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春深》第2/96页


  她面若桃花,妆容精致,素色夹衫搭配大红拖地长裙,白皙的手腕上质地极佳的玉镯翠绿欲滴,发髻中的珠钗和金步摇在烛光映衬下熠熠生辉。令人诧异那样身量纤细的人,一头一身金与玉,不显繁复妖娆反而衬得愈发娇俏动人。
  相较于她的惊愕意外,玄昱神色自然,唇角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我是第二次登门,本以为见不到你。”
  在他的凝视下,棠儿自觉异常紧张,从发丝到脚趾的武装仿若被一股力量无情剥落,浓妆也掩饰不了面上的窘迫难堪。她快速调整心态,盈盈曲膝行个万福,“让爷久等是棠儿的错。”
  四目相触,这是一种理不明的乱意,玄昱的唇角微微一沉,表情凝重了许多,“无需客套。”
  面对他,棠儿目中波光流转晶莹照人,露出一个花儿般俏丽的笑颜,转脸笑意即止,对青鸢道:“你早些回去休息。”
  余人散去,玄昱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看起来不错。”
  气氛有一霎冷凝,棠儿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急而紊乱,也仿佛看见了自己在他眼中的样子,丧德败行,势利俗气,肮脏不堪。她自认为心坚如石,这看似单薄的身子里头实质是一副铜筋铁骨,却不知为何还会在意。
  触绪刺心的年景在心中发酵,这傀怍的感觉就好像一个衣不遮体的女子,极力想要采取措施捂紧自己身上最后那点遮羞布。
  他的目光从未离开,棠儿当然明白自己有着怎样的姿色,更清楚这好皮相所代表的意义。她极力镇定,面上献出十分娇憨,嫣然一笑道:“棠儿很好,承蒙太子有心挂念。”
  烛光滟滟之下,她眼波欲流,虽话语间尽数敷衍周旋,表情却是说不出的机敏可爱。玄昱嘴角微动,是个复杂的表情,“棠儿,我是不是错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瞬间触动了棠儿的心弦,今日受的刺激太多,收起虚情假意的笑容,“其实我很感谢你。”
  一瞬间,玄昱的眼神冷澈如冰,“也许,我最大的错是不该吻你。”
  “终是棠儿错了,明知你是贵人心性。”她强自镇定,努力表现得言笑晏晏,“穷则变,变则通,棠儿对太子心存感激,这些年不但存了银子,还学到不少本事。”
  穷则变,变则通,本是一句至理名言,从她口中说出来竟是这般尖锐刺耳。她的美足以令所有男子生出贪念,玄昱的心绪陡地被搅起,脑海中已然浮现出一张张贪婪或者油腻的嘴脸,他们用金银购买她的乖顺温柔,恣意妄行地享有她的美好。
  见他没有过多抵触,棠儿轻轻靠在他胸膛前,轻佻的话毫无半分真意:“我至今都不敢去想过去的日子,现在真好,有钱有名,但凡一日没见着银子心里头慌得紧。太子既来了也是惦记着我,今晚不走了好么?”
  怀中的人儿香泽袭人,每字每句却利如刀锋。玄昱极力控制情绪,顺势将她的手拢在掌心,沉默良久,低哑着嗓音道:“棠儿,希望你眼中雪亮,心中清明,好好保护自己。”
  棠儿的思绪早就乱了,深知他骨子里的骄傲,轻声试探道:“这话好奇怪,我酒吃多了乏得紧,你能不能抱抱我?”
  玄昱轻松横抱起娇小的她,俯身放到榻上,细心脱去脚下的粉荷花样绣鞋。
  棠儿妙目深深,缓慢揽上他的脖子,含带酒香的唇靠近他的耳畔,“玄昱,你的太子妃是这样唤你的么?”
