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囊尸衣4:蛊人》第161/165页


前面来到了一个小镇,公路边上有食摊在售卖热气腾腾的鲜肉馄饨,有辆出租车停在了路边,乘客与司机都坐在木凳上吃饭。
阵阵香气随风飘来,冉老汉浑身打湿了又冷又饿,饥肠辘辘的站在食摊前,手里数着几枚硬币,迟疑着下不了决心是否买上一碗热馄饨。
摊前坐着个瞎了一只眼的独臂残疾年轻人,身旁则是一个面部缠着绷带的女人,只露出了一只眼睛和半拉嘴巴,在默默的喝着馄饨汤。此二人正是有良和秋波老妪,自僰王山下来后找了辆跑长途的出租车,一路前往湘西凤凰古城,在此处打尖吃晚饭。
“这位老伯饿了吧?”有良瞥见冉老汉窘迫的样子,于是招呼摊主给他也盛上两碗馄饨,并代付了饭钱。
“不,不......”冉老汉连忙摆手,但目光却停留在了那冒着热气的馄饨上。
“老乡,钱已经付过,您就别客气了,赶紧趁热吃吧。”摊主拽过一条板凳,让冉老汉坐下。
冉老汉道谢后,随即狼吞虎咽的吞食了起来,烫得嘴里一个劲儿的“咝咝”吹气。
“老伯从哪儿来啊?”有良不在意的问着。
“湘西凤凰。”冉老汉边吃边说着。
“凤凰古城?”
“是的。”
有良呵呵笑道:“我们正要去凤凰古城,老伯若是回去的话,正好可以捎上您。”
“不,我要去滇西腾冲。”冉老汉长叹一声。
“滇西?那可很远啊。”有良望着他一身褴褛的样子,诧异的说道。
“亡妻四十年忌日,再远也要去。”冉老汉眼眶湿润,憔悴的脸上显露出了一丝苍凉与温存。
有良望着老人,不免有些疑惑的问道:“老伯的亡妻怎么会在那么远的地方呢?”
冉老汉禁不住的落下了两滴老泪,长吁短叹的讲述了心酸的往事......
秋波老妪听到冉老汉与亡妻分别四十年的悲伤爱情故事,联想到自己与平西王生离死别三百余年,触景生情,也禁不住的暗自垂泪。
“老伯,滇西路途遥远,您这样徒步前往得多久才能见到亡妻啊?这些钱您拿着,还是搭长途客车去吧。”有良从衣袋里掏出一沓钞票,数也没数就递了过去。
“这怎么行?’无功不受禄‘,我不能够拿的。”冉老汉坚决推辞。
有良苦笑着说道:“您是中国远征军人,虽然国家遗忘了你们,可腾冲的百姓还一定会记得,俺也是......”
有良和秋波老妪站起身来,准备启程连夜直奔湘西凤凰古城。
“恩人啊......”冉老汉多少年来受尽了世人的白眼与鄙视,热泪竟自夺眶而出。尤其是年轻人所言“腾冲的百姓还一定会记得......”的那句话,更是令其感动莫名,不由得兀自呜咽起来。
等他突然明白过来的时候,出租车已经起步了。
“恩人,我叫冉破烂,”冉老汉从凳子上站起身拎着蛇皮袋追了过去,口中忙不迭的叫喊着,“我也有东西送给你......”
出租车渐渐驶远了,最终消失在了初秋的濛濛细雨中。
“唉,我怎么一开始没想到呢。”冉老汉摇头叹息着,那幅捡来的画轴送给他也多少还了个人情,真是笨死了。
小食摊的摊主也长叹了一声:“有钱人也不都是坏的。”
冉老汉坐在凳子上,目光瞅着桌上的那沓钞票,自己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他颤颤巍巍的将其捧在手里,心中感慨良久。
“老乡,把钱收好了,差不多有一万块呢,”摊主善意的提醒他说,“今晚七点多就有过路西行往云贵方向去的班车,你就直接上车买票好了。”
冉老汉搭上了夜班长途客车,直奔云南而去。
数日后,他终于赶到了滇西重镇腾冲。
长途客车连日来的颠簸,尤其是翻越海拔近四千米的高黎贡山,令冉老汉十分的疲惫,脑袋里昏昏沉沉。
下车伊始,举目望去,现在的腾冲早已不是当年的残破模样了,他懵懵懂懂的站在马路边,迷茫的不知该往哪儿走。
“阿叔,您迷路了?”一名年轻的交通警察走了过来。
“变了,和四十年前不一样了。”冉老汉嘴里叨咕着。
“您这要去哪儿?”那警察和蔼的问道。
冉老汉眯着一对青光眼仔细的打量着那名交警的装束,口中疑惑的问着:“你是宪兵么?我是中国远征军第54军198师少尉排长......”
交警闻言笑了,热情的说道:“原来是国军老前辈啊,听老人讲起过,你们198师打腾冲时伤亡最多,阿叔家住在哪儿?我送您回去。”
当年中国远征军浴血奋战,以牺牲近两万人的代价从日军手中收复腾冲,当地百姓感恩戴德,以至于私下里都尊称“国军”。至今,前往腾冲的内地游客,仍可听到此类称呼,这在大陆已是绝无仅有。
“马站。”冉老汉嘴里喃喃说道。
马站,是茶马古道马帮歇脚的站口,是滇西境内的最后一站。该地境内孕育有第四纪新生代火山群,黑空山、大空山和小空山三座火山呈鼎足之势。这里森林茂密,珍稀树木繁多,五百多年的古鹅毛树,六百多年的红豆杉树王,都是世所罕见的。
年轻的交通警察拦住了一辆前往马站的农用车,扶着冉老汉坐好,并叮嘱交待司机说,这是一位远征军的老兵,请其务必安全的送到马站。
望着远去的冉老汉苍老背影,年轻的交警充满了敬意,中国远征军在腾冲百姓的心中,并没有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淡忘。


