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长生》第30/58页
黑月黑了脸,犹豫片刻,终是“嗯”了一声,捋了捋袖子转身走了,景川与十刃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月色寂寂,林中幽静。
半晌,贺兰容华终于开了口,沉声道:“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长生一笑:“知道啊。”
“你不怕被李凰音知道你就是叶笙?”贺兰微阖了双眼,长睫轻颤。
叶长生摇摇头,轻笑道:“他……是最早知道的。”
贺兰没有说话,清亮的双眼静静地看着叶长生,他不知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眼前的人突然就失踪了,他发了疯似地到处寻找,害怕叶君山不守信用将她捉走了,又或者是李凰音发现她还活着……每一个可能都令他害怕。如今却发现她与落阳楼的黑月使在一起,言笑晏晏。
缓缓他开了口:“跟我走……你不该在这儿。”
叶长生正要回答,贺兰低声喝道:“噤声!”
随即他一把提起叶长生,闪身避开,隐在了浓荫之上。
叶长生向下看去,只见山石嶙峋处窸窸窣窣,走来一个人,那人在山石前坐立不安,摩拳擦掌左顾右盼,似是在等什么人,月色朦胧看不大清此人样貌。
长生被抱在贺兰的臂弯里,鼻尖萦绕着久违的莲花清香。微微偏过头,不辨神情。
蓦地,底下的人开始说话:“有消息吗?”
长生一惊,这分明就是公孙云鹤的声音。心中疑惑,方才公孙习不是说过公孙云鹤正在另一处,怎会一眨眼间又到了双涧……
那人不知说了什么,公孙云鹤大惊,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可确定?鹰洪现在何处?”
黑衣人俯首答道:“白主负伤,已退至安全的地方。”
半晌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挥手道:“知道了……下去吧。”
直到公孙云鹤也离开这里,叶长生轻轻地拉开腰间的那只手,慢慢地站了起来。贺兰伸手抓住了她的袖子,温声道:“小心,我带你下去。”
长生微微一笑:“师傅觉得我没了武功?怕我会摔下去?”
贺兰面上仍是淡淡地,只是原本清亮的眼睛变得幽深,过了许久,偏过头轻平静地说:“你……知道了?”
“啪”的一声,叶长生折断了枝头一根树枝,嘴角上扬带笑地点了点头:“知道我在叶府的只有你一个,会猜到我意图的的也只有你,所以……你让我拿到了泊仙。你……要废了我的内功。”
贺兰也笑了,笑得无奈,笑得苦涩:“也可以是别人发现的……”
叶长生笑着摇摇头:“可是现在呢?你一直与我在一起,你不是与叶君山反目了?为什么……你又出现在落阳崖?”
贺兰缉静静地看着那双琉璃色的双眼,嘴角浮现出一丝惨淡的笑容,伸出手摸了摸长生柔软的头发,温柔地说:“我只是……想让你好好活着,我已经失去过你……只是,不想再看着你在我面前死去。”
“师傅……”叶长生看着贺兰容华的眼睛,认真地说:“叶君山早就知道我是谁了不是吗?他没有再追杀我,因为他觉得我被废了武功?师傅啊……你当真用心良苦。”
手上一颤,贺兰容华微蜷了手指,半阖双眼,掩去眸中的一抹孤寂,“既是如此……你……原谅我吗?”
“原谅啊” 叶长生淡淡地笑,“为什么不呢……你为了我好。”
贺兰盯着叶长生,努力想从她眼中看出什么。而那双比星夜还璀璨的琉璃色瞳仁中只反射出他自己的影子。
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温柔,却无限悲凉——她就这么原谅了他,她说她理解他。或许是真的原谅了的,他知道她早已不是从前的叶笙,却仍是祈望她像从前那般依靠他。
“笙儿……”想说的话突然滞住,只是轻轻唤了一声。
长生伸出手拉了拉贺兰的手臂,脸颊靠在他肩上,像孩子那样抱着他,“师傅,我现在要做一件事,这件事做完了,我就要离开了……师傅,保重。”
长生的声音突然带了丝寂灭,环着肩膀的手渐渐松了。贺兰回抱着她,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渐渐远了……
半晌,长生推开贺兰容华,跳下地来,向着公孙云鹤消失的方向,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夜风已慢慢灌满了衣袍,贺兰容华轻轻地闭上了眼睛。蒙胧仿佛回到了从前无数个夕阳明媚的傍晚,他们看着夕阳一点点消失,月亮冉冉升起……心里升起一种酸痛的苦涩, “别走……” 他喃喃地说,喃喃地说,缓缓合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落阳崖上,李凰音正坐在崖边看着浩淼星辰。
手中的祁连夜光杯晶莹剔透,举杯对月顿时生辉,光彩熠熠,令人心旷神怡。李凰音支着下巴,柔声道:“可怜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飞镜无根谁系?姮娥不嫁谁留?谓经海底问无由,恍惚使人愁……问云何、玉兔解沉浮?若道都齐无恙,云何渐渐如钩?”
