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春深》第84/96页


  棠儿微微一笑,“是啊,无人知晓前路,但路一直就在脚下,我们只管迈开步子就是。”
  玄昱在她额心一吻,大手轻抚她的后背,“这些话能和你说说真好,父皇把景樾留下了,安排在南书房和我的那些幼弟一起读书。”
  棠儿愣了一愣,撑起来望着他片刻,笑道:“万岁学究天人,圣识博大,景樾在万岁跟前定能德学早成。”
  作者有话要说:
  苍猊:藏獒


第75章 相见欢 (15)
  寿宴上龙灯被焚, 皇帝极不痛快,仿若被这不详的预兆压起一块心病。他接连有月余睡不安稳,人瘦了, 头疼的病症越发严重, 幸好得皇孙景樾承欢膝下, 繁忙中得以慰藉。
  景熙年纪尚小, 棠儿偶尔教他练一会儿字,日子过得空闲轻松。转眼就到了大暑, 北京的天一丝风也没有,热得怕人。
  树静蝉鸣,宫女们打扇伺候在侧,知夏进来往冰盆里各放几朵栀子花,清新的香味在室内缓慢溢开。
  玄昱已经用完饭, 放下银箸道:“你回松江,能不能少待几日?”
  桌布一动, 就见团子从桌子底下钻出头来,大眼睛朝上看着。
  棠儿拂袖搛一块排骨丢给团子,“钱庄每三个月必须盘一次总账,借以评估坏账比例, 辰时在码头的事务忙不过来。爹爹和哥哥钱庄茶行两头跑, 我回去得小忙一阵,尽量吧。”
  “我都忘了问,你家那个老宅修得怎么样了?”
  团子吃得欢快,棠儿又搛排骨扔到桌下, “上个月就完工了, 还照原来样子修缮的,没用多少功夫。”
  “得空我陪你过去住几天。”
  “好啊。”
  玄昱起身离桌, 苏进保过来伺候漱口,赔笑道:“主子,方才正妃娘娘派人过来,说是黎侧妃身体有恙,请您过去瞧瞧。”
  “我又不会瞧病,让韩柱去请太医。”
  深深宅院,女子多是男子的附庸或者家族的注码,若不得夫疼爱只能孤独地消磨一生。棠儿一面要独占玄昱的感情,一面又对她们存有些许同情,放下银箸,犹豫片刻后说:“你去瞧瞧她吧。”
  玄昱让宫女太监们全数退下,认真凝了棠儿片刻,“几个妃妾中属她心眼最多,你就不怕她拖着不让我走?”
  棠儿顿生醋意,一个嫉妒的目光直向他砸过去,“谁会拿生病这种事来作文章?再说,你若不愿,她能把你按到床上?”
  玄昱执起她的手,眼神里蓄着温柔专注,“也是,我这就去了。”
  棠儿低头去逗团子,玄昱一脸笑意,捧住她的脸在额上重重吻了一下,“我本来就不想去看她,走,我陪你去园子里逛逛。”
  棠儿见玄昱这样迁就,心里那股醋气消减了不少,垂目轻扯一下他的衣角,“你还是去一趟吧,早点回来。”
  凉风习习,荷香沁人,萤火虫在花木间飞舞,蝉声,虫鸣,蛙声混合。
  水波有节奏地拍打着岸边的石墩,棠儿和知夏并肩沿回廊往水榭那边走,远远就听见笑声,隐隐说的是什么“花魁”,“妓/女”。
  棠儿只觉心被猛地蛰了一下,一轮明月正从头顶映着人,把她本就白净的脸映得血色不见。再走几步就听得更加真切,那两人聊得火热,其中一人道:“讲真,先生生得这副好模样,真不像是那种下贱之人。”
  另一人的笑声清脆悦耳:“咱们府里早就传开了,她的身份这么低贱,能得太子爷专宠,听说有一套房中魅术呢。”
  “羞死了,我才头一回听说还有这种事儿。”
  话长的那人咯咯直笑,声音就低了下去,“还有还有,太子爷可宠她了,就大白天还……”
  “妈呀,真是羞死人了。”
  “清园的开销比长宁居还大,侧妃娘娘们都嫉妒,可没法,谁叫太子爷宠她呢,都说她是狐狸精转世呢!”
  知夏脸色发白,拿着纱扇的手微抖起来,生气道:“姐姐,我过去骂她们。”
  这些闲言冷语在夜风里肆意回荡,仿若只用了片刻,生活的一切安逸在棠儿脑海中颠覆,美好的泡沫破碎,她被现实打回原形。她一直自卑,无法说服自己不去计较,拉着知夏转身就走。
  紫苏来唤,小六忙将清园里的所有宫女太监召集到正厅,棠儿让宫女们逐一交代今日所做的事,立刻通过声音辨出刚才在寿山石后嚼舌根的其中一人是降香。
  棠儿冷瞥降香一眼,对小六道:“一手端着我的饭,一手去砸我的锅,这种人着实可恶,把她赶出清园。”
  小六有些愣怔,降香惊慌失措,忙抬起头,“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先生莫听别人胡说。”
  棠儿的一双眼睛澄光流溢,眼神却是厌恶不屑,“我什么都没提,你的狡辩拙劣到不打自招。”
  不仅是降香,她身边的春燕同样吓得脸都僵了。小六立刻猜到缘由,命两个太监把降香拽出去,不刻就从门外传出耳光,降香的求饶哭声。
  屋内的气氛一时凝重,棠儿看着春燕,字句清晰道:“你们听清楚,不议主欺主,无心犯错者,只要能改我都不会计较。反之,我对辜恩背义者绝对没有容忍宽恕。你们缺银子,家中有困难都可以跟我提,拿着我的好处在背后捅刀就不对了。”
  春燕身摇臂抖,面无人色,棠儿心下一凛,立身带着知夏离开。
  等她走远了,小六绷着脸把众人一顿呵斥:“先生待人随和,平日里给了多少金银,咱们走大运才遇上这么好的主子。谁要不懂事儿跟自己的前程过不去,这种犯糊涂的被我知道了,以后重罚!”
