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记》第11/49页



这一番话,映阙和立瑶亦在场听得真切。映阙纵然不相信,也不好拆了母亲的台,只能低头不做声。立瑶对于鬼神一说,并无太坚定的立场,但看母亲的言语神态都如此凝重,又似极害怕的,她也便当了真。后来,她们都要参与漆墓,立瑶不是太愿意,始终战战兢兢的,直到在坟墓外面,看见阮清阁。

阮清阁说,你跟着我,不要害怕。

立瑶才稍稍定下了神。

红油如血。在明灭的火光里,那些一勺一勺在墙上绽开的花朵,像一个一个的骷髅头。伴随着刺鼻的火油味道,还有墓穴里原有的潮湿和腐烂。

谁都没有做声。

倘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一幕,也许会以为那是鬼魂们在进行某种仪式。刷。刷。刷。声音幽怨如孀妇在哭泣。

突然,有一个火把熄灭了。

两个。

三个。

墓室的入口处那条长长的甬道骤然变得漆黑一片。红油桶被打翻。有女子发出似有还无的尖叫。阮清阁伸出手去揽着立瑶的肩膀,他说你别怕,站到我这里来。

立瑶瞪着眼睛,猛吸了两口气,身子和手不停地抖,然后几乎是用光了所有的力气,指着甬道,终于脱口说出,不,不是我,刚才那一声尖叫,不是我。
话音落,阮清阁眉头一皱,竟看见一道白影。那影子像秋千一样来回地在狭窄的甬道里荡着,偶尔发出鬼哭狼嚎一般的惨叫声音。

墓穴之内,四面惊惶。

阮清阁大喝一声,谁在那里装神弄鬼。影子有稍稍的停顿,然后依旧来来回回,来来回回。立瑶掩着嘴,泪珠子大颗大颗往下掉。阮清阁却放开她,朝着甬道的入口奔去。立瑶欲追,却被一个空的红油桶绊倒。映阙扶起她,一个劲地安慰,不要怕,不要怕。

映阙的手微微发凉。她自己,亦是忐忑的。

所谓的破除天蟹局的仪式,至此,半途而废。那阴森的古墓,巴掌大的一块地,谁都无法再待下去。大家灰头土脸地从入口钻出来,聚在空地上,议论纷纷。

只有阮清阁不在。

他的父亲阮镇长原本是领着一帮人守在洞外的,这会儿,急出了一身的冷汗,不时向四周围张望着。幽深的漆黑的林子,连月光也透不进分毫。他旁边,有年轻的男子掺扶着他,不停地在他耳边低声说,别担心,爹,您别担心,大哥不会有事的。

那是他的养子。

接下来,镇上的人开始举着火把,三五成群地,在林子里搜寻阮清阁的踪迹。原本女眷们是可以结伴回镇上的,但立瑶不肯,她从未那样勇敢,亦从来没有感觉到那样的恐慌。

如走丢了她的心。她的命。

也许,这一夜黑暗中如堕地狱的挣扎,最不枉费的,就是让她明白了她此生从来不曾遭遇过的道理。她举着火把,火苗在风里犹如摇曳的烟花。

每一步,都是一个阮清阁。

映阙担心自己的妹妹,也便陪着她。她偶尔会在她的脸上看见坚定与绝望,看见强忍和仓皇。

【 白涵香 】

黎明。

天空逐渐起了几丝光亮。云层是惨淡的银灰色,泛着冰凉的白光。他们终于看见了阮清阁。立瑶是第一个,她看见他的轮廓在山林的雾气里犹如天神降临。

她扔下火把飞奔了上去。

阮清阁虚弱地笑了,我没事,没事。他拍着女子纤细的颤抖的身躯,手掌里有抚摸初生婴儿一般的温暖和轻柔。这个时候,前来的人都看见阮清阁的背后还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苍白的脸,却并不恐怖,甚至有几分清水出芙蓉的姿色。

阮清阁说,真相已经大白了,这位姑娘答应随我一起回镇上,给大家一个交代。众人愕然,皆不明所以。

女子轻轻地抬起头,又垂下眼帘,道,我叫白涵香。

谜底终于解开。

在苏和镇祠堂外面的空地上,挤满了人。太阳光像无数锋利的银针,密密麻麻地撒下来,喧哗声混着汗水,场面就如油锅一样沸腾。

白涵香是跪着的。

这是所有人的意思,因为她装神弄鬼,她引起了轩然大波。她就是那所谓青面獠牙的女鬼。她用油彩和泥土把自己化妆得极为丑陋,披散着头发,穿白衣,在古墓出入。她只是要盗取墓里面值钱的东西,然后偷偷地兑换钱币或者粮食和药材。她的母亲得了重病,时日已经无多,她没有办法筹到足够的钱为母亲治病和准备身后事,唯有出此下策。她和她的母亲都住在山里,因而,镇上的人,没有几个认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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