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妃今天又在祸国》第2/195页


  “陛陛陛陛下......”稳婆颤颤巍巍的,将孩子抱给成帝看。
  成帝面色轻微地一扭,厉声吩咐那稳婆去把小公主好好地抱到奶娘那里。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远远一个照面,已经足以让钟情看清楚这孩子的面容了。
  那是个兔唇。
  她,钟情,怀了十个月的龙凤胎,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却是一死一残。
  钟情生生地呕出一口心头血来,吊在嗓子眼的那口气,不知不觉的,就散了七七八八。
  成帝死死掐住钟情的手腕,不让她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钟情似乎听到了外面有人在哭。
  一边哭,一边大声喊着“阿娘”。
  钟情猛然清醒了过来。
  是了,她还有个儿子,她的僖儿,她的僖儿才不过八岁,如果她去了,僖儿可怎么办?
  钟情陡然睁开了眼,一把抓住成帝的手,眼睛里闪耀着烁烁的光彩,思路清楚、口齿清晰地婉转唤着成帝:“季郎!”
  年太医的心狠狠地沉了下去。
  这是回光返照的迹象......贤妃怕是,熬不过这一遭了。
  四皇子允僖是追着他父皇一道回来的,只是成帝脚程快,倒把他甩到了身后,允僖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永寿宫里,要冲进产房的时候,却被孝纯皇太后使人给拦住步了。
  孝纯皇太后一边揉着胸口喘气,一边慈眉善目、和颜悦色地与允僖打商量:“僖儿啊,你母妃正在里面给你生弟弟妹妹呢,僖儿乖,咱在外面玩,不进去掺和哦,里面脏着呢。”
  允僖喘着粗气,一把推开了孝纯皇太后,可惜他人小力气轻,就是推得开皇太后,却推不开皇太后身后那站成一堵墙群宫人们,允僖气得大恼,若是往日,必然是要大骂那些宫人们几句:“狗奴才”的,如今却似乎是母子连心,心头慌得厉害,只急得冲着产房内大声哭喊道:“阿娘!阿娘!”
  一声一声,催到了钟情的心坎里。
  钟情软软地靠在成帝怀里,捏住他的手,用平生以来最柔情百转、最诚挚动人的眼神望着成帝,哀哀地祈求道:“季郎......我给僖儿选了个封号,待我去了,你,你赐给他用,好不好......”
  成帝死死地抿住下唇,一声不吭。
  “好不好,”钟情软软地望着他,“啊?”
  成帝轻轻地点了点头,侧过脸,眼泪无声无息地冒了两滴,沉声道:“你说,朕答应你......”
  成帝不是一个信口开河随意许诺的人......想到这里,钟情缓缓地松了一口气,伸出食指,在成帝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了两个字。
  宁寿。
  这是她对自己的大儿子最后的期望了。
  “还有,”钟情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死死拽住成帝,一边喘息着一边断断续续道,“还有慜儿,我给这孩子选的名儿,你,你不要嫌弃,就叫,就叫慜......”
  钟情吃力地在成帝掌心勾勾画画地写了那个“慜”字。
  慜者,同愍也,怜悯顾惜意。
  成帝知道,钟情是想叫他一念这个名字,就能唤起心头的三两分怜惜。
  “好,朕知道了,”成帝四指蜷缩,将钟情的食指握在了掌心,眼眸深深,沉的钟情看不透其中的复杂颜色,“别说话了,朕应你,朕都应你......宝儿,我应你了......”
  钟情缓缓地吐出胸膛里的最后一丝气,手腕软软地垂了下去。
  意识消散前,恍惚间听得殿外的震天哭喊,以及孝纯皇太后尖声的否决:“不可......这不合规矩!”
