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春深》第85/96页


  晓月轩窗,棠儿的眼眸里如月迷雾笼,神态有种难以描述的淡远,“我在想你不回来怎么办,你怎么吻她,和她是什么姿势。”
  玄昱仔仔细细地把她端详一遍,“笨棠儿,男人也有忠贞,我现在有你,不会和她们。”
  “你说过我们是公平的,如果你和她们,我也能和别人对吗?”
  玄昱深深凝视着她,这双瞳仁微颤着,茫然而复杂。他沉默良久,简直能通过她的眼睛触碰到那颗易碎的心,“对不起,这件事上没有公平,我的自尊心会对你说的那个别人发起灭顶之灾。棠儿,你的身子里有多少个自己?我已经看到了一个柔弱善变的小女子、一个精明的骗子、一个纯真可爱的小姑娘、一个努力奋进的商人、一个多愁善感的女诗人、一个温柔娴婉的闺妇、一个美得不可方物的烟鬼。每一个你都令我着迷,我的心一直就在你手里,哪儿也跑不了。”
  他把她揽入怀中,轻拍着,抚慰着,“棠儿,我永远爱你。我许愿下辈子要第一个就遇到你,我装作不在乎却悄悄喜欢你,这份感情一日一日,复复年年,越积越厚。到了合适的时候我便告诉你,你的过去,你的今天和将来,我永远不会缺席。”
  棠儿抬起眼睫,直迎着他眸子里的所有深情,“玄昱,吻我,抱我去床上好不好?”
  强烈的悸动蒙上玄昱的心,他给她一个深长缠绵的吻,尔后将她抱起,“乖,不难过了,我让你在上面。”
  浮云护月,清宵静长,帷帐轻荡,凤衾鸳枕。半扇闲窗把靡情欢爱朦朦胧胧以长方块呈现出来,似一副古老的绮句画本……
  自黎湘琴一闹,除了梁羽墨,众妃妾更难见到玄昱一面。玄昱比以往更怜惜棠儿,和她过着你浓我浓的恬淡生活,到了八月底,棠儿要回松江,两人不得不分开一段时日。
  马车颠簸,棠儿挑起窗帘向外望,只见那天空墨蓝发青,有着碧玺水晶一般的盈透好看。
  一行队伍声势浩大,在出京后的官道上驻停。
  玄昱事务繁重不能将棠儿送到通州,许久才道:“虽然谁都得卖我八分面子,但与海关打交道不容易,你往后切要谨慎小心,遇到难事书信过来。”
  棠儿穿着一身青色男装,头戴一顶玉色小帽,腰间配一枚白玉,扮相似一位英俊翩翩的青年公子。她想了片刻,稍作一笑,“这个你放心,我早预备了一百顶高帽,每人送一顶,保证叫海关上下人人高兴。”
  玄昱见她心情尚好,淡淡笑道:“没几日还有人跟我说到立德立言,怎么,你的忠直之道呢?”
  “要想混得开,没点拍马功夫怎么成。况且天底下像四爷你这样品行清正,不喜欢戴高帽的能有几人呢?”
  玄昱温情的目光融进她眼底,嘴角有满满的笑意浮起,“这话好听。”
  棠儿歪着脑袋看他,单手抚腮就“嗤”地笑出来,“我的高帽只剩九十九顶了。”
  玄昱顿悟,笑得停不下来。棠儿也笑,两手抱住他的脖子,额头贴在他的下巴上,腻着耍赖道:“你再亲亲我。”
  玄昱想分她离别情绪,双手扶着她的肩,表情认真地说:“我不好男色。”
  棠儿笑着把他一推,转面把团子抱着,“你回吧,别耽误我去码头。”
  等他一下车,棠儿想到什么,忙扭身趴到车窗上,“玄昱,我有东西给你。”
  玄昱笑意浅浅,伸手接过她递来的锦匣,“不容易,我终于等到你的情书了。”
  见他的手指已经放在了匣扣上,棠儿双颊通红,急忙道:“不许打开,等我走了你再看。”
  “好。”玄昱后撤几步,一个抬手示意,车队继续朝通州驶去。
  目送车马远离,玄昱转身上车,前呼后拥的队伍朝来路折返。
  车轮如飞,玄昱按下鎏金匣扣,里面装的是一张信纸和一个厚信封。他先展开上面的信纸,暗黄的宣纸上只有娟秀的两个小字“用手。”
  拆开信封一看,玄昱不禁又窘又笑,但见手上的宣纸乃数帧工笔暗春宫,画技高超,内容惟妙惟俏。最上的是一张裸背美人图,画里的人高髻簪花,衣裳褪至腰际,身量娇小端丽,正是棠儿自己。
  玄昱再看下一幅,美人衣裳不整地斜躺在软榻上,一手持扇印在胸前,面露欲语娇羞之意,画纸虽小,晕染匀整,发髻钩勒精细,连发间簪的一朵牡丹都细致入微。
  好几幅都有团子,其中一幅画的是榻下一只鞋底朝上,团子从帷帐内探出脑袋。还有糖葫芦,灯节和烟火,两只牵着的手;窗前,女子伏在男子膝上掩嘴打哈欠;再是女子慵懒对镜,男子笨拙地帮她束发……
  一幕幕,一帧帧都是两人间的日常点滴,缱绻甜蜜,玄昱心中温暖,脸上笑意愈浓。


第76章 相见欢 (16)
  过去的大半年, 棠儿与玄昱朝夕相处情意正浓,突然分开后棠儿太念他了,归心似箭, 快速处理完手里的事务回到北京。
  棠儿按捺着满心雀跃, 预备了许多话和一个大大的拥抱给玄昱, 可来接她的只有小六和侍卫。
  车窗外碧空如洗, 万木萧瑟,飒飒秋风灌在脸颊和脖颈, 棠儿那颗热乎乎的心也就跟着凉了下来。
  马车穿进蜿蜒的红杉林,深红、粉红、绛色、褚色渲染着这片浓丽杂陈的林海。再往前,视野豁然开朗,马车停在高台楼阁前。
  斜阳似金,从海子边刮过来的风带着潮湿, 簌簌银杏叶婆娑起舞,铺得一地灿金。
  团子跑在前, 进园紫藤绕墙,池水假山环廊,棠儿忍不住问小六,“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小六躬身将手一摊, “等会儿您就知道了。”
  莫名的, 一种不安爬上棠儿的心。她跟着小六来到一座悬着红绸的多重歇山顶大殿,紫苏、茯苓、小双、玉蝉穿一式红色,喜气盈盈候在门口。
  “汪汪汪--”团子高吠几声,欢快跑去殿内。
  玄昱跨出门槛, 穿的是一件新郎装, 暮光映在他身上,金色与大红色相融, 光芒缕缕灼人。
  只在一瞬,彻骨的寒意向棠儿袭来,她怔怔望了他片刻,神智逐渐回归脑海。她的眼睫微颤,转身即逃,仿若周身的血液都随着步伐涌动奔走,向着不知方向的地方逆流。
  玄昱不由愣了一下,忙大步追上去,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棠儿,你要去哪里?”
