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旧情郎》第37/238页


  明珠恍惚思索这些时,李皎已经将名单写好,递给明珠。明珠扫了几眼,认出来其中都是长安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她心中叹口气,心想危机不除,恐怕就要得罪人了。然想到公主旧年往事,明珠就随意问道:“殿下现在已见到郝连王子,行踪再没有隐瞒的必要。殿下已有一月未曾与陛下说过话了,现在要给长安去封信,好报平安吗?”
  李皎点头:“可。”
  她想到兄长,心中凛凛冒冷汗,不敢让明珠代笔。李皎正襟危坐,思索措词,希望自己擅自出京与郝连王子结盟一事,过了这么久,她兄长可以不怪罪于她。天子身居高位,外人常觉天子性凉薄,阴晴不定。于李皎来说,这位兄长凉薄不凉薄,没有感觉出来过;然他的阴晴不定,心机深沉,她却是深有体会。
  明珠在边上看公主写信,忽然道:“要把郁郎到来的消息,跟陛下说吗?”
  李皎踟蹰地“嗯”了一声,说是自然要说的。不论她和郁明日后会如何,她这次,必然要带郁明一同回长安。长安宫中有全天下医术最高超的御医,她要借来为郁明的右手诊治。这些到时绝对不可能瞒过兄长,既有日后之须,眼前则必须给兄长详细说明了。
  李皎认真地在信中写:“辛丑日大雨,吾于蓝田山中客舍遇郎。郎化名王石头,实则……”
  王石头。
  李皎写到这个俗得不行的名字,眼中忽然闪了一下。她停下笔,撑着下巴,丰润唇瓣咬起。
  明珠在看她的信:“王石头怎么了?”
  李皎倨傲的神色在刹那间变得充满女儿娇俏,咬着唇:“明珠,你觉不觉得‘王石头’这个名字颇有些意思?是否他早早便向我投诚,我却没看出来?”
  “啊?”
  李皎心情好,便对侍女谆谆善诱:“王,指的是我大魏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吾家。石头,便是字面意思。而这块石头,也可说是‘山’。郁郎他名字是‘明’,日月之升,山之清明,这指的也是‘山’。你说他化名如此,其意莫非在说,他乃吾家的石头?”
  明珠:“……”
  她颇为赞叹地盯着李皎托腮帮侃侃而谈的样子,她服侍公主这么久,从未见过公主露出这种神态。不再像高不可攀的公主,而只是一个思念情人的小娘子。女郎脸颊飞红,睫毛飞颤,其下一双黑眸明亮,她自己说“吾家的石头”分外不好意思,可就是硬着头皮说出来了。
  至此,明珠终于沉痛发现,江扈从已经一点可能性都没有了。那位郝连平王子殿下,和公主结亲的可能性,恐怕也要化作天上烟云,吹一吹就飞远了。
  李皎对郁明的过分期待,让她整个人都变得不冷静。
  明珠垂死挣扎,试图给公主发热的头脑降降温:“什么‘吾家的石头’?以我之观,郁郎没有那份智能和才华。您想多了,您是给他添才,给他过分解读。他肯定想不出那么有深度的寓意的!”
  李皎不以为然:“你又没有过旧情郎,你懂什么?”
  话似曾相识,似乎白日才从娜迦公主那里听到差不多类似的话。
  最后,明珠捧着摔碎了的心脏扶着门出去。她家公主在忙着给旧情郎说好话,给旧情郎增加才智,给旧情郎在皇帝陛下面前积攒好感。那里已经没明珠什么事了。
  明珠忧心忡忡:公主向来冷静自持,然她已经眼睁睁看着公主为了一个男人,改变了很多。不,或许也并不是改变。而是她原本就是那样,只是那个人走了,她的心也跟着走了,人才变得冷冰冰,没有魂魄般。
  然明珠忧虑的是,眼下尚有郝连王子和亲之事,公主是否还会做出更不冷静的事来?
  她的担忧,很快得到了证实。
  次日天亮,官寺中夏国人的住所附近吵闹不已。雁莳小将军去问了发生何事,很快神情凝重过来寻明珠。明珠听完后,大惊失色,与雁莳一同匆匆忙忙去寻长公主殿下。李皎这时已经洗漱完毕,她换了新衫,有出门之意。见到二女神色焦急,李皎露出探寻目光。
  雁莳咽口唾沫:“郁兄昨晚子夜,打了郝连平和他的那些蛮子随从!”
  明珠补充:“娜迦公主都吓晕过去了!”
  “郝连王子正十分震怒,下令搜捕罪犯,诛杀郁兄报仇!”
  “他要见公主殿下,要求大魏给个说法,要我们交出郁郎!”
  “然我已一日不曾见到郁兄,我并不知郁兄在何处。”
  明珠着急得团团转:“我让江扈从去……”
  李皎脸色冷如寒冰,她打断明珠的话,说的第一句,就让二女震惊无比――“他敢说诛杀郁郎?好大胆子!”
  李皎快步走下台阶,行走极快,眼看便是冲着夏国人住所而去。雁莳总觉得她理解得哪里有问题,忙跟上:“殿下,您不要生气!现在理亏的,好像是我们……”
  李皎道:“郁郎绝不会错!必然是他们先行冒犯!贼喊捉贼,他们当真有脸!”
  雁莳脚下一绊,被长公主殿下的强盗逻辑绝倒。而她这么一晃神,李皎已经走出了她的视线范围。雁莳神色木然,与后头跟来的明珠面面相觑。好一会儿,雁莳手盖住脸,呻.吟一声,“艹,我还想着回京升官讨男人,跟我家兄打架抢家产呢!她这么一搞,我这差事不就办坏了吗?陛下不削我官职就算仁慈,我还有衣锦还乡的价值吗?”
