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春深》第88/96页


  “一个个都反了!”皇帝突然发火,手在御案上猛地一拍,“看来私制龙袍的事你们早已知情,为何今日才有人说,你们的忠君之心都被狗吃了吗?”
  玄沣面如死灰,吓得再次叩头,“父皇圣鉴,内务府制度严苛,万不可能私制丢失龙袍。”
  玄盛不由偷看玄明一眼,真心佩服这个六哥的能耐,九哥搭的这架子摇摇欲坠,包括七哥,这都是些什么人,果然成不了气候!
  眼见要引火烧身,玄沣这个挡箭牌不能倒在此事上。玄皓尽力镇定,磕下一个响头,“请父皇明断,此事涉及阴谋舆论,纯属混淆圣听。”
  玄奕冷笑着接话:“冤枉太子者天理难容,请父皇追溯造谣源头,还太子清白!”
  玄正把心一横,叩头道:“太子赤胆忠心,断不可能做出大逆之事,儿臣愿为太子担保。”
  除了搜查太子府,这清白还能怎么还?看着儿子们相互攀咬,皇帝有准备,可脸还是青了,一时又气得一噎,瞪着玄奕道:“你在绑架朕,教朕怎么做吗?”
  “儿臣不敢。”玄奕面不改色,“儿臣想知道太子究竟有没有私藏龙袍,通过什么途径私制龙袍,六哥又是从何人处听闻此事。太子被什么人所伤,为何被拘禁,这次又是遭哪些小人构谄!”
  他的话字字犀利,皇帝气极了,“家国大政唯朕一人独断,什么小人敢在朕面前构谄?听你的意思,你要替朕办案?好,朕成全你,搜查太子府的事就交给你了!”
  “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太子之屈叫人闻之胆颤心寒,儿臣恐遭人构陷,不敢接旨。”尽管玄奕态度强硬,但还是因不受控制的身体微颤而表现出几分怯懦。
  见皇帝气极无言,玄奕很快镇定下来,继续道:“当下国无诤臣,子不尽孝,臣不尽忠。儿臣也说完了,请父皇治罪!”
  他竟敢公然忤逆,皇帝又惊又气,只觉浑身发抖,下唇都在打颤,“畜生,你们这群畜生!”
  玄奕早已看透,天家没有正义公平,只有利弊平衡,朗声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愿意祭刀,以解万岁昏君庸父之名!”
  “好,好!”皇帝暴怒,抓起御案上的茶碗朝玄奕的脸砸过去。
  玄奕不偏不躲,额头一痛,茶杯落地,“哐啷”摔得粉碎,茶水湿了他一脸一身。
  玄正慌忙跪行几步,重重磕头道:“父皇息怒,老十一忧心太子故出情急之言,求父皇息怒。”
  “来人!”皇帝大吼一声,侍卫立刻跑进殿内。
  玄奕冷冷一笑,淡然起身,嗓音洪亮:“父愚子恶乃亡国之兆,诤臣玄奕先走一步,不劳万岁动手!”
  众人慌了神,正自错愕相对,只见玄奕从侍卫腰间抢过佩刀,笑着横刀颈下。
  皇帝气得面孔铁青,似要喘不过气,赵庸立刻命侍卫将玄奕控制住。
  “谁都别管,让这畜生去死……”皇帝脸色发紫,话音刚落,人已经歪斜在椅子上。
  福顺慌地跑出去传太医,赵庸扶着皇帝,把手一招,皇子们立刻起身,悻悻溜之大吉。
  赵庸一个眼色,侍卫将玄奕松开。
  玄奕抬目朝皇帝望一眼,原来天子不是神,只是一个能被儿子气晕的父亲。他刚才的正义直言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料定皇帝对太子感情深厚,不可能先杀自己而不去追究陷害太子的人。
  他的眼眶发红,嘴上却露出一丝冷硬的笑,一打袍角,大步迈出殿外。


第78章 相见欢 (18)
  皇帝把搜查太子府的事交给玄皓, 玄皓一时间犯起了难,那龙袍正是他派人放的,究竟能不能真搜出来?
