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春深》第78/96页


  这句改自《笑林广记》,讲的是秀才新娶,夜分就寝,问于新妇。棠儿又羞又笑,情不可抑,“官人从心所欲。”
  玄昱早早回府,进到正厅立刻有宫女迎上来请安,他由苏进保伺候宽袍换靴,“棠儿呢?”
  紫苏恭恭敬敬答:“先生带着小主子去梅园赏雪,这会儿差不多该回了。”
  话音刚落,一阵笑语朝这边来,只见景樾在前棠儿在后,一路追着小跑进来。景樾披着一件金裘斗篷,扑去抱在了玄昱腿上,“父亲,救我!”
  棠儿热得脱下妆缎雪服,一把将景樾抓回来,帮咯咯直笑的他解开斗篷,顺手在腰间挠,“叫你拿雪球砸我。”
  玄昱这才注意到两人发间,衣领上尽是残雪,不由蹲身攥起景樾凉冰冰的小手,“怎么回事?”
  棠儿笑着在景樾可爱的小脸上一亲,“我和景樾比赛堆雪人,我怕冷就指着他干,堆着堆着就打起了雪仗,是我先动手。”
  玄昱伸手在她发髻边一弹,那雪沫子一下就融了。景樾想一想,高兴回过头道:“先生,我下次就让你欺负好了,男子汉肯定不还手。”
  这话一出,玄昱和棠儿乐得笑起来。棠儿皱起鼻子,表情认真地说:“我才不要欺负景樾,景樾长大了要保护我。”
  “好。”景樾朗声答应,一屋人都笑。棠儿牵着他坐到炭盆边,帮他脱下鞋子把脚烘一烘,与那小小的人有好多话说。
  小猫趴在供暖的夹墙边,宫女们端来驱寒的红糖姜丝茶,见三人有说有笑,躬身而退。
  看着棠儿和景樾偎在一起,玄昱心中涌出一种温暖的感情,这个府邸在五年前成了他的家,可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感受过安宁。就连他长大的地方,那里就像一座永远绕不到尽头的迷宫,至他懂事起,每一步都满载谨慎,如履薄冰,直到心中有了她。
  她的心,将是他最理想的心灵栖息地,也是他的家。
  玄昱一有空就带棠儿出去,听京戏、品私房菜、西山赏雪、景山看夕阳、什刹海行舟,带景樾去北海放冰划子。
  等到万物复苏,天青日朗,玄昱下朝后便装出行,侍卫们统一家丁打扮,阵仗不小。
  放眼望去,天高地阔,崇山峻岭,草木莽莽,万里长城连绵起伏,大气磅礴,仿若一条矫健的巨龙。
  这样的广阔浩渺,足能开阔任何人的胸怀。棠儿披着一件绣金狐毛风袍,兴致勃勃地向前跑,像极了一只灵巧的小狐。
  阵阵寒风袭来,草木伏波,一群黄羊竞奔。玄昱从白川手中接过弓箭,跃上深棕色的马,行稳后轻加一鞭,疾驰而去。这马四肢长而有力,马鬃油光水亮,乃西域进贡的千里良驹,在这地势险要的山林奔跑起来毫不逊色。
  侍卫们风驰电掣,马蹄声惊得四下大动,黄羊,狍子,野兔窜出广袤的山林。
  玄昱从箭囊中抽出狼牙箭搭在弓上,两臂用力将弓拉满,“嗖”地放箭,一只狍子翻到在地。猎犬已经冲进草窝,不一会儿就将狍子刁了回来。
  如同女子总想在心爱之人面前卖弄美貌和智慧一般,男子也会用这种热血场面显示魅力。此刻,棠儿眼中满是爱意,站在高处欣赏玄昱用英勇的光环给自己加分。
  玄昱策马急奔,大声对侍卫下令:“放海东青。”
  侍卫们高声回应,将猎犬勒紧以免误伤,另一个侍卫解开紧缚在手臂上的猎禽。但见那海东青双翼展开足有八尺余,振翅直冲云霄,在天空稍作盘旋,一个猛子俯冲下去。须臾,它尖利的爪子已经抓住一只黄羊,扑翅腾起,竟把比自己大的猎物提了起来。
  侍卫们大声欢呼,海东青飞过来将爪子一松,黄羊从空中直摔下来,它发出尖利的叫声,旋即又去捕捉其他猎物。
  骄傲与虚荣并列,棠儿目不转睛,每一种复杂的情绪都因玄昱的男子气概而膨胀起来,雀跃又甜蜜。
  暮色沉沉,山色林木笼罩在红彤彤的天穹下,玄昱展开裘袍偎抱棠儿入怀,脸贴近她冰凉的耳朵,“回家了。”
  他的怀抱极暖,棠儿的心也跟着暖和起来,目光不曾从眼前的景色上移开,“玄昱,你的理想是什么?”
