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第2/265页


  “门口那堆稻草你们还要吗?”
  胡饼店换了一批锅碗瓢盆,
  下面垫着的稻草丢弃在两家门口,堆了一人高。
  “不要。”
  胡饼店伙计不在乎地摆摆手
  “金娘子,你做事也太精细了些。”
  金枝不以为然:“稻草拿来垫地接血水,正好省下雇佣倾脚头的银钱。”
  倾脚头要花五十文,还要管一顿饭,左右都不划算。
  她说笑着进了门,打量了自己的肉铺一眼:
  铺子上四墙悬二十余枚铁钩,上面悬挂着一条条边猪,
  分割肢解过的猪肉白里透红,渗透出一股奇异的森严肃穆。
  金枝很满意,
  她拿出一条洁净的干布擦猪,一边自言自语:“没血水才好卖个好价钱!”
  外边一辆太平车晃悠悠路过,运车人见有个柚子有了磕碰,随手就扔到了车外。
  柚子“咕噜噜”滚到了路对面。
  金枝眼前一亮,她忙放下抹布出了店门。
  看左右无人,故意东张西望做出溜达样子靠近了柚子。
  等磨磨蹭蹭到了烂柚子边,才偷偷儿伸出右脚扒拉,将柚子一路轻踢进肉铺门边。
  敏捷四下打量确认无人后才将柚子揣进怀里,松了口气。
  金枝剥果肉都比别人巧些,柚子皮被等分剥成五瓣,整块柚子肉取出后柚子皮便如一盏莲花灯。
  她拿出针线穿过柚子皮挂在猪肉边:“省熏香钱!”
  剥下来的烂果肉正好拿回家喂鸭。
  金枝正忙着装果肉,忽然竖起耳朵。
  背后没有声音。
  赤条条的白猪被肢解成条条块块,倒吊在铁索上沉默无声。
  一排十来个粗铁勾勾着胳膊大小肉块,红白一片。
  金枝皱皱眉,她从肉案上揣起尖刀握在手里,
  蹑手蹑脚一一查看。
  果然被她发现异样:
  西南挂着的半片猪下露出一双鞋。
  墨色织锦鞋面上深深浅浅绣着云中仙鹤,鞋头上还缀着墨玉块,光泽润朗。
  “谁?!”金枝猛一推开挂着的半条猪,拿刀逼问。
  半条生猪晃了个优雅的弧形,露出——
  藏在后面的少年郎。
  雪肌玉肤,剑眉星目,俄若玉山岩若青松,身着青色绸直裰,头戴青软纱唐巾,腰间系着白鹿回首双穗绦。
  一袭玛瑙珠儿细细从发间编下,硬朗中平添了一丝风流。
  他嘴唇干裂,眼皮子下面一段青,发髻凌乱,还夹杂着稻草点点,显然很是狼狈。
  **
  朔绛听得见自己的心“咚咚咚”剧烈跳动。
  眼前的女子手持尖刀一脸警惕。
  夏日清风拂过她乌黑额发,衬得她云鬓松松,洁白似雪的皮肤似玉如珠,额头贴着蜻蜓花钿,似乎很快就要化作蜻蜓飞走。
  日光从肉铺敞开的窗户流转进来,照着她发间忽明忽暗的铜簪片,流光溢彩星星点点投射到墙上,叫人疑心不似凡人。
  下一刻朔绛清醒过来,那位娘子见他不答话,操刀而起,刀锋直逼他脖颈:“谁?”
  “店家,借你宝地躲避则个。”朔绛皱着眉头忍着生猪呛鼻的滋味。
  一张嘴拼命忍受的生猪气味直冲鼻端,他立即将手帕放在指尖捂住鼻子。
  金枝没听懂少年的话,不过从少年嫌弃猪肉味道就知道他并没有在这里待上一晚。
  再看他发间的稻草金枝已经明白过来:少年郎先是藏在门口的稻草堆里,后又趁她捡柚子的功夫又偷跑进店里。
  金枝点点头:“看你全身华贵,怎的进了市井腌臜地?”
  “我,我……”少年一顿,旋即道,“我……”
  金枝想起适才走过巷口听百姓所说的闲谈,猜这人是大家族里出来的逃奴。
  这当口大门处有了动静,少年眸子一顿。
  是两个粗厚的男子买胡饼:
  “来两个油砣砣!”
  “小二,有没有糖饼?”
  听着他们往这边走来,金枝眸子一转,转身欲喊人过来。
  少年瞳孔放大,他一把攥住了金枝的手腕。
  随后从荷包里掏出一把金叶子递过去。
  他生得美貌,只怕是有钱人豢养的小倌之流,
  或许不堪□□逃了出来。
  如果流落在岭南的弟弟被人贩卖,或许也是另一个他吧……
  金枝这么想着,眼神中闪过一丝怜悯。
  不过也没耽误她忙里偷闲瞥了眼荷包,嗯,应当还有不少金叶子。
  她目光微闪,接过了金叶子。
  那两个人应当是在吃完了胡饼,眼看着就要往肉铺来——
  金枝伸手将猪肉又荡了过来,将少年堵得严严实实。
  原来来人是两位皂衣打扮的部曲,身形魁梧。
  金枝眼眸流转,含笑问:
  “请问两位客人是要细抹落索儿精还是窜燥子肉?若是都不要,本店还有寸金骨、浮筋骨、脊龈骨供您选择。”
  她笑得市侩热情,浑身上下都浸透了汴京市井的俗气。
  “你可见过一名穿着华贵的少年郎?”为首那人四下打量,压低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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