  暖色跃动的烛光印在她黑白分明的瞳仁中,若流光溢彩,璀璨华丽。玄昱出于留恋地深望那双眼睛,将她的手从颈后拿下来,“你是第一个直呼我名字的女人。”
  英气的脸,情人般温柔的眼神,仿若自己是他命中所爱,棠儿心中痛楚难抑,眼神骤就变得自卑柔暗。
  觉察到她的情绪,玄昱无法解释胸腔内的绞痛感,见她翻身背对,淡淡一笑后默然离开。
  听着他的脚步声离去,大片往事清晰浮现在眼前,棠儿思绪混乱,再也抑制不住心酸难受。没人能理解她的感受,在这样的明亮下,在他不曾移开的目光中,她感觉自己的容貌不再具有任何美感,丑陋得像是一只突然被暴露在炙阳下,令人厌恶的蟾蜍。
  难受不限于生病,痛也不是一定要将胸膛剖开,把血淋淋的心掏出来摆在眼前才算作痛,此刻,她真正体会到这种极端深刻的感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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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意不尽 (2)
  玄昱的出现彻底搅乱了棠儿原本平静的心,她彻夜难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痛哭一场,当刺目的阳光泼洒进屋内,她的内心便有了光明。
  她开始自我安慰,这样见过了也好,她迟早要正视那段感情的幻灭,不能继续将他藏在心里。相较于他的清正,她同样优秀,他懂得如何运用诡谲的权术,而她也略懂操控人心的手段。如果愿意,她能利用自身优势达到很多目的,当然,她并不屑于这么做。
  他所在的地方是高楼凤阙,人们庄严凝重,以世间最醇的美酒祭天地社稷。而她所在的地方则是百鬼夜行,姑娘们连哄带骗,将从小便桶里倒出的浊酒悄悄灌给寻欢客以求永不变心。
  这个世界清晰区分贵贱,将人分为三六九等。本就不是一路人,其实没什么可难受的,试想,如果没有他当初的冷漠,也许就没有如今不需依靠男子生存的自己。
  魅惑,行骗,软语相逼,几滴眼泪就能换得大把金银,这世上还有什么买卖比这里更占便宜?
  望一眼镜中的脸,她婉然而笑,再次提醒自己,这张皮相很美,储着能收复恶魔的能量,只要不在乎,那个人什么都不是。
  骤然传出嘈杂声,棠儿将画用尺子压好便于晾干墨迹,找出怀表看了时辰,不紧不慢地梳洗打扮。
  金凤姐一打帘子进屋,焦急地说:“丫头,钱贵又上门来闹,这回不应付恐怕是不行了。”
  棠儿一脸淡然,仔细用小刷子和青盐洗牙,拿巾帕拭去嘴角的水渍,“不去,拿他银子的又不是我一个。”
  金凤姐扶门朝廊道张望一眼,单手按着心口,“这回是火烧眉毛,那瘟神点名要见你,不把他打发走我们哪有好日子过?前些时候在月娥那里我就瞧着不对,愣是掏不出几个银子,看来是倾筐倒箧,真没剩下了。”
  窗帘暗淡下来,清风微至,带入一室青气花香。棠儿将玫瑰露滴到茶碗中,仔细漱口后吐出来,“我最怕难看,你别浪费时间,月娥应付这种事比我在行。”
  金凤姐一双眼睛目光逼人,生气道:“月娥嘴上那套好功夫只在榻上有用,她若能解决,我能厚脸求你?”
  见她的确为难,棠儿眉心微蹙,想了片刻,不情不愿地妥协,“仅此一回,下不为例。”
  只在须臾,金凤姐的笑容又回到了脸上,“没白疼你,方法不用我提了吧?”