  他话音温柔,眼神里满是关切,笑容有着阳光释放出的温暖。棠儿发僵地看着,一双带着质疑的眼睛把他仔细看,只感浑身的血液骤然回流,回到眼里,脸上,最后到心里。
  须臾,她两拳握紧,重重打在玄昱的胸膛上,不争气的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你凭什么觉得我必须无条件妥协,能大度到观看你的婚礼?”
  玄昱将她揽入怀中,任她激动挣扎只是不放,“笨棠儿,你先别急,这是我要给你的惊喜,是我们的婚礼。”
  棠儿满目泪水,突然就没了力气,万分委屈地抽泣着,软软依在他怀中。
  玄昱心疼,手在她的背上抚拍,“乖,不难过了。是我错了,要早知道你是这般反应,我该让小六先告诉你。”
  棠儿的心瞬间软化,可委屈感似乎不那么容易消失,泪水越来越多,不刻就将他的衣襟染出一个大大的圈。
  玄昱快速从脑子里搜刮劝慰和解之词,“棠儿,你愿意和我结为夫妻,永远保护我,敬我,爱我,把银子都给我用吗?”
  一番承诺之言被他说得颠倒无序,棠儿忍不住就笑起来,紧抱在他腰间。
  房间内的地毯、桌布、窗帘、帷帐、枕衾皆是喜庆的大红色。墙面、窗上、琉璃灯上、雕花床围上、衣柜箱笼上都贴着大红的喜字。
  案上香烟缭绕,桌上摆着一只只红锦匣,红首饰匣,高脚盘里面盛着喜糕、大枣、莲子、桂圆干。
  落霞绮丽如锦,色彩纷呈。麒麟送子的吉祥图案透过玻璃印在妆台上,金饰玉器,宝镯手串,项链戒指,各种饰物流光炫彩,一应俱全。
  紫苏将金漆盘端来,在知夏和茯苓的帮助下展开大红绣金彩凤婚服。珍珠霞披,喜袍算上裙尾足有十五尺,两袖是五彩云纹,正面绣富贵牡丹,背面一只金线绣的凤凰栩栩如生,彩色羽毛和长长的凤尾直贯最底。
  若非生活优越,这件极致奢华的婚服一定会牢牢吸住棠儿的目光,令她怎么都无法把视线移开。
  这世间的好姻缘,多数无关两情相悦,而是门当户,利益共同。棠儿转过脸,心里,眼里充斥着喜悦,由一众宫女伺候穿上这件绝没想过拥有的衣裳。
  烛影摇红,暖色流溢中,紫苏、小双、玉蝉忙进忙出,知夏打下手,茯苓细细替棠儿上妆。
  茯苓先为棠儿用清水洗面,拿一根细线打结套在指上,绷紧后把鬓角额发绞净,蛋清和着珍珠粉在面颊按至肤色白里透红,再重新洗净。
  面霜、香粉、描眉、胭脂、花钿、抿唇脂、挽青丝,接下来的三刻钟是棠儿最精心打扮的时间。
  妆容初成,她审视着镜中的自己,芳面匀红,黛眉巧画新妆媚,高髻凤冠,金钗珠饰微曳,细声淅淅沥沥。
  这美,由华贵繁复堆砌,确属于新嫁娘的一生一次,最盛大的时刻。
  吉时到,歌乐响起,百子鞭爆得“劈啪”山响。
  茯苓为棠儿盖上红盖头,知夏紫苏左右一边将她扶起,沿着红毡下玉阶去往正厅,华丽的礼服,凤尾裙幅逶迤,如梦如幻。
  玄昱头戴金冠,正立看着棠儿被红色烘托出的绚妙光束引领,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直到夙愿实现的这一刻,棠儿仍感恍惚。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她被沉重的衣裳和头饰压得摇摇晃晃,按苏进保指导的仪式下跪,双手交叠,对玄昱俯首行下正娶叩拜之礼。
  玄昱也有紧张,但内心更多的是喜悦,两人并跪拜天地,再行夫妻相对一拜,即礼成。
  红烛滟滟,棠儿垂目绞着两手,心跳的节奏一刻没放缓过。玄昱做到了,给了她梦寐以求的婚礼,这样的仪式虽然没有父母见证,但确是一个太子给予妾的郑重交代,或者更像是普通男子为心爱之人献上的,简单而珍贵的盟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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