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帐春》第2/96页


  李惟远眯了眯眼。
  染着血污的小脸在阳光下苍白得近乎透明,精致眉眼间都是怒意,杏眸里有着对他的嫌恶,还用袖子去擦拭下巴。仿佛他刚才掐她那一下,就染上了脏东西似的,他看着看着就无声笑了。
  “很好,楚梓芙,这样的处境也没有磨掉你那点傲气。我好人做到底吧,算是以德报怨,我送你回去。”
  他说罢俯身,霸道的快速一掌刀打晕了她。
  梓芙陷入黑暗前觉得自己还是要被灭口,哪里会有打晕人的好人。
  半个时辰后,镇北侯世子救了跌落到假山下的三姑娘一事就传遍威远伯府。
  ***
  晚间突下起了大雨,将整个京都笼罩在哗哗声响中。
  威远伯府一小院的厢房内烛火昏黄。
  林梓芙坐在妆镜前,指尖轻轻滑过发黄的铜镜,冰凉的触感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花园里那两个男子没有认错人。
  而是她成了他们眼中那个人,她林梓芙变成了威远伯府的楚梓芙。
  原来她还是死了,死在祁王府,冷箭穿心。
  她心头骤然一疼,握住铜镜的手骨节发白,眼里升起滔天地恨意。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好个祁王,好个天家无情,她林家一门忠烈,居然会落得如此下场!不过一眨眼,她爹爹就被陷卖国通敌,与娘亲死在昭狱中,弟弟在战场上下落不明,怕也是劫难难逃。他们镇国公府转瞬家破人亡。
  梓芙手中铜镜咣当一声被摔在地上,她身边的白芨被吓一跳,又见她神情痛苦的扶额,怯怯开口劝着:“姑娘,您伤了头,还是躺下吧。”
  梓芙抬眼看她,那种淡如水的眸光让她缩了缩脖子。很奇怪的,白芨害怕梓芙那样的目光,似乎什么感情都没有,叫人心里直发怵。
  “姑…姑娘……”白芨畏畏缩缩再唤一声。
  “扶我在屋里走走。”梓芙收回视线,撑着妆台起身。
  她脑子里还有些乱,伤口又疼,有些事理她要好好理理。
  白芨不敢再劝,上前稳稳扶着她胳膊,梓芙脚步往哪,她就往哪。
  其实这屋里也没有什么好转的。
  三阔的屋子,一明两暗,带东西耳房。家具虽是贵重的檀木,可已经有些年头,落漆残旧,实在不太像一个伯府嫡女该住的屋子。而且这屋子里,连件值钱些的摆件也没有。
  梓芙转了一圈,最终停在内室挂着长弓的一面墙前,脑海里杂乱的画面引出一段回忆。她伸手将弓取了下来,细细摩挲着上边的纹路。
  这张弓她也有,说起来,这个威远伯府的嫡女与她还有一段缘。
  前威远伯成名前是宣府的守军,她爹爹领旨任宣府总兵前去御敌,就成了她爹爹身边的副将。前威远伯为人正直英勇,与她爹爹合作无间,更巧的是两人相熟后发现两家女儿居然同名,这种缘份让两人更加亲近。她爹爹偶得两张大师制的弓,一张给了她,一张就给了这位威远伯的嫡女。可惜,前威远伯不久后战死,这爵位还是她爹爹为他请封的。
  而她在出嫁前也见过这威远伯嫡女一面,那是威远伯全家迁到京城的时候。
  不过三两年,居然一切都事是人非了。
  梓芙回忆着过往,轻叹一声。
  威远伯嫡女如今不过十三,究竟是撞破什么会吓得失足从假山跌落,殒了命。她的记忆中,她还有个继承了爵位的胞弟,如今是在……
  她自沉思着,白芨却是惊呼一声,“姑娘,您伤口裂了!!”
  白纱上正渗出刺目的红色。
  “姑娘,您快躺回床上去,奴婢这就叫医婆子来。”她慌慌失失地转身,然后撞到什么东西,屋里响起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
  “我炖了两个时辰的汤!”懊恼的声音响起,紧接就是白芨喊夫人连声认错的动静。
  才进门来的妇人裙摆沾着雨水与花泥,眼下又被泼了荤腥汤汁,一身狼狈不已。可她却不顾自己,只心疼地盯着狼藉地面。
  外边吵闹得很,还握着弓的梓芙缓缓走到槅扇边张望。
  她才现出身形,却是一个身影冲了过来抢她手中长弓,“三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去?你现在身子不好,可不能冲动,要回小伯爷的事,我们可以再慢慢商量不是?”

