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英雄传策谋篇》第15/35页
因担心未来的事态发展,在未获得任何结果的情况下会议呈现胶着化, 杨于是命令大家暂时休息一下,不过先寇布却以一种不甚高尚的笑脸对着司 令官说:“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如果想说的话像山那么高的话,那不妨下定 决心说出来看看。即使『政府』那些首脑们的耳朵就像是驴耳朵,那么大骂一通 之后,心情也舒服一些啊。”“在公开的场合上,现役军人是不允许批评『政府』 的,没错吧!”“我认为海尼森的那些傻瓜们,是应该要被好好地批评一下 了。”“想的方面是自由的,但是说的方面就不见得是自由的了。”“说的也 是,言论自由的领域是比思想自由要来得狭窄得多。自由行星同盟所谓的自 由和平等,到底是有何凭籍呢?”
这正是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杨在内心里认真严肃地想着,但是并没 有说出口,只是耸了耸肩膀。要塞防御指挥官见状于是轻轻地眯着眼睛说道: “自由的国度吗?我六岁的时候就被祖父母带着亡命到这个自由的国度里 来。转眼已经过了二十八年,不过我还是记得很清楚。那好比针戳一般刺骨 的寒风,以及将亡命者当作乞丐一般对待的入境管理官员所『露』出的鄙夷眼 神。大概到死都不会忘记吧!”
先寇布会将自己的过去说给别人听,实在是属于一种稀奇的事咧,杨的 黑眼睛因此『露』出感兴趣的表情。不过,先寇布并没有意思再继续扩大关于自 己的话题。他抚『摸』着自己那有点削尖的下巴,用一种像是要将记忆撇开的语 调说道:“也就是说,我是曾经一度丧失祖国的人。如果由一度转为二度的 话,那也没什么好惊讶或叹息的。”
在另外一个室内,也是在上司与下属之间,正交换着颇为辛辣的对话。
梅尔卡兹看着舒奈德,脸上呈现难以区别是苦笑或是自嘲的表情。“人 类的想像力,实在也不过如此啊!早在一年前,根本从来没有想过命运竟替 我作这样的安排。”
舒奈德抚然地说道:“是下官一厢情愿自以为是的认为对阁下您有利, 所以才劝您逃亡的……”
梅尔卡兹把眉『毛』扬了扬,说道:“不,你应该为自己的先见之明觉得高 兴才对。对与罗严克拉姆公爵对抗的军人来说,有什么比‘银河帝国正统政 府军务尚书’更好的头衔呢?不过……”
如果说这话的人不是梅尔卡兹的话,那么舒奈德就只能将之解释为带着 利针的讽刺了。
他很难过地摇头说道:“说起来是正统『政府』的军务尚书,却也只是表面 上好听而已。事实上,由阁下您指挥的士兵连一个都没有,不是吗?”“现 在也同样地是无一兵一卒可以指挥的身份……”“不过,杨提督的舰队有时 也会交由您来指挥。今后是连这种机会也不能奢求了。只是空有虚名,而无 任何实质的权力……”
舒奈德的舌头打住了。“瑞姆夏德伯爵的话还好,至于其他的贵族,则 除了是拥有爵位之外,根本就没有什么才能。以这样的组合,却妄想与罗严 克拉姆公爵相抗衡,下官不得不觉得汲汲可危。”“但是,有皇帝陛下在……”
梅尔卡兹的声音,在舒奈德的耳中听来非常沉重。上尉颇为惊讶地注视 着这位作为银河帝国皇帝的臣下已经有四十年以上岁月的老将-他那快速衰 老的脸上的深刻线条。舒奈德当然也存有自己身为皇帝之臣下的意识,但是 比起梅尔卡兹那根深蒂固的思想是浅薄得多了,或许可说是有代价的。眼里 看着这位找不到应该说的话而仁立不动的副官,梅尔卡兹微笑地说道:“再 怎么烦恼忧虑,终究还是于事无补的啊,反正也还没有收到正式的通知,就 慢慢地好好考虑吧……”
是暴风雨前的预兆吗?危机的信号已经开始被送出了,但是杨并没有对 此采取因应的措施,或者更正确地应该说是根本不打算采取什么措施。在军 事层面上,如果帝国大军杀到伊谢尔伦要塞来的话,那么这位用兵的艺术家 便可以发挥他那巧夺天工的手腕与之周旋,然而若是在自己本身未参与的政 治层面上,他身为民主国家一介穿着制服的军人,是无权作出任何干预的。 不过,在整个事态的发展当中,杨总是将自己置于旁观者的立场。“阁下! 银河帝国方面传来了超光速广播,好像是罗严克拉姆公爵莱因哈特在对全帝 国、全宇宙发表什么讲话!”
