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小宝传》第2/225页


韦春芳闻言头皮一炸,心道:“小宝这个小王八蛋,定然是偷了这位达官贵人的银子,自己死到外头娶了七个粉头寻欢作乐,却教正主儿找上门来,让老娘顶缸。这个杀千刀下油锅的臭乌龟、路倒尸、小杂种,可他娘的把老娘坑苦了……”

她平时只骂儿子韦小宝“小王八蛋”,这一回在心里一连骂了三四句,可见她恨足了韦小宝。

韦春芳心头打鼓,便想编了谎话来欺骗眼前的贵介公子,可刚要开口,只见贵介公子面色一沉,一股她从未见过的威严气概,竟迫使得她膝盖一弯,跪倒在地,谎话再也说不出口来,连连磕头道:“公于爷饶命,小王八蛋自作孽,不可活,他做下的案子,与我是丝毫没得干连。”

贵介公子不由得展颜一笑,道:“我问你韦小宝到哪里去了,甚么小……甚么甚么的?”

韦春芳恨声道:“我说的就是韦小宝那个小王八蛋,他躲在云南大理,与七个粉头寻欢作乐,哪里管他老娘的死活?公子爷要找他,自去云南找去,便是扒了他皮,抽了他筋,老娘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韦春芳说的是实话。原来,韦小宝为了躲避康熙与天地会的两面夹攻,两年前的那一日在泗阳集假装遇难,悄悄地带领妻小,从扬州丽春院接了母亲韦春芳,到云南大理享福去了。好在身上有着大把大把的银票,有着七个如花似玉的夫人,韦小宝有钱赌,有美女,倒也心满意足.只是韦春芳做惯了院子里的皮肉生意,这一闲下来浑身的不自在,又与七个儿媳特别是公主生了些嫌隙,在云南待得浑无意趣,便求儿子给些本钱强子,要独自回扬州。

韦小宝心下沉吟,暗自寻思道:“这些大老婆、小老婆,一个个的都不是甚么省油的灯、除了双儿,哪一个将做过婊子的婆婆放在限里?便是双儿,嘴上不说,心里也未必善待婊于婆婆罢?特别是公主,他妈的端着金枝玉叶的臭架子,为了婊子婆婆,只怕将韦小宝的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也说不定。你自己就是假太后毛东珠那老婊于养的,他奶奶的,你好高贵么?”

看到韦春芳被憋得面色黄瘦,韦小宝又寻思道:“老子得罪了小玄子,是不忠,得罪了天地会,是不义。若是再将妈妈憋死了,就是不孝了。人生在世,忠、孝、节、义四个字全占了太也费劲,可全丢了也他妈的不太象个人了罢?

老子好赖占住了这个‘孝’字,听妈妈的话,教她回扬州去。好在老子有钱,教她买下丽春院,也就是了.再说,两年过去了,天地会无声无息,只怕早就一拍两散了,也没听说小皇帝找我,他事情太多,说不定也顾不得他这个妹丈。”

心思定了,便塞给韦春芳―把银票,教她回扬州开它十家八家妓院。岂知韦春芳胸无大志,只将丽春院一家买了过来.尽管如此,她只做了三中月的老鸨,这贵介公子便上门寻事了。

韦春芳听得儿子赌钱赢了这许多的银子,心中本来便将信将疑,一看贵介公子上门闹事,越发疑心“小王八蛋”的钱来路不正,非偷即抢了。当下,便一股脑儿将事情都推到了韦小宝的头上。

贵介公子道:“哼,乃母乃子,倒是相像得紧!可韦小宝先前是在云南不假,现下不在了。你将他藏在哪里了?

还是如实说出来罢,免得皮肉吃苦。”

韦春芳愁眉苦脸,道:“小王八蛋行事向来乱七八糟,那七个粉头也一个个的不是甚么好脚色,撮弄得他越发地胡天胡地起来,小王八蛋心里哪里还有我这个老娘?他从云南大理又去了甚么地方,我委实不知道了。”

贵介公子道:“韦小宝不去撮弄别人,别人已是大大地烧了高香,他倒听别人的撮弄?

真正滑天下之大稽了。

韦春芳,我劝你还是老实招供了罢.”

