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第68/108页


  片刻, 方听见赵权寒声喝道:“张勉!”
  张勉自屋外而入, 小心道:“属下在。”
  赵权神色冷峻却不复方才的怒火,凛声道:“传本王令, 有刺客行刺本王逃匿, 命金吾卫左、右街使即刻去各坊市搜拿!”
  张勉心中一惊, 不禁抬眸看向赵权,竟这般大阵仗,想是殿下此次动了真怒,面上哪里敢带出半分,口中忙称是。
  赵权看了看外间的天色, 此时仍是深夜, 外间雷雨交加,赵权嘴角却溢出一丝冷笑,又寒声道:“她此时出逃, 城门尚未开启, 她定未出城, 待城门开启之后, 令城门守卫严查出城之人, 年轻男子与女子皆不可轻放!”
  “是!”张勉应诺。
  “速去!”赵权拂袖道。
  张勉哪里敢耽误,快步退了出去。
  却听赵权吩咐下首两个女子道:“速去将焦衡叫来!”
  芙绸、芙蕖本以为赵权盛怒之下必会严惩她二人,此刻吩咐她们,便如蒙大赦般奔去传焦衡了。
  赵权将手中铁链摔至地上,疾步出去了。
  雨势渐小,只听到天际沉闷的雷声,倦勤院周围的侍卫已随张勉去坊市搜人,院里的侍女们因半夜里赵权闹的那场,虽是惶恐惊惧,可过了这几个时辰也早歇了去,一时这偌大的院落里竟显得有些冷寂。
  长亭住的房间里早已空空落落,再无人声,帷帐仍旧低垂,偶尔有外间的风雨吹进来,撩得帷帐拂动不已,暗色里,只听极细的脚步声自房梁上响起,若不全然注意,倒好似猫鼠走动一般。
  衣衫声响,一人轻巧落地,地上铺了地毯,更显得她悄然无声,屋中因未燃烛火,此刻仍旧晦暗不明,那人轻轻打开窗,小心观察了一番,提气一跃便翻出了房。
  此人正是长亭,说来也是巧,她本想乘夜逃走,因着雨势与雷声,倒十分好掩饰她的行踪,只是她功力并未尽复,仍旧是淤塞不前的模样,她推敲了这么些天,竟也未想出症结所在。
  这些天她看似处之泰然,可心中早已有些焦躁,她失忆日久,也不知师兄现下境况如何,为何不与她相认,她悬心不已。又因与赵权种种更让她不敢继续再呆在此处,她深知赵权性情,如此却让她心中有些隐惧与愧疚,可让她自此留在赵权身边,却是她万万不愿的。
  长亭并不是个爱思虑的人,拿定主意之后,便决定今夜便走,她功力未复,想要在芙绸、芙蕖两人眼皮子低下毫无声息地开窗逃走,也并非易事,况且还有院外那对护卫,也非易于之辈,若是一旦惊动,恐怕难以脱身。
  长亭正在想如何逃走之际,却听院外声响,她灵机一动,便跃到了房梁之上,借着夜色与拂动的帷帐隐匿了身形。
  因着是深夜,赵权突然而至,屋中并未有烛火,哪里能注意到房梁之上,况且因赵权素喜阔朗,他的居室向来未有什么隔断与遮挡,一眼便望尽,难以藏匿人,是以赵权与其他人皆未想到屋中竟还藏有人。
  长亭亦是冒险,若是白日或是灯火通明时,她也难以遁形,她收敛呼吸,因外间雷雨声大作,又为她提供了绝佳的掩护,本也如此,便是如赵权这般精明的人,匆忙而来,见到长亭被中情形,也只想到她早已趁雷雨逃脱。
  若不是赵权被梦中情形惊醒,匆匆而来,这倦勤院的人恐怕要到明日天明后才会发现长亭失了踪迹,那时恐怕长亭早已离城,此后天高地阔,谁还能找到她?
  长亭心中亦有些庆幸与得意,赵权的到来反倒帮了她,倦勤院所有的护卫都撤去了,赵权亦在前院忙着部署捉拿她,后院本就清静,此刻天色未明,正是好眠的时刻,哪里还有人会注意到她?
