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令(重生)》第46/152页


  手臂上那道血淋淋的伤口一片模糊,仿佛能窥见白骨,单看一眼,都觉触目惊心。
  他刚才用手臂,挡下了那把锋锐的刀口。
  陆卓认命地垂下头,他这是在干什么,没能杀了顾宜宁,倒是在她眼前表演了一遭自虐自残的场景。
  再一抬头,顾宜宁已被晋明灏晋明曦一群人大呼小叫地簇拥着离开了此地。
  他突然,松了口气。
  王府的下人瞧见他臂膀上的伤口,一拥而上地上前包扎。这么大的阵仗自然惊动了陆老夫人,她一边急得团团转一边哀叹:“真是造孽啊,造孽……旌儿怎还未回府?快派人去催催啊!”
  与此同时,众人的余光里闪进一道玄色身影。
  竹影中,陆旌疾步走来,烈日之下,他阴沉着一张脸,眸里簇满了风雪,寒气逼人,隔了数十米远都能察觉出他周身泛滥出的冷戾。
  一瞬间,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生怕自己被刚才那位胆大包天的小公子连累。
  陆卓看着现在依然颤抖个不停的双手,前一刻还在后怕,下一刻便被人提起了衣领。
  “她呢?”男人声音里压着不耐。
  陆卓不敢直视对面那双怒气与冷意并存的眼眸,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道:“……完好无伤。”
  陆旌视线沉甸甸的,扫了眼他臂膀处还在渗血的伤口,手下动作一紧,拎着魂不守舍颤颤巍巍的陆卓,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内。
  堂前,跨过门槛后,他将人随手丢在地上。
  陆卓自觉起身,规规矩矩地跪好,唇角绷紧,哑着嗓子叫了声哥。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敢忤逆过陆旌,这是头一回,头一回便撞到了人的底线,陆卓敛眸,毫无底气道:“哥,我没伤到她。”
  男人坐在首位,看向他的眼神布满了审视,好一会儿,才道:“你吓到她了。”
  他语调轻忽,仿佛只是在冷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然而陆卓却知道,自己已经将陆旌从里到外都得罪了个彻底。
  如果他今天真的一刀下去,结束了顾宜宁的性命,陆旌会毫不犹豫地让自己陪葬。
  他当时想着,自己给顾宜宁陪葬,保全一家人的性命,似乎也不是个亏本买卖。
  但他下不了手。
  他没办法杀掉顾宜宁。
  只要一想象她从鲜活的模样变为一俱冷冰冰的遗体,就一阵窒息,心乱如麻。
  本着最后的挣扎,陆卓艰难开口,“哥,你可知,林顾两家订婚宴那天,林笙和顾新雪两人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纠缠在一起的?”
  “他们两人,就算再不知好歹,也不敢做出这般胆大的举动吧?”
  “哥有没有想过,这一切,是有人在背后促使而成的?”
  他一句一句地说着,心中默想,已经提示到了这般地步,他哥会懂他在说什么的。
  陆旌薄情寡义心狠手辣,若有人逆了他的意,尤其是在那件事上逆了他的意,他绝对也会滥杀无辜。
  就像当初沉湖的亲王妃那样,他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剥夺了一条人命。
  现在若得知顾宜宁和亲王妃一样,使了同样不堪的手段,陆旌说不定……说不定也会杀了顾宜宁?
  不。
  他舍不得的。
  陆卓摇了摇头,否认心中的猜测。
  但此后,应该对顾宜宁的态度大变,会厌她恨她,憎恶她。
  陆卓心急如焚,妄图将即将到来的婚事毁灭。
  可坐在上首的男人,沉默地看着他,脸上无波无澜,没有因他的话而起一丝情绪波动,那双漆黑的眼眸,似古井一般深不可测。
  陆旌表现地越淡然,陆卓就越发慌乱。
  他的心瞬时凉了下来,差点忘了,摄政王的权势只手遮天,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情,即便当时不清楚,后来怎会调查不清?
  顾宜宁干过哪些事,他全都知晓。
  而她还好好地被陆旌放在心上。
  又或者,他做的梦有偏差,那些事其实是陆旌做的,只为了让顾宜宁对林笙死心?
  陆卓心中猜想不断,头昏脑胀,额角突突地跳个不停,恍然间,见陆旌开口说了几句话。
  他没听清具体说的什么,下一刻,就被人压到了顾宜宁面前。
  顾宜宁坐在塌椅上,周身围了一圈人,那些人一看见陆卓,都心有余悸地后腿了几步,生怕他再挥刀杀人。
  然而看到陆旌从门外进来之后,又都放下心来,有陆旌在,不怕治不住这个阴郁冷傲的陆小公子。
  塌椅上的小姑娘脸色红润,眼眸清透,不时地冲着旁边的人点头,表示收下了话里的安慰。
  陆旌视线从她身上扫过,心里紧绷着的弦默然松动了几分。
  陆卓在地上跪着,还在质疑自己的梦境是真是假。余光中再次瞥见被他揍得鼻青脸肿的晋明灏。
  是了。
  这个人是他梦境中那个的变数。
  在梦里,晋明灏此时闯下了大祸,引发了一系列的叛乱,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然他现在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还成了百姓口中为民除害的小英雄。
  梦里林笙在监牢大鱼大肉好端端活着,梦外却被这小英雄的马蹄踏伤了根本之处,落了个断子绝孙的下场。
  陆卓紧紧拧眉,又舒展开来,他的梦,似乎也……不全是真的。
  他的手还在颤抖,慢慢抬起作揖,面无表情地对着顾宜宁鞠了一礼,“今日多有得罪,我当自废右臂筋骨做以赔偿,以缓五小姐心头惊吓。”
  顾宜宁早已从刚才的慌乱中回过了神,听见陆卓又是生疏地叫她五小姐,又是断筋骨赔罪,不觉握紧了腰间的玉佩。
  她浅道:“你常年在关外护卫边疆,与其断臂赔罪,不如好好为国效力。”
  陆卓在地上未起身,突然抬起头来盯着顾宜宁的脸,问:“五小姐可知夏欢五物为何物?”
  “夏欢五物?”
  是五味药材,用特殊调配方式可促使人的情.欲发作,由于法子复杂繁琐,世人知之者甚少,这药方只存在于上古医书里,而那本医术已为孤本,药方被她撕下用烈火焚烧。
  陆卓又是如何得知的?
  他从关外回京后,整个人变了个模样,总是用防备仇人的目光盯着她。
  顾宜宁认真地看了他几眼,装傻道:“夏欢五物?顾名思义,可是夏日里令人欢喜的物件?比如,扇子,树荫……冰块?”
  陆卓衣袖之下的手掌慢慢松开,遮住眼中的狐疑。
  门外,陆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来报,“小公子,老夫人担忧您的身子,故让人找了个声望颇高的驱魔道士,说是驱驱您体内的邪气。”
  他愣了下,颔首,起身步入门外。
  陆卓一走,屋内的人也紧跟着出去。
  晋明曦扯着晋明灏的衣领,低声轻斥,“你疯了,连摄政王的弟弟都敢打?”
  晋明灏不自在地摸了摸头,凑到她耳边,“听人谣传,这个陆卓,说是摄政王亲弟弟,其实同母异父。”
  又补充:“跟当年的玉舫案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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