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记》第30/49页


姜悦初初只以为他在说笑,娇嗔道,讨厌,你说是什么。可又发觉阮心期似乎很凝重,甚至,连周遭的气氛也随之紧张起来。她便伸手抚着自己的胸口,突然,尖叫一声。

灯重新亮起。

镜子里,姜悦看着自己裸露的身体,在胸口,有很大一块地方,出现了粗细不一的裂痕,那些裂痕,像植物的根须,由中心向四面扩散,仿佛是即将有一棵树要从她的心里面破土长出来。
她的身体开始发抖,由轻微到剧烈,她抓起旁边的一只凳子,狠狠地向镜子砸去。她发了疯一般,抱着头,恣意地哭着,手里竟然又拽掉了一大束头发。她抱起自己的衣服胡乱地裹在身上,夺门而出。

阮心期已然呆若木鸡。

后来,阮心期开始彻底地躲着姜悦。他怀疑她必定是染了什么恶疾,他害怕连自己也会被传染。但那几天,姜悦没有来找他。

又过了一阵子。已经接近年关了。

姜悦出现的时候,戴了一顶大翻边的帽子,脸上扑了厚厚的粉,嘴唇刻意涂成鲜艳的红色。她说,心期,我想起,有一天晚上,我在码头见过你。

阮心期骤然一惊。但很快强做镇定,说,你先进屋,外面冷。

屋子里,那面被砸碎的镜子还在角落里。姜悦盯着镜子,看了许久,问,心期,如果我不是从前的那个我,你还爱不爱我。

事到如今姜悦仍然以为阮心期是爱她的。她以为一个人倘若并非出于爱,是不会与另一个人有肌肤的温存。她用她自己,错估了阮心期。

可是这会儿,为了套姜悦说出当晚在码头所见到的事情,或者说,暂时稳住她希望不要将事情对别的什么人讲而徒增麻烦,又或者是,害怕撕破了脸皮在一个女人的面前暴露出自己内心的卑鄙,他说,爱,无论怎样,我都爱你。

姜悦笑了。虽然笑得又冷,又僵。她说,那你愿意跟我永远地在一起吗?

阮心期说,愿意。

姜悦便走过来,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一把匕首。那眼神让阮心期心悸。他问,你做什么?姜悦道,既然你愿意跟我永远在一起,那么,也许将你变成我这个样子,是唯一的方法。

我想,我是已经死了的人,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还能以这样的方式存在。我用刀割,用针刺,一点也感觉不到痛。我的头发很容易就掉落一大片。我的胸口,我的胸口有裂痕,你也看到了。

但是,心期,你不要怕我。

既然你爱我,我一定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我只是要把你变得跟我一样,然后,我们就能够永生不死地在一起。

你说,这不好吗?

阮心期早吓得魂不附体,怒吼道,你这个疯女人,你在胡说些什么?

姜悦喃喃地说,我最近想起来,有一天晚上,我从码头回来,在巷子里有人拿刀杀我,他刺中了我的心口。我应该是死了的。

心期,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是死了,可我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我还能站在这里。

姜悦说着说着,掩面痛哭起来。这时候,阮心期已经不想弄清楚整件事的原委,更加顾不得去安慰她,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

他趁着姜悦哭泣的时候,拔腿冲到门口。

门开了。

阮心期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打开门之后看见的竟然是清雪。

【 友谊 】

谁都没有能离开那间屋子。清雪,阮心期,还有姜悦。

阮心期对清雪说,她疯了,她要杀我。清雪不相信,她走过去试图拉着姜悦的手。

姜悦躲开。她说,我的手太凉。我不想吓着你。然后又幽幽地叹息一声,你来做什么?清雪道,我来找心期谈铺子里的事。

姜悦不做声。

良久。

姜悦问阮心期,你为什么要逃,你怕了么,你后悔了么?阮心期什么也不敢说。只能尽量地让那可怕的女子不要靠近自己的身。

姜悦低头呢喃,你说爱我的,你说了你爱我的,难道,这一切都是你的谎言,你一直都在欺骗我?她举着匕首一步步地走近,眼神愈加锋利,说,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爱我?

阮心期铆足了劲,吞吞吐吐,说,不爱,我不爱,我只当作跟你是逢场作戏。说完,战战兢兢地,看一眼旁边的清雪。
姜悦怒了。那是一种被欺骗了感情与身体的愤怒,是由爱而生,因爱而长,那就像承载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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