  长亭翻出房间,因内力未复,她便攀着院中的树,几起几落之间便翻出了院墙,她脚下未停,想着终于要离开这个鸟笼一般的地方,心中却雀跃得很,脚下也越奔越快。
  她循着曾经探过的后院之路,熟门熟路地摸到了后院院墙边,天边已经有些发白,长亭扬眉一笑,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忍不住撮嘴轻哨了一声,脚踏着山石,借力纤腰一扭,便跃出了院墙。
  长亭还未落地,夜色里却不知从何处悄无声响飞出一条软鞭,霍然紧紧地缠住了她的腰,长亭一凛,便要凌空换气,脱离那软鞭,只是她内力不复从前一半,仓促间内息滞涩,哪里还能如从前内力充沛时随心所欲运转真气。
  她勉力提气,却仍是棋差一招,被那软鞭缠得死紧,软鞭绷直,一股大力将长亭往斜后方一拉,长亭真气与之相交,便知不敌,即刻便被拉了下去。
  长亭急中生智,不再与那内力相抗,借着那人拉扯之力加速朝那人攻去,长亭催动内力,再加那人全力一扯,如此令长亭以快至肉眼难辨的速度攻至那人面门。
  那人自然未想到长亭应变这么快,竟以一招便扭转劣势变为主攻,令他瞬间落至下风,转瞬长亭一掌已攻至他的面门,那人沉腰下坠,仰面以差之毫厘的间隙避开长亭急如风雷一掌。
  手上软鞭一带,立时将长亭脚步打乱,只见他快速出手,与长亭双掌对攻起来,拳掌交错间,他觑准长亭变招之际,一把抓住长亭手腕,长亭翻腕拍去,却因内力不济无法挣脱,长亭一怒,一拳向他轰去,腰上软鞭却一松,还未及她的拳触及那人,软鞭竟如灵蛇般将她双手缠住。
  长亭手一缩,却听那人低声道:“得罪了!”双手被那人拿住,瞬间被软鞭缠了个死紧。
  长亭哪里还挣得开,只对那人怒目而视!
  那人似乎不敢看她的目光,又低声道了句:“得罪了。江姑娘。”
  长亭怒极,“你!”方想开口骂人,那人却好似更加愧疚,别开目光不敢看长亭。
  长亭忆及他素日为人,怒气微消,刚要开口,却见他身后一人负手排众而出,那人一身黛紫蟒袍,金冠束发,一双眼暗沉如海,缓步行至长亭面前,却只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不发一言。
  他身后是众多护卫,皆屏声静气,沉静地好似与夜色融于一体。
  焦衡稍退了一步,躬声道:“殿下!”他手上未松,仍牢牢地握紧软鞭,不给长亭可乘之机。
  长亭丝毫未避,一双眼有如利箭,只愤恨地瞪着赵权。
  来人正是守株待兔已久的赵权,他此刻盯着长亭那双英气愤恨的眼睛,神情越发森然冷峻。
  片刻后,他嘴角微松,眉眼竟似带了一丝冷笑,扬眉道:“你以为你逃得出本王的手掌心么?”
  长亭想不出他从何处发现了端倪,竟截道于此,怒道:“你早知我在屋中?!”


第83章
  赵权傲然一笑, 斜睨着她,道:“你当本王是什么人,竟连灯下黑也不知吗?”
  长亭心中忿忿,却也无计可施, 今次可算是栽到了家,竟被他算计得如自投罗网一般。虽素知这人心机深沉, 可或许是因为她与他相依为命那些日子里, 他对她全无防备又关怀备至,竟让她小觑了他。
  只是长亭心中仍旧有疑问与不服, 他如果早知她在屋中, 为何不命人即可将她拿下, 可那时以长亭所见所闻,赵权应该没有发现才对,再者他又为何知道在这里截住她?
  越想越觉心寒,他竟是算计得分毫不差,于她防备心最弱时出手, 一举将她拿住。
  长亭心中发冷, 此人心思算计皆深不可测,她要如何摆脱?
