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长生》第45/58页


  叶长生望着他:“所以你与苏姑娘成亲?苏姑娘是药王吗?”
  贺兰容华摇摇头:“我没有,我起先怀疑苏老爷便是药王,于是呆在苏府一段时日,不想他们竟每日在我茶水中下毒!”说到此,他骤然握紧了双手,眉头一蹙,“不过,从此事却也能看出,苏府之中有人攻于散毒,且是个各中高手——那药无色无味,我一时大意……”然而,他却没有提及苏小娥给他下蛊毒的事,不是不能,只是不愿。
  长生轻咳一声,看向别处:“其实,师傅不必为我做这么多……那样,师傅便是娶了苏姑娘又如何呢?”
  叶长生只觉脑后一紧,眼前俊颜近在咫尺,贺兰容华的眼眸映衬着月光的清辉下一刻便与她四目交接,他缓缓按住她的脖颈,微凉的吻落在她的唇上,湿湿的,夹杂着菡萏的清香,他吻得温柔又小心,带着一种穿越诸多迷情后的绝然……叶长生睁大眼睛想看清他此刻的神情,他的睫毛微微颤抖着,淡入清风的眉目中只余一派炫目的温柔。
  夜黑林遮,身边四周除了浓重的黑夜,什么也没有。仿佛弱水三千,流沙无限。
  李凰音立在月下风中,长袍拂地——今夜他一直跟着叶长生,他早已觉察一路上都有人刻意地将他们引来这苗疆古驮镇,他也一直将计就计,由得他们……他看着叶长生走进苏府,见又与贺兰容华逃至这溪水河畔……看着他们在在月下亲吻……
  他脑中似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过,他想起十四岁那年杨公畔初见叶笙,想起落阳崖上他刺穿她胸膛的那一剑,想起八年后与她的重逢……他想起很多东西,很多很多……多到他猛然间惊觉自己已经与那个叫做长生的女子就这样纠缠了半生……
  他嘴角浮出一丝凄迷的微笑,衣袖一翻便消融无踪。
  诸法因缘生,缘尽法还灭。缘起因幽怨,缘灭还自在。人散后,月明中。夜寒浓,心事无穷。

  修罗鬼府

  月色明朗,略有微风拂面。
  古驮镇上唯一的平乡客栈内,一位高雅矜贵的翩翩公子只手提着酒杯仰头一口喝尽,屋内油灯点点,映着他潋潋眸光。一旁还有个锦衣玲珑的少年,与一位一边逗笑一边举筷敲击酒盅的碧衣丫头。言笑晏晏,酒香四溢,弥漫在这间有些破败的小镇客栈。
  虽说是乡间浊酒,倒也有几分力道,一桌子人喝得酒酣耳热,虽说没有人仰马翻四仰八叉,到了这份上也起了几分醉意。贾绫平日里话最多,如今却是安静得很,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比谁都乖巧。潘熙谨眼看着颠三倒四,满口污言秽语的牡丹,轻笑了一声,举杯沉吟道:“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牡丹听着自家公子有些落寞的诗,看着自家公子轻声叹气,心中万分不是滋味,潘熙谨打小便没出过远门,此时约莫是想家了——半个月前,他们一行人出了汴梁便一直取道南下,不想那个叶神医与他绣花的师傅却是将公子带了这么个穷乡僻壤——这间客栈简陋得莫说是公子的西院,便是潘府的下人房间也不如,牡丹正念着,泪珠就滚了出来。
  潘熙谨似是发觉了牡丹直勾勾的眼神,笑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牡丹的眼角尚有泪痕,她伸手一抹,强作欢笑,“公子,没事……没事……只这酒生辣,呛得人流泪。”说着她背过身去,拿着袖子劈头盖脸猛地揩了一把。
  “得儿”马蹄声响,忽的客栈大门被哗啦推了开,外头来了两个人,领头的是个身着大红喜袍的姑娘,此人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生的是妖媚无双,貌若天仙——正是今日大婚的苏家小姐苏小娥。他身后的男人样貌古怪,一张脸上腐肉横生几近扭曲,浊黄的双眼间或一抡,显得狰狞可怖。
  “有人在吗。”只见苏小娥妖妖娆烧的走近前来,美眸顾盼环视一圈,“妾身苏小娥,是来寻回今日失散的夫君的。”
  潘熙谨闻言只微微一笑,依旧喝他的酒,贾绫却是突然活泛了起来,跐溜地站在凳子上,“啪”地一声,折扇一挥,打趣道:“姑娘好不害臊,谁是你的夫君?” 苏小娥并不生气,拢了拢水袖媚眼如丝道:“夫君便是夫君,何来害臊一说……”
  贾绫满意地点点头,一合扇子,突然大声嚷嚷起来:“掌柜的,掌柜的,掌——柜——的——”
  “哎呦,来了来了……”只听后屋传来一声叫唤,一个身材矮小的褐衣掌柜窜了出来,他身短脖子短,此时有些费力地探头望着立于凳子上的贾绫,讪笑道,“客官有什么吩咐?”贾绫指了指苏小娥笑吟吟问道:“这位姑娘可是掌柜的夫人?” 那掌柜的愣了一愣,拧头望了一眼门边的女子,只道她媚眼媚骨,身段样貌,哪里都好,抿唇一笑让人骨头都酥了,直叫人看得心里直痒痒。
  正想入非非之际,忽然那女子身形一转,原是她身后的男人一步上前,一对浊黄色的眼珠子幽幽对着他,生生将之吓了一跳。掌柜的不由退了几步,傍在贾绫身边,讪讪道:“小老儿哪来这等福气,这位小姐莫不是镇上的大户人家?”
