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古卷1:青铜之门》第2/52页


  在我的周围,密密麻麻的全是虫子,而且还有无数的虫子在朝我涌过来,但是无一例外的,它们都在离我约一米左右的距离停下了,这样就形成了一个直径两米的圆,圆的中心是脸上还挂着泪珠的我,圆的外面是不停爬来爬去十分焦躁的虫子。而院子的外面,一阵????的声音传来,那是虫子组成的大军争先恐后前进的声音,就整个村子的虫子,甚至村子后面不远的整座猴儿山的虫子都涌了过来。
  虽然当时我才12岁,可是突如其来地灵光一闪,刚才那种不由自主的恐怖感觉一下让我意识到:血有问题!
  因为别说是这些虫子,刚才就连我自己,也差点儿没有抵挡住自己血液的诱惑,如果不是运气好刚刚被竹刺扎到舌头及时惊醒,或许我自己就会把自己的血喝光。
  这让我想起不久前看过的《西游记》,仿佛自己就是那吃了后能够长生不老的唐僧肉,而这些虫子就是无穷无尽的妖怪,只要吞吃了我的肉、喝了我的血,它们就能够马上成仙一样。
  大姐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对我的爱护似乎战胜了她心中的恐惧,她在屋角拿了一柄竹扫帚,大吼一声:“幺弟,不要动,姐来救你!”
  然后疯了一般挥舞着扫帚,要将密密麻麻数以万计的虫子清扫到两边,冲出一条血路救出在她眼里被虫子重重包围的弟弟。
  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才15岁的大姐是哪里来的勇气,或者说根本就是极端恐惧后反而忘记了害怕,总之直到现在,一想起当年那无以计数虫子,都有些头皮发麻。
  我看得出其实大姐心里也很害怕,可是她还是挥舞着干竹枝扎的大扫帚朝我冲了过来,一路过来也不知道踩死了多少虫子,地上都尽是黄黄绿绿的黏液和破碎的虫壳,看上去非常恶心。大姐丝毫顾不得这些,大概她以为这些虫子是将我当成午餐了。
  才15岁的大姐冲过来的时候,还带着几粒雀斑的圆脸上因为恐惧和担心变得有些狰狞,这表情我至今也忘不掉,我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亲切,那个时候还是小姑娘的大姐为了我真的是无所畏惧,这种亲情的力量是无敌的。现在我只要想一想当时的情形就觉得想哭。
  可那个时候我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大概是早已经被吓傻了。大姐的努力也不过是清理出了几平方大小的空地,而更多的虫子涌过来,很快连大姐的身后也被虫子挤满了。
  这些虫子因为畏惧着什么,始终没有朝我靠近,但是我身上那股吸引它们的血液香气又让它们舍不得离开,于是变得越发焦躁起来。
  这个时候大姐的举动就成为虫子们愤怒的宣泄口,终于有部分虫子开始放弃围困我,转而攻击大姐。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这些虫子趁着我大姐不注意,顺着她的腿脚往上爬,狠狠地将毒牙毒刺咬进大姐露出衣服外的皮肤。
  大姐终于忍受不住全身传来的剧痛,也哭了起来,她的动作虽然僵硬,可是没有停,嘴里有些含混地嚷着:“滚开,滚开,放我弟弟出来……”
  我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大姐的嘴唇和脸色都变得乌青起来,大姐的身上起码挂了几十只毒虫。被这么多虫子同时咬伤,就算我再不懂事,也明白大姐受到的痛楚有多深,那是我第一次觉得身边的人离死亡是那么近。
  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和勇气,我一下站了起来,朝我大姐扑过去,这个时候我离我大姐只有两米多远,就算我步子小,也是几步就窜了过去。奇怪的是,随着我的移动,周围的虫子也争先恐后地开始远离我,然后以我和大姐为中心,重新包围过来,依然是形成一个直径两米上下的圆。
  我手忙脚乱地将大姐身上的虫子拍下来,有一只蝎子尾巴的倒刺还扎在大姐的脚踝,大姐整个小腿都肿了起来,我试着扯了几次才将这只凶恶的蝎子扯下来。或许是我用力过猛,头上微微愈合的伤口又被挣裂了,血顺着脸颊流下,滴落在地上,刚好落在一只有半尺长的蜈蚣身上。
  那条蜈蚣猛地向上弹起了至少20厘米高,然后死命地扭动着身体开始挣扎,可这挣扎似乎不全是痛楚,似乎带着无边的狂喜。周围两只蜘蛛突然朝它扑了过去,竟然是要去吃掉落在它身上的血滴,然后三只毒物撕咬成一团,很快又有旁边的蝎子和有着十几对长长的细腿、背上有七个红点的蚰蜒加入战团。
  这个时候,我最早摔倒的地方,也被虫群占据,然后很快那里也出现了虫群的争斗,这些恶心的虫子,在争夺我的血!
