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春深》第37/96页


  娘姨帮杜若束好小髻发式,抹上桂花油,从檀木八宝妆奁中拿出数只金钗置于发间。杜若本就生得圆润,经一番打扮,脸上红扑扑的,更显雍容富态。
  傅轩买耳坠花了十两,本是怀着一腔热情想给她惊喜,见她粉光脂艳,金钗满头,瞬间失去底气。
  杜若似乎看出些什么,挨去坐下来,肩膀将他朝边上挤了一挤,嬉笑着伸手去查他袖口,“你藏着什么好东西?”
  傅轩只得将装着耳坠的饰物小匣拿出来,杜若回以笑容,其实心里早就清楚,他若有钱小蝶不会拱手相让,虾米再小也是肉,当打发无聊吧。
  日时渐短,漫天棉花云静得一动不动,树影婆娑,深红的落日沉沉而下,天地间一片安谧恬淡。
  杜若见傅轩拿出个绢布,立刻抢去打开,里头是枚老式的金福字戒指,忙戴上,笑道:“呀,这款式不适合我呢!”说完,只把那戒指触到傅轩鼻子前。
  傅轩的脸一下发青,又一下发红,“不喜欢我去换。”
  杜若坐上他的大腿,似胶如糖般软软粘在他身上,装着不开心地说:“你拿钱来,我自己去换。”
  傅轩生出几分浮躁,怕掉了底,笑而诺之。
  杜若立时换了副好脸色,勾住他的头颈,红唇缓缓印到脸上去,娇滴滴道:“你可要说话算数的。”
  傅轩得了便宜,心中欢喜又局促,“算数,当然算数。”
  杜若腻在他怀中,手指点上他的胸膛,“才发现,相公模样这般英俊。”
  傅轩被她勾去魂灵,闻到秀发间的香味,只觉晕乎乎如在梦中,趁机捏住她的手腕,亲上那张小嘴。
  不到三日,傅轩已被杜若哄去所有银子,茫然不知所以,连住客栈吃饭的钱都拿不出,只得灰溜溜收拾行囊想投靠表舅。
  见了面,单松友母子脸上皆写着大大的嫌弃二字,傅轩屏息而坐,手中捏着一把汗。
  单松友敛容端坐,正色道:“这么大个人劝诫一点听不进,若不是生意来往要应酬,我才不带你去那千金一掷的地方。”
  想起父母东借西凑,千叮万嘱,一定要自己在江宁扎稳脚步,好带弟弟们一起发财。傅轩悔不该当初,央求的语气道:“表舅,你留我在店里打杂吧!”
  单松友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说:“我店里养着六个吃干饭的伙计,正想着轰两个出去。”
  单松友的母亲穿着厚夹袄,早早就戴着昭君套,一脸鄙夷,“这就让人给做生意的银子哄去,到底去了多少?”
  银子花光,仅碰了一回杜若的嘴,大冷的天,傅轩后背沁出冷汗来,支支吾吾道:“四……四百六十两。”
  单松友打鼻子里哼一声,自己料得没错,八竿子远的穷亲戚,打发四百多两就想跟着做生意,真是天大的笑话。
  单松友的母亲狠了狠心,厉声道:“二十岁的人做事没有计划分寸,我们可担不起管教不严的责任。”
  她转脸对单松友道:“拿些盘缠,再出钱雇辆马车将他送回家。”
  琴音悠悠,丫鬟们打了水,边嬉笑聊天,边擦拭廊道灰尘。
  李信合是个土财主,素日里吃了不动,养得又白又胖,采莲见人来,忙上前打帘子请进。
  小香斗中换了百合香,果见是知忆在抚琴,她面容娇美,全神贯注,李信合禁不住欢喜之情,上前将她抱在怀中。
  知忆被吓了一跳,忙摆过头去瞧丫鬟。李信合一手抱紧她,另一只手已经伸进小衣,口中含含糊糊道:“好乖乖,想死你了。”
  才花几个钱就动手动脚,对于这种吃相难看的粗人,知忆厌恶至极,使上指甲来抓。
  李信合急忙躲,脸上已经被刮出一道血痕,大为扫兴,气得将她松开,一阵怒骂,甩衣袖而去。
  知忆忙追到门口,见他一路谩骂,用脚踢水桶,金凤姐也说了,这种榨不出银子的人没必要相留。
  李信合回到客栈,累出一头虚汗,想起自己这半年花了几千两碰都不给碰,越想越气,又是一阵打鸡骂狗在屋里乱发脾气。
  客栈小二立在门廊边细听,忙上前相劝:“您可别再砸桌子椅子,坏了叫您赔您不愿意,不叫您赔东家要找我麻烦。”
  闻言,李信合气得拿起茶壶往地下砸,气冲冲道:“滚,哪儿凉快上哪。”
  小二早也听出他嘀嘀咕咕是为何事,揣度意思,笑脸道:“您打外乡来,不知这秦淮红楼规矩,别说几千两,旁人几万两使下去才得姑娘身子。爷要便宜得去南市,相貌好百两银子,不好看的几钱就够。”
  李信合一听,不耐烦推他出去,“去去去,你瞧爷是图便宜的人吗?”
  起灯十分,南市张灯结彩,姑娘们站在大红灯笼下拉生意,不时采取主动,热情向过往男子打招呼。
  往里道路越颠簸,刚下马车,立时就有女子围过来,李信合细瞧,个个搔首弄姿,色相凋零,浓沫艳妆遮不住风尘俗味。
  本想上马车就走,却见一女子颇有姿色,水汪汪的眼睛正含情脉脉看着自己,李信合本就带着目的而来,自然有些动心。
  女子梳一个懒妆髻,发光可鉴,身穿大红色湘裙,外罩京青小袄,对她勾魂一笑,扭身慢慢朝昏暗狭窄的巷子里走。
  李信合忙拨开面前这群半老徐娘,跟在女子身后,摸黑至巷内转弯,仅有的两只红灯笼光线昏黄。
  这里环境太差,全是矮密的破瓦房,纸糊的窗,墙壁留着拳头大的窟窿,专程让人往里头瞧,好拉生意。
  “再跑!被老子抓住喽,活剐了你!”这头有人追谁几条巷子,接着是一阵打骂,女子鬼哭狼嚎声在巷子间回荡。
  李信合有钱,停下脚步,有点想离开的意思。
  女子似乎也看出苗头,忙上前来拉手,“冤家,去我屋里坐会儿,我叫红姑,也不是老虎能吃你。”
  李信合鬼使神差跟着她进房,红姑见他衣着华贵,装得十分腼腆,羞羞怯怯奉茶,敬上瓜子,默然归坐。
  李信合方才没看清,现在再看,红姑双眸传情,但上了年纪,眼角下鱼鳞细纹不少。
  进来位老娘姨忙着装水烟,李信合摇手道:“我不吃烟。”
  红姑见他不说话,生怕留不住,忙与他说笑,李信合看着屋内简陋的陈设,已经坐不住,拿一大锭银子放在桌上要走。
  红姑慌忙起身,“你要做什么?”
  “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红姑忙去抱他手臂,“你别走。”
  这里有股说不出的味儿,李信合嫌脏,想甩开,红姑哪儿肯松手,急得朝门口大喊:“妈,你快来呀!”
  老娘姨慌着赶过来,也伸手去拉他衣襟,“你不要走,再坐一会儿呀。”
  李信合人胖但没力气,被这两人拉扯得没法子,只得回去坐好。
  “我去烧碗牛肉面,爷吃完面再走。”老娘姨一阵唠叨,说罢关上房门。
  只听门外一阵捣鼓,似被那老娘姨从外头上锁,李信合顿时有种误入贼窝之感,正要开口说话,却见红姑伸手去解腰间衣带。
  李信合怪叫一声,猛地被她推倒。