  明珠无话可说,不理会雁将军的疯言疯语。她心中担心李皎,连忙去追公主殿下了。半途上,她碰到人拦截,那人说,“郁郎回来了,要负荆请罪……”
  在夏国住处这边最奢贵的房舍中,郝连平赤着上身坐在榻上,一身青青紫紫。他沉脸而坐,却并没有多少底子也看,只因一张俊秀的脸,在这个时候变得鼻青眼肿,有损他的威严。他静静坐着,长眉压目,不说话的样子,显得阴郁而危险。
  屋中一盆盆地换水换纱布。
  旁边的娜迦一脸苍白,却不敢出去。她强撑着自家,哆哆嗦嗦地给兄长的伤处涂药。娜迦这时候都忘了要练习大魏话,她细声用夏国话颠来倒去地安慰郝连平。郝连平只无视她。
  好半晌,药上完了,众医者低着头关门退下。屋中留了一小兵等着王子发话,低头不语。郝连平披上衣服,才纡尊降贵般地开了口:“那个郁明,还没找到?”
  娜迦发着抖摇头。
  昨晚打架打得太凶,郁明太狠,他们这边喝多了酒,不光郝连平被打得浑身是血,就是那些随从们,都东倒西歪帮不上忙。客舍掌柜都吓哭了,什么也不敢管,人就逃了出去。娜迦搀扶着郝连平出去,深更半夜,竟是连求助的人都寻不到。
  其间羞辱,想来郝连平一生难忘。
  郝连平将案板重拍,怒吼:“我要杀了他!”
  “你敢!”门被从外一脚踹开,清瘦秀美的女郎从外走出,带来了一阵凉风。她走过门口小兵身边,将小兵骇得后退三步。她美眸喷火,气势十足强硬,盯着郝连平兄妹说话,字正腔圆的夏国官话,显示她为此次两国合作,做出了充分准备。
  抱着友好目的。
  然此时这个友好,却因为一个男人而打破了。
  郝连平眯眼,推开身边那抖如筛糠的不争气妹妹,站起来,个子高李皎一头,将李皎气势压下去。他改了大魏官话,一字一句问:“他打了我夏国使臣,这不算大罪吗?我代夏国来大魏,殿下要包庇凶手,用这种方式迎接我们吗?”
  李皎不甘示弱,往前一步:“他若做了错事,必是你先逼迫他。我了解他,他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动手。”
  郝连平有些被气笑:“你却无缘无故地维护他!殿下,你维护一个扈从!你置我二国的情谊于何处境?”
  李皎道:“休拿两国之交来唬我!你欲与我和亲,当真是为了国,而不是为了你自己?我实话不怕告诉你,我皇兄根本没有和亲的打算,此行是我与你的私下交易。你若打破,断的是你自己的前程!”
  郝连平眸子瞬冷,他唇紧抿。一边发抖的娜迦,看到这位兄长握着扶手的手已经用力得发白了,她绝望地想,这是生气了吧?
  李皎视若无睹。
  她往前一步:“撤掉你们的诛杀令!不然我对付不了夏国,却对付的了你!”
  “你碰他一根毫毛,我杀你一人!”
  “你胆敢碰他,你就别想离开蓝田一步!”
  郝连平胸中怒意充溢,血气一重重升至头脑,让他晕然。他气得不行,看女郎强势至此,却要逼自己忍耐。确实,他有求于李皎……原来李皎都清楚!她清楚,却从来不说!让他以为她只不过是个憨得甘愿为国奉献的傻女人!
  而这个傻女人,见他不说话,突得从旁边小兵腰间拔出了长剑。寒光掠眼,小兵跪倒在地双股战战,娜迦捂着嘴尖叫,李皎长衫飞起,提着剑,一步步往前走。她眼睛赤红,冷然而望――“撤了诛杀令!不然你莫想离开此地!”
  郝连平震怒。他从未受此奇耻大辱,他在夏国时是最受宠的王子。就算被人使绊,被迫前来大魏,那些跳梁小丑只敢暗着给他煽风点火,从没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跟他对上!
  他怒声吼:“我绝不饶他!”
  李皎答:“那我便杀你!”
  剑被她握紧,她再往前走。郝连平逼着自己不要后退,看这个女郎一步步前行,他心中突生恐惧感,唯恐她当真下得了手。他心中在骤然间乱起,茫然想难道她不顾全大局了?难道她真的敢杀自己?她不在乎两国交恶?
  为了一个郁明?
  那个人,不就是个旧日扈从么!
  李皎的剑锋已经抵到了郝连平的脖颈上,娜迦吓得在边上用夏国话哭着求,然那两人谁也不理她。娜迦惊恐无比,跌跌撞撞地绕过二人,往门外跑去。李皎不理会,剑再往前前进一寸,郝连平感觉到了脖颈上的刺痛。
  他脸色大变,在对上李皎依然平静的眸子时,心生后悔:这个疯女人!
  她疯了!
  他怎能和一个疯子较劲?
  郝连平额上青筋颤颤,几次欲开口求饶,却又因为自尊,始终说不出口。他想喊人,可是他知道自己的人手必然都被长公主的人手控制住了。不然李皎怎么可能安全无恙地走到自己面前?
  郝连平脸色苍白,然他鼻青眼肿,李皎是看不出的。
  李皎再往前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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