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瓯无缺》第56/137页


  “没什么,久病不曾出门,竟连路都走不好了。”文珑笑笑,站直了身子,“日前我使人送去的东西还好吗?”
  飞絮仍旧扶着他,丝毫不觉两人衣襟相贴,答道:“很好,起先我还不知道,还是那日拿出来待客才知道那茶那样名贵。”
  文珑道:“开店待客总得有些好茶,咳咳。”
  “公子小心着了风,我扶公子回去吧。”
  两人正要往回走,冰壶迎面快步过来,“公子怎么出来了?这怎么使得!”
  文珑摆手,“不妨,是有什么事?”
  冰壶道:“吾丞相来了。”
  “他倒是稀客。”文珑说,“你让人好好送飞絮出去。”他向飞絮道了句别,举步便完回走。
  冰壶道:“这怎么行?公子一个人怎么回去?”
  文珑笑说:“在自己家里,我是连路都不认得了?你去吧。”
  ――――――
  吾思在堂中安坐,近旁有两个日常服侍文珑的丫鬟在伺候。见文珑进屋,先有一个就过去为他接了斗篷。吾思放下茶盏起身。
  文珑请他坐下,自己在一旁坐了,笑道:“我是知道的,你无事定然不登三宝殿。”
  “本是陛下要来,正巧在宫门口遇到。”
  “于是你就和陛下说‘?_霖少不得要再送一次’,他就让你来了?”
  “正是。”吾思笑说。
  “陛下有何旨意?”
  “一是要来说前方之事顺利,二是周依水往来频繁,陛下看你老大不小,要来问你个意思。”吾思一本正经的说。
  文珑笑道:“总的来说就是入阵营被不群带去柘城,上林苑又没人陪他骑马,很无趣吧。”
  吾思抚掌而笑,“今天被我劝回去的时候,面上确实有些苦闷。不过,既然接了这个差事,我还是要来问个明白。”
  文珑道:“近日还有另一桩事,依水这面暂且不急,总要等不群取胜了再说。”
  “另一桩事?”
  “因其敌间而用之。”
  吾思长长的“哦”了一声,“‘三军之事,莫亲于间’ ,是该好好用着。已探得离大军实数二十七万,若要退军并非一朝一夕的工夫。”
  “不群去之前已有计较,如今正待时机。”文珑道,“宛将军是百战宿将,又与不群在陆亭有过默契,想必是不会有差池的。而今我不能再临沙场,只得在金陵为他制造时机。”
  吾思颔首,还未开口,冰壶急急忙忙的进来,“丞相、公子!宫中来人了,急招丞相回去!”
  “可说了是何事?”吾思问道。
  冰壶答道:“听说是宛将军出事了!”
  《兑史・宛宏传》:“三月十七,呼延延宁军柘城,宏率诸将力拒之,会中流矢,宏遂战死。”
  中流矢而亡,莫说文珑听到这个消息不能信,便是朝野上下稍识得宛宏的人都无法取信。宛宏实年四十许,身经百战,英勇倍人。若是两兵相交的流矢,如何会挡不开?若是离军的暗箭,为何射杀主帅之后不乘胜追击?
  然而即便知道真相,现在也不是可以计较的时候,宛宏战死,副将于虢经验威信都不足以统帅三军,只得坚壁不出。屯兵峡口的言节原本要与宛宏合兵,前后夹击,而今孤掌难鸣,进退两难。轩辕舒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命人前往柘城安排宛宏后世,同时命车骑将军卢江前往接替宛宏之职。未知卢江快马行至半途,突遇早春洪流,被木石砸伤了腿,不得前行。轩辕舒再要招游历在外的卫将军钟天回京,却不知何日得以召回。
  文府之中,接连数日,秋月都见公子对月不语。她亦知公子是叹此身不得再赴疆场,却不知在这样的时刻该如何劝说。她亦只能说道:“公子才刚好些,还是早些休息吧。”
  文珑轻轻舒了口气,合上了窗牖。金陵的四月,天气已经很暖了,文珑的房内却仍旧燃香生了暖炉。他由着秋月为自己披上衣服,对她说道:“月色很好,不知道银汉何日回来。”
  秋月说:“不是说陛下已经派人去接了吗?”
  “是啊。”文珑无意的看了一眼已经关上的窗户,“十年前我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边城烽烟之时,自己只能坐在这金陵的府里。”
  秋月故意掐指算了算,“听说也是十年前,公子随陛下在迟砀山上救了太医令,是有这样的事吗?公子可细细说给我听听。”
  文珑笑了笑,说道:“那时陛下屯兵在迟砀山下,听说山上有匪,就要带人上山去剿。正巧遇到了采药的若璞,若璞那时候还小,才十一二岁的光景,还梳着两个团髻。陛下顺手救了她,未想她是谢神医的后人,她又独自一人住在迟砀山下,便将她一直带在军中。”
  秋月道:“可见好人是有好报的。前日泉亭王刚命人快马送来验方和药材,太医令已经看过了,说是极好的方子,那药材更是万金难求。太医令改了两味平和些的药材,已经让人煎了,公子吃几副定然就会好了。”
  “是了,但愿如此。”文珑这样笑说。他的心里却涌起了另一重心思:唐子瑜人如其名,如瑾美玉,心思剔透。与他,可以为友,不可为敌,对银汉手下留情恐怕多是因为银汉救过辰君的缘故。
作者有话要说:  1.练囊:一种用白色的绢做成的口袋。
  2.衣桁:挂衣服的横木衣架,上面衡木两头略微昂起如唐式卷草,也或作成龙首。