  棠儿点头“嗯”了一声,打起精神坐到梳妆台前,拿起鎏金小盒里的螺子黛对镜描眉。
  金凤姐就在一旁不住唠叨,棠儿立到一面西洋照身大镜前,整一整领口的水晶纽扣,微笑自盼一番,方步伐徐徐地随她而出。
  钱贵不安地来回踱步,他眼袋很重印堂发黑,隐隐带着一股子霉气,见到棠儿顿感眼前一亮,嘴上绷起一个极苦涩的笑。
  棠儿一步迈进来,露出疲惫而不失娇美的笑,从袖口抽出帕子,不料上头的姜汁染得太重,顿时辣得睁不开眼睛。
  钱贵穿的是一件好衣裳,可不加打理皱皱巴巴,更显败相于一身。他脸上的肌肉一抽,眼神间流露出内疚之色,将藏在袖口的匕首往里收,长叹一声道:“棠儿,我对不起你!”
  棠儿垂目,长而密的睫毛仿若被泪珠压得抬不起一般,“你也知道我是身不由己,你移情月娥,我不曾怪过。”
  月娥一直躲在里屋,听了这话立刻来气,不顾丫鬟阻拦,跑出来就指着棠儿的鼻子骂:“心机深重的小贱人,自己钱多不留客住局,还敢背着讲我坏话!”
  棠儿简直无言,人蠢就罢了,怎能蠢到这种程度?
  闻言,钱贵怒冲顶门,突然一把抱住月娥,手中的匕首已经顶在她脖子上,“你才是天底下最贱的贱人!”
  月娥花容失色,顿时发出杀猪般的尖叫,棠儿一惊,慌忙喊道:“贵哥,千万别冲动。”
  顿时一阵骚乱,丫鬟吓得跑出门外,这边,金凤姐已经步履匆匆地带着几个打手上楼。
  见这阵势,钱贵的火气更大,情绪显得十分激动,“老贼婆,再敢上前一步,我要了月娥的命!”
  金凤姐哪儿能想到月娥是自己撞过去,一手朝钱贵指定,横眉怒目道:“杀人偿命,你敢!”
  钱贵眼睛里满是血丝,额头青筋爆起,生气怒吼:“该死的老贼婆,天天和月娥想着方子给我灌迷汤,等我耗尽钱财就翻脸,还拦着不让棠儿见我。”
  真出人命那还得了,金凤姐脑筋一动,那张世故的脸态度急转,笑着斡旋:“你拿一万银子,今晚就让你住棠儿的绣房。”
  这话明显有假,钱贵气得狠狠开骂:“还想骗我,老贼婆,我们三个一起死怎么样?”
  棠儿感叹金凤姐观人细致,这人不打发走真会出事。这时候,她想到玄昱说过的话,将那意思转换为:要想被人相信,你首先得让对方清楚自己的行为动力,对方能从你的需求中获得什么。
  打定策略,棠儿唇角微扬,小心上前一步,委婉动情地劝道:“贵哥,你是白手起家,这些年打拼不容易。我手里有银子为自己赎身,你别跟她们一般见识。”
  钱贵目光一闪,陡然生出希望,不敢相信地看着她,“棠儿,你愿意跟我?”
  棠儿脸上颜色稍霁,点点头,金步摇上的垂珠在两鬓盈盈轻晃,“你是茶专家,有生意头脑,我相信你能东山再起,不会让我过苦日子。”
  钱贵咧嘴笑了,一把推开月娥,“棠儿,我真他妈瞎了眼,放着仙女不爱,怎么会移情月娥这下作的贱人。”
  棠儿拿帕子印在唇上,眼神中带微薄惧色,半生气道:“还不将匕首扔了,瞧着瘆得慌。”
  “哐”一声,那明晃晃的匕首就落在地上。
  金凤姐见钱贵一脸痴相,着实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狡狯的笑,心中暗赞:丫头真有两下子,三言两语就说服了这活瘟神。
  打手们凶神恶煞般围上来,棠儿蹙眉,转面冷冷道:“你们走开,不许为难贵哥。”
  钱贵见她护着自己,感动地说:“棠儿,我是真的走投无路。我从没想过伤你,就算掐死自己,我也绝不会伤你分毫。”
  众人散去,只剩青鸢候在一旁,她武功极好,但凡棠儿有半分危险当然不能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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