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长生》第50/58页


  突然间他站了起来,手起掌落,将身前的苏小娥劈晕了去。
  苏刑跪坐在地上,怀抱苏小娥,双手颤抖着将她略有凌乱的发丝捋到耳后,喃喃说道:“你说得对,一年前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天晚上,小娥被苏度下了药,并将她拖至房间,侮辱了她,小娥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被……她便拿了匕首要杀他,苏度那个禽兽!禽兽……居然将不会武功的小娥打成重伤……那天晚上,我抱着小娥,她轻飘飘地,就这么在我怀里死去……”苏刑突然嘶吼起来,“我怎么能让她死去!我,我偷了苏度的蛊王,我要为小娥续命……哈哈,苏度那个蠢货,他到死都还不知道蛊王是我偷的,他也不知道小娥……小娥她……已经是个死人了……我用蛊王吸取活人的生气,又在夜晚偷偷将这些生气渡给她,就这样令她‘活’了一年……”他忽然又傻傻地笑起来,“不,小娥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她还活着,还活着……”
  “苏度究竟是谁,他不是你们的父亲。”李凰音沉默了一会儿,出言问道。
  “哈哈哈哈……”苏刑放声大笑,笑得声嘶力竭,“那个畜生又怎会是我们的父亲,有哪个父亲会对自己的儿女……”
  叶长生看着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仿佛发了疯的苏刑,由心底起了一阵悲凉:“所以……你才是药王……”
  “是,我是药王……”苏刑哈哈大笑,“所以我才会变得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药王可不是大夫,苏度练药王的时候,我甚至连只狗都不如……叶神医……呵呵,江湖第一神医,你明白吗?”
  “砰”的一声,身后传来一声岩石爆裂的声音,叶长生回过头去,只见贺兰容华站在庭中,面色阴郁如同风刀霜剑,冷冽森然。

  泉幽不返魂

  “师傅……”叶长生回头望去。只见贺兰容华缓步走来,穿过自己直接走到苏刑跟前,垂眸而立仿佛看着草芥一般看向地上的人,半晌漠然问道:“你们是叶君山的人。”
  苏刑神情戒备地看着来人,合抱着苏小娥的双手逐渐收紧:“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约莫突然想起了什么,忽然大笑起来,“莫要忘了你身上种着韶光,我们若死了你也活不成!”
  叶长生闻言心中一震,抬头看向贺兰容华――他清俊的容颜没有一丝波澜,瞥了一眼苏刑怀中的人,淡淡道:“她是个死人。”苏刑咯咯笑了起来,浊黄的双目竟泛出一种极度迷恋的神色:“小娥没有死,她的心还在跳动,她的血还是热的,只要有足够的生气,她就能一直活下去……一直,活下去……”
  “那我便让她彻底死了――”贺兰容华的面上无悲无喜,举剑淡淡说道,话音刚落,长剑一翻,直直向着苏刑刺去,月夜中剑光化为无边白雨,洋洋洒落,苏刑一声冷叱,竟是不躲不避,迎着贺兰容华的箭锋而上。他虽然受了李凰音一掌,身受重伤,身形却丝毫不见减慢,宛如一只魍魉,在满天剑影中来回穿梭。
  贺兰容华长剑起舞,广袖轻拂,白影翻腾,一柄皓如白玉的剑在他手中上下宛转,钩斩断杀,剑气逼人。
  苏刑急急后退,身形放缓,却仍是不愿放下怀中的苏小娥,几个来回,被贺兰容华逼到潭水边,眼见身后再无退路,他一咬牙关倒转过来,将苏小娥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瓶子,倒出一颗绿油油地药丸,一把塞进嘴里,囫囵咽下。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贺兰容华,眼中的光彩逐渐燃烧,最终变得灼热!
  片刻之际,他的面上腾出一阵青黑之气,肤下暗流涌动,回转于周身。而他的神情更是万分痛苦,那原本就腐朽不堪的脸变得更加扭曲,他一面捂着额头,一面低低地呻吟着,仿佛在歌唱着什么远古的歌谣。
  陡然间,苏刑身形暴涨,原来矮小的身材几乎是眨眼之间陡增了三倍,他的衣衫尽被撕裂,而他脚下的草木早已如同耗尽了生命般枯黄下去。
  四周夜风呜咽,青光陆离,沙石翻飞,每一片飞舞的落叶都被摧为尘芥,散了满地。连满天月光似乎都被层墨尽染,只余一片黑暗。
  无边的黑暗――
  叶长生看着面前如同初生的魑魅般的苏刑,看着他虔诚地低诉,看着他怨恨的眼神……心中忽然涌上一阵悲凉――那些蠕动在他皮肤下宛如一条条小蛇般的青黑色,那些涌动在他周身的黑色瘴气――他的一生,他如此付出,究竟――是为了什么?