第35章 醉花间 (10)
  锦被是富贵花开的缎面, 极丝滑的触感,有种安全蕴在里头,一旦掀开便要散去了。
  一声异常尖锐的哭喊声, 划破了渣滓沉淀的黎明。
  惨叫声听得人心里起颤儿, 棠儿紧紧捂住耳朵, 想起初来时和金凤姐及两个妈妈对打, 起身穿好鞋子,披散着发, 快步穿过长长的廊道。
  女孩泪眼汪汪,穿着单薄的中衣,手腕被绳索捆着,如同一只惊惧的小兽,桌子门后, 慌乱觅地方躲撞。
  见棠儿下楼,金凤姐停手, 笑脸道:“别看这丫头年纪小,脾气恶得狠,打下去实也不重,她嚎得那叫一个惨。”
  不用猜也知道, 定是新来的小倌人。棠儿望向桌子下, 那双丹凤眼充斥着怨恨,倔强比初来时的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上楼将门关上,待我打服了她就不吵了。”金凤姐说完,一个眼神示意, 妈妈咬牙狠劲将手中的绳索一拉, 带着桌角挪动,女孩被狠拽出来。
  又是一阵撕肝裂心的哭嚎声, 柴火棍每挨到她身上,痛楚的程度到底有多少不得而知,但她的确哭得无比响亮。
  棠儿两颊冰凉,掖了掖夹袄领口,忍不住劝道:“她年纪小不懂规矩,你别与她一般计较。”
  金凤姐穿银红锦缎披袄,整个人显得有些臃肿,大声道:“这小丫头坏得不行,打死裹个破席子往乱葬岗一扔作数。”

当前:第37/96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