  我似乎明白了这一点,一下福至心灵,狠狠在额头的伤口抹了一把,然后将血珠朝虫群中一甩,分散开来的血珠一下又引起十几个地方的虫群骚动。
  “弟弟,你快走,出去喊大人来……”大姐似乎已经支撑不住,有些虚弱地对我说,她的脸色乌青得吓人,看起来应该是被多种毒虫咬伤,中毒了。
  我扶着大姐,小小的身子骨几次都差点儿被大姐带着跌倒在地。唯一的欣慰是随着我的移动,虫子也跟着散开。
  这是一个十分奇怪的现象,这些虫子为了争夺我一滴血而不惜自相残杀,但是却丝毫不敢靠近我半步。当时我以及后来险些丧生的姐姐都没有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一直到很久以后,一个偶然的情况下我才从一个我绝对不愿意提到的人那里明白真相,这却是后话了。
  虫子带来的危机还远没有结束,或许是吸食了我血液的虫子终于尝到了甜头,有几只看上去色彩斑斓最是凶猛的虫子,居然朝我们追了过来。这个时候我和大姐已经逃到了院子门口,刚刚将院子的木门打开了一条缝。
  不承想大门猛地被人推开,我和大姐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最倒霉的是我的鼻子刚好碰在了门上,虽然没有出血,可也酸痛得受不了,刚才的勇气顿时消失无踪,又差点儿哭起来。
  “奇怪,咋个会提前的……算球,还是救人要紧!”一个穿着灰褐色土布衣服、手里攥着水烟袋的中年人皱着眉头迈步走了进来,还不等我和大姐呼救,这人就异常快速地从随身的一个褡裢布包里拿出一个竹筒,拔开软木塞子,小心翼翼地倒出一小撮灰黑色的粉末在一张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皮子上,双手连续搓了几下,那块灰白色的皮子竟然燃烧起来,被他抛进了虫群。
  燃烧的皮子顿时有白色的烟雾冒了起来,却没有皮毛燃烧的焦臭味,反而是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异香。
  这股异香一冒出来,周围的虫子一下炸开了锅,以比来的时候还快的速度四处逃散,只不过短短一两分钟时间,就逃了个一干二净,除了自相残杀死亡的和被姐姐踩死的虫子尸体,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那股异香甚至连这么多虫子聚集在一起的特殊的腥臭味也给全部冲淡了。
  我震惊地望着眼前的中年人,不是因为陌生,而是太熟悉了。
  来的人是余叔,本名叫余仁贵,是村里的外来户口,四年前才一个人搬到村里来。听说他老婆早就死了,没有留下子嗣,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后来也没有再娶。
  余叔不太会种地,但是特别喜欢摆弄花花草草,有时候培育了好看的花,会大老远送到镇上,据说有人转手就能大价钱卖给城里人。只是余叔好酒好赌,这些钱财很快就挥霍光了,然后口袋空空地重新回到村里来。
  对此我家里是多半不信的,不过余叔偶尔去一趟城里,往往要好几天才回来,有时候会给我带些糖吃,还给我讲城里人的故事,因此我对余叔的印象倒不像村里其他人那样差。
  就是这样一个有些被村里人看不起的外来鳏夫,居然用一把不起眼儿的灰黑粉末,就赶走了成千上万的虫子,这事就算说出去怕是也没人相信。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扶你姐进屋去?”余叔见我傻愣愣地看着他,瞪了我一眼后说。
  我赶紧扶着已经没有力气的大姐进屋,然后眼泪汪汪地看着余叔,说:“余叔,你看我姐这个样子,咋个办啊?要不要送去镇上打针?”在当时的我眼里,生病了去镇上打针就能治好,完全没有想到中毒如此严重的大姐,怎么可能挺过这四五个小时的山路。
