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牛角》第3/128页


秋离手上的尸体甫始丢出又立即回身,对方的红樱枪在一抖一圈之下已插向他的咽喉,他头微侧,蓦地矮身,银牛角竟然带起了一声“呜”的啸声,“咔嚓”一声将那双刚跃起的马脚硬生生地砸断!鞍上的张保暴吆着慎然自马头前跳下,他的红樱枪朝地面一拄,就势打了个旋转荡回,一斜身,红樱枪已怒刺对方小腹!

断了马腿后秋离头未回地移出两步倒射而上,手中的银牛角象天际闪过一抹流星淬映淬灭,“砰嚓”一声脆响,那条戳来的红樱枪已隔着三尺被他一击震断!

叫张保的汉子乃是百隆派中“飞骑队”里的二头领,一身马上马下功夫十分了得,尤其在这根花枪上已浸淫了十五年的时光,更为他赢得了“铁马红枪”的雅号。此时,他做梦也想不到才在交手的第二回合上就折了兵器,他骤觉手上一震一轻,自己这杆心爱的栗木柄红樱枪已断了三分之一,还没有来得及有第二个念头,一只手掌已鬼影一样猝然斩来!

“铁马红枪”张保惊骇地呼叫一声,拼命侧身窜出,然而,就象是他自己撞上去的一般,银牛角“呜”的一声波闪着层层的芒彩,那么准确地一砸而下,“噗嗤”一声闷响起处,将他的脑袋砸了个血肉模糊!

那边――

那叫魏豪的大汉刚刚接住自己大头领的尸体摆下,这里又死了一个,他的目光方才触及,秋离已仿佛本来就站在这里似的到了他的眼前!惊得魏豪“哗”地大叫一声,就地一个翻滚滚出;一个生着一只独眼的百隆派弟子策马冲来,手中的马刀霍地砍向秋离后脑――秋离哼了一声,银牛角一抖倏翻,“当”地震响中,已将那柄锋利的马刀震飞出去,银牛角斜里挑“噗嗤”插入马腹直透而上,秋离一咬牙,右臂猛伸,那马上骑士已鬼号了一声,挺了挺腰,面上五官全扭曲得变了形地摔跃下来,下体肛门之处,洞穿了一个碗口大的血洞!这时,那魏豪右臂一缩,带着热呼呼的鲜血狂扑而上,银牛角洒溅着殷红的血滴,淬然翻砸,魏豪只觉得满眼的红光银芒交映,而他对这世界上的感觉也就到此为止了――银牛角正好重重地砸断了他的脊梁骨!

从秋离与马队交手到现在,顶多也只有喘十口气的时间,但从这十口气的时间里,百隆派有名的“飞骑队”却已完全瓦解崩溃!秋离大吼一声,再度闪掠,往回十余丈,在这十余丈距离内的骑士一共有六名,然而,却在他这闪电般的去还之间,六名骑士加上他们的马匹,没有任何一个尚能幸存!

马队的残遗者象疯狂了一般尖叫哀号着滚滚奔逃,他们策骑冲驰,有的因坐骑失蹄翻倒,有的互相撞跌,有的连人带马冲上了丘陵。于是,马儿践踏着马儿,人们推挤着人们,惨叫与悲嘶响成了一片,血淋淋的,不忍卒睹!此际,两边丘陵上的黑衣大汉们已差不多奔下了一半多,但是,他们却全被眼前这短促时间里所起的惊人变化而震慑住了,无数双眼睛直愣愣地瞧着这边,每个人的面色都在泛着青灰,充满了恐惧,充满了畏怯!

青面阎王罗小成也呆了一呆,他蓦地醒悟了什么,急怒地大吼道:“快布阵势排好弓箭手,都在发你娘的什么楞?”秋离冷冷一哼,却忽然发觉那红脸大汉正拼命朝前面路边的浅沟奔去,他手中已另拿了一把锋利的鬼头刀,恩,现在,他已隔着何大器容身之处不足二四丈了!眼珠子一转,秋离用脚尖急挑起地下遗留的一柄马刀,马刀被挑起的一霎,他已淬而踢射向青面阎王身上――一个声音惊恐地大喊:“执法快躲――”正在慌乱移动中的百隆派人马包括青面阎王罗小成在内,听到这惊恐的喊声,俱不由心头一震,纷纷四散逃避。

秋离豁然大笑,身形仿佛是那柄马刀流芒的一部分,紧跟着淬然射出,在半空中他双臂用力向后一挥,象是夜空中的一颗流星,那么快捷地眨眼之间已飞越了马刀,宛如生着光辉的曳尾一样长掠而回!