  小太监打着灯笼将玄昱引到瑶水居,芳嬷嬷守在门口,一见人来,高兴地跑进屋里报喜。黎湘琴望眼欲穿,慌忙凑到铜镜前打量一番,重新靠回榻上。
  玄昱虽然来了却没有进卧房的意思,对宫女问:“你们的主子可好?”
  “回太子爷,娘娘好些了,刚喝过药。”
  玄昱单说了一个“好”字,朝珠帘后的卧房扫一眼,转身就走。黎湘琴知晓他的脾气,慌忙趿着鞋追出来,泪眼汪汪地唤了一声:“爷……”
  芳嬷嬷见状,喜呵呵将宫女们一概遣走,轻脚退出门外。
  玄昱见她上过妆,除了脖子上发了一小片红疹并无明显病色,半透的薄纱裙内玲珑身姿一览无余。他唇角一沉,冷冷说道:“病了就要休养,你去躺着吧。”
  黎湘琴小嘴一撅,委屈得流下许多眼泪,“爷,你来我就什么病都好了。爷,我想你,我太想你了,想得心都碎了。”
  玄昱脸上没什么表情,冷漠地将目光从她身上移至墙面的一副米芾书画上,“我最厌欺骗,不会再相信你的只言片语。”
  这一句顿令黎湘琴满面凄然,她伤心地哭道:“爷,我没有欺骗你,我的病和思念都是真的。我不指望你如从前那样待我,只求你能偶尔过来看看我,给我那么一丁点关心。每到夜阑人静,陪着我的只有孤冷和枕头,这里就像一个被遗忘的牢笼,连夜空都是被禁锢的。爷,你不会知道这种滋味。”
  她的哭声如怨如诉,缓缓解开腰间的系带,“爷,求求你别这么狠心,把你的感情分一点给我。哪怕是施舍,可怜可怜我,给我一个孩子,求你。”
  她的举动和倾诉并未换取到玄昱一分一毫的动心,玄昱神情心绪都没有起伏,忽然觉得多余的人在自己的生命中可以称之微不足道,转身即走。
  门大开后又合上,发出一道拉长的“吱呀”声,拖音好似女子幽怨嗟叹。
  黎湘琴没有再追上去,因为她的双脚被羞辱感钉住了。她自觉无比可悲,身上的纱裙透似一张捕网,可这张细密的网却连他的眼神也捕捉不住。她的脸孔有一下抽搐,后退一步坐到椅子上,最能确切形容此刻心情的只有四个字--欲哭无泪。
  短暂的喜悦消失后,寂寞重新回归到黎湘琴身边,门上的纹路、纱灯、窗外的月光朱墙……
  玄昱的态度令黎湘琴颜面尽失,她越想心里越难受,羞恨冲动,拿起一条绫子挂到了房梁上。芳嬷嬷听见椅子倒地的响动,忙把门一推,顿时发出凄厉的呼救声:“不好,快来人呐!”
  宫女们跑进来,搭上桌子合力将绫子从黎湘琴脖子上解开,掐人中将她救醒。
  小太监赶出园子,玄昱听闻黎湘琴出事只得回头。没过多时,梁羽墨闻讯也带着众妃妾赶过来,焦急担忧,苦心劝慰,人挤了满屋。
  从戌时到子时,指针一下一下走动,时间似乎比三百年还长,棠儿靠在软榻上怔望着那自鸣钟。
  敏感、纠结、沉郁、缺乏自信、自我反问……
  棠儿有很长时间不曾这么深刻地回忆过去,但过去的经历带给她的耻辱依旧清晰。她不敢闭眼,因为控制不住思想,害怕从脑子里看见玄昱和别人亲密的场景。
  子正初刻,玄昱回到清园,还没进门就闻到烟草味,苏进保打起湘竹帘,浓浓的烟雾迎面扑出来。
  雾影中,团子趴在地毯上,棠儿头发散乱,细腕纤身,宽松的寝衣露出雪白的脖颈肩胛。她娇慵地歪在软榻上,眼皮朝这边一掀,又吸了一口烟,颓唐之态十分香艳,比起温婉柔弱更胜一筹。
  团子站起来吠叫,随即被呛得喘了两声,摇着尾巴朝玄昱跑过去。
  有生以来,玄昱第一次感慨美感是种有形之物,梦幻而庞然。他让苏进保和宫女退下,抬手打开窗户,轻轻将棠儿的衣裳一拢,“你别误会,那边寻死觅活,我安顿花了一些时间。”
  银水烟袋内发出“咕噜噜”的水响,棠儿对玄昱不看不理,仍专心地吞云吐雾。
  玄昱没有制止,只是耐心等她吸完,从她手里把水烟袋拿过来放到桌上,“跟我说说,是不是担心我在侧妃那里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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