大约是在帝国流亡『政府』成立的报导之后,相隔一次用餐的时间,通信士 官带来这个紧急报告。
中央发令室的主萤幕上,传送来莱因哈特的身影,他头上的金发就像是 狮子的鬃『毛』一般的豪气奢华。
黑与银两种颜『色』的华丽军服,是帝国军自古以来的传统,但却好像是几 个世纪以前即为这位金发的年轻人所特别设计似地,完美地衬托着他那绝世 的容姿。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隐藏着暴风雪,由正面对着他的时候,一股战悚 的波动穿透了每一个观者的身心。不管喜恶的感觉如何,千千万万的人们均 不得不承认这位年轻人本身就是一种非比寻常的存在。
当莱因哈特一开口,那像是音乐一般流畅悦耳的声音,怡人地刺激着听 者的鼓膜。但是,所说的内容却是极为苛烈。年轻俊美的独裁者,宣告了皇 帝遭受挟持的事实之后,投下了一枚无形的炸弹。“我在此宣告,利用不法 并且卑劣的手段来挟持幼年的皇帝,企图使历史倒流、强夺人民已经被确立 之权利的门阀贵族的余党,必将遭受与其罪孽相等之报复。而与之苟合私通, 阴谋破坏宇宙的安定与和平秩序的自由行星同盟的野心家们,也难逃同样的 命运。错误的行为,必须用严厉的惩罚来加以矫正。罪大恶极的犯人所需要 的不是交涉也不是劝导,他们本身并不能理解这些善意的做法与良好的意 愿,唯今之计,只有武力才能启发的他们贫乏的智慧。今后,无论有多少流 血的事件发生,大家必须铭记在心的是,愚劣的绑匪与收藏绑匪共犯要负起 完全的责任!……”
不作交涉与劝导-当了解这其中所包含之意义的时候,人人都感觉到心 脏仿佛要从胸腔里面跳出来似的,帝国旧体制残余份子的流亡政权,以及支 持此政权的同盟『政府』,都被当作是要用武力来加以“矫正”的对象。如此迅 速且毫不宽赦的反应,恐怕是那将被“矫正”的一方所始料不及的吧!
当莱因哈特的身影自萤幕上消失之后,先寇布立即对杨说道:“也就是 说,罗严克拉姆公爵正式宣战了,我甚至有一种多此一举的感觉……”“所 谓‘两国交战,先礼后兵’,在形式上也是有必要这样做的。”“伊谢尔伦又 要变成最前线了吧!这可真是为难的事情呢!
『政府』那班首脑们就是仗恃着有这个要塞存在,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满 不在乎地犯下愚昧的行为。这是容易想见的。”
杨在瞬时之间,像是有什么要说似地动了动嘴,但最后还是无言地透过 那已经变成灰白『色』平板的萤幕,好像在凝视着什么别人所看不到的东西。
第1卷 第19章
随着银河帝国皇帝艾尔威・由谢夫二世的“逃亡”以及帝国宰相莱因哈 特・冯・罗严克拉姆公爵发布的“宣战公告”,自由行星同盟的上上下下均 被卷进『乱』气流的正中央。以优布・特留尼西特为议长的同盟最高评议会,在 决定接纳以瑞姆夏德伯爵为首的流亡『政府』的这项行动当中,当然也有预测到 莱因哈特可能的反应,但却也不得不为其苛烈的程度而受到强烈冲击。评议 会中的一员卡布朗后来在回忆录中如此说道,他们正考虑要利用流亡政权作 为外交交涉的有利条件时,却被对手抢先在脸上打了两记耳光。而且还被敌 人告知自己的选择已经是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了。“金发小子想要以武力为 后盾来胁迫我们!”
