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第98/108页


  那小人儿抬手似模似样地行了一礼,甚是老气横秋,至桌前取了今日练的字,奉与他父王。
  赵权一眼便见到那个歪歪斜斜的“霑”字,不禁抬眼看了一眼书案前那人,那人却转了转眼珠,只嗔了他一眼,再一翻,下一页竟是他的名讳,端端正正一个“权”字,赵权登时眉头一皱,斥问那小人儿道:“这是你写的?!”
  那小人儿忙行礼道:“儿子怎敢亵渎父亲名讳,是……”虽是极力自持,可终究是个小孩,他父王天纵英姿,他一心效仿,只为能得他父王赞赏,此时被斥责,心中委屈,已忍不住撇了撇嘴,眼圈也红了,只不敢哭。
  “你做什么凶霑儿?这是我写的!”长亭忙上前几步将她儿子拉进怀里,蹲下身柔声安慰道:“是娘不好,害你父王冤枉你,霑儿乖,霑儿莫哭……”
  那小人儿扁了扁嘴,却有些倔强地立在那处,低声道:“霑儿不会哭。”
  长亭只觉心都疼了,只将怒气发泄在那始作俑者身上,嗔视他道:“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他是你儿子,也是我儿子,你那么凶他做什么?”
  赵权见长亭瞪着一双清亮亮的眸子,本就是个误会,此刻哪里还有火气,只一把将她拉了起来,看了她一眼,似是责怪她不该拦着他管教儿子,长亭本就与他说好儿子的管教由赵权来,此刻想着他总是个王爷,霑儿又极度崇拜这个父王,怎好真的落他面子,便微恼着侧了身,不再说话。
  赵权觑了她一眼,心中想的却是慈母出败儿,放软了声音,对霑儿道:“父王知道你一向守礼,却是冤枉你了,字练得还好,却仍需下苦功,需知练字即练心,若要习得一手好字,断然没有捷径可循,日日勤练方是正道,你可明白了?”
  霑儿极喜欢听他父王教诲,此刻心悦诚服道:“儿子明白。”
  赵权点了点头,又道:“昨日为父问了你李师傅,他说你进益颇快,今日的书可背了?”
  霑儿回道:“已经背过,还未默下来”
  赵权自己幼时读书虽是过目不忘,却从未浮躁,只道:“为父幼时读书,师傅要我一篇文诵读一百遍,再背一百遍,我从前觉得枯燥,可后来却觉得师傅是对的,学问同书法皆是逆水行舟,少半点功夫亦难成大器,你如今虽小,却要戒骄戒躁,莫要卖弄小聪明,明白了吗?”
  霑儿早就听他师傅说起过他父王幼时,本就聪慧过人,却难得不骄不躁,寒冬暑往读书练字不辍,似是从未有过少年人的焦躁,回道:“儿子谨遵父王教诲!”
  “下去默书罢!”赵权颔首道。
  霑儿对着赵权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又对长亭行了一礼,这才稳步出去了。
  长亭转过身来,看着自己儿子心疼,嗔着赵权道:“霑儿还小,你对他也太过严厉了。”
  赵权哂道:“还小?本王像他这般大的时候日日寅正便起,读书练字,习武射箭直至酉时,无间寒暑,日日如此,本王可从未叫过苦。”
  长亭听得咂舌,想不到赵权一个皇子,竟过得这般苦,这一日大半时间都在刻苦,哪里还有时间玩耍,自己幼时师傅虽然严厉,却总有放风的一刻,不似赵权,简直不敢想每日里这般刻苦,无间寒暑,他是怎么过来的。
  长亭皱眉忧思道:“霑儿这般下去可真的越来越像你了……”正说着,背后却被人轻轻拥住,赵权低醇柔和的声音在耳边轻喃:“像本王有什么不好?”
  长亭耳根被撩拨得发烫,忙挣了挣,纤腰却被赵权拥紧,她恼这人白日里没个正形,转过身去,撇嘴道:“像你有什么好!霸道蛮横,心机深沉,老成无趣……”竟是细数起赵权的缺点来。
  赵权看着面前那张海棠似的面庞,只觉长亭殷红的唇开合不停,竟隐隐有些引人遐想,手臂收紧,猛地将长亭的腰桎梏在怀里,长亭一下扑在他胸前,抬眸却见他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嘴角微微勾起,低声道:“老成无趣?本王在你眼里竟这般不堪?”