他半寐着眼看着,眸中的色彩渐渐变得和黑夜一样冷。壶中酒尽,方站了起来,朝着阁楼走去。
一丈开外,红衣婀娜的绛泣,一直站在李凰音的身后,静静地看着他。见他起身了,便不紧不慢地跟上。直到他房间的门“砰”地一声关上。绛泣出了神,默然倚在门框上。 李凰音从来就不回头,所以他永远不会看见默默跟在他身后的自己……
深山中的夜色有些恐怖。脚下一片黑暗,耳边时不时传来“唧唧咕咕”的古怪声音,叶长生小心翼翼地用树枝拨开道旁的灌木杂草,忽地身后一阵窸窣声,然后像是有什么东西钻了出来。
长生“哇”了一声, “有鬼啊?”
那个“鬼”拍了拍身子,连连挥手,“是我是我……别叫了……”
长生又“哇”了一声,待那人走近,一瞧“小兄弟?” 黑月一溜烟奔了过来,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就像突然发现了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终于找到你了。”黑月一笑,“我等许久都不见你出来,回去一看,你已经不见了。好在我轻功好,终于赶上了。”
长生满脸愧疚,自己确实把这位在一旁等候的小兄弟给忘了。转脸笑问道:“小兄弟像是很空闲呐。”
“也不是……”黑月摆摆手,“不过那些无所谓。”
长生眉毛一跳,感情这鸾月双子的黑月使这么空闲,难不成被人端了老窝也没关系?
二人一前一后继续慢慢走着,前方渐渐有光透了过来,长生瞪大眼睛仔细瞧了瞧,黑月不明所以,也趴在她身后探着脑袋。
前方一块不大不小的空地上有几堆篝火,大约十多个人围坐在一旁。靠在一旁树干上的正是公孙云鹤。长生越来越疑惑,这公孙云鹤乃是武陵七大家之一的家主,此次上得山来定是领了一大帮人的。为何此时却只有寥寥数十人,方才他在树下的那一番谈话又是意欲何指,究竟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正在诧异之际,另一处树林有人掠出,对着座下公孙云鹤叩首行礼,禀道:“属下已经确认,下山之路……被封!”
公孙云鹤一肘撞在身旁树干上,顿时枝干崩裂树叶摇晃。厉声道:“居然断了我们后路!”
起身负手,眉头紧锁。突然伴着灌木丛中一阵窸窸窣窣,响起一声“哎呦”。众人神情戒备地盯着出声之处。
“何人鬼鬼祟祟?”
话说叶长生与黑月原本正在偷听,不料身后突然窜出一只仓鼠,“嗖”地从他们脚边掠过,二人便“哇啦啦”地跳了开。此时已被人发现,叶长生便整了整衣襟走了出来。篝火的光红彤彤地照在她的脸上,散发着柔和的光晕。长生微微一笑,拱手道:“在下叶长生。”
不为旧人故
柔和的火光照在来人的侧脸,一时间给人的感觉竟是十分地俊美。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公孙云鹤在见到叶长生的脸时显然吃了一惊,脱口而出:“笙儿?”待他走近细细看来,方觉得此人虽与叶笙有些相像,却是身骨瘦弱,面色苍白,像是不足之人。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子。此时这白衫清秀的女子面对他们一行人,笑得十分和蔼可亲。
公孙云鹤见状眉心一蹙,方想起来人已自报姓名,提声道,“叶长生……可是叶神医?为何深夜在此出现?”瞥了一眼后头的黑月,问道,“这位又是?”
“啊……”叶长生闻言悠悠叹了口气,“其实……他乃是……”
不待她说完,黑月便窜上前来接道:“……缙云观的俗家弟子。”
此言一出,公孙云鹤微微变色,几步走到黑月面前,沉声问道:“缙云观何时招了男弟子?”
黑月眨了眨眼柔声道:“其实我是个姑娘……”说完还拍了拍胸口,“不信你摸摸。”
公孙云鹤像是咽下一只苍蝇,后退几步冷然凝视着黑月,冷冷地道:“既是缙云观弟子,为何不跟着师傅,却是独自落下。”
身后一个黑衣人忽地行至其身旁,低声说了几句,公孙云鹤似是十分震惊,面色不佳神情肃然,“嚯”地振了一下衣袖,快步与那人朝着另一方向走去。留下黑月与叶长生面面相觑,不知做何,好在公孙云鹤临走之前也没有说些什么,便也不见有人拿着绳子要来招呼他们。
“原来小美人你是江湖第一神医叶长生。”黑月欺身笑得阴森森地,令叶长生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连称是。
十丈外的小树林。
“啪”地一声,公孙云鹤一掌拍在身旁树干上,顿时,树影摇曳,这一声声响出来,黑暗中四周响起了轻微的骚动。公孙云鹤目光一扫地上的尸体,长吸了一口气,沉声说:“是花溪。”他说的声音不大,听的人却是身心一颤。这花溪草又名化血草,这种草颜色淡紫,香味优雅,当人体内外无伤口时,这种草对人体无任何危害,但若是一遇到明显伤口,便会中毒。毒性绝不亚于砒霜。而且中毒症状极狰狞恐怖,肤色成紫色,被沾染的伤口会血流不止,直至血尽而亡。
方才死者就是因为在撤离之时,不小心自己划破了手臂,鲜血直涌,不论如何包扎止血都不奏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血尽而亡。
公孙云鹤紧蹙双眉,负手而立,一紫袍美髯男子犹豫片刻,俯首上前,正是公孙云鹤的得力部下杨纪。 “不知主上有何见解……依我看,这毒未必是今日所下,也未必……”他抬头看了看公孙云鹤,沉声道,“只有他一人中了此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