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宫春阑》第29/408页


枫桦待皇帝走后才缓缓起身,她的膝盖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了。她并不觉得可惜,相反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反倒是有些同情吃了挂落的宫人们和被贬官的苏大人。实际上整件事里最倒霉的要数苏浣亭苏大人了,当初他自己的女儿因幼时出痘脸上烙了麻子不敢参选,但是又不愿放弃这个将来有可能让自己飞黄腾达的机会。于是当有人出重金意欲让苏晓琴顶替苏涟漪的身份参选的时候,苏浣亭想都不想就答应了。本想一举两得,却不料到头来人财两空不说,还丢了从五品的官职,直降两级被贬为从六品外官,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过不管怎样,枫桦总算是得偿所愿了,也不枉她费尽苦心与皇帝周旋。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赏悦坊那边要是知道了苏涟漪自尽、自己又被调入尚宫局成了一颗偏离布局的棋子,坊主会怎么处理?会惩罚她么?还是任其自生自灭?要不然就是另外安排新的任务给她?只要她还有利用价值就永远别想跳出赏悦坊这个黑暗的泥潭。

苏涟漪过世的第二天刚好是腊八节,皇宫里不会因为殁了一个小小的贵人而影响节日的气氛,内务府、尚宫局照样忙得不亦乐乎,而今天刚刚分配到司制房的枫桦也加入了忙碌的大军。

民间的腊八节虽然比不上皇宫的铺张奢侈,只是一碗热乎乎的腊八粥却也别有一番简单温馨。即使是在赏悦坊这样的地方,坊主流苏也少不了给姑娘们准备上一道暖心的粥品。缘着过节,赏悦坊今日只上、下午各演了两场歌舞便提前歇业了,晚饭时坊里的姑娘们便聚在一起饮酒谈笑。

主席正中一名身着玄底盘金彩绣厚锦裙、头顶飞云髻斜插如意金簪曳地赤锦缎的女子正举杯向众人祝酒,其衣饰之富丽、气质之高华堪比贵妇名媛,此女正是赏悦坊坊主流苏。

“坊主敬酒,怎也不等等奴家?”一身脂粉气的花舞扭着纤腰从后堂款款而至,虽已是隆冬时节,她却依然穿着性感暴露,两抹香肩就这样大喇喇地袒在外面。花舞的姐姐水色生怕妹妹冻着,赶紧拿起大氅给她披上,一边将汤婆子塞到花舞手里一边数落着:“都说了天气冷不能穿得这么少,怎么总是不听?”

花舞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戏谑道:“没办法,那帮臭男人就是喜欢我穿得少啊!”花舞话音一落,惹得满堂哄笑,花舞自己也笑的花枝乱颤,只有水色面色不佳地默默退到一边,无奈地叹了口气。花魁蝶语与水色关系不错,她见水色难过,不禁上前安慰:“个人有个人的活法,花舞自己选的路,你也不要多操心了。”所谓同人不同命,大概就是说像水色、花舞两姐妹这样的人吧,明明长着相似的脸孔,却总是挂着不同的笑容。赏悦坊自成立以来便以歌舞表演为主要营生,虽然也有姑娘卖身接客,但完全都是出于自愿的,流苏从不逼迫坊里的姑娘卖身。也正因为如此,从小在杂耍班子长大的水色、花舞两姐妹在杂耍班解散之后选择来此谋生,可惜与水色的洁身自好不同,花舞却自甘堕落,整日与客人们厮混在一起,甚至自愿卖身赚钱。

“呦,好冲的一股子骚劲儿!花舞你还真是敬业,连过节都不忘接客啊?”与花舞一样既卖艺也卖身的凌步与花舞开着低俗的玩笑。久居歌舞坊这种下九流的场所,即便姑娘们在客人面前装得再怎么高贵文雅,到了私底下就都露出了媚俗的本性。

“我若是不敬业能给坊里多赚银子么?你这死妮子能穿上这么好的绫罗绸缎?我能戴的起这么贵重的珠宝么?”说着将皓腕上的一只血玉镯子在凌步眼前晃了晃,显摆道:“看见了吗?这就是刚刚那缠人的孙公子给的!”花舞刚才将孙公子伺候得妥妥帖帖的,人家一高兴出手倒也阔绰。

“呦,这可真是个好东西!像咱们这样光唱歌跳舞的可不容易得到这样贵重的赏赐。花舞你好福气啊!”另一名叫做轻纱的舞伎不无羡慕地说道。而坐在轻纱旁边的瑛玦故意激她:“你要是羡慕,也可以跟人家学学呀!随便套牢一两个恩客,金银珠宝还不是随你挑!”轻纱害羞地捶打着瑛玦,嘴里娇嗔地喊着讨厌。

