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坠落》第2/139页


  “啊?哦不用的,订桌的先生提前说过,所有账单记在他那边,我们不能额外收您的钱。”
  沉默一两秒,她垂眼,睫毛轻覆过浅茶色的眸:“好,谢谢。”
  “……”
  男服务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女孩转身离开。
  那道背影走得很慢,但门口那块玻璃更窄,很快就再看不见。
  “还看?”女服务员过来,叩桌,“魂儿都给你勾走了啊?”
  “别瞎说。”男服务员咳嗽了声,继续擦柜台。
  “哟,还不承认?每次人家一来,你那眼神就差贴上去嘬两口了,”女服务员撑着脸嘲讽,“那么好看?”
  “好看是好看,可惜。”
  “可惜什么?”
  “你没注意?”男服务员撇了撇嘴,低声,“她是个瘸子,就是没那么明显。”
  “――”
  窗外啼声一寂。
  风终于停下来,枝头的鸟抖了抖潮湿的羽毛,衔起半帘雨青云昧,扑棱棱地飞去街对边的西墙内。
  S大校园里。
  林荫道上雨声滴滴答答地敲着石砖,天不下了,树还在下。
  这会儿学校里空荡荡的。明天才是正式的新生报到日,除了参加夏令营的新生,像宋晚栀这样提前很多天领钥匙到校的没多少;老生们的返校时间被刻意往后推了几天,免得乱。
  宋晚栀抱着那个薄薄的快递来的文件袋,慢慢走在树下,纯白的长裙像败落的花瓣一样垂着,洗得娟白的裙尾缀上了几颗泥点。
  她走得出神,直到显示着“妈妈”的电话打进来。
  “栀栀,回学校了吗?”女人在电话那头声音轻柔地问。
  “嗯,刚进校门。”
  “今天你――”对面迟疑了会,“和他聊得,还好吗?”
  宋晚栀默然望了眼手里的文件袋:“…嗯。挺好的。”
  “好,那就好。”
  女人很单纯,四五十岁了也还是没变。坏处是识人不淑,总是被男人们骗;好处也是好骗,所以很轻易就能相信和被安慰到,开始笑着嘱咐宋晚栀注意身体之类。
  还是那些每次电话里都会聊起的话题,见不到的人总是百提不厌。
  宋晚栀安静地听,也温和回应。
  通话走近尾声,电话里的女人却例外地突然想起什么:“栀栀,上次你外婆说的那个事,你去问过了?”
  “什么。”宋晚栀下意识问。
  “就住她隔壁的老太太家的小孙子,不是也考在S大吗?以前两家来往过的,论村里的辈分算远房亲戚呢。不过他家里人都搬去P市那边了,你找着问问,别不好意思,你外婆和人家老太太也讲过的。你说你考这么远,有个认识的照应一下,总比自己没亲没故的在那儿好……”
  卢雅温吞着声絮叨。
  宋晚栀却慢慢停下来。
  她停住的路旁是一排长长的宣传栏,陈列着上一学年各院系的表彰名单。
  她面前这几块归属信息学院的自动化系。那些五花八门的奖学金和竞赛项目的表彰列表里,几乎每项都有同一个重复的名字,以及同一张两寸照片。
  照片里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比寸头稍长一些的黑发,反衬得他肤色沁着冷淡的白。双眼皮很深,开扇形,卧蚕饱满。眉骨与鼻梁如青峰连绵一般完美勾连,由此轮廓深挺而立体,下颌折角流畅凌厉,勒得正颜与侧颜都毫无死角地清隽。
  侵略感很强的长相,于是明明慵懒也张力十足。
  “说起来那个孩子叫什么来着,”卢雅犹豫,“你看我这个记性,怎么就给忘了。”
  “江…肆。”
  望着照片下的署名,宋晚栀轻声念。
  “哦,对的,是这个名。”卢雅松了口气,又笑起来,“你找过他了吗?他和你平辈,比你大些,见面记得喊哥哥……”
  “找过了。您别担心。”
  树下的少女眉眼温软地说着谎,转身。乌黑纤细的长发被潮湿的夏天的风掀起来,轻拂过照片里少年桀骜恣肆的眉眼。
  雪白的长裙略微滞涩,慢慢走远。
  比大人们知道的都久。
  她已经认识过他很多年……虽然只是单方面。
  ・
  宋晚栀是这届S大自动化系一班的学生,宿舍也分在女寝2号楼的第一个学生寝室,104间。
  明天才是正式报到日,寝室里4个床位空着3个。宋晚栀提前到校一个多月,早就习惯了寝室里寂静无人。
  文件袋打开,倒出来是一只信封,褐色的牛皮纸质地,里面薄薄一沓。
  信封上没留下任何笔触或痕迹。
  宋晚栀没拆,她知道是什么。把它放进包里后,她习惯性地拿起桌上的小台历,在今天那个数字上轻轻画了个圈。
  再有两个月,她就要满18周岁了。
  法定抚养费也领到那一天。
  宋晚栀放下日历,轻呼出口气,换上浅杏色上衣和牛仔长裤重新出门。走之前她没忘从包里拿出眼镜盒,把那副有点木讷的黑框眼镜取出来,戴上。
  黑框眼镜,她的防“扰”必备――高中三年能心无旁骛地学习,基本全靠它的。
  今天是便利店兼职的最后一天。
  宋晚栀把信封里的钱存进ATM机后,提前十五分钟到了校外。还在假期,学生都没返校,这家藏在大学区街角的小便利店里也没什么客人。
  “小宋来啦?”店长跟她打过招呼,交待几句结工资的事后,把工作围裙递给她,“今天不用你收银,就把促销台上的旧货品下下来,把新货品摆上,然后你就下班吧。明天开学吧?别耽误了。”
  “好,谢谢店长。”
  促销台是店里一个低矮的圆柱形小展台,靠在墙角,促销的货品会在展台上摆成造型别致的一圈,供客人挑选。
  宋晚栀挺喜欢这项工作的,像堆积木一样。
  耐心地“堆”完前面的造型,宋晚栀搬着店里的小凳子,绕去展台后面的墙角。
  她左脚踝处有条旧疤,不能久站,好在展台很矮,坐着小凳子也不耽误。宋晚栀扶着膝盖,趴在堆得高高的促销货品后面,一只又一只地摞起稀奇古怪的造型。
  天色渐晚。
  摆完最后一件,宋晚栀微坐直身,仰在墙角前安静欣赏自己的“作品”。
  就在此时,脚步声在促销台外走近。
  最早过来的是个怨气满满的大嗓门:“今天竟然输给外联部那帮孙子,耻辱啊!真的,要不是我护膝护腕忘家里了,他们想赢我宣传部?门都没有好吗!”
  “行了,你最牛逼。”有人漫不经心地笑了。
  那副嗓音仿佛天生缠着低哑戏谑,对谁都是一样地撩拨。

当前:第2/139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