  她心中有怒,自然不愿再看赵权, 只愤愤地瞥向一边。
  赵权想起从前她未失忆时, 两人亦可平和相处, 在他面前虽有遮掩却仍旧未失本性, 嗔笑狡黠, 自在灵动,也曾语笑嫣然。失忆之后,更视他为全部,与他柔情蜜意,片刻也不愿与他分离,何时有过这般对他抵触厌恶的模样?
  赵权深知她本性便是这般棱角分明,再不会有半分妥协的,可他偏偏见不得她这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就好像山中的猛虎,永远不会屈服于猎户的皮鞭之下,时时刻刻露出野性难驯的模样,或许便如猛虎,只有拔掉它的爪牙与利齿,方能慢慢驯服它。
  赵权心中一恼,探手捏住长亭的下颔,不顾长亭反抗,手上一使劲便将长亭的脸扳过,赵权力大,长亭挣扎不过,只双眼愤恨地瞪着他。
  天色依旧有些暗,赵权冷着脸凑近了长亭,那双曾经似林间幼鹿般的双眸此刻依旧水润黑亮,只是再不似从前懵懂与纯稚,里面也再无惊喜与期冀,那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全部的希冀。
  赵权只觉得自己失落了什么,可此刻盯着长亭的眸子,却只低低道:“不准这般看着本王!”
  长亭双手被缚,下颔被赵权捏着,竟是全不由自己,她怒气渐盛,赵权就喜欢这般摆弄他人,好似玩物一般,只能由他的心意驱役,她从前心中就隐隐明白,一直以来都存了份小心,如今却还是落于此境地。
  她目光未转,丝毫没有示弱的意思。
  赵权冷哼一声,一只手如铁钳般,拽着她的手臂便往府中扯去。
  赵权脚步极快,好似根本没有注意身后长亭,长亭被缚着双手,竟被他扯得有些踉跄,好几次都差点摔倒在地,只是幸好有赵权的手做支撑才未真正摔倒,她性子中的倔强被激起,咬着牙,一声也未吭。
  赵权沉着脸,一脚踹开房门,拽着长亭便进了屋,他身后的侍卫很快就将倦勤院重新围了起来,侍女们见赵权带着长亭回来,惊骇后又无不暗自庆幸,只是见赵权脸色黑沉,自然不敢近前,只在外间毕恭毕敬地候着。
  赵权手上重重一推,长亭便虚倒在榻上,她忽然想起那次夜里的事,心中一惊,急斥道:“赵权!你要做什么!”
  赵权盯着榻上的人,却负手而立,只冷冷讥讽道:“莫非你以为本王会强要了你?”
  长亭又羞又恼,只瞪着他,满是警惕与忿恨。
  赵权见长亭往后缩了缩,似是十分惧怕自己的模样,心中更怒,一把又将她拉了起来,直拽她手上的软鞭,长亭不知他意欲何为,只剧烈挣扎起来。
  那软鞭越缚越紧,长亭怒道:“放开我!”
  赵权猛然一把揽住她,手臂收紧,长亭登时动弹不得,只是仍不甘心,死命挣扎着,想挣脱赵权的桎梏。
  赵权寒声喝道:“不要动!手不想要了么!”
  长亭这才注意到,方才自己与赵权角力时,手上的软鞭被绷得死紧,她的手腕都好似要被勒断了一般,原本白皙的手此刻血气凝涩,竟已有些乌黑。
  她有些怀疑的瞥了赵权一眼,赵权却松开桎梏着她的手,长亭似是明白他的意思,一时也未再挣扎,赵权寒着脸,因他较长亭要高上许多,此刻要解长亭手上的软鞭,便弯了腰,躬着身子近前替长亭解开手上的软鞭。
  赵权几下便将软鞭解了下来,长亭手上一松,便立即后退了一步,不欲离赵权太近,脸也瞥向旁边。
  方才那刻莫名地倒让长亭有些尴尬,想继续骂赵权却似乎开不了口,可他将她如笼雀般关起来,她亦咽不下这口恶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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