坐在主桌的莺歌不仅是赏悦坊第一领舞而且歌声也如其名一般似夜莺婉转动听,与花魁蝶语并称赏悦坊“双绝”。此时的莺歌默不作声地喝着闷酒,看着对面的蝶语和水色窃窃私语很是不屑,她才不相信像她们这种人之间会有什么真正的友谊呢。莺歌又看了看轻纱和花舞她们那一桌,眼中的不屑更甚,她撇了撇嘴道:“还真以为别人都不知道么?我早就看见你和那个王公子鬼鬼祟祟地摸进厢房,一个时辰才衣衫不整的出来,傻子都能看出你俩的奸情,还装什么纯情!”莺歌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让两桌的人都能听见,那边的轻纱脸瞬间胀红,多半是奸情被勘破后的羞怒。

“人各有志。莺歌,你喝醉了。风铃,你陪她回去休息吧。”流苏不想一会儿看到她们吵架,便叫刚来不久没与任何人交恶的风铃送她回房。于是风铃一言不发地起身搀起莺歌离席。流苏觉着这饭也吃得差不多了,也该散席了,于是便宣布道:“腊八粥喝了就算过了节了,今天都早早歇了吧,明日还有好几场歌舞等着大家演呢。吃完的就散了吧。伊人,你随我来。”流苏口中的伊人是她的心腹,此人心狠手辣且足智多谋,她帮助完成各项任务出谋划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流苏与伊人来到流苏的房间密谈。流苏拿出一张写着密码的字条递给伊人,伊人迅速用坊中传递信息的专用密语对应着解密这张字条,看完之后脸色顿时变得沉重。字条来自于赏悦坊在皇宫内的线人林曼,林曼现为司珍房掌珍,潜于宫中已经三年之久。字条内容则是传达昨日苏涟漪自缢后被废黜和枫桦被调入司制房一事。

“坊主,我们好不容易送进去的两枚棋子就这么被拔除了?这才半年!而且涟漪她为什么要自尽呢?一定是有人逼迫她!”伊人有些气急败坏。

“后宫嫔妃倾轧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么?好端端的谁也不会去死,自然是有人逼得她活不下去了。”此时流苏的心里早已有了模糊的猜测,只是不能确定罢了。

“坊主,恕属下直言,会不会是和我们作对的人搞的鬼?”伊人眯起眼睛,表情瞬间变得狠厉起来。

“你是指……青衣阁?”没想到伊人的想法与流苏不谋而合。青衣阁乃江湖上一个神秘的杀手组织,其特点是成员全部为女性,成员皆穿着带有残翼青羽蝶刺绣的靛青色衣裳且名字里都带有“青”字,武功最高的阁主青芒是她们的领袖。青衣阁与赏悦坊一样,都是驸马秦殇培植的暗中势力,但是两股势力在为驸马府效力方面则是各自为政,暗地里还多有不合。

第二十八章 潜伏

“除了她们我想不出还有谁会这么恨咱们,坊主又不是不知道青芒那个妖女对驸马……”伊人恨声唾弃道。青芒爱慕秦殇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她为了得到秦殇全部的注意不惜破坏赏悦坊在秦殇授意下的部署,她是想将赏悦坊的暗桩全部打掉好让青衣阁的细作一支独大,这样便会使秦殇对她另眼相看!流苏是不会让她得逞的,无论是办事能力还是在秦殇心目中的地位,流苏都绝不能输给青芒!

流苏将字条放在火烛之上燃尽,眼中闪过一道暗芒道:“决不能让青衣阁觉得我们赏悦坊软弱好欺,这回我们要狠狠地反击!派人混进宫找出逼死涟漪的凶手,然后除掉!顺便探一探枫桦那边的情况,说实话枫桦呆在尚宫局对我们的用处不大,她的那张脸如果利用不当反而会招惹祸端,如果发现枫桦对大局不利……杀!”

“坊主,青衣阁的细作武功肯定不弱,如若不能暗杀就只能智取。伊人在此请缨,请坊主允许伊人亲自前去除掉对手。另外,花舞出身杂耍班子,武功底子不错,枫桦那边她完全可以胜任,就让她随我一同入宫。”伊人双手抱拳,此行势在必得。