  玄昱同她目光一致,沉默片刻,语调深沉地说:“天下晏然,百姓富庶。学有所教、劳有所得、老有所养、病有所医、安居乐业。”
  棠儿的心砰砰跳乱,粲然一笑,“原来,这就是你心中的光明。”
  “你要陪着我一辈子,生生世世,陪我看这朝夕云海,太平晏然。”
  阳光普照,一地残雪融尽就到了上元节。
  北京人喜欢过节,磨糯米粉做汤圆,预备节饭,亲友间互赠礼品点心,热热闹闹。
  各衙门正月十六开门,外官相继入京送节礼,大街上携盒的,乘车乘轿的不绝于道,太子府从早到晚亦是人流不断。
  一个年过下来,御案上的折子堆积成山,重要的皇帝批阅过了,剩下的都是些繁碎的拜贺请安之事,祭天地宗庙,阅兵事宜,无一不需玄昱费心。
  下午宫里赐筵,玄昱酒没吃多,酉时回府,美酒宴席已经设好。他与梁羽墨据坐中央一桌,侧妃庶妃们按份位,进门先后端坐另一桌。
  府里喜气盈盈,花灯彩烛,处处彰显富丽盛景。
  众妃难得与夫一同用饭,为博欢喜相顾,个个华妆丽服,打扮得如百花争艳。一眼看去,娇颜、粉面、明眸、香腮、红唇、皓齿……脂粉香味,金钗环配叮当,纤手一齐向玄昱举杯。
  玄昱心中只有棠儿,再想去清园也只能继续应酬。席间逐起欢笑,只有梁羽墨依旧少言,碧色绣金长裙衬着略显暗淡疲惫的脸。
  黎湘琴酒吃多了,起身挨个敬大家,到了陈慧然这里她不端酒杯,把眼睛往玄昱那边瞧,“我不跟你吃酒,你去哄着爷,先把他多灌几杯。”
  见黎湘琴嘟起唇,陈慧然把她一拉,在耳边悄悄说:“把爷灌晕了夜里头好守着你,咱们总得有人出头,不能真便宜了清园那位。”
  黎湘琴樱口含朱,细声道:“你小点声别被爷听见,我没那本事,要去你去。”
  对面的王嫣已经立身,两手捧着琉璃小杯,莞尔对玄昱道:“妾妃再敬爷一杯,恭祝爷事事顺心。”
  玄昱面上不复冷淡,笑意浅浅,抬杯不辞。
  王嫣心中不胜欣喜,其他人笑脸盈盈,一双双眼睛濯濯地望过去,陈慧然翩翩起身,“妾妃也敬爷一杯。”
  不刻,大家纷纷捧杯,玄昱皆执杯饮尽,他是她们的夫,却真实给不了她们惬意富足之外的东西。他心中念着棠儿,同时也对妻妾们存着几分内疚,他甚至多次想过,如果自己只有她一个女人多好。
  想归想,可惜除了自个的心,他的婚姻从来都是由父亲决定,或者说是平衡决定。


第71章 相见欢 (11)
  戌时已过, 清园里虽也华灯闪烁,溢彩流光,但因人少免不了显得冷清。
  屋内极安静, 鎏金烛台上的烛泪积得老高, 炭块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暖光, 小猫, 散着发的小女子,眼前的画面令玄昱的心又软又热, 他从架上拿来绒毯盖在棠儿身上,“你一个人应该没吃多少,我陪你再吃点?”