  突然间――满天剑光结成无数朵白莲,满天落叶纷纷如雨,贺兰容华长剑轻送,眼看就要一剑将跪地的苏刑生生劈开!
  苏刑却是龇牙一笑,下一刻已在十丈之外――
  他是苏刑,他却也不是苏刑。
  他是一个承载着苏刑灵魂的怪物,是一个武功内力极高的毒人――那颗药丸不是普通的药丸,而是与药王一同练就,一同出炉的丹药,它的名字却叫毒王。
  贺兰容华点剑而立,眉心微蹙,看着陡然间移形幻影的苏刑,足尖一点,正要提剑再上。忽然眼前人影一闪,叶长生不知何时已至身前,两根手指夹住了他的长剑,一颗殷红的血珠从她指尖滚落,她的眼中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她一字一句道:“师傅,别去……”
  贺兰容华望着那双黑亮幽深的双眸,渐渐松了剑,他的视线转移到叶长生流血不止的右手,半晌,他缓缓抬眸,沉声道:“这里被设了门禁,他们一日不死,你便一日离不开苏府……”叶长生苦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方才吃下的是什么――就算师傅你杀了他,那师傅呢?苏小娥死了,我们走了,你怎么办?”
  贺兰容华没有回答,他一双清淡的眸子里一片寂灭,半晌,他似乎凄然笑了笑,一掌将叶长生推至李凰音身上,回首一笑,几个起落至苏刑身侧,将之一把提起――“噗通”一声,齐齐跃入水中。
  冰冷的潭水,微波浪漾。
  叶长生目光注视着瑟瑟的潭水,心中陡然一震。
  “师傅――”叶长生目光一凝,挣扎着想要上前,却被身后的李凰音一把抱住,不论她怎么挣脱,就是没有松开。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眸在月光中阖下,只就静静的望着水波澹荡的湖面。
  湖面上的涟漪渐渐变小,最终归于寂静,黑暗的湖水在夜风中宁谧,照出苍穹浩淼,照出满天萧索。
  叶长生的的发带早已松开,满头青丝披散下来,在夜风中凌空乱舞,遮挡住她的视线。夜空中的每一个声响,都宛如直接拍击在她的心上。她闭起了双眼,面上再无一丝波澜。然而,她的心中却是前所未有地害怕,害怕四周这令她窒息的寂静。李凰音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然而她已经听不到了。
  这是一场生死之决――
  苏刑是不是叶君山的人,这一点已经不重要了。
  突然间,轰的一声巨响,浪花在水上爆开! 紧接着一蓬猩红的鲜血从水中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紧接着水波一阵澹荡,一个白色的人影破水而出。
  “师傅!”叶长生失声叫了起来,拂袖立刻冲上前去。
  贺兰容华站在岸边,他看见一个人影箭一般直掠了过来,嘴角扬起一个十分温柔的微笑,他缓缓伸出手,站在原地,等着叶长生走过去,就在他的指尖触到叶长生的手时,他的身形晃了一晃,而后他无力地倒了下去。
  他苍白的手指,从她指间滑落,再也握不住。
  叶长生身子一颤,仿佛有些不可置信,不知过了多久,她有些颤抖的双手扶起贺兰容华,问道:“你怎么了……”
  贺兰容华缓缓抬起头,他的脸上几乎毫无血色,他的眼神有些涣散,他伸出手拂上叶长生的脸颊,嘴角一抹温和的笑意,他哑然道:“对不起……”
  叶长生愕然低头,却发现一柄玄铁的倒马刺从他身体中穿透出来,他的胸襟一片殷红,温热的鲜血不停地涌出来,叶长生呆呆地望着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不知所措。
  她几乎是在恐惧,她声音在微微颤抖,“不!”