晤,那边,红脸大汉已逼近了浅沟中的何大器,现在,秋离隔着他们尚有近十丈之遥!

尚有八丈----红脸大汉已扑到了何大器身前,他手中的鬼头刀闪起一抹冷芒直劈而去,浅沟中的何大器蓦地大喝;声就地翻滚,回手六掌拍出,红脸大汉哧哧狞笑,身形一转一旋,鬼头刀带起片片溜溜的闪烁蛇光再度劈下!

秋离双臂候振,人又腾空三丈,在空中,他凄厉倏长地啸叫:“银牛角――”.这声音的确是太恐怖,太悲惨了,宛如冤魂夜哭,幽长号,又似恶魔的咆哮,阿修罗地狱里传来的受刑厉鬼的惨嗥,有那么多不平,那么多愤恨,那么多无尽的仇,无尽的恨红脸大汉刚刚一刀戳空,不待第二刀再去,这三个颤抖而充满了一股无法煞厉的啸叫字音已钻入他的耳朵,骇得他猛一哆嗦,不由自主地“噔噔”退出了三步!

对了,秋离就是要这三步,就是要这一丁点在别人看起来微不足道的时间,于是――他瘦削的身形一闪而落,准确无比地落在红脸大汉与何大器的中间!红脸大汉又是打了个寒栗,再退后了五步,一张红脸已吓成了紫色,手上的鬼头刀也在不停地哆嗦……秋离残酷地笑了笑,头也不回地道:“前辈,你可曾受伤?”后面浅沟中传来何大器带着喘息的回答声:“托福,周尚义这混账,他还没有伤着老夫,倒是老弟你这厉啸,却几乎唤了老夫的魂去……”秋离没有表情地―‘笑,半侧身朝红脸大汉道:“朋友,早曾说过你莫试,你却非要证明一下,如今大约你已得到答案了,现在,你是自己动手抑或秋某人成全你?”红脸大汉,哦,他叫周尚义――颤抖了一下,目梢子急速往两侧一斜。那边,在青面阎王罗小成率领之下,百隆派剩下的人马正缓缓往这边移近,他们的强弩全对准了这边,刀锋映着日光泛着寒芒,只是,一个个的面色都是青中发白,不大正常……髯虎何大器的语声忽然又自后面传来:“小心了,老弟,有三个不伯死的角色正从陵堆子上掩了过来,他们忘记阳光已将他们的影子拖在地下……”秋离目光凝注着套在右手上的银牛角,银牛角的根围部分雕镂着极为细致精美的花纹,他淡淡一笑,低沉地道:“周尚义,不要再横了,他们救不了你。”眼前这位百隆派铁马堂的堂主已慌得完全失去了主意,他再犹豫了一下,蓦然身形暴纵,刀光一闪,狂风骤雨般朝秋离砍来十九刀!

秋离长笑道:“好!”银牛角又稳又准又沉又狠地慎而砸去,在一片连串的金铁震响中,对方的十九刀已经全然吃他硬生生架出,牛角尖一闪突掠,周尚义狂吼一声,左臂已裂开了一条长有尺许的翻卷血口子,热血顿时进溅,流了他一臂一襟!

悄声无息,陵堆之上三条人影猝然仆下,一柄倒钩剑,一把狼牙棒,一条钢骨鞭,分成三个不同的方向却在同一时间猛袭而来!

秋离暴声宏笑,身躯不闪不动,那么准确地将手中银牛角在适当的部位与角度脆落地击出,人影瞬间晃掠之下,那三名淬击者已踉跄不稳地退了出去!

周尚义窥准时机,大吼一声抢身而进,鬼头刀上插敌人下领,半途一偏斩向对方右胯,左掌一挽突出,再猛劈敌人的胸腔,一招三式,又急又狠!“呸”了一声,秋离仍然不移不进,银牛角一闪,“当”的一声震开了鬼头刀,左掌一招“鬼在哭”慎平慎斜恰好撞上了对方劈来的掌势,于是,这一下子就成了硬碰硬了!

在一声突起的“咔嚓”声中,周尚义尖号着暴退跃出,连鬼头刀也摔在地下,秋离冷冷一笑,如鬼魅般随形而进!