  “去镇上?怕是还没走出村子,你大姐就死球了。”余叔没好气地说,然后沉思了片刻,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余叔,那咋办?你一定要救救我姐,我就这么一个姐……”我差点儿跪下了,或许是刚才余叔出现的时候驱散虫子的举动震惊到我了,我心底坚信这个平时吊儿郎当的老鳏夫,应该是有办法的。
  “要救你姐也不是不行,只是……”
  “只是啥子(四川方言:“什么”)?余叔你尽管说,要好多钱,我妈老汉(四川方言:“老爸”)回来给你。”
  “不是钱的问题。”余叔长叹了一声,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的样子。
  我看着整个脸色都变得乌青,甚至嘴角已经出现细碎的白沫的大姐,知道再不赶紧的话,大姐怕是真的没命了。
  我一下跪倒在地,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我家里的地下都是铺的山里的石板,结实耐用,这一用力之下,额头顿时红肿起来,本来已经停止流血的伤口,隐隐又有血迹冒出。
  余叔看了我的伤口一眼,像是下定了决心,郑重其事地将我扶起来,然后说:“小康,你到底想不想救你姐哟?”
  “想,咋个不想嘛!我就这一个姐,只要能救她,就算是用我的命去换也要得!”我毫不犹豫地说。
  “真哩啊(四川方言:“真的吗”)?”余叔眼睛一亮。
  “当然是真哩……余叔,不得真哩要我的命去换吗?”我突然有些心虚,我的确是万分想要救大姐的,可是真要用我的命去换的话,我答不答应?
  随即我在心理狠狠抽了自己两个耳光,杜小康,你到底还是不是人?你大姐为了救你连命都不要了,你就舍不得自己的命还她?这还有啥子好犹豫的?
  “你放心,我要你的命来干啥子?只是我要救你姐,要付出的代价也大球得很,正好我需要你帮我办件事……”
  “那你也要先救我姐啊,我姐快没命了,你救了她,办啥子事我都依你。”我一下急了,连忙说道。
  余叔点点头,然后珍而重之地从自己随身的褡裢包包里掏出一个文具盒大小、两指厚的金属盒子。说实话,长这么大我还没有看到过这么精致的金属盒子,盒子没有上漆,就是金属本身的银灰色,打磨得十分光滑,几乎能照出人的影子来,一看就是高档货。
  余叔在盒子的正面小心地拨弄了几下,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个微型的密码锁。余叔打开盒子后,里面静静地躺着三个透明的密封玻璃试管,每个试管装着大半管颜色分别是红绿蓝的黏稠液体,应该是什么药剂。
  我呆呆地看着精致无比的金属盒子中装着的三种不同颜色的药剂,再看看余叔身上土灰色的只有村里最穷苦的老农才会穿的破旧衣服,怎么都感觉这情形十分地不和谐。
  这种感觉,就像是村子里最俊俏的小媳妇,死乞白赖要嫁给一个又脏又臭而且还其丑无比的乞丐一样。
  余叔又在褡裢里摸索了一阵,然后摸出一个看上去总算正常点的塑料盒子,从里面取出一个注射器,装上针头,拿出金属盒子中的绿色药剂,打开药剂瓶口的金属旋钮,用注射器吸起一半左右,小心翼翼地将药剂旋钮拧紧,重新放回盒子中,这才将药剂注入姐姐脖子旁的静脉血管。
  绿色的药剂注射一空,这个注射器和针头余叔却没有乱扔,从褡裢里找出一张油纸包了起来,然后重新放回去。余叔想了想,又去院子里拔了些杂草,咬碎了敷在大姐的伤口上。我正要开口问,却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在冒充草药呢。