  父皇明知自己与老九走得近, 为什么不叫别人来办这件事?玄皓反复思考, 几乎一夜未眠, 太子已是强弩之末, 若自己真把他的罪名坐实了绝非好事。
  权利机衡之地遍布陷阱,父皇猜忌多疑, 此举定有它意,太子已经残废,不搜出龙袍才是正确的做法。
  玄皓一早带官兵过来搜查,桌椅大柜东倒西歪,古玩玉器, 文物摆设,字画香炉, 床罩被褥,衣裳物件……官兵所到之处无不一片狼藉,四下满是凌乱,到处都是脚印。
  玄昱坐在正厅中央的轮椅上, 模模糊糊看着他们疯狂的样子。这使他回忆起那场政变, 父皇的人强制闯入他的寝殿,杀死侍卫,将他最后那点安全感洗劫一空。
  搜查在黄昏前结束,整座府邸如同遭遇过打劫一般, 唯小佛堂一丝不乱。
  玄昱嘴角露出一抹复杂的笑意, 那龙袍不是玄皓就是玄沣的杰作,此刻就安然放在小佛堂的地板下, 若被搜出就成了轰动天下的要案,父皇必须给予自己和天下人交代,玄皓果真是个顶顶聪明的人。
  从万众敬仰到谷底尘埃,玄昱身上那种自带的神光仿若骤然褪去。棠儿亲眼见证了这个短暂的过程,看见他英气如昔却精神消减,平静的脸上仿若罩着一层冰霜。
  棠儿陪在玄昱身侧,心中难受极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是人的本性。
  玄昱说过,毁掉一个人,最高明的方式不是陷害而是捧杀。同样,过大的压力只会令人重新审视自己,从而调整心态。击垮一个人,最残忍的方式不是给他施加压力,而是从精神上制造一种巨大的落差。
  玄昱站得太高,或者说至他出生起,这个起点就太高了。现在,他的人生理想被摧毁,身体和心理都遭受重创,双重打击下,这种落差只会被无限放大。
  官兵撤离,梁羽墨赶过来,跪在玄昱面前流泪,棠儿淡然让苏进保领奴才开始收拾。
  利令智昏,玄皓步步为营,自觉整个计划完美无瑕,却没想到太子会遇刺,更没想到自己犯下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这错误就是把刘禹辉与高澜扯在一起。
  刘禹辉拥护太子毋庸置疑,皇帝已经查出高澜暗中扶持玄沣,这两方本身对立,高澜只会帮助玄沣争权,绝不可能倒戈太子阵营。
  误社稷大局,刺杀太子者罪不容赦。皇帝已经下定杀子决心,预备以龙袍案起始,把玄沣等人全盘打净,却没想到老六口述真属子虚乌有。
  整个四月都不安生,先是德妃病逝,再是直隶地震,余震波及两省,沙俄大举越过边界线抢掠烧杀,两大凶信相继传到北京。
  玄昱腿伤,参政已成渺茫,国家正在用人之际,皇帝只能先安人心,对玄沣玄皓等人以后查证追责。
  满朝上下忙着赈灾,讨论战报,关于太子的事就这样暂且平息了。李冠英递牌子请求皇帝为太子洗冤,出宫后一头撞在正阳门下,血溅当场,赍志以殁。
  李冠英之死传得纷纷扬扬,内忧外患引发皇帝雷霆大怒。迫于压力,皇帝当日下诏,解除太子拘禁,赐代成利斩首,刘禹辉,高澜自尽。
  外人看来,在太子的事上皇帝毫无半点人情,只有赵庸将皇帝的痛看在心里。
  皇帝下旨给远在西北的几个将军向北方增兵,召见玄敬,玄皓,玄盛三人进宫讨论战事。
  太子受伤被束之高阁,朝野上下对政局懵了一阵子,很快开始揣测圣意,眼下就看是哪位皇子带兵出征,能当上这个将军,接替储位大约是八/九不离十了。
  没过几日,朝臣们在上书房看见玄恒,他正在替皇帝日常草诏,难道皇二子才是新的储君人选?
  战争,看不懂的人只关心前方杀斗,往深一层来说,拼的是后方补给增援。皇帝一道圣旨,皇商很快解体,两日后,边铄接到万岁巨额筹款旨意。
  王谦之从广州港赶回北京,在刘芳勇的安排下低调回到户部任职。
  打仗不是儿戏,各衙门积极配合朝廷备战,兵部慌了手脚,国家久不用兵,战备粉饰,阅兵那都是专程表演给皇帝看的。
  皇帝派玄正去往兵部,玄正一查,弊端立刻暴露出来,火器大炮涂着亮闪闪的油,可底下的炮架生了白蚁,炮弹,火/药全是潮的。刀枪满满当当,照样用油擦得锃儿亮,可枪把刀柄却腐朽霉烂,弓箭更别提了,一折就断。
  玄正大惊失色,慌忙赶去户部,库房里军用物品不少,军靴还行,棉衣不知放了多少年一扯就破,里面的棉花碎得不成样子。北方极寒,打仗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没有棉衣怎么应付恶劣气候?
  玄正尚未从丧母之痛中缓过神,一张脸满是疲惫,急得满身虚汗,如实将事情禀报皇帝。
  玄恒垂手立在一旁,皇帝听完玄正的汇报,对于这种玩忽职守之事似乎并不上火惊讶,淡然写着朱批。
  皇帝让玄恒玄正两人退下,单独召见玄沣。玄沣突然看见希望,这是最后的机会,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赈灾重任。
  到了户部玄沣才知道国库紧张,洋人武器先进,万岁整备军用要购最新式的枪炮,已经拨出第一笔五百万赈灾款,将二千万库银定为不可动用的军费。
  灾情严重,户部能拨出的银子已经不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玄沣暗暗叫苦,可差事接下了,除了自个先垫银子还能怎么办?
  玄沣请旨将赶赴直隶的时间推迟了几日,皇帝欣然同意,对他主动筹款赈灾的表现出言肯定。
  经过数日,玄沣竭尽能力,从自己的钱庄,当铺内调出三百万两银子,动身赶往直隶。
  半夜,棠儿翻了个身,手臂一空,清醒过来。她穿好衣裳出门,墨蓝的天幕悬着一盘圆月,清辉尽泻,将整个园子都衬出几分寂寥。
  书房里亮着灯,远远就能闻到浓烈的酒香,守在门口的小太监唯唯诺诺。棠儿进门就看见满地书籍,酒坛子碎了,玄昱把书架整个掀翻了。
  从春季到夏季,玄昱两颊瘦削,胡须更衬触目惊心。就在不久前,这样尊贵壮硕的男子立起身就如一座高彻辉煌的神塔,此刻这人却恍似绝壁孤峰,临崖顶天,仅供瞻仰不可攀缘。
  棠儿径直上前,把灯芯一拨,室内光线骤然明亮。
  玄昱眯起眸子,提酒坛猛灌一口,毫不客气道:“出去!”
  “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棠儿弯腰拾起一瓶洋酒,先喝了一小口,随即坐到他对面,仰起脖子一口气喝光。
  玄昱凝着她,原本明朗的双眸亦如失去星辰的暗夜,“不要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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