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第44/265页


  院里鸭子也跟着嘎嘎叫起来。
  朔绛醒了。
  大脑里还残存着梦里一刹那的渴望。
  半梦半醒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渴望。
  他渴望触碰。
  他固然被教养得古板些,可并不代表他是个傻子。
  恩人好心收留他,他却如此肖想人家。
  “啪!”朔绛给自己来了一耳光。
  他理理衣襟,正襟危坐,默默念诵了一卷《大戴礼记》。
  心里那些躁动都被文字一点点熨烫抚平。
  天渐渐泛起鱼肚白,东方的天边有橙绯色朝霞烂漫。
  朔绛披着晨光坐在院里。
  诗三百开篇便是《关雎》,书院里也有许多同窗已经谈婚论嫁。
  朔绛只一心扑在学问上踔厉奋发笃行不怠,大有皓首穷经的架势。
  同窗调笑他不解风情,
  朔绛并不在意,书中自有星河万里,九万风鹏。
  等到了年纪他自然会迎娶端庄贤淑的高门贵女。
  高门择妻,重要的是出身高贵,品德端正贤良淑德举止娴雅,能操持家务好让男子无后顾之忧。
  侯府的老太君如此,侯夫人如此,他认识的所有高门贵女皆如此。
  他原以为自己的妻子也当如此。
  可动心便是动心。
  无从抵抗。
  隔壁的木槿花已经伴着朝阳开了,凝艳万丈,坦坦荡荡。
  朔绛眉目也舒展开来。
  金枝醒来后院内空无一人。
  她打了个哈欠:“人呢?”
  再看自己睡在院里,仔细回想应当是昨夜喝多了。
  她起身,身上的薄被随之滑落。
  金枝忙一手拉住,笑:“这小子倒有良心,还知道给我盖个被。”
  她收拾停当便往肉铺里去。
  朔绛已经在肉铺里开张了,他沉着脸剁肉,“乒乒乓乓”响作一团。
  “不错啊,”金枝很满意,“眼里有活。都剁完了?”
  “嗯。”
  金枝听他闷声闷气,有些鼻塞:“可是昨天没睡好,着凉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话朔绛耳根子都红了。
  别人脸红,他倒红耳根子。
  朔绛抿唇:“从今天开始我在肉铺睡。”
  金枝恍然大悟。
  原来住在屋檐下还行,可现在天慢慢变凉,秋风一天冷似一天,想来是昨夜冻着了。
  她有些愧疚。
  再扫视一遍,肉铺味道实在太大了,叫人无法入睡。
  金枝想了个折中的主意:“要不你进屋睡?”
  朔绛耳朵红的要滴出血。
  被金枝白了一眼:“你想什么呢?我说的是在屋里隔道竹屏风。”
  想想又不妥,毕竟不是亲生姐弟。
  朔绛垂首:“我去杂物间睡。”
  他晚上归家后就进了杂物间,硬是从堆得满满当当的屋里腾了一小块地方。
  金枝探脚在后面看,虫蚁笼、竹笊篱、角冠、鸡笼担、火箸、桶架横七竖八,下面一个小小的竹床。
  还没看第二眼,朔绛关上了门。
  不知道谁惹了他,一天都沉闷闷的。
  金枝摸摸鼻子:“不懂。”
  接下来朔绛自告奋勇接了所有晚上杀猪宰羊的活计,一连几天金枝都瞧不见朔绛:
  白天金枝出门时朔绛还在家里补觉,
  她去肉铺朔绛就借口要制香留在家里。
  一天几天两人竟然几乎没有碰过面。
  好在店里的东西收拾得妥妥帖帖,每日里都不用金枝操心。
  这孩子长大了,倒懂事了,金枝颇为欣慰。
  说也奇怪,原来她起早贪黑没病没灾的,没想到这几天连着睡了几个好觉居然着凉了。
  金枝清晨起来就觉头晕脑胀,她躺在床上起不来床。
  朔绛在门外问她。
  好生奇怪,他不是昨夜里去杀猪现在还在补觉吗?
  怎得知道她还没起?
  金枝嘟哝了一句:“今日你去看店,我睡一会子。”
  少年抬腿想迈步进来,可又在门口顿了一顿。
  最终还是走了进来。
  金枝还有些力气:“我发热了。”
  说完就又晕乎乎睡过去。
  她朦胧中感到一张手帕搭在她额头。
  而后是少年冰凉的手掌隔着手帕落在了她额头上试探温度。
  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多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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