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旧情郎》第31/238页


  她眸中光彩点点, 一路风尘仆仆回来,疲色不减,反有兴奋激动感。因她不辜负殿下的用意,从匪贼那里拿到了重要证据, 可提供给公主。明珠一进来官寺, 还没问到公主殿下,便先来寻这位临时护送公主殿下的镇关将军,雁莳。
  江唯言与明珠一同回来,然他不如明珠积极。明珠热情地四处找殿下, 他只默默跟在明珠后头,两人一同在烈日炎炎下找到了雁莳。
  雁莳蹲在官寺正堂门外的台阶上,双手拄着下巴望着虚空发呆。侍女明珠过来时, 发现这位女将军回视她的目光,带有几分沧桑感慨之意,让人疑惑无比。雁莳拍拍屁股站起来,打响指招来一个小将。雁小将军心里暗下了一个决心,想着今天一定要把这件事说个清楚,同时跟明珠道:“你要的公主不在,不过我们倒有另一位公主在。你先去会会这位吧。”
  明珠惊奇,目有光芒闪过,在雁莳炯炯有神的期待注视下,她微微一笑:“好啊。”
  众人领明珠与江唯言二人,一路往官寺后院去。蓝田官吏被查了个遍,上报给朝廷后,州府派来的新官员还未完全接收蓝田县。明珠等人一路走着,看到官吏进进出出,都十分忙碌的样子。不只是官吏,将士、侍女、小厮、力士,来来回回地走动,端着盆子、木匣、铜灯,一趟趟跑得脸色发青也没停止。
  明珠与引路人感叹道:“看来新任的县令很积极办公啊!蓝田有福。”
  引路人干笑一声:新县令还没敢搬进蓝田官寺住呢。
  明珠:“……”
  她与江唯言对视一眼,意识到有两人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小径清幽,布满青苔。树木葱郁,新叶垂垂滴落露珠,越往深走,蝉声越是叫个不停。丛中开着绣球花,粉白云蓝一团团一簇簇。此间风景恬静幽美,转个弯便遇新景,一步一移,不必多提。
  再越往深,和聒噪蝉声此起彼伏的,是院中女子清脆如黄鹂、又颐指气使般的让人厌恶的使唤声音――
  “这个给我!那个不要!一群蠢货!”
  明珠目露疑惑:这人是谁?怎么住公主殿下先前住的院落?
  引路人低声介绍:“郝连王子已至大魏,此时便在蓝田。王子他不止独自一人来,还带来了他们大夏国的一位公主殿下。那公主名字很长记不住,我们都叫她娜迦公主。”
  天下三分,大魏与凉国、夏国,平分秋色。凉国乃前朝皇室宗亲纠集众西域小国所建,时时觊觎大魏山河,李皎出京后遇到的匪贼就与他们有关。而比起凉国,夏国建国更早,几与大魏同时,如今已是第三代皇帝当政。夏国与大魏建交极早,敌友难分。夏国前身乃蛮族,于朔方之北,黑水之南建国。夏国皇帝定王庭名为统万,意为“统一天下,君临万邦”,可见其雄心壮志。
  而今夏国派最为受宠的王子郝连平来大魏交际,临行时,郝连平去宗亲府中逛了一圈,就打包了一位漂亮的宗亲公主,一路领着从北至南,来到了大魏国土上。这位被郝连平打包带来的公主,便是娜迦公主。
  娜迦公主年方十七,相貌娇艳若玫瑰,明艳动人。这位公主漂亮,又爱美,既有夏国人爽利开放的脾气,又极喜欢大魏的衣着。她戴着眉心坠、双环铛,十根手指青葱玲珑,每一根都带着亮闪闪的饰物。脚踝踩铃,腰系流苏。两相叠加,她每日穿着华丽衣裳,走路有铃声沙沙作响,弯眸一笑下,雁莳部下的将士们被迷得神魂颠倒。
  然娜迦公主不光是人美,脾气还大。
  此时,她就坐在屋中软榻上,爱惜无比地摸着身下丝绸,勾勾手指头指挥人:“屋里好热,我要冰!去给我搬冰!你们不搬冰,就是对我夏国不友好!你们大魏皇帝会很生气!会砍了你们的脑袋!”
  “要绮罗!我要十斤、不,一百斤漂亮的绮罗!我要穿一件,扔十件!你们没有的话就去找!你们不给我就是挑衅我夏国!我王兄会很生气,会派大兵跟你们打仗!”
  “瓷器!漂亮的瓷器!亮晶晶的瓷器!我知道你们大魏有!你们的瓷器都偷偷卖去西域,凭什么不给我们?拿来!”
