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春深》第22/96页


  首领命令手下将她放开,饶有兴致地看着,“别玩花样,否则后果你承受不起!”
  十指连心,棠儿痛得面容扭曲,握紧血液凝固的手指,深吸一口气,忍痛将细针从指甲内抽出来,下笔开始抄写。
  看着歪斜扭乱的字迹,首领眼中发出凶狠的光,把脸绷紧道:“不许抖,好好写!”
  棠儿额上的冷汗腻湿了鬓发,阖目稍作调整,双臂却因疼痛抖得更加厉害。
  首领早就起了色心,突然将她扣在案上,冷脸对手下喝道:“都滚出去!”
  棠儿预感到了什么,惊惧愈发强烈,拼尽全力挣扎嘶喊。
  黑衣人陆续离开,一道黑影突然冲过来,手中的剑森寒纵横,以极快的速度向首领击杀过去。
  首领将棠儿推开,右手一扬,长剑轮动,寒光绕体,连连回击,数招过后,对方不敌被一剑刺中腹部。那人伤得不轻,双眉拧成“川”字,捂紧渗血的腹部连连后退。
  火光极速而来,好似一条翻腾的火龙,马蹄声急如惊雷,轰轰隆隆,玄昱的人马追踪而来,很快锁定枪响的位置。
  松明火把印得四下通亮,弓箭手预备就绪,将整座楼围得密不透风。白川翻身下马,箭步跑到玄昱面前,“主子稍候,由我先去打探。”
  火光中,玄昱身穿便装并无任何防护,脸庞显得格外刚毅,跳下马快步向前。
  猎犬发出兴奋的狂吠声,团团火光越来越近,有人进来禀报:“老大,我们被包围了。”
  只听喊杀声地动山摇,冲出去的黑衣人瞬间被密如蝗虫的弓箭射死,大队人马破门而入。两方实力相差悬殊,侍卫们个个彪悍,杀气腾腾,踏着尸体疯狂斩杀。
  玄昱手中的剑锋利无比,猛地刺向迎面而来的黑衣人,穿着铠甲的侍卫冲上前将他簇拥在中央。
  一时间,刀剑揳入人体的闷声和惨叫声刺耳凄厉。
  玄昱岿然而立,气场有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傲岸,紧握带血的剑,冷冷道:“让开!”
  生死只在弹指间,屋内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侍卫们一脸谨慎地闪开,持剑伺机而动。
  玄昱的心就快破腔而出,盯着挟持棠儿的首领,那眼神似要将他千刀万剐,尽力让语调保持平稳:“放了她,我饶你不死。”
  首领被他强大的气势震慑住了,一手挥剑,一手钳着棠儿的脖子,“谁敢过来,我先杀了她。”
  棠儿惊魂初定,用力将头向后一磕,势若脱兔,首领面上大痛,操手拿出短铳扣动。
  玄昱的心猛地一抽,以极快的速度将棠儿揽入怀中,调转过身。
  “咔--”短铳发出一声哑响,首领正自惊愕,白川已经轻功过去一脚踢下武器。只在一霎,十数侍卫蜂拥而上,血光飞溅,乱剑下的首领根本来不及反抗,斩断的头颅滚落,下腹爆裂,肠子鲜血流淌,死状无比惨烈。
  玄昱担心棠儿看见血腥的一幕,将她的额头按在胸膛前,心疼安慰道:“棠儿别怕,都过去了。”
  棠儿的心一跳一跳,节奏乱而生痛,万幸的是那把短铳只能射出一发子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她难以置信,玄昱竟不顾危险以命相护。
  强烈的血腥气令人作呕,满地狼藉,横七竖八,到处都是尸体。
  棠儿的脸骇极无色,头脑因巨大的惊吓而清明,推开玄昱,将桌上的纸张拿给他,“他们逼我抄写,想用我的死来嫁祸,给你抹黑。”
  玄昱心中的愤怒瞬间涌上来,将纸收好并不浏览,横抱起她,“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看。”
  弱光之上,这是一张坚毅关切的脸,是脚踏祥云,身披金甲的英雄身。棠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仿若看见玄昱眸中有泪,她的鼻子一痛,眼泪已经夺眶而出,什么都看不清了。
  车帘落下,天地都颠簸起来,只能听见四周沉重的铁蹄声。
  棠儿窝在玄昱坚实宽阔的怀中,感觉到安全,泪水决堤般再也止不住。
  玄昱为她拭泪,安慰地轻抚后背,棠儿被触到痛处,身子不由一缩。
  玄昱觉察到她的微小反应,声调已变,心疼地问:“哪里受伤了?”