大吼一声,那三名被震退的朋友又拼命合拢围上,三件兵刃带着破空锐风凶狠地招呼了上来了――秋离身形微侧,“噗”的一下俯向地面,三件兵刃呼啸着自他背上掠过,当他们来不及再做应变,银牛角已在“呜”的一响中硬生生砸断了三双人腿!三个人悲惨地号嗥着向后跌倒,周尚义已亡命般向后奔逃;秋离口中大声吆喝,故意不紧不慢地追了上去――周尚义的左掌已齐腕震断,只剩下一层表皮连着,臂上也带了伤;血似泉涌,他满头大汗,面色泛青,一面奔跑,一面嘶哑地大吼:“救救我……来人哪……快来人救救我……”秋离快步跟上了一段,提高嗓子厉吼道:“姓秋的这就过来与列位一清新恨旧债,姓秋的不怕你们放箭,你们堂主先挡在前面,这就叫做‘投鼠忌器’!”秋离的吼叫声清晰传到十丈外的百隆派众人耳中,他们已成惊弓之鸟,眼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已逼到了跟前,而他们深深明白,只要容对方插了进来,则又是一场血染黄沙的悲剧重演无疑。

青面阎王罗小成眼皮跳得厉害,嘴角也抽搐不停,他心脏在一阵强似一阵地痉挛着,拿不定主意如何是好,两侧无数双目光注视着他,眼睛也会说话呢,那里面无疑是在祈恳,哀告,要求――快些放箭!

周尚义痛苦而极端疲乏的面孔仿佛逐渐扩大,他张着嘴巴,喘息如牛,一双眼球里布满了筋络红丝,整个形态的组成代表着一种深沉的颓落与绝望,他踉跄地向这边奔跑着,喉头在不停地发出窒息般的吼声……青面阎王罗小成猛一咬牙,手臂往下一挥:“放箭!”甚至他这两个字还在舌上打滚,一片强劲的弓弦机括之声“噗噗”响起,千万只尖锐的箭矢闪泛着晶莹的蓝芒,呼啸着蓬射而去!

秋离的嘴唇抿成一道优美的半孤,银色牛角“呼”地带起一片波浪汹涌的光芒,一层层的、一重重的、无形的澎湃气流在光芒涌起的同时已啸叫着回荡涌激,飞来的箭矢象是萤虫撞着巨瀑,无声无息地消弥失踪,或是四散崩曳,这情景是美妙而罕见的.似是一莲蓬正月的花炮射在空中,却又被无尽的黑暗吞噬。一丁一点也不剩下!在这些蓬飞混乱的箭雨中,周尚义甚至连卧避的念头还没有兴起,身上已被射中了七八箭,他号叫着滚跌在地,凄怖地翻侧哀叫:“罗………协……成……你……你……好狠啊!……你……好没良心啊!……”青面阎王罗小成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发呆,他目注着自己的伙伴在箭伤之下做垂死的哀号,心里有如刀割,但是,此刻,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忽然――一一个瘦削尖脸的小个子奔到他的面前,惶急地道:“执法,箭矢已快用光了,弟子看,还是速召埋伏丘陵另一边的太苍派人马前来助阵才是,否则只凭我们是挺不住了!

青面阎王心里哆嗦,脸上也沉不住了,他急切地道:“各堂好手还有几人?”那瘦小汉子左右一看,忙道:“铁马堂与上隆堂合起来尚有十一人,加上红旗之下的‘五条鞭’,共有十六名撑得起场面的……”罗小成一跺脚,吼道:“快召太苍派来援!”瘦小汉子答应一声,嘴里尖锐地打了个唿哨,箭手中的二个巳迅速在弓弧上安搭一只烟哨火箭,淬溜溜地射上了高空!

一声狂笑起处,秋离已在一片银芒的闪耀中带着四溅分射的满身莹光流电般掠进,这情景真是令人目眩神迷,他已能将体外的光辉缠沾于本身的躯体上,这虽是刹那之间的幻象,却也够得上匪夷所思了。前排的弓箭手还没有来得及退后,银牛角“呜”地长呜,一阵连串的骨路碎裂声夹杂在凄厉的嘶号声里传来,热血飞溅中,已似狂风扫落叶般栽倒了二十余名大汉!

青面阎王罗小成大叫一声,舞着手中短楼直掠而上,惨怖地大吼:“秋离,老夫与你拼了!”秋离候忽落向地下,上身微弯,银牛角一抖淬扫,七名大汉打着转子摔了出去。他脚踵突旋,银牛角上下交舞,翻滚有如长江大浪般浩浩而去。在这阵翻滚之中,一片鬼哭狼嚎的惨叫声此起彼落,连续不断地传来,马刀、弓箭满天乱飞,鲜血、人头凌空跳舞,瞬息之间,地下已躺着四十多具新添的尸体!