  钟情的意识悠悠地被拽远了。


第2章 谁是凶手
  钟情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可能因为死的太快太突兀,剧痛过后骤然放空,以至于她除了空虚之外,都还没有什么太多的真情实感,且她既没有被叫去阴曹,也没有去见识地府,仍然能迷迷糊糊地在这洛阳皇城里到处乱逛着,半梦半醒之间,竟是将这东西六宫浅浅地给转了一个遍。
  慈仁宫内,孝纯皇太后对着心腹女官大发脾气,怒不可遏道:“哀家是皇帝的玉碟上的生母!是哀家手把手地皇帝带到这么大,护着他从豺狼虎豹之间走上了皇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可是你看看,他今日对着哀家说了些什么,他为了那么个教坊司贱婢,对着哀家说了些什么!”
  女官低声地劝慰了几句,孝纯皇太后犹且咽不下胸膛那口气,气上心头,竟然憋的落出了两滴泪来,恨恨地咒骂了两句,委屈道:“哀家难道就不疼僖儿么?皇上膝下统共就那四个儿子,老大阴柔老三窝囊,老二是个病秧子,独允僖一个,又聪慧又康健,哀家疼他都来不及呢,哀家难道不心疼僖儿么?哀家难道会害了僖儿么?......瞧着皇帝说的那都是什么话!永寿宫那个,贱婢出身,眼皮子浅也就罢了,皇帝自己心里就没半点盘算么,僖儿是老四,上头还有三个哥哥搁那儿看着呢,他这说封王就封王,让皇后怎么想,让那些朝臣世家们怎么想?”
  钟情晕晕乎乎地听着,想了半天,才慢悠悠地点着头,觉得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只是当时时间紧急,她没来得及想太多,钟情琢磨着,她得想法去补救一下才是,从慈仁宫里横着飘出来,却是业务不熟控制不力,一不小心给飘过头了,本想去永寿宫显个灵,却直接一下子飘到了隔壁的长乐宫。
  长乐宫殿门紧合,秋嫔站在殿中,正神色严肃地与一钟情眼生的宫女嘱咐着:“......来不及了,得速去通知侯爷,必须得先把四殿下的抚养权拿下才成......”
  听到“四殿下”这三个字,钟情陡然一惊,顿时竖起了耳朵,下意识地想靠到秋嫔身侧去偷听,一时激动没注意,却是被秋嫔手腕上那串不知何处而来的道珠挡了一下,神魂一时激荡,等那阵眩晕感去了,钟情再用力去听,却是只能听得到秋嫔刻意压低声音后的一部分断断续续的低语了:“......得去安抚住皇后......不可,万万不可!......确实是不大行了......还是须得让皇后娘娘出面......”
  钟情顿时一急,可越是心急,她越是听不清楚秋嫔究竟在说些什么,情急之下,钟情一下子从长乐宫飘起,横跨中道,直接飘到了对面傅皇后的长信宫去。
  长信宫里人来人往,宫女们各安其是,可偏偏没有傅皇后的身影,钟情在长信宫里转了一圈,才在一座偏僻的小佛堂里找见了她。
  傅皇后右手里捏着一串腕珠,正直挺挺跪在一座佛瓮前的蒲团上,一遍又一遍地念着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钟情正听着,长信宫的大宫女青虹推门而入,大惊失色地跑到傅皇后面前,对着她耳语了几句。
  钟情这次学聪明了,小心翼翼地绕开傅皇后的腕珠飘过去,不成想却被那座佛瓮的华光给挡了一下,钟情无法,只好悻悻然地在隔着一段距离晃荡着,隐隐约约,听到了青虹压低了嗓门的几个意味不明的词语:“侯爷......害了......贤妃的死......脱了干系......四殿下......皇上......”
  钟情听得眉头紧锁,怎么也无法在心里把这些破碎的词句给串联起来,不过好在听得眉头大皱的不只钟情一个,傅皇后听到一半,也是满面怫然,待青虹说罢,更是猛然站起,将捏着腕珠的右手狠狠地拍在了边上的小案上,腕珠受力骤紧,一下子崩断了,圆润的珠子在地上滚成一团,吱溜溜地打着转。
  可惜这时候早没人顾得上它们了。
  傅皇后怒气冲冲地对着贴身婢女发泄道:“他傅从楦是什么意思?他难道怀疑是本宫害了她钟氏不成?!......不错,这些年来,本宫眼睁睁地看着她钟氏的儿子活蹦乱跳,晟儿却日渐羸弱,本宫是气,也是见不过她钟氏一个接一个的生,可是仅仅如此,难道就至于让本宫去出手害了钟氏和她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么?”