  ☆、第002章 夜半来人

  梓芙本就头晕眼花,脚下踩棉花似的,被妇人那么一扑直接摔倒在地上。
  她低呼一声,身上的擦伤火辣辣地疼,臀也撞到石砖上。这算是她身上唯一一块还完好的地方,现在也遭殃了。
  白芨看见两个主子滚做一块,半天才回过神来上前扶人,梓芙疼得眼眶都红了,拧紧眉看一脸愧疚的妇人。
  “三…三姑娘,你,你没事儿吧。我…我……”陈氏手足无措,想帮着白芨扶人,视线又扫到掉落在地的长弓,动作迅速弯腰拾起退了好几步。
  她紧紧抱着弓,神色警惕,仿佛下一秒梓芙就会上前抢似的。
  梓芙被白芨扶到床上,陈氏见人离开,探头往内室里瞧,犹豫着该不该进。
  “您进来吧。”躺回床上的梓芙感觉好些,见着她探头探脑的样子无奈道。
  陈氏慢慢吞吞地挪进屋,依旧死死抱着那张弓,梓芙见她这样,感觉头上伤口又疼得厉害了些。
  “您坐。”她强忍着不去揉伤处,指了指床沿。
  哪知陈氏像被雷击一般,直愣愣的半会都不动,梓芙想到记忆中威远伯嫡女与这继母相处的情形,朝不敢离开的白芨说:“扶夫人坐下。”
  白芨神色也有些怪异,看了她好几眼才去扶陈氏,‘您坐’二字还未出口,陈氏却突然嚎了一声。吓得白芨脚下打跌,险些没摔到床上去。
  “夫人,您这是哭什么?!”
  “我……我这是欢喜的。姑…姑娘这是第一次让我坐……”陈氏也察觉自己的失态,忙抬袖抹了把脸,被雨水打湿的妆更加糊成一团了。
  梓芙看得嘴角抽了抽,然后被逗笑了。
  她脸色苍白,这一笑将她冷淡的神色化开,有种春回大地的暖意。陈氏看着她,猛眨眼,然后也跟着笑:“姑娘还是笑起来好看,就像那戏里的花旦似的,国…国色天香。”
  白芨翻了个白眼,夫人这是夸人还是骂人?!
  梓芙对陈氏已有了解,也没往心里去,要她坐下。
  陈氏这回好不容易坐下了,才沾到床沿又跳了起来,退好几步:“我,我还是站着吧。”说罢,抱着长弓的手紧了紧。
  梓芙哭笑不得,“您安心坐下,不会抢弓的,而且我这走一步都喘,怎么去抢人?”
  陈氏极认真看她,见她是认真的,终于挪了步子沾着床沿坐下。又想到自己一直怀疑人,有些不好意思,冲她嘿嘿一笑。梓芙看她傻乐,也抿嘴笑。
  陈氏二十五六,鹅蛋脸,柳眉弯弯,一双大圆眼,模样只能说是清秀。她曾救过前威远伯一命,威远伯见她善良,又有救命之恩,想到家里没了娘亲的一双儿女,便问她愿不愿当续弦。陈氏第一眼见着威武的威远伯就动了芳心,自然是愿意的,嫁进来后也是对姐弟二人掏心掏肺的照顾着。可楚梓芙却是不接受她的,也不是因为她的出身,就是对后娘的一种排斥。这些年,陈氏不讨继女的喜欢,又没有大智慧斗不过楚老太太这个婆母,在楚家过得颇难。
  也因为这些,楚家在威远伯过世后,掌家权被楚老太太夺了过去。这楚老太太本就是威远伯的继母,又有着亲生儿子,如今已升到四品官,离三品大员只有一步,更加不将失去威远伯这嫡长一房放在眼中。楚梓芙只得六岁的胞弟楚嘉和也被借口强抱到楚老太太身边去了。
  梓芙对楚家这些复杂的恩恨挺头疼,也深知楚家长房的不容易,不管怎么不可思议,如今她既然占了人家的身子,肯定不能睁眼看着楚家长房一脉被毁。何况他们林家与楚家也有着渊源。
  而陈氏眼下的表现,是因为昨儿楚梓芙去看望弟弟时遭阻拦,怕她冲动行事才一再紧张。
  陈氏坐了一会,觉得干坐着也不是事,遂说道:“三姑娘,你伤好些了吗?怎么就从假山上摔下来了,我听到时这心都停了,万一你有个好歹,我可怎么去见你爹。”陈氏说着眼眶就红了,白芨这才想起自家姑娘头上的伤开了,脸色一白转身去寻府里懂医的婆子。
  “这不没事了。”梓芙无所谓笑笑。
  这点伤,比不得冷箭穿心那种痛。
  陈氏见她脸色不太好,精神还不错,心头松泛些:“也好在你的世子表哥经过,三姑娘伤好了,还是得谢谢人。”
  陈氏说这话时声音很轻,看梓芙的眼神都小心翼翼的。
  提到李惟远,梓芙眉头皱起,陈氏见此更是大气不敢喘,心底暗暗叫不好。她是不是又说了让三姑娘不高兴的话,毕竟三姑娘特别讨厌镇北侯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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