  “最好看的胭脂水粉!我要!”
  “好吃的菜!好喝的水!我要!”
  “我要我要我要!全都给我!”
  娜迦公主不如郝连平,她不能将大魏官话说得流畅,跟大魏人沟通起来总是费劲。来大魏时间不多,她学的最多的话,不过是――“这个是什么?”“我有钱!”“我要!”“全是我的!”
  明珠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娜迦将侍女们指挥的团团转,且稍有不满意,她好听的嗓音瞬间变得尖锐,用夏国话叽里咕噜地喝骂。明珠与江唯言站在门外一刻钟,已经见识了三拨不同的人马进去,又被赶出来。引路的小将愁眉锁目,说官寺外还等着五拨人。这个公主好奢,蓝田几乎所有的富商都赶过来巴结。而买单掏钱的事,一直是蓝田官寺和他们的将军雁莳平分。
  雁莳她已经快顶不住了。
  小将苦哈哈道:“她还嫌派来伺候的大魏侍女没规矩,没教养。我们将军头发都要白了,正好您回来了,您就去看看吧。咱们这里再找不到比您地位还要高的侍女了!”
  明珠是信阳长公主的贴身侍女,自两年前进公主府,就被公主殿下一手调.教。公主殿下调.教的这位侍女最新的出色成果,是与江武卫配合,假扮公主殿下,擒拿凉国派来的匪贼归案。娜迦公主绝不可能请到比明珠更能干的侍女了。若是明珠都不能让这位公主满意,他们就得怀疑这位公主是故意找茬了。
  明珠嘴角扯了扯:不过一个蛮族公主而已,架子倒是端得很大。她家长公主殿下身份那般高,来蓝田一趟,尚没有让人跟前跟后地伺候。这个蛮族公主,还想越过长公主殿下去?
  明珠进屋。
  她正好与一脚踹开为她画眉的侍女、正站在地上跳脚怒骂的明丽女子面对面。如众人所说,娜迦公主周身都被亮灿的银饰所裹,阳光照在她身上,发着光,将她的美丽更提升几分。
  娜迦怒问:“你又是谁?你们大魏的人都这么没礼貌吗?”
  引路来的小将连忙介绍:“这位是伺候我们长公主殿下的侍女明珠。明珠娘子前些日与江武卫有些私事离开,刚刚回来。公主你若找人伺候,我们这里再找不到比明珠娘子更能干的侍女了!”
  娜迦公主目光一闪,惊疑无比地看向这个容颜清丽、身形窈窕的年轻侍女。这位居然是长公主殿下身边的?伺候长公主的?她兄长,可是一直与长公主通信,两人有联姻的打算。且他们此行,很大缘故都是为了长公主……
  明珠不卑不亢地回望娜迦公主,打算可以拿出大魏皇室公主的高要求,来指导指导这个蛮族女子,让她知道公主之贵,不在于折腾!
  然明珠尚没来得及表现,众人就见娜迦公主瞬间大变脸,骄横瞧不起人的神色一收,眉眼柔婉,眸子清澈。娜迦眨眨眼,走过来,特别的清纯干净无辜。她还欣喜地挽住明珠的手,夸张地说:“原来是长公主身边的侍女!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她连连用词不达意的成语夸奖明珠,夸得明珠头脑晕晕,众人目瞪口呆。
  雁莳此时也正在与郝连平商议他那个宗亲妹妹的事。明珠前脚被派去伺候那位公主,雁莳和郝连平后脚跟去。他们二人到时,后院已经没有了之前那个骄纵不懂事的娜迦公主,礼貌识大体的娜迦公主正开心地请明珠上座,为明珠端茶递水。
  江唯言站在门口,沉默以对。
  雁莳脚下一绊:“……”她僵硬地扭过头,看微微笑着的郝连平王子殿下,“您这个妹妹,真是能屈能伸。”
  “自然,”郝连平客气道,“我此来大魏是为友好。若娜迦不合适,我绝对不会带她来。毕竟我们想要的是结亲,不是结仇。”
  雁莳口中的那个坏公主已经变得可人怜爱,见里面已无事,郝连平跟雁莳点点头,掩下眸中笑意,转身告辞。他只走了两步,便被后头追上来的雁莳拦住:“殿下,有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将军请讲。”
  “你与长公主直接越过我们皇帝陛下联络,还定下和亲的决策。你不怕到时会发生意外吗?我们陛下只有这么一个妹妹,他几乎不可能派公主去和亲。”
  郝连平淡声:“无妨呀。我留在长安当质子,也是一样的。”
  雁莳被噎:“……”
  这位王子不是据说是夏国皇帝最宠爱的王子吗?夏国皇帝怎么可能留他在大魏当质子?