  苏小娥微笑不言,从容地绕过苏刑挨着潘熙谨坐下,素手夺过潘熙谨手中的杯盏,就着唇印一口将剩下的就饮尽,覆杯笑道:“这位公子忒不得面了,怎的也不理会人家……”
  潘熙谨眼角温柔舒展,抚了抚额头微笑道:“姑娘既是来寻夫君的,那必是与在下无关了……”
  苏小娥轻叹一声,婉言道:“今日本是妾身大喜之日,就在妾身宽衣解带,洞房花烛之际——忽然来了个姑娘,二话不说便将妾身的夫君给劫走了,这古驮镇半月也不见生人,只消稍一打听便可知晓那些陌生人住在何处……”
  “所以?”潘熙谨眼角的温柔渐渐舒展,温声道。
  “所以那女子怕与公子乃是同行……”苏小娥接话道。
  “这个女人是来找我家公子的?”牡丹诧异地盯着苏小娥的背影,“真真是好不害臊!你看她那腰扭的、媚眼瞟的,身后还半步不离地跟着个妖怪,莫不是一早看上我家公子便打起什么鬼主意来!”
  “此人来历不明,行为诡异……”贾绫大眼一眯,面颊的酒窝若隐若现,“特别是身后那个呃……”
  “怪物!”牡丹好心地提醒道。
  “……好吧,那个怪物长得真的吓人——骗子出门去了,李师傅又不在,万一动起手来,咱们得好好估摸怎么逃……”
  大概是听见了二人的谈话——贾绫与牡丹本也没打算悄悄地说。苏刑幽幽地转过头来,一对浑浊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看着贾绫,不知是气急败坏还是泫然欲泣,那双不能称之为眼睛的眼睛里,还噗噗有声地冒着黄绿色的液体。
  贾绫咽了一口口水,却是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嘴皮子一溜子快:“看什么,知道本少炯炯有神清澈乌黑的大眼睛漂亮啦?羡慕嫉妒恨的话你重回娘胎再生一遍啊!”
  不待苏刑反映,一旁牡丹的声音悠悠响起,“我将那女子挟持,你看着那个怪物!出手再说”——牡丹说做就做,话未说完身形一闪已经到了潘熙谨那一桌,出手如电地将苏小娥掣肘制住。
  不待牡丹沾沾自喜眼光桌远,“铮”的一声脆响,她只觉眼前一花,两道疾如闪电的白光当面射来,竟是将左右上下的退路都断了去,不耐只得手腕一翻,扑到在地,堪堪避过这一袭,却因手中一松,叫苏小娥逃了出去。
  好快的出手!牡丹气息不稳,从地上支起身,直直瞪着对面一跃而起接住红衣女子的怪物,她自觉武功虽比不得江湖上一二流的人物,可怎么说当年出师之时也是被师傅满口夸赞顶有天赋的——她当真不能相信有人竟能在她出招之际便判断了自己攻击的目标,然后瞬间不差一丝一毫地朝自己射出三枚银针!而且当时那女子就在自己身前,他竟然如此自信自己不会误伤到她!这一招一式仿佛浑然天成信手而就。若不是自己闪得快了些,那三根银针便是朝着自己的双眼与眉心射来——丝毫没有犹豫,也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好功夫。”苏刑缓缓开了口,嘶哑的嗓音如残破的风箱。
  牡丹拍了拍胸口,转头看向潘熙谨,“公子你没事吧……”这瞬间的生死攸关,她突然觉得自己从前那些小打小闹全然都是运气——当你的对手是个如同怪物般强悍的人时,那些小聪明顶多能救得了她一时。
  这养的蛮荒小镇居然会有此等人物,若是现在动起手来,自己当真没有半分胜算,贾绫与潘熙谨都不懂武功,那么至少在他们回来之前,保护二人的责任便在自己身上。
  “哼……”苏小娥从苏刑身上下来,冷笑一声很是遗憾地说道,“看来诸位是想隐瞒到底了,既然如此……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你本也没想对我们客气……”牡丹反言讥笑道。
  “姑娘的夫君被何人劫走在下不知,不过天色已晚,外出的人不久必会回来……”潘熙谨缓缓地说。
  “来不及了!拿命来!”却听苏刑一声大喝,恁是从腰间抽出两根黑漆漆的玄铁倒马刺来,双手挥舞着如同一条蛇一般飞窜过来。
  掌柜的早已在苏刑亮出兵器前就不见了踪影,牡丹叫苦不迭,脚下生风只绕着一张矮脚八仙桌上窜下跳——那鬼面人像是盯上了自己,招招致命,全向着她一人招呼。大约是看出这里只有牡丹会武,苏刑步步不离她身,倒马刺上灌足了内力,排山倒海地向她袭去。
  苏小娥秀腿交叉面无表情地端坐在一旁,看着二人你来我往——她无论如何不相信那女子与这帮人没有关系,但她笃定他们一定不在这客栈之中,她的心仍在隐隐噬痛,那即是韶光没有感应到贺兰容华——但是,这些人却不能放过,一个也不能!