☆、心思两难

  芳歇苑中,泉亭王的卧房清雅富丽,房中多以金银玉器装饰。此时,金制的鹤立烛台已经熄了,外头的月光映出窗纱上的小字,隐约还能看出其中一面窗扇上写着:“落叶冬竭尽,西风焰萧疏。春光应渐翠,旧蜡换新烛。”
  从房梁上吊下来的梧桐垂帘罩在百鸟朝凤大床上,尉迟晓面朝窗扇卧着,望着窗纱,望着月光。窗外偶有虫鸣伴着细碎的树叶声。
  夜已经深了,唐瑾也在她身边睡沉了。她的夫君近日不再那样频繁的入宫,她本可以认为是巽君优渥以待泉亭王的缘故。可是,她知道,那不是。必定是龙原城内已经议定,要趁机取利。那么,接下来巽国会有什么动作?
  尉迟晓幽幽长叹。不论将发生何事,必然是对巽国有利。而于一国有利,便于他国有害。即便眼前看去两国盟好,可是,如果对了巽国的心思,那么……
  是她想得太远了吗?若巽国真的能吞并离国,即便是休养生息也要数年,如何会那样快呢?说不定她有生之年是看不到那一天的。
  身后忽然一只大手搂上来,那人话语犹含睡意,“怎么不睡?”
  她回过身,锦被发出簌簌的声响,“你怎么知道我没睡?”
  “你就躺在我身边,我怎么不知道?”唐瑾稍稍坐起身,“既睡不着,我陪你说说话吧。”
  “你快睡吧,太医刚说你好些,你别这样不当心。”
  唐瑾搂着她笑说:“夫人这是担心我?”
  “没的说这些。”
  唐瑾道:“这已经有一个月了,你夜夜都睡不好,又吃不下,这样不是办法。”
  “太医不是说没事嘛。”
  “哪里没事,这样下去身体会受不了的。”
  尉迟晓哄他,“好了,睡吧,我也睡了。”说着就势躺下。
  唐瑾依旧搂紧她,仿佛手略一松她就会化成青烟不见了。他幼年于东宫伴读时,曾在文溯阁浩瀚书海中读到过一句话,――“善心术者,必死心魇。”
  ――――――
  次日拂晓,尉迟晓已经起了,正于黄梨妆台前梳妆。床上唐瑾手肘撑在脸颊正殷殷望着她,尉迟晓回过头,“你看什么?”
  唐瑾含笑,“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没正经。”尉迟晓只管梳头,“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自然是不想错过为夫人梳妆画眉的好差事。”唐瑾起身接过她手里的玉梳,“要梳个什么发式?飞仙髻?百合髻?还是分刀髻?”
  “既然你起了,就叫如是、三清她们进来服侍,哪有一个王爷天天给人家梳头的。”
  尉迟晓回手要拿回梳子,唐瑾不肯给,只道:“哪次没有把你的头发梳好?”
  唐瑾按她在妆台前,梳理柔顺,盘起一缕,又梳起一束,再为她插上两支轻便的飞蝶点翠银步摇。
  唐瑾按着她的肩膀,一齐窥在镜中,“这样可好看吗?再画个什么眉形好呢?”说着已经拿起了描眉的黛螺在黛砚上细细研磨。
  “可做点正经事吧。”尉迟晓便往他手里去拿,唐瑾抬手拿开。尉迟晓也不硬夺,在妆台前坐好,“爱画便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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