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守》第2/37页
今夜的丞相府,是修罗的地狱。
师傅伸手轻轻抚住我惊恐欲绝的双眼,把我的脸贴在他胸前。
“爹!”我尚还稚嫩的童音,划破让人窒息的夜空。
最后一眼看见的尸体,就是我爹,曾经权倾天下,当今天子最为倚重的丞相,张瑞之。
睫毛在师傅掌心中激烈地颤动着,恐惧与无措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洒落。
不知道自己到底流了多少泪,只知道泪水浸透了师傅的衣襟,淡蓝色的衫子,最后被眼泪蚀成一片模糊的灰。
那天晚上,师傅带我入了山。
这是一座满是青峰红石的山。山里头有许许多多大小不一的道观,而我,就住在这些道观中的一间里。
长生观。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对我而言,长生是不能理解的词语。
一个在夜里只会梦见鲜血与死亡的人,她岂会去奢求什么长生?
长生观的观主,并不是我师傅,他只是把我寄放在这里。
月圆的日子,他会出现。
有时三五天,有时只一夜。
他带我去后山的竹林里,教我功夫,考问我的学识。
我本不愿学武功,师傅问,难道你不想报仇?
我说,我报不了,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仇人是谁。
师傅笑,他说至少我可以保护自己,武功并非只能用来报仇。
我想他说的有道理,所以我拜他为师。
他不仅教我功夫,还有诗词音律。
所有他喜欢的东西,他希望我也都喜欢。
我都喜欢,因为师傅喜欢。
师傅狗狗书籍网在晨曦微露时去竹林中吹笛,满林的鸟儿应声而和,凤飞蝶舞,彩云漫天。
师傅在光晕中的背影,犹如谪仙。
日子如水般流逝,平静柔美。
我渐渐开始懂得思考长生的意义,而那些鲜血和死亡也不再夜夜入梦。
只是偶尔,偶尔午夜梦回,父亲全身流着血,未闭的眼中流淌着哀伤的样子,会让我揪着心口,在睡梦中失声痛哭。
有一夜,师傅恰巧来了。他将在梦中痛哭的我搂入怀中,温柔地抚着我的背,就如同他把我抱出相府那晚一般,让我把脸贴在他温暖的胸膛上。
我不知道师傅到底多大,长什么样子,他总戴着没有表情的人皮面具。我只知道,师傅是我在这世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我在山中的长生观里,自由自在地过了七年。
十七岁生日那天,并非月圆,师傅却来了。
这几年,他在长生观里呆的时间越来越长。有好几回,我都猜想,他是不是也要在这观里出家做道士。
倘若师傅要做道士,那么我也做。
这样就不用与他分开。能永远跟在他身边,对于我来说,是此生最大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