  说着大掌却在她腰上不轻不重地摩挲起来,长亭只觉他手掌发烫,浑身好似猫抓一般,霎时便飞红着脸,直推抵着他,咬唇啐道:“大白天的,你发什么疯……”声音却又娇又羞,一时不知想到什么,只说不下去。
  赵权本是想逗她一下,却见她此刻面如芙蓉,色比花娇,手上又拥着她柔软馨香的身子,一时竟有些把持不住,呼吸也变得粗重,手上越发不规矩起来,口中暧昧撩拨道:“本王真的那般无趣?那昨夜是谁连连求饶的?”
  长亭一下羞红了脸,手上一用力便推开了他,倏地跳到一丈开外,她左右看了看,想起昨夜的光景,不禁恼羞成怒道:“真是越发不像个王爷了,忒得不知羞!”说着一张脸竟羞得通红。
  赵权却皱眉捂着胸口,弯腰似是痛楚地呻*吟了一声:“嗳……”
  长亭自知方才手下并未用多大劲,只歪着头看了看他,忍不住噗嗤一笑,道:“哎,你这心痛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好?”
  赵权却捂着胸*口不说话,抬头颇为凄楚地望着长亭,一双剑眉拧在一处,映衬着双眸好似万千星辰坠落其中,端的风华无限,鼻管挺直,愈发增添他的高贵与凛然之气,微薄紧抿的唇,却叫人看得眼热,长亭心中一柔,眉目却有些含情,嗔着赵权道:“呸,堂堂一个王爷,竟学人家西子捧心,好不害臊!”
  赵权喉头微微动了动,却似是难受道:“真的疼,太医不是说落下病根了么……”
  长亭状似恶狠狠地盯着他,嘴角梨涡却微微露了出来,只听她啐道:“这么多年了,太医都不好意思来府上了,你倒次次拿这个来说话,霑儿都不似你这般玩赖……”
  赵权依旧蹙着眉,低低地“嗯”了一声,“真是疼,不信你看……”
  长亭看着那张脸,暗暗骂道:美色误人!瞪了赵权一眼,走近他大义道:“我看看……”话未说完,已被大手猛然拉进那人怀中。
  长亭“噗嗤”一笑,也不挣扎,只亦喜亦嗔地瞪了赵权一眼,呸道:“你也是熟读兵法的人哩,怎么用来用去都是这一招。”
  赵权嘴角微勾,垂眸一笑,与平日里持重沉稳全然不同,颇有风流纨绔的意思,只听他柔声道:“爱妃不懂,招不在旧,有用就好,你看本王的美人计不是次次都见效了吗,嗯……”说着用薄唇在长亭耳垂处轻轻厮磨了一下,低沉又夹着情*欲的气息直往长亭耳中钻,一时将人撩拨得面红心跳。
  “况且,本王是真的有些疼……”赵权呼吸粗重,竟被那珠玉般的耳垂引得不能自持,忍不住用牙轻噬了一口,双臂却用力将长亭拥紧,大手也开始作乱起来。
  口中还低低地说着:“你帮本王摸摸就不疼了……”
  说着便捉着长亭的手往胸*口上按,长亭轻笑着,身子左右扭动,想避开他作乱的大手,口中斥道:“大白天的,成什么样子!”那柔软的身体磨蹭着坚硬,却把赵权的火头蹭得越发大了起来。
  他将长亭紧紧桎梏在怀中,喘着气不断轻吻着长亭纤细的脖颈,口中低喃道:“那可怎么办,本王抱着你便要犯病……”
  这话原是二人床笫之间的私话,赵权此刻说来,分外引人瞎想,长亭面上飞红,一边左右躲着赵权,一边轻笑道:“偏不给你治……”
  赵权侧眸,只见长亭此刻面色酡红,青丝微乱,眼角眉梢俱是春风化雨之意,哪里还禁得住,手臂越发用力,只将她往腰腹那处按,大手扣住她的后脑,极危险地盯着长亭,音色低沉道:“你再躲一个试试!”
  长亭整个人都陷在他怀里,暗骂这人真是霸道成性,做什么都要全盘掌控,抬眸瞪向他,却一下撞进他那双眸子里,再没有平素的肃然克制,却好似有风暴隐含其中,令人望之生畏,可两人本离得极近,那眼中夹缠的丝丝情*欲又像火一般直烧得长亭口干舌燥。
  “嗳……”长亭轻声嗔道,忍不住轻锤了一下他。
  赵权只觉这一声娇媚甜腻,直叫得他骨头发酥,身体却硬了起来,猛地一把将长亭打横抱了起来,长亭惊呼一声,一下搂住他的脖子,赵权顺势矮下身去含住长亭的唇,娇嫩绵软,简直让人沉溺其中,欲罢不能。
  赵权眼睛有些发红,低声发狠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今日,本王索性就不过了!”说着便抱着长亭大步往里间走去。
  长亭熟知赵权在床上的做派,心底发怵,只暗骂这人日日如此,不知节制,哪里成个章法,未待赵权走两步,长亭翻身一跃,直跳到门口处,只听她娇声笑道:“那也要看美人愿不愿意!”说罢歪头冲赵权一个怪脸,提起裙角便往外跑了。
  长亭若真要跑,赵权哪里抓得到她,留他一人在屋中平复身体的躁动,只听他低声发狠道:“待本王晚些再好好收拾你!”