卡布朗满腔激愤地说道。但招致此严重后果的责任其实就在于他们轻率 的政治选择,现在不管再怎么对莱因哈特加以责难,都难逃自己先前的判断 太过于天真的批评。因为给予莱因哈特这个前来加以肋迫之借口的正是他们 自己本身。
对他们来说,原本勉强还可以享受到的幸福,却因为他们在这场费沙和 莱因哈之间显得有点奇妙的“合作”-由费沙策动安排、莱因哈特故意忽略- 的阴谋之下作出了愚蠢透顶的选择,而懵然不知情地丧失了,还自以为得了 甜头而沾沾自喜,却不知在这小小甜头的背后,原来孕育着极为巨大的苦 果……。
二位在野的政治家-姜・列贝罗与荷旺・路易在一家餐厅共进晚餐。这 两人因为审查会的关系,都和杨多少有些因缘。现在他两人正共进晚餐,其 谈话的焦点也同样是集中在杨身上。“杨威利是不是具有成为一个独裁者的 资质?这倒是个很有趣的问题。”“在没有成为事实之际,是觉得有点好笑 吧!不过就怕是笑到一半而脸『色』发僵的结局,我这一辈子里面已不知道见过 多少回这种场面了!荷旺。”
列贝罗是一个不管在能力上或道德上都具有相当水准以上的政治家,但 可惜就是缺乏那么一点幽默感。荷旺常常因这点而为这个朋友觉得惋惜。“要 能够成为一名独裁者,就好比是在调鸡尾酒一样,里头需要放很多的成分和 要素。必须要有屹立不摇的信念与使命感,不但能独善其身,还要有能够将 自己的思想和行为正当化作最大限度表现的能力,除此之外,其城府之深还 必须要做到有克己之忍及容人之忍,即使那个人是自己的敌人,也能够因利 害关系而与对方合作,对付政敌决不会呈一时之快,而会设法找个正义的理 由等等,这些你应该都明白吧!列贝罗。”“你说的没错,那么,杨威利又如 何呢?”“这,似乎有些勉强吧!杨威利这位年轻人,就好像是甜甜的鸡尾 酒,依我个人看来,还缺少一些成为独裁者的要素。当然,并不是其能力和 道德方面的问题。而是在对自己本身的言行坚信不疑以及对权力的『迷』恋程度 这两个方面,他并不具备,这或许是我个人的偏见也说不定,不过我的看法 就是如此。”
当白身鱼做成的汤端上来的时候,两位政治家都停止了谈话。列贝罗看 着那名上汤的侍者离去的背影。“但是,我和你的看法不同,我觉得他应该 具有对自我本身毫无过失的确信。不就在几天前吗?我还听你说过他是一个 相当勇猛果敢的弹劾家、而且还是个不屈不挠的辩论家。”
荷旺摇摇头,但那不仅仅是反对列贝罗所说的话,同时也像是在对汤的 味道表示不欣赏的样子。“啊,那一次确实是那样的没错,但那是对那些愚 劣的审查官感到忍无可忍的反击,而不是特别为了他自己本身的利益才发出 挑衅的。如果仅就那次审查会来说的话,他的确是一个杰出的战术家,但也 仅止是战术家而已。如果是战略家的话,一定会为了日后的打算,将那些即 使心中讨厌的同事拉拢到自己这一边吧!不过,我们这名好青年杨威利 啊……”
荷旺一副难以下咽的表情,把汤送进嘴里去。“却在面对着一条猪的时 候,明明白白地告诉它你是猪。以作为一个正常人来说,那也是无可厚非的 事。应该高兴的时候高兴,应该生气的时候生气,人才能够维持其尊严。可 惜,令人感到悲哀的是,很多过去的事例告诉我们,一个人所应有的尊严, 与其政治上的成功,往往是作为等值交换的……”
一会之后,荷旺用责怪的眼神瞪着那只空了的深底盘子,拿起杯子里的 水含在嘴里。
“目前我的结论是,杨威利不会成为一名独裁者。至少,他本人没有那 个意愿。”“但是事态的发展不会全依照他个人的意愿吧!”“没错,而且那并 不仅限于杨威利。列贝罗,你也不例外吧!你好像只忧虑着杨提督的事似的, 不过假使真有那么一天,杨在非出自他本意的情况下,步上了独裁者的位子, 英明地引导同盟走向未来的话,那么你对自己本身的去留又作何打算呢?”
列贝罗无法立即回答,只是静静地皱着眉头。而荷旺也不敢再加以追问, 因为他自己本身也并不是已经有了确实的展望以及答案在他的口袋里面。
腐败的民主政治以及廉洁的独裁政治,究竟应该要如何取舍?这或许是 人类社会的发展过程里面最难解答的问题吧!现在银河帝国的人民,或者应 该说是幸运的。因为他们由腐败的专制政治,这种根本不需作任何议论便可 以肯定是最恶劣的状况当中,被拯救了出来。
在这样的一个时期当中,人类社会的各个角落均充满了无数的估计错误 与灰心气馁。即使是将那位被视之为奉献忠诚与献身之对象的幼帝迎接过来 的“银河帝国正统『政府』”成员,其失望的程度在当时看来,也算是其中的佼 佼者的吧!“什么嘛!那个兔崽子!实在一点都不可爱!无礼、粗暴,简直 是比一只歇斯底里的猫还要难以应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