  “他傅从楦究竟有没有半点良心,竟然能说得出这等话!本宫当年也是受过那份苦的人,晟儿自出生后,受了这十多年的罪,本宫是看在眼里痛在心头,就是为晟儿积德,本宫也不会做这种事!本宫再下作,也是傅家的女儿,听了傅家十来年的谆谆教诲,难道至于下作到去对付一个怀着孩子的女人!......他到底是本宫的兄长?呵!他可曾先把本宫当作妹妹来看待?......简直是其心可诛!”
  青虹一叠声地劝着傅皇后消气、息怒,钟情愣愣地在小佛堂里站了一会儿,呆呆地出去了。
  傅皇后说这种话,不知他人信或不信,钟情却是至少信了个七七八八。
  傅皇后与钟情不同,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名门贵女,镇国公府长房嫡出的四姑娘,听闻就是成帝当年求娶佳人时,也是在镇国公的书房外真心实意地请求了许久才得应的,不像钟情自己,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一件好看的玩物罢了。
  皇后这样的世家贵女,自有其身为世家贵女的品性,更何况皇后当年怀着二皇子允晟时受了奸人暗算,闹得二皇子早产,缠绵病榻十年余,钟情在意识到自己的难产有问题的第一刻,其实就把傅皇后的嫌疑给排除了一大半的。
  也是这时候,钟情才慢慢地觉过味来。
  自己死了。
  是真的死了。
  而且她的死,看样子,还是被人害的,不明不白的死了......
  钟情想到产床上小儿子冰冷的尸体,小女儿生来的唇裂瑕疵,一阵又一阵的疼往心头涌,让她对这场被人设计的“意外亡故”有了更真实的认知。
  钟情想,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她都已经死了呀,尘归尘,土归土咯......
  可我那对孩子,那对怀胎十月寄予厚望的龙凤胎......哥哥直接胎死腹中,妹妹将带着女儿家一生的残疾,一辈子都遭人耻笑......
  钟情的泪滴滴答答,抑制不住地往下流。
  钟情想,这算他么什么事呢,自己在这深宫内院里忍气吞声大半辈子,贴心细心贤惠持重,处处与人为善,竭力避免结仇,到头来,就是为了沦落到这下场的么?
  钟情神魂恍惚地从长信宫飘出来埋头乱走,路过了生前与自己斗了大半辈子气的死对头婉贵妃宫前,婉贵妃卸钗素容,白服提酒,在未央宫里一边自饮自酌,一边冷笑连连:“没想到,到最后,本宫还没穷途末路呢,那贱人倒是走在本宫前头了......本宫早就说了,咱们这陛下啊,是个顶顶薄情的,当年本宫就说了,倒是要瞧着那贱人靠着陛下,又能落得个什么好下场,如今果然啊,果然......”
  婉贵妃喝罢笑罢,一扔酒壶,趴在案几上,痴痴地笑了起来。
  又哭又笑,边哭边笑。
  钟情自然知道,她笑,定是在笑钟情的“好下场”,哭,却绝对与钟情没有丝毫的干系了。
  ——谢家要败了。自那位权倾朝野的谢尚书挂冠而去后,在大庄官场上同气连枝着嚣张了几十年的华郡谢氏,也终于走到了下场的那一刻。
  成帝提前几个月便叮嘱过钟情,近日里远着未央宫,不必去理会婉贵妃......成帝隐晦地暗示钟情,那边是光脚不怕穿鞋的老鼠,永寿宫里的却是玉瓶,他要钟情记得保重自己,别被那边给伤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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