“那你万事小心,如若遇到危险,确保自身性命要紧,赏悦坊可不能少了你。”流苏重重地将手拍在伊人的肩膀。

“坊主放心,伊人定不负所托!”伊人目光坚定,朝流苏点了点头。

准备好一切后,伊人带着花舞持着秦殇给的出入宫腰牌假扮内务府的采办宫女成功混入皇宫。进入皇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找两个真正的宫女,借用她们的身份。伊人和花舞分别从内务府和尚宫局诱骗了两名宫女到皇宫最北边的一处荒废已久名叫“婧思居”的地方,将她们打晕后喂下一种江湖上罕见的奇药——忘魂散。忘魂散出自神秘组织“幽冥鬼门”,服下此药的人会进入深度昏迷状态,身体的各项机能放缓,不吃不喝可维持这种状态三到四天,而且服药者醒来后完全不会有服药前后的记忆。然后伊人拓下跟这两名宫女一模一样的人皮面具,她扮作内务府的宫女蘅芜,花舞扮作司制房的宫女碧娇。做好这些后,二人便分别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展开调查任务。

花舞的任务比较简单,她只需密切监视枫桦的一举一动,观察她有无对赏悦坊或驸马府的不利之举;而伊人这边虽然费了一些周折,但是总算顺利打听出苏涟漪自缢事件的始末。果然不出伊人所料,苏涟漪的确是因不堪忍受易号的屈辱才选择结束生命的,而促成这件事的直接“凶手”无意就是方斓珊。伊人心思缜密,她考虑到方斓珊也可能是受人挑唆,因此顺藤摸瓜查出了与此相关的两人——沈潇湘和云舒。最后,伊人要做的就是确定这三人的身份了。

首先是方斓珊,从一品大员之女,这等显赫的身份是不可能造假的,因此可以排除她是青衣阁细作的嫌疑;再来就是沈潇湘,其父虽官拜正三品护军参领,但因是高祖旧臣,为人保守且政见与当今圣上不合,因此不怎么受皇帝待见。这样的身世中等偏上,也不是没有伪造的可能;最后就剩下云舒了,她的父亲云铮铭乃凉州守备,只是个正五品官职,而且凉州地处偏远,伪造身份显然要容易多了。三人之中无疑是云舒的身份最为可疑,但是为了谨慎起见,伊人还是决定再多观察两天。这期间伊人和花舞趁着两名宫女醒来之前又偷偷跑回“婧思居”,给二人强灌下维持生命的粥糜,然后再次用药,这样一来两名宫女又要多睡上几天。

为了进一步确定云舒的身份,伊人想到了一个办法,她让花舞去醉云馆送衣服,与此同时自己假传方斓珊约她到疏影园一叙的消息,云舒与苏涟漪的死脱不了干系,此时方斓珊找她,她会以为是自己的离间之计被拆穿了,必会因急于解释而赴约。等云舒带着雨珠前脚一走,花舞后脚避开宫人从窗户溜进她的寝室翻找她所有的衣服,果然在一个隐秘的箱子的最底层发现了一件绣着残翼青羽蝶的抹胸。

花舞手里拎着这件抹胸得意地笑道:“可算逮着青衣阁的狗了!”然后来到云舒的梳妆台前,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将瓶子里的药水小心翼翼地涂抹在首饰盒里所有耳环的钩耳上,大功告成!等明天云舒戴上任何一对耳环,三天之内毒性就会顺着她的耳洞进入大脑,再过三天毒性蔓延全脑便必死无疑,因此这药水还有个形象的名字——花无七日红,中者必活不过七日。

完事之后花舞迅速将衣物和首饰恢复原样,原路返回与伊人会和,并向伊人汇报了成果。

“干得好!我就说云舒最可疑,果然是她不错。花舞你这次立了大功了!”伊人赞赏道。

“都是伊人姐姐筹谋得当的功劳。另外,花舞这几日在司制房有个不小的发现……”花舞将偶然听见私下里枫桦管单掌制叫姐姐并且二人关系尤为亲密的事报告给伊人。

“你可听清楚了?单掌制的全名叫什么,你可知道?”伊人为这一重大发现惊讶不已,因为如果二人真的有什么亲属关系,那么枫桦入宫的动机怕就不那么单纯了,而且很有可能她早就抱有背叛赏悦坊的心思了。

“千真万确!我打听过了,单掌制全名单、枫、柠。”花舞一字一顿道,生怕伊人不相信她探得的消息。

“枫柠、枫桦……倒真像一对亲姐妹的名字。如果枫桦不小心把我们的事说漏给这个单枫柠了,你说咱们该怎么办?”显然枫桦的存在已经对赏悦坊构成了威胁。

“自然是按坊主的意思……杀!”花舞狠狠地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伊人同意地点了点头,并且对着花舞伸出了两根手指,花舞明白了其中的含义,拍着胸脯道:“姐姐放心,我今晚便结果了她们!”伊人摇摇头,朝花舞摆摆手让她附耳过来。伊人在花舞耳边说了她的计划,花舞听了直赞还是伊人想得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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