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第40/265页


  这回终于有了回应。
  黑夜中那些紧闭的门扉慢慢开启,
  有人向外张望。
  金枝激动得直起腰,她将两手放在嘴边呈喇叭状,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外头喧哗起来。
  有人还在喊:“救火!都别睡了。”
  外街的更夫哐当哐当敲起了铜锣。
  汴京城里的房子皆是木头所造,又因为地价昂贵,因而鳞次栉比屋檐连着屋檐。
  一旦一间房着火,那么整座城都会烧起来,谁家都无法幸免。
  终于那些呼喊声渐渐逼近。
  金枝在梯子上还能瞧见他们担着扁担,提着水桶。
  她激动起来,越发大声呼喊:“着火!这里!救火!”
  那些贼人咬牙,往地上呸一口“撤!”
  他们往外面跑了。
  金枝忙喊少年:
  “猪鱼!”
  她手脚并用,心里似火灼一般着急,几乎是从梯子上滚落下去。
  “猪鱼!”
  她爬到朔绛身边,手都在哆嗦。
  外面街巷里人慢慢喧哗起来,正举着水桶往他们这里赶。
  军巡铺里铺兵们呼喊号子的声音渐渐清晰可闻。
  屋檐下的灯笼在风里摇曳,将一片昏黄的灯光投射在他们前面。
  朔绛缓缓抬起头来。
  他衣服上大片的血迹似墨莲一般绽放,身上可看得见刀口。
  可他张开嘴,冲着金枝笑了:“无妨。”
  金枝看着他,眼眶一酸,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千言无语奔腾到嘴边只有两个字:“放屁!”
  “怎么可能无妨?”
  “到现在你还要装什么风轻云淡?”
  “你能不能学点好?学那些名士假模假样作甚?疼就是疼,血就是血,你说声疼会死啊!”
  金枝不知道自己嘴里在说什么。
  惭愧、心疼、内疚、惊惶,许多种情绪涌上来,让她语无伦次。
  金枝过去,试图将他扶起来。
  朔绛却没动,他挣扎着示意金枝:“火。”
  金枝明白过来,他要她放一把火。
  不然惹恼了闻讯赶来的街坊们,她只怕会被赶来救火的街坊邻居们骂死,以后也别想在乌衣巷混了。
  金枝拿起扫把将灯笼戳在草堆上,“轰”一下火烧开来。
  朔绛瞥了一眼,火势只有一点点,烧不到金枝身边。
  他这才闭上眼睛,放心往后靠去。
  他到这时候还惦记着要保全自己做生意的商誉。
  金枝眼泪珠子噼里啪啦掉下来。
  这个人,真是个傻子。
  哭声中力竭的朔绛费力抬起眼皮,他嘴巴张阖,一看是想说话。
  金枝凑到他唇边,才听他的声音微弱却有力:
  “别怕。”
  金枝哭得更大声了。
  **
  朔绛是被哭声吵醒的。
  他发现自己躺在家里,在金枝的木床上。
  金枝坐在床前的凳上,哭得抽抽噎噎:“呜呜,我可怎么办,都是我的错……呜……”
  因为惊恐,因为惶然,她身子前倾,攥住了他露在外面的胳膊。
  朔绛垂眸。
  金枝抽抽噎噎流泪,她想起了离开她的父亲、母亲、继父、弟弟妹妹。
  每一个与她亲近之人都免不了被伤害。
  金枝的手掌攥着他的胳膊,朔绛贴着皮肤,能觉察到她修长的指骨。
  朔绛身形僵硬了一瞬。
  他能清晰得感觉到小娘子的手柔柔软软。
  触感是从未有过的新奇,让人想起春日里嫩草,夏日里溪流,冬日里粉雪。全部都是绵软的事物。
  金枝还在抽抽噎噎哭:“是我不好,害了你……”
  朔绛不着痕迹将胳膊抽走。
  他咳嗽一声。
  “你醒啦?”
  金枝跳起来。
  她欢欣鼓舞抹了一把眼泪:“郎中说你很快就能醒!还真是!我现在就去熬药。”
  朔绛这才注意到自己胳膊和胸口被裹上了厚厚的布条。
  金枝欢天喜地熬好药。
  朔绛喝一口就皱眉头:“好苦!”
  “苦?良药苦口利于病!”金枝柳眉横竖,“我费劲巴力熬药容易吗?”
  有人敲门,她去开门。
  顶针在这里凑热闹,出去看了一圈,小声说:“你姐姐那个夫婿来了。”
  原来是白军巡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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