  牡丹死里逃生,满身冷汗,只觉面对的根本就不是人,那双浊黄色流着脓水的眼睛竟是那样的锐利,不论自己身遁何地,他都能前她一招,若不是自己精明逃得快,很可能当场便被他那劳什子毒刺给戳穿几个窟窿。难道她如花牡丹当真要命丧于此?更是尸横当场,死状凄厉?
  “嗖”的一声轻响,对于苏刑来说不可能露出破绽,而牡丹那个三脚猫的功夫能躲上一阵便是侥幸了。潘熙谨不知何时竟已绕至苏小娥身后,手中一把抛着白光的利刃正抵着苏小娥的脖子,他不急不缓地说道:“那位侠士还请住手——若你不想这位姑娘有所损伤的话……”
  苏刑猛的收了步子,回过头来见苏小娥受制于人,手中一颤,举刺便要向潘熙谨袭来,潘熙谨手力一收苏小娥的脖颈上倏然一道血痕,她轻吟一声,苏刑立马止了步,他微微侧头,如同野兽一般直直地盯着潘熙谨的手,“哈”地吐出一口气,嘶哑的声音急促地响起:“莫要伤了她!”
  潘熙谨略一点头,示意他后退几步。
  “哈哈哈……公子好手段……竟对我一个妇道人家出手,也不怕失了身份……”苏小娥突然大笑起来,回首对着潘熙谨凝眸一笑道。
  “姑娘过谦了……”潘熙谨手上力道更深了几分,温言道,“若非如此,姑娘今日怕是不会罢休了……”
  苏小娥抿唇一笑,很惋惜地摇摇头:“可惜了公子如此玲珑的一个人——今日却定要丧身于此……公子可有觉得胸闷气短,手足麻痹呢?”
  “……你这个妖妇!”牡丹唰地从地上蹦了起来,一脸忧色,“你对我家公子做了什么……”
  潘熙谨神色淡淡地,轻声道:“牡丹退下——不碍事,在那之前我依旧能将这位姑娘的玉颈割断……”
  空气像是凝滞了,没有人敢动一步。
  “唉……”半晌,苏小娥轻叹了一口气,扶额道,“公子是个聪明人……如此,你将匕首拿开,我给你解药,如何?这生意不吃亏吧?”
  贾绫敲着桌子嚷道:“不行!九公子!你先拿药——信她才有鬼!”
  苏小娥的眼神淡淡扫过贾绫,“那位小哥不必担忧,妾身是来寻夫君的,本就不存害人之心,只是诸位口风甚紧,难耐了出此下策,妾身这厢先给各位道个不是,如此……可好?”
  牡丹见潘熙谨的面相渐渐呈现出一片青灰之色,心中懊恼万分,早知这一男一女不似常人,那男子丑陋不堪,不是练了什么毒功便是常年喂毒——总之哪样都不是正常人会干的,这地界临近苗疆,万一此人有些什么五毒奇蛊,吃亏的也万万是他们,方才着实不该冒然就出手,现在还连累了公子,可怎生是好!
  就在情形僵持不下,千钧一发岌岌可危之际——客栈的门“哗啦”一声开了,伴着外头一阵窸窣声,走来两个人——那人显然在看了堂中如此一番景象有些错楞,抬头“咦”了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苏小娥一听来人的声音,闪电般疾转过头,眼中迸射出浓浓的欣喜,她泪光点点喃喃道,“夜来幽梦断肠处,轩窗一别两茫茫——容华,你终是回来了……”
  叶长生见苏小娥这么快变找到了他们落脚之地,颇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这小镇统共只有巴掌大,便也不再疑惑,微微一笑道:“苏姑娘深夜造访可为何事?”
  苏小娥见了叶长生,面色顿如腊月寒冬:“姑娘在洞房花烛抢了妾身的夫君,你说妾身深夜造访可谓何事?”
  不等叶长生答话,牡丹便睁大了眼睛嚷道:“你你你!好啊,我怕一早便说你这大夫不靠谱,如今大半夜的出门一趟,还强了人家的亲!不带这么连累咱们的,看看人家都讨上门来了!”
  “这……”叶长生满脸歉然,“抢亲一说,实有些……不妥,这位先生乃是我的呃……师傅……”
  “怎的天下到处有你的师傅!”贾绫点了点扇子,满脸困惑地问道。
  “这是……教……教音律的……”叶长生冥思苦想道。
  贾绫本想搭口便问叶长生你怎的还懂音律,只是忽的想起她那位会绣花的李师傅,当下只觉问了也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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