那口气,直如官府审犯人一般。韦春芳更足大急,道:“青天大老爷,小女子可是没有一句谎话哪!挨千刀的小王八蛋到底死到哪里去了,小女子实在不知道,小女子她恁大年纪,一口一个“小女子”,贵介公子的四个随从,拚命忍住了才没有笑出声来。暗道:“这等作张作势,与韦爵爷一般无二的惫赖了。”

贵介公子喝道:“死到临头,还不说实话,来,与我把她的……店铺烧了!”

不知道是贵介公子不懂得妓院的名称,还是他自重身份,不屑于从自己的嘴里吐出“妓院”这等肮脏的字眼*犹疑了一下,便将妓院称为店铺了。

四个随从拱身答道:“喳!”却并不动手。韦春芳沉不住气,膝行数步,抱住了贵介公子的腿,哀求道:“青天大老爷高抬贵手,青天大老爷高始贵手!千错万错,都是韦小宝那个小王八蛋的错,与小女子无涉,千万不能烧了我的店……我的院子啊!”

贵介公子皱眉道:“喂,快快放手,成何体统?”

忽然听得一声长笑,有一人朗声说道:“皇帝逛妓院,真正成何体统啊?”

贵介公子的四个随从,一听“皇帝”二宇,大吃一惊,然而他们毕竟久经阵仗,临危不乱,立即凝神屏气,微弓马步,护在主人的身周。却见七条汉子自七个不同的方位,突然出现在厅堂之上,将贵介公子一行五人紧紧围在该心。领头的是个道长,方才那句话,就是他说的。

那贵介公子脸色一变,原来,他正是当今康熙皇上,听得韦小宝的消息,借出巡江南考察河工的时机,微服私访,到丽春院找寻韦小宝的下落,却不知如何走漏了风声,被人瞧破了行藏,对头寻上门来了。

康熙以帝王之尊,生平却也遇过几次险恶:一次是诛灭鳌拜,那乃是他亲政之后所做的第一件大事,气急败坏的鳖拜要与他同归于尽(参见《鹿鼎记》第五回);一次是在清凉寺里,白衣神尼突然现身,刺杀康熙(参见《鹿鼎记》第二十四回);再一次便是归辛树、归二娘、归钟三人冒死行刺(参见《鹿鼎记》第四十三回)。

然而这三回遇险,有两回是在皇宫大内,白衣神尼行刺的那次,虽说是在外地,但他身边有一大堆御前侍卫,还有数千御林军,敌人哪能轻易得手?再者说,每一回遇险都有“福将”韦小宝忠心护主,是以总能化险为夷,遇难呈祥。

可这回不同了,他太过托大,轻装简从,微服私访,只带了四个御前侍卫,而对方却有七人之多,敌众我寡。而且他深知这些御前侍卫的武功,实在不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只知道平时作威作福、欺男霸女,那真是一个顶一个;面对付玩命的江湖豪客,只怕只有大叫投降的份儿康熙强自镇定,反问道:“你们是甚么人?”

顿头的道长吟诵道:“五人分开一首诗,身上洪英无人知。”

康熙忽然接口道:“自此传得众兄弟,后来相认团圆时。”道长一征,道:“初进洪门结兄弟,当天明义表真心。”

康熙道:“松柏二枝分左右,中节洪花结义亭。”道长道:“忠义堂前兄弟在,城中点将百万兵。”康熙道:“福德祠前来誓愿,反清复明我洪英。”

这是清初反清帮派天地会的“切口”(暗语),按照规矩,对方既然接上切口,自已便得报家门,道长说道:“贫道玄贞,是天地会青木堂属下,不知先生甚么堂口?烧的几柱香?……”

忽然意识到对方的身份,喝道:“你是鞑子皇帝,说了我天地会的切口,妄图蒙混过关么?”

康熙强自镇定,面色一沉,道:“尔等既是知道朕的身份,还敢犯上作乱么?还不赶快束手就擒,朕体念上天好生之德,或许网开一面,既往不咎。”

天地会群豪虽说以诛杀满清皇帝、恢复大明天下为宗旨,可真的面对康熙,这年轻皇帝脸上的帝王之气,倒也震慑了他们几分。玄贞道长竞犹豫了片刻,冷笑道:“哼,你也讲甚么好生之德么?满清人关,夺我花花江山,杀人无算,扬州十月,嘉定三屠,尸堆成山,血流成河,又有甚么好生之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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