第125章
  绿柳拂动, 草长莺飞, 又是一年春末时。
  今日宫中大宴, 由皇后率各宫主位亲自主持, 宴请了四品以上官员的小姐们,说是宴请, 实为相看, 宫中好几位皇子尚未娶亲纳妃,借此机会替他们遴选。
  张菡若觉得自己运气很好, 她父亲不久前才从边远之地回到京中,刚晋升为四品便赶上了此次宫中选妃,她跟着众人战战兢兢地到了一处宫殿,因皇后和各位贵人还未至, 内侍宣了皇后口谕,不教拘着她们,许她们四处看看,众多小姐好些本就是出身显赫,皇后既发了话,便自如起来,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张菡若生性胆小良善,当下本不敢乱走, 却被两个刚认识的小姐说笑着引去了花园。
  三人本一起走着, 却不知为何,不过转了个假山,出来之后便不见两人的踪迹, 张菡若四处找寻一番,却没见着人影,又不敢高声唤人,一急之下,循着小路便往回走。
  可□□幽深,看似熟悉的路却并未将她带回来处,张菡若只急得想哭,皇后宴请,若是她迟了去,皇后怪罪下来,不仅是她,说不定会连累家人,张菡若越想越慌,脚下越发急了起来,那莲池旁的□□石滑,她一不小心竟摔了下去。
  她立时惊呼一声,却并未摔到旁边的莲池中去,原是一只有力的大手将她拉了回去,她脚下失了重心,只顺着那手倒去。
  张菡若惊魂甫定,只觉自己倒进一人怀中,鼻尖隐隐闻见一股杜若和兰麝的味道,她猛然回过神来,自己竟是倒在了男子怀里,她惊慌失措间,慌忙便要挣开,可抬眸那一瞬却呆住了。
  入眼是一双极浓烈的眉目,如渊似海,寒似风雷,本是极英岸凛然的贵气,可隐隐地却透着股沉郁之色,张菡若只觉自己的心仿佛都要跳出来了似的,脑中好似焰火盛开,想要避开那人的眼,却只能呆呆地盯着他,一瞬也不能移开。
  那人一言不发,面色始终淡然,手臂一用力,便将她扶起了身。
  张菡若这才回过神来,却盯着那人支支吾吾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半晌,方磕磕绊绊地说道:“多谢……多谢公子……”
  那人负手而立,自有一股高贵凛然的气势,他看了一眼张菡若,只淡淡一句:“此处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是,是……可我迷路了,我……我是来参加今日皇后宴请的……”张菡若已经急得快哭了,她本就胆小怕事,此刻被这人一说,她只畏畏缩缩地说明了缘由,一张好好的帕子竟被绞成了卷。
  那人盯着她,本是极淡漠冷冽的面色却好似放柔了些,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也未斥责张菡若,片刻后却问道:“你是哪家的小姐?”
  张菡若磕磕巴巴地回道:“我是……我爹是詹事府少詹事张俭。”
  那人不置可否,又道:“皇后宴请在毓秀宫,你往这条路走。”
  张菡若小心抬眸看了一眼他,却见他只淡淡地盯着自己,神思却好似有些飘远,张菡若看得心跳不已,忙转了眼神,慌慌张张道了谢,便顺着那条道快步离去了。
  她边走边捂着心口,那心儿仿佛不是自己的,只“咚咚”跳个不停,不知走了多久,已看到毓秀宫的宫匾,张菡若的心似乎才静了些下来,她满面通红,忍不住往后看了看,心中隐隐回味过来,却好似蜜甜。
  她匆匆回到宫内,幸而她有人指路,回来并不算太晚,皇后殿下和各宫娘娘并未驾临,她小心翼翼地回到众人中间,众人皆未注意到她,她亦不敢去问方才那两位小姐,只偷偷压抑着笑意,暗暗回想方才的种种。
  “快看……”周围有人窃窃私语,又有人低笑,更多的却是沉默。
  张菡若抬头望去,殿外经过一人,竟是方才那个男子,他发束金冠,锦衣华服,一双眸子深晦如海,便是仙人也不过如此,张菡若一时竟看得痴了。
  却被身旁的人推了推,那女子掩口笑道:“妹妹可是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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