第155章 悼亡妻
出腾冲城北行五十余里便是马站了,这儿是县境海拔最高的地区,四周数百里的范围内有火山锥九十多座。随着时光的流逝,300多年前最后一次火山喷发流淌出的熔岩,如今已经为茂密的森林所覆盖。火山口、火山湖、柱状节理、火山岩洞......在深蓝色的天空映衬下,蔚为壮观。开春时节,白色的杜鹃灿烂如雪,如今已入秋,云雾出岫似玉带环绕着大小空山,恍若仙境一般。
冉老汉默默的望着绿茵茵的火山锥,思绪回到了当年新婚燕尔之时......她叫纷儿,小他很多,单纯而善良,可惜好人不长命,二十多岁年纪轻轻的就病死了。安葬完妻子之后,湖南方面就来人将其押解回了老家,那时湘西正在剿匪,乡间很乱,冉老汉身为国军少尉排长自然免不了受到管制。后来的历次运动都受到波及,自己身份不好,加之双目半盲,因此也就没有再婚,以捡破烂拾荒为生。
“好一个腾岳州,十山九无头......”司机双手握着方向盘,嘴里哼起了当地的民谣小调,显得很是悠闲自得。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冉老汉则口中嗫嚅着那首苏东坡的悼亡诗,感觉心里堵的很是难受,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
“喂,老兵,马站到了。”司机把车停在了路边。
冉老汉道谢后,在街上买了些香烛烧纸,然后拎着蛇皮袋独自朝着大空山走去,纷儿就埋在那儿的密林之中。
尽管四十年过去了,树高了,林密了,但山川依旧。冉老汉凭借着过去的记忆,一步步的朝着山上攀去。
夕阳西下,夜幕渐渐的降临了,天地间朦胧一片。
随着越来越接近亡妻的荒冢,冉老汉的心跳开始加速,最后终于来到了一株巨大的古鹅毛树下,当年就是自己亲手将纷儿葬在这里的。
还未走到长满野草的荒坟丘前,冉老汉已经实在抑制不住,竟自咧开了大嘴呜呜的哭了起来......
“纷儿,四十年了,我来看你了......”林中的虫鸣声在这一刻都止住了,归巢的鸟雀也不再喧嚣,除了风吹树叶的飒飒响动外,就是冉老汉撕心裂肺的恸哭声。
他扑在坟丘上,呜咽了很久很久,最后颤抖着双手取出香烛点燃插在地上,然后开始焚烧纸钱。
月亮升起来了,透过鹅毛树枝桠照射在冉老汉的身上,他睡着了......
梦中,纷儿坐在窗前正在梳妆,回头对着他嫣然一笑,幽幽说道:“这么多年了,你怎么才来看我?”
“纷儿,四十年了,我每晚都在梦中与你相聚......”
“月亮圆了又缺了,纷儿一直都在等你......”
一阵阴风拂过,几滴冰凉的露水珠落在了冉老汉的脸上,他猛然的惊醒了。
一缕清凉的月光斜照在坟头上,耳边依稀听到脚步声,一个身着对襟白褂子的白发苍苍老太婆,拄着一根树杖来到了近前。
“你是谁?”冉老汉揉了揉眼睛,望着这个深夜出现在荒冢边的诡异老太婆,好像是在做梦一般。
“唉,世间事,情最难久,多情人必至寡情,”老太婆口中叹道,“人生苦短,世事无常,见人不见心,见心不见人啊......”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冉老汉年轻时任国军少尉,也曾是读书之人,但仍不明白老太婆话里的意思。
“至亲至爱也敌不过生死的摧残,多情之人一旦尝到命运之苦果,也必定变得寡情了。”老太婆犀利的目光直射冉老汉,仿佛直接看透到心底里。
“冉某绝非寡情之人,纷儿虽已故,可四十年里,夜夜都能与其梦中相会,此生已是无憾......”冉老汉幽幽说道。

当前:第161/165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