  “好了,这是我花大价钱买来的国外进口药,你姐肯定没事。”余叔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儿,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释道。
  我点点头,但心中还是有些似信非信。刚才漂亮得如同梦幻的精致金属盒子,一看就是十分珍贵的药剂,一句“国外进口药”的解释未免太过牵强。
  不过只要能救大姐,这些疑问都被压下了,余叔也似乎觉得自己的解释有些牵强,干咳了两声说道:“小康,今天叔为了救你姐,可是下了血本哦,你娃儿也晓得,村里啥子人都有,余叔总不能见一个救一个嘛,所以今天的事……”
  “余叔你放心,今天的事,我肯定保密。如果传出去半个字,就算打死我,我都认了。”我拍拍胸脯,很是义气地说。余叔总归是为了救我姐姐,不管他有啥子秘密,我都有义务为他保密。
  “那就好。另外,叔要托你办的事……”
  “余叔,你尽管吩咐好了。我这几十斤肉就豁出去了!”我大义凛然地说,只是带着几分如同烈士要就义前的悲壮。
  “你个瓜娃子尽乱说,你这几十斤肉,喂熊瞎子都不够。”余叔嘿嘿笑着,眼见着我大姐脸上的乌青渐渐褪去,身上被毒虫咬伤的伤口更是有黄绿色的毒血冒出,他似乎也终于放下心来了。
  很快,大姐身上的伤口流出的毒血渐渐变淡,最后只出来一些血水,伤口周围的瘀肿也渐渐消散。尽管大姐还没有醒过来,但是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就算我不懂医术,也知道大姐的命肯定是保住了。
  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如此快地将十几种不同毒虫的毒素一次性清理干净,这样的难度到底有多大。而那支药剂的价值,即便是放在十几年后的今天,也可以说是十分惊人的。
  即便没有意识到那药剂的珍贵程度,我也对依然一副土农民形象的余叔感到敬畏和神秘起来。尤其是余叔之前在村子里的表现,和眼前这个能够飞快驱散虫子、用半管药剂就能解开虫毒的人有着天渊之别,难道说余叔竟然就是电视中那样隐居在村子里的高人?
  我瞎想的时候,余叔却将我拉到一边,小声说道:“小康,你老汉在省城打工,现在你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咱们就来个男人之间的君子约定,明天晚上12点前,你去村子后面的猴王洞门口等我,到了我再告诉你具体要做啥子。记到起,这个事情和今天发生的事,都要保密,一个字都不要让别个晓得。”
  “为啥子要这么晚?我妈和我姐也不能说哇?”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君子约定,死也不说。”余叔不忘再度叮嘱了我一句。
  “我晓得喽,死约会,不见不散!”我想起前段时间看过的港版《鹿鼎记》里的一句台词,狠狠地点头,心里却在考虑今天这事要怎么向老妈解释。
  傍晚时我妈从地里回来时,院子里的虫尸都被我打扫干净,而躺在床上沉睡的大姐还是让我妈吓了一大跳,找了块纱布将我已经开始结痂的额头伤口包扎好,当时就张罗着要找邻居一起送我和大姐去医院,我好歹用余叔已经敷过草药的借口阻止了心急如焚的老妈。
  好在不久后大姐就醒了过来,脸上还是一副担惊受怕的表情,但见我没事,终于放松下来,抱着我大哭起来,我和妈劝了好久才止住哭泣。说来也怪,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瓶绿色药剂的缘故,从此以后大姐竟然都不怎么怕虫子,即便是被咬了,也最多红肿一会儿就没事了。

当前:第2/52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