦答了句,“是,过了年已经廿一了。”
  轩辕舒说道:“有喜欢的就许了吧,哪怕是离国的也没什么关系,不用想那么多。”这句话倒很真心,是认认真真对着她眼睛说的,坦率得没有半分虚假。
  尉迟晓又答了句“是”。而后四人陪圣上用膳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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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过午膳,尉迟晓同三人行礼告退,又往太常寺行去。她没走出几步,文珑就追上来。
  文珑陪她走了一段,见四下无人,文珑说道:“刚才的事不要在意。”
  “那些是陛下必须问的,我明白。”尉迟晓说。
  “陛下就是那样的性子,但只要是认定的人便推心置腹,视如兄弟。”文珑道。
  尉迟晓笑了笑,“我知道,看你不就都明白了?我也知道,陛下就因为有信、有疑,才是明君,也才会使丞相和你这样的贤臣一心追随。”
  文珑笑说:“我这样也可算作贤臣了?”
  尉迟晓掩嘴笑道:“你若不想算,也没人强你。”
  文珑笑了一阵。金陵的天气已经开始转暖,他还是穿着厚重的冬衣,只是他身形消瘦,这样厚的衣服竟也不显臃肿。文珑眉目安适,总是有好看的弧度,恰好的证实了这位御史大夫温柔谦和的品貌。
  “回来之后,我还没有问你,长宁郡主的事怎么样了?”尉迟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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