  棠儿歪靠的姿势不太优雅,领口露出锁骨,多处深浅不一的红, 那是他昨夜留下的印记。
  见她不理,玄昱的眼神变得幽深, “跟我说说,怎样你才不生气。”
  绒毯内鼓起一个小包,棠儿忍不住痒就笑了,小猫毛茸茸的脑袋从她怀里钻出来。她喜爱地抱着它, 侧身留给玄昱一个后背。
  玄昱坐下来, 大手覆上她的肩,“她们都是父皇送给我的,人生就是这样无奈,任权利再大, 总有无法做主掌控的事。”
  他微凉的手指落在脸颊, 棠儿耍起小性子,逮住就咬了一口。
  玄昱淡淡一笑, 俯身把她和她怀里的猫一起圈入臂弯,手背靠近她的唇,“多咬几口。”
  棠儿把小猫放下,转过身抱紧他的脖子,委屈地说:“我以为你不会回来,我不许你和她们睡。”
  玄昱拥紧她,光洁的下巴贴在她的额头,“知道了,我们出去逛逛?”
  棠儿心有介怀,恹恹地说:“没什么意思,我懒得去。”
  玄昱把她松开,执起她柔腻的小手,指腹在涂着蔻丹的指尖摩挲,带着京腔道:“就说这上元节,最热闹有意思的地方是灯市口。人挨人,人挤人,那里没有城门可以摸门钉帽,但有祀神庙会,名儿也俗,就叫“增福财神会”。进去拜一拜,可保一年福气财运。我们去那儿就讲排场,让侍卫开道,大家瞧这阵仗定要琢磨,好大派头,不知是王公贵族还是公主出行。就这时候,你从轿里踩着小太监的背下来,喧声立止,许久才有人赞叹:这烦恼人间哪有这么美的女子,分明是天仙下凡。你就瞧吧,这些人一准涌过来拜现成的菩萨,谁还记得庙里那个。怎么样,我陪你出趟风头?”
  他表情平静,一番叙述绘声绘色,棠儿已经笑不可抑。须臾,她眼中浮出点点亮光,“是我不讲理,她们是你的妻妾,你原就不该过来哄我的。”
  玄昱笑着在她额上一吻,继续京腔趣话:“说起来懂事的姑娘没人疼,我不要你尽为我想。我三整天对着那帮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之人,倒不是我故意摆谱,实该避嫌防备的我就不能给他好脸。这世上还没有我要厚着脸去哄的人,蚌病生珠,爷这一嘴现学的哄人本领总得有地方施展不是。笨棠儿,千万别客气,就让我使劲哄着你。”
  棠儿心中甜蜜,脸一歪,眼睛里尽显俏皮之色,“小时候年年去,看来看去都是人,爹爹背着我,给我买糖葫芦。”
  玄昱把她的两手拢进手心,“你现在是小富婆,等会儿去了我也不要背,你给我买糖葫芦吧。”
  棠儿笑蕴双靥,一下就开心起来,忙去换出门的衣裳。
  东华门崇文街西二里许即是灯市口,北京人管上元节也叫灯节,吃元宵逛灯市是最大的乐事。此时,这里正放灯,男女老幼倾城而出,万头攒动,摩肩接踵。
  绢灯、纸灯、彩绘灯、挂画纱灯、琉璃灯、麦秸灯、走马灯、五色角灯、十二生肖、竹篾灯目不暇接,光影如梦。
  棠儿不爱招摇,与玄昱低调出来玩,这里的繁华喧闹一如当年。锣鼓丝竹、唱戏杂耍,蹬坛翻筋斗,卖艺打碟子,人围得里三圈外三圈。灯楼下正放泥筒花炮,腾龙戏珠,流星追月,灯棚前人山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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