  棠儿委屈得哭出声来,伸手抱住他的脖子,玄昱心中剧痛,滚热的泪奔出眼眶,动情地覆上她的唇。
  就在玄昱带着情绪倾覆的深吻里,棠儿终于抑制不住感情,臣服地将他抱紧。
  她,一个尘埃下最卑微的妓,手上戴着本该属于一国之母的戒指,那贵重物不仅仅只是一枚戒指,而是他昂贵的真情。
  她的玻璃心被他泪水的一块块粘合,存有的些许芥蒂早已抛之脑后。她还能怎么抵抗纠结,只能任由玄昱,这个执掌大权的太子,仗剑横冲进她的心。
  唇齿纠缠,他呼吸不稳,她微小喘息。
  长久的彼此安抚后,玄昱一点一点,缓慢离开她的唇,“棠儿,对不起,我再也不会让你陷入危险。”
  棠儿被他的情真意挚所打动,哭得瑟瑟发抖,就像是受了全世界最大的委屈,声堵气噎。
  玄昱想引导她的情绪,手指在她通红的鼻上一刮,浅笑起来,“棠儿,原来你这么笨。如果可以,我想当个诗人,以这世间最美好神奇的字句安抚你的心,将华丽的辞藻打造成一片海洋渡你回家。”
  棠儿感动得又哭,一下又破涕为笑,泪水里蕴着幸福,瞬间就将他的衣襟打湿一片。
  玄昱吻上她的额头,将鼻埋在她的发间,低声道:“笨棠儿,我故意哄你眼泪,不哭了。”
  晓月清风,花影缭乱,宫女们手忙脚乱快步穿过长廊,倩影在一排排精致雕花的窗扇前闪过。
  玄昱从宫女手中接过拧好的热帕子,小心为棠儿擦拭指上的血迹,看着整片指甲淤血,心中的愤怒再次涌上来。
  “有一个黑衣人因为救我受了重伤。”她的声音带着惊惧,轻得像在梦中喃喃,却又忽地惊醒,泪目中满是惊吓过后的凄惶。
  玄昱神色凝重,高挺的鼻梁在侧脸打上阴影,声调有种异样的沉重:“我会查出来,放他一条生路。”
  玄昱拥着哭泣的她,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开始还耐心哄慰,最后只能闭口不言,默默陪她伤心。
  终于,她的哭声渐趋平息,玄昱低声道:“棠儿,让我看看你后背的伤好吗?”
  棠儿默然,脸渐渐红透了。玄昱将她扳过身背对自己,解开她领口肩侧的盘扣,腰间系带,小心将衣裳褪下来。
  后背一凉,棠儿抱着被子捂在身前,心似小鹿乱撞。
  她瘦瘦的背心有一小块紫青颜色,肤色过于白皙,玉般泛起淡淡晕光,玄昱帮她拢好衣裳,出去唤来太医说明淤伤。
  小宫女帮棠儿在后背涂抹消淤止痛的云南白药膏,玄昱陪了好一会儿,确定她情绪平复后离开。
  白川收拾残局回来,复命道:“禀主子,只抓到一个活口,此人正是青鸢姑娘,看情况是她杀了其他人以求封口。”
  玄昱思忖片刻,已然明白是青鸢在赶到前救了棠儿,顶尖的细作自留一套死路,很明显,青鸢有消息想传递。
  精美的锦被,绣花是富贵如意,各色花朵纷繁叠加,里头藏的却是一副满身是汗,被噩梦折磨的人。棠儿受惊过度发起高热,梦中全是血淋淋的尸体,醒来后手指发烫,口中尽数苦味。
  万籁无声,纱灯馨然,两个值夜的宫女趴在桌上打盹。
  这样的夜,窗外是无边无际的黑,静得如同一座鬼域。棠儿昏昏沉沉,仿若迷失在沙漠中的独行客,一步一步,走在滚烫的沙砾与绝望中,与之相伴的唯有或长或短的影,无论抬头或者低头,能感受到的只有无望和煎熬……
  窗纸隐隐透光,朝霞染上天际,阳光随后点亮云层。
  棠儿的思绪还有些恍惚,只听风扑过来,窗扇微微颤动。幼时,也是这样明媚的春日,她趴在炕上的小书桌三心二意。娘亲美丽温柔,灵巧的手一针一线在帕子上绣着云纹,偶尔瞧过来,笑一笑埋下头,“又偷懒,好好练字。”
  她咯咯一笑,抓一颗蜜饯在嘴里,端正了坐姿。
  “玄昱”一点,一横,再一折,笔画极是认真,她想象这样尊贵的名字,他的主人有着怎样一副面容。
  棠儿撑起明明纤细,此刻却异常沉重的身体倚窗而坐,想到割剐自己命运的玄沣,透骨彻肤的寒意缓缓涌上来。
  窗外一片新绿,生机盎然,墙脚下的苔藓清新养目,紫乌藤从砖缝中抽出细嫩卷曲的茎,极力展示着顽强坚韧的生命力。
  这一刻,棠儿很想玄昱,想要被他拥抱疼惜,承认自己对于他的感情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执念。


第22章 意不尽 (22)
  一池春水荡漾,柳絮落入深深庭院,静而无声,淡得只剩不易察觉的影。
  玄昱执起棠儿的手,小心剪去指甲,语气温柔地说:“嘉亲王有个外孙女名叫宁悠,三岁被拐了无音讯,你和她年龄相当,三书六礼,以她的身份嫁给我做侧妃。”
  棠儿深视着他,瞳仁里仿佛储着这世间最清澈的湖,很快又盈上了一层薄薄雾霭。不是强征蛮占,不是秘密私情,亦不是啮臂之盟,他竟要给她,一个蒙尘女子名份和未来。无数过往在她脑海中闪过,烟雾蒸腾的茶厅,昏沉暖色的烛光,带着暧昧的眼神,周旋在客人间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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