  “师傅……师傅……”叶长生紧紧握着他的衣裳,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不要死、 不要死……”她的表情终于破裂,只余下一片惨白。
  星光灿灿的黑夜,夜风无声,只听一滴一滴水滴的声音,落在了贺兰容华的脸颊上。朦胧的月光下他清俊的容颜泛着动人的光辉。长发披散,随风飘扬,他的脸苍白如纸,双眸紧闭,也只仿佛睡去了而已……
  叶长生抱着他,一件一件往事从她心里浮起,一件一件的,一件一件的……无论多小的小事都从她心里浮起,一切关于师傅的、关于母亲的,甚至关于叶君山的往事……
  失去了便不会再有……
  她突然……突然之间鼻子一酸,哭了出来,八年来的第一次,她哭了出来……她跪坐在地上,抱着贺兰容华的尸体哭得像个孩子……
  贺兰容华死的时候,脸上没有微笑,也不平静,似乎有一些落寞与不舍。他两手虚空,似乎要抓住什么,又什么也没有抓住……
  而他的身后,站着的是全身濡湿的苏刑。
  他浊黄的眸子中,透出一种疯狂的快意――宛如恶魔噬血后的快意!他狂笑着:“我的周身都有剧毒,近我三步之内便会剧毒入腑不得动弹,在水下就想能杀了我?哈哈哈哈……杀我啊……哈哈……”
  李凰音一直看着抱着贺兰容华痛哭的叶长生,他的眼中有一阵伤感,一阵凄恻。他甚至不相信贺兰容华就这么死了,那样的一个人,竟死在这么一个丑陋的怪物手中?
  而一切都没有结束……
  李凰音缓缓走到叶长生身后,望着十步之外的苏刑冷声道:“你莫不是不管你妹子了?”苏刑闻言忙敛住笑意,这才想起入水之前将苏小娥放在了河岸上,他急急放眼望去,看见潭水边的人影时心中一喜,不待他有所动作,却见李凰音瞬步移形,从腰间抽出一柄剑,“噌”地一声,对上了苏小娥的脖子。
  苏刑双目通红,几乎就要冲上前来,他浑身颤抖,带着哭腔央求道:“别伤她……你!不要伤她!”
  而此时,李凰音剑下的苏小娥却是悠悠转醒,她撑着地坐起来,入眼的是一袭暗红长袍的绝色男子――与他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一柄利剑。她听见苏刑欣喜地唤着自己的名字,也听见不远处有些破碎的哭声,她茫然转过头去,却看见叶长生跪坐在地上,怀中紧紧拥着一个月白衣衫的男子――那件一尘不染的白袍如今布满了鲜血,潺潺流水般蜿蜒而下,如同摩华绽放的红莲。
  苏小娥惊愕中有些恍惚,恍惚中又似乎明白了――她一手握拳,堵在自己唇间,视线顿时被泪水模糊,她想要到他身边去,却浑然忘却了要如何站起来。她木然空洞的眼神移到苏刑的身上,凄声道:“是你……是你……你杀了他!”
  苏刑没有说话,他颤抖着,有些笨拙地交握双手,怯生生地望着苏小娥,苏小娥一面流着泪,一面狂笑道:“哥……你不是说过,我要什么,你都会给我吗?”苏刑默然而立,望着苏小娥,有些迟疑地点点头。
  “好!”苏小娥大笑道,“我要……你的命……我要你去死!”
  苏刑望着苏小娥,看着她几近癫狂的笑,顿了一顿,却是摇了摇头:“我不能死……”
  他不能死,他服下那剧毒得令他折寿十年的药丸,只为要将小娥送出府去;他不能死,他在炼药王的时候拼命地活下来,只怕小娥一人在世上会孤单;他不能死,当年苏度□她的时候他躲在窗户外面,只因他杀不了苏度,他害怕先她一步死去……
  小娥要什么,他便给什么――只除了一样――他的命。
  他想要苏小娥在没有苏度,没有叶君山,没有阴谋的地方生活下去――所以,他不能死。他死了,小娥在世上便再无亲人;他死了,便没有人为她采集生气;他死了,便再没有人保护她……
  他呆若木鸡地站着,不上前,不后退,不拔刀,不投降。不知过了多久,他诺诺地开了口:“小娥,我没有……”
  他这一句话说了一半,突然住嘴――因为前方倏然间亮起几道白光,只见李凰音一个起落跃至高地,而此刻自己眼前的正是一排亮晃晃的银针。
  苏刑急忙侧身闪避,却不料那些银针射在他身后的假山石上,竟又从四面八方弹了回来,前方李凰音的声音冷冷响起:“不近你身,我照旧可以杀了你……”
  苏刑的身法不如李凰音,也不如贺兰容华,就算他吃了毒王也是这样,可是他有浑身的毒,他能三步之内杀了所有人――贺兰容华用他的死告诉李凰音,如何才能杀了苏刑……
  李凰音自然知道,也利用了苏刑的这个弱点,他不禁回过头看了身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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