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记》第15/49页


比如,她提出,天福宫。

这在阮清阁原来的计划里,本来是排最末的。因为天福宫是南京最豪华的酒楼。阮清阁觉得倘若连普通的小酒楼也不肯接受苏和的酒,天福宫自然更加行不通。但清雪却说,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苍蝇一样微小又分散的地方,倒不如狠狠地赌上一局。败则败矣,无伤大雅,但若侥幸成功,那便势如破竹,一步上青天了。

阮清阁觉得,这未尝没有道理。

然而,却只是印证了前半句,败则败矣,无伤大雅。天福宫的老板很傲慢,他说自己卖的都是名酒或洋酒,他不接受苏和,他称其低廉。

阮清阁心头愠怒,面上尴尬,又怕得罪对方,故只是沉默。但清雪竟拍案而起。她原本准备了很多的措辞想压倒对方,但这会儿,她没条理,也没耐心了。她站直了身子,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怒道,哥,我们走,这样盲目无知的人,何必跟他浪费唇舌。

如此,不欢而散。

至于天福宫的老板,他姓萧,他亦是风盛文化公司的老板,萧景陵。这两处地方就是他在南京生意的全部。尽管那一次的谈判并不成功,但他对苏和却有了一些印象,他的车经过苏和酒行,他还仔细地朝店铺里面望了望。

老板。员工。客人。几乎都在。

只有映阙不在。

【 时间 】

Butterfly。

就是那间中文名译为蝴蝶的西餐厅。萧景陵经常独自一人去。他坐在窗边的位置,是他曾经和映阙一起坐过的位置,他总要反复地想起那女子认真地学写英文字母的天真模样。她时不时的脸红,像在面颊上开出一朵一朵的桃花。

但是,已经好久不见了。久得心里都起了茧,蒙了灰。甚至更有可能此生都不见了。这种遗憾,又能怎么计算?

临桌的人唱起了生日歌。击掌为节拍。伴随着嘻哈的喧哗声。这大概是餐厅里难得的热闹风景。后来,门口又陆续走进一些人,都是奔着那张桌子去的。也都是年轻的女孩子。衣着或大方端庄,或时髦艳丽,笑起来,脆生生的。

萧景陵付了账,起身,一块奶油蛋糕竟飞了过来,掉在他的脚边上。他的鞋子像上了水彩,糊上一层半透明的白。

有几个人过来道歉。

对不起。
萧景陵说,没关系。说完,抬起头,看见一张半熟不熟的脸。那张脸亦在看清楚他的模样之后皱起了眉头,两个人异口同声道,是你。

旁边有女孩问,清雪,你认识他吗,他是你朋友吗,要不跟咱们一起玩吧。

萧景陵似笑非笑。清雪哼了一声,极不屑地,转身又扎进了人堆里。那过生日的女孩是清雪的好朋友。她们都是女塾的学生。萧景陵看上去和她们完全不搭调,他的西装名贵又成熟,他的笑容从来都只开七分,他不会当众手舞足蹈,他没有狼吞虎咽的吃相。

于是,他竟觉得自己老了。

他谢绝了这看上去很荒谬的邀请。

走出餐厅,天色渐晚。萧景陵让司机在原地等他,他说,想去附近走走。他这一走,也不知道耗了多少的时间,有些清冷的街巷已经人烟寥寥了。

萧景陵走回餐厅外面,女学生们的宴会大概已经结束,清雪一个人站在霓虹的招牌底下,两手抱在胸前,微微地缩着肩。

萧景陵问她,你的朋友呢?

清雪一个冷眼掷过去,想了想,皮笑肉不笑地,说,她们先走了,我正愁赶不及回学校呢,不知道萧老板能否送我一程?

萧景陵没有拒绝。他觉得自己应当有绅士的风度。一路上他们几乎都沉默着。那种僵冷的气氛让萧景陵无奈到想发笑。而最后的结果是,他没有得到一句谢谢,甚至一个客套的眼神。清雪还故意将他的车门关得砰砰响。他看着那骄傲的背影融入在夜色里,只是想,今天又过去了。

时间真快。

【 碎片 】

清早。苏和酒行。

映阙还有点睡意朦胧的样子,拿着拂尘,胡乱地掸着灰尘。第一位客人,穿着连身的裙子,加一件长袖的白色针织外衣,踩着高跟的黑皮鞋,噔,噔,噔,刚跨进门槛的时候,从里面望去,似一则剪影。

但映阙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立瑶。

映阙是设法找过她的。就连走在大街上也不时地向四处张望。可是,南京那么大。正愁着不知道怎样才能重逢自己的妹妹,她竟找了过来。她说,她是到码头想托人送信回家报平安,才听闻阮家开酒铺的事情。

那会儿,客人并不多,酒行里有点冷清。映阙放了两张凳子在角落里,拉着立瑶,跟她讲家中一切安好,也讲自己在南京的见闻,以及生意的不景气。

立瑶如今在另外一家百货公司做销售员,领班很器重她,还推荐她成为公司当季的形象代表,给她拍了照,做成大幅的海报贴在门口的展板上。虽然她离她的梦想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她相信这会是一个好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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