一个大翻身,秋离狂笑着追上了青面阎王罗小成,银牛角晃起千百条白练也似的光带暴卷而去,照面之间,已将罗。

小成逼得左招右拦,狼狈退后!两条人影厉吆声中,自两侧扑来,一条倒须鞭和一条蟒皮鞭,在空气中打着呼哨分头缠向秋离上下盘。秋离哼了哼,银牛角一扬直捣,左掌却划过一道飘忽的点线颤抖着劈去,攻击者“嘿”了一声,迅速后退――秋离身躯蓦地腾空,在空中一个急旋,银牛角洒出万千晶点,“呜呜”的号叫声响得宛如冤鬼夜泣,那两名使鞭者还没有来得及再退,已象突然吃醉酒似的双双摇晃着倒下,他们身上,俱皆布满了拳头大小的血窟窿!

一咬牙,秋离左掌闪电般朝再度扑上的罗小成劈出十七掌,暴翻之间,银牛角已向一名掩到身后的高大敌人胸腔内插进又拔出,牛角尖映着烈日一晃,斜偏着左右砸飞了两个手执短戟的壮汉,平肘猛缩之下,银牛角急啸着硬硬磕掉了一把三环大砍刀,角身一擦而起,那把大砍刀的主人脸上五官已被挤得血肉模糊,不成人形了!

秋离发狂了似地一坐身,银牛角呼啸着急攻青面阎王罗小成,在一片汪洋般盖下的银光里,罗小成素以擅长的“万宗楼法”竟已丝毫施展不开,七招之下,他的短柄月形铲已被脱手震飞!

一个蓄着满嘴大胡子的大汉拼死扑来相救,他肌肉虬突的双臂一圈猛推,劲风旋舞中,双腿候扫秋离!秋离闪电般侧身斜转,银牛角飞点敌人双目,银光浩荡中,他的左掌已一平倏斜“鬼在哭”,淬斩那个胡子踢来的双腿!“咔嚓”一声刺耳的折骨之响传来,大胡子厉吼一声,重重摔倒,秋离低沉地道:“马大胡子,抱歉了!”“了”字出口,银牛角的尖锐已插进了大胡子的小腹,在黑草原上,他曾与秋离对过手,而那时,他就应该明白今番不该再来的……。

罗小成面色全变乌紫,在地下连连翻滚而去。他的双手虎口全已震裂,鲜血淋漓中,他的目光惊骇地发觉已方之人皆已在这瞬息之间奔逃一空!心惊胆裂之下,他急忙挺身跃起,当他尚未及回头注视,一阵巨大的痛苦已令他几乎又仆倒下去,低下头,一只尖锐的牛角前端正透出在他的胸腔之外,角尖上,一滴浓稠的鲜血正缓缓淌下……罗小成面色惨白如纸,他僵硬地侧转过头,嘴角抽搐看:“秋……秋……离……”秋离目光澄澈,但是,却澄澈得那么寒森而不带一抹暖意,他生涩地道:“如何?”罗小成眼皮翻了翻,低哑地道:“我………我……不能……不能活了么?”抿抿唇,秋离冷森道:“我想是如此。”罗小成喉头咕噜了一阵,声如游丝:“太……太苍派……派………的援兵……呢?”秋离哼了一声,道:“至今末见。”全身蓦地痉孪了一下,罗小成瘦削的身子软软倒向尘埃,银牛角自他背心滑出,沾满了厚厚的血迹!

秋离怔怔地注视着自己手中的银牛角,好半晌,目光再在这片丑恶的丘陵地上移动,四处都是些形状惨怖的尸体,都是摊摊点点的鲜血,兵刃弓刀丢置一地,甚至连马匹的遗尸皆是那么凄厉古怪。

人生下来的目的乃是活着,但是,却又往往为了一些形势上的争斗而放弃了生命,这种争斗,有的在于必行,有的却应可避免,难得言的,却是在于参加争斗的人们是否分辩得清楚。

人类是最聪明的动物,但,又何尝不是最愚蠢的呢?烈阳下,秋离转过身来,一步一步朝前面走去。前面髯虎何大器已由坐骑依持着爬上了道路,他显然已为眼前这――片片活生生的地狱景象震慑住了,张着大口,双眼直愣愣地瞧着,连眨都不会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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