  郝连平轻笑:“呵呵,逗你的。所以我除了自己来,还把娜迦带来了啊。如果我与长公主不成,那还可以把娜迦献给你们皇帝陛下啊。我们娜迦好说话的很,随随便便封个采女就行了。只要和亲,只要我们夏国和大魏的友情能继续,无论是我当质子,还是娜迦当宫女,都无所谓。”
  雁莳:“……”
  她神情一震,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这位王子殿下。怪她有偏见,一直觉得郝连平长相斯文中,阴鸷气太重,看着不是好人。她对这位王子警惕又警惕,几乎每天都派人跟着,唯恐他使什么坏招。万万没想到,被她千万提防的郝连平,身为夏国王子,如此有觉悟。他竟愿意伏低做小,只愿两国友情长存!
  郝连平垂眼,眼底忽有羞赧红色。他轻声:“反正我兄妹二人,乃你们皇帝兄妹的池中物。”
  雁莳眼角直抽:“……”
  她心想你打我们皇帝主意打错了,大魏谁不知我们皇帝陛下格外专情?我们长安后宫至今只设一皇后,陛下与皇后成亲四载,膝下无子无女。然就是这样,我们皇帝陛下都没有充盈后宫,可见他对皇后的深情!你们那个娜迦公主,还是算了吧,我们皇帝不可能纳的。
  你还是专心攻我们长公主殿下吧。
  然雁莳最后扶着墙出门,又很忧愁:有郁明这个变数,她怎么总觉得郝连平即使连他们的长公主殿下,也要搞不定了呢?
  大魏和夏国,这还怎么建交?
  不怪雁莳多想,实在是那日清晨于地道收到郁明留给她的暗号,她心里就已经有几番猜测。她能以一女子身,和家族决裂后还能上战场当将军,便绝不是蠢笨之人。眼下这么多的人,大约只有雁莳一人多多少少猜出点什么,由此她才愈发烦躁。她多么的想要健步如飞,飞到公主殿下身边,把郝连平兄妹这堆麻烦丢过去。
  被雁莳挂念的信阳长公主李皎,也确实收到了雁莳的传书。李皎多年来身居公主府,不游玩不出门,她这次出京,本就是为了与郝连平结盟和亲之事。不知她皇兄那里出了什么问题,夏国有些不太平,有乱象将出,她皇兄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她皇兄一心琢磨着另一件事,既不把凉国的威胁放在心上,也没有跟夏国友谊长存的意思。
  然几国之乱必将逼到眼前,不得不早做打算。既然皇帝他本人没有纳人进后宫的意思,反正李皎现在既无所事事,也没有想嫁的人,她想帮她皇兄一把,与郝连平合作,共平夏国之乱。而这结盟,最简单的事,就是联姻了。
  李皎算好了一切,独没有算到她会碰上郁明。
  又是匪贼、又是大洪、又是刺杀,林林总总下来,她几乎没时间去想联姻之事。
  而今郝连平的到来,将她早已布下的一枚棋落到了她眼皮下。李皎捧着雁莳的传信,心中焦躁,更是生起了一种恐惧感:她有些怕郝连平到来,将她和郁明之间时远时近的暧.昧关系打破。
  当年是一个博成君,现在是一个郝连平。
  相同的错误如一根针拴在头顶。房舍不牢,横梁欲断,梁上的那根针,在风雨中左摇右晃,随时会砸下来。
  而李皎突然就恐慌这种联姻,突然就有点想后退了……
  她因心中苦闷,情绪不好,夜里噩梦连连,白日也精神不振。郁明看在眼中,心中愧疚,以为自己带给她的伤,还没有好全。郁明这两天原本被李皎折磨出的那点儿“好想掉头就走”的想法,在看到李皎的黑眼圈后被懊悔压了下去。李皎不再赶路,是在等郝连平前来;郁明却以为她身体不适到了极点却不肯说。
  郁明心想:哎,她怎么那么要强呢?
  郁明思索之后,去接了点活,东拼西凑凑足了钱,又去城西传闻中的神医门口排队了一宿,为李皎请来了一位医工。
  两人此前在镇上一名士家借住,郁明殷殷勤勤地请来了神医。李皎不想驳他好意,就请神医进来,伸出手,准备让这个神医凑活地诊一诊。她心中并不对乡野间的医工抱期望,并不觉得对方比宫中御医的医术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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