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旧情郎》第55/238页


  李皎一直没说话,门外的郁明,却如冷水罩来,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掉头就走,心中的欢喜之情退散,焦虑烦躁感生起。他怕自己再听下去,会听到李皎认同明珠的话。她向来很冷静,向来没什么大起大落的欢喜与悲痛,如果明珠说的在理,她是会考虑的。
  可是她为什么要考虑要不要这个孩子呢?!
  他难道做主不了这个孩子么?
  郁明进了屋,将自己怀中小山般的物件扔到地上。瓶瓶罐罐的小吃玩偶,剪纸彩绘,被他叮叮咣咣地扔下去。他靠在门上,慢慢跌坐下去,手盖住脸,其下双睫颤抖不住,眼中神情冷下。
  他确实做主不了那个孩子的留去。
  郁明悲哀地发现,他与李皎的身份是不匹配的。他们只会考虑李皎的想法,不会考虑他。然而李皎又会怎么想呢?他一直愿意负责,但是她当初就没有答应他啊。他那时没有说服她嫁他,她这会儿自然也不会同意了。
  最关键的是,是连郁明自己,都觉得自己给不了李皎她需要的生活。她的出入有仆从,往来皆贵族,吃穿皆讲究。他一个江湖人,哪里有可能提供给她与以前一样的生活品质?李皎也许不在意,但是让他如赘婿一样住在她的公主府上,靠她养着,他又不甘。
  那样和她的宠物,和她的面首有何区别?
  他郁明岂是屈居人下之人?
  郁明坐在黑暗中,细细想着那些。越是想得深,他的脸色越是青白白,抿紧了唇,眸中涌起阴鸷之色。
  但是他真的想要那个孩子……不知他求一求她,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殿下,会不会帮他这个忙。他这个忙和别的忙不一样,李皎再大度,也未必会答应。但他就这么一个孩子……若是她因为身体不适不能生,他二话不会说,会建议她打掉。但是现在……
  郁明在黑暗中,慢慢坚定了心神。他想事在人为,未必他做不到。李皎虽然难说话,但是他在李皎面前丢脸、被她看不起,已经不是一两回了。他就算抱着她大腿求她,忍着一腔耻辱与羞愤去哀求她,只要她不说出去他的丢人行径,那就没什么……而李皎那么的大气,她肯定不会把他的丢人事迹到处乱说吧?
  郁明开始去想,他要如何说服李皎,如何和明珠对着干。
  他偶尔觉得如果她能嫁他就好了……但是他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李皎嫌弃他,他不想再被她扇第四次耳光了……
  李皎数日没有见到郁明。
  她心中惊奇,听明珠话中意,郁明知道她怀孕之事。那他为什么不过来?就算他不想要这个孩子,作为孩子的父亲,他过来看一趟,总是应该的吧?
  但是郁明整日不见踪迹,他武功又很高,真警惕起来,连江唯言也跟踪不了他。
  李皎心事起伏,左思右想郁明不来看她的原因。她暗暗想,莫非他以为那不是他的孩儿,不想来见她?
  李皎胸中生闷,怒火高涨:他就算蠢笨如猪,是不是他的孩儿,他也分不清么?她除了跟他,从未跟过别的男人!难道他以为随便一个男人挺不住,她都会牺牲自己去救吗?若不是他那晚太过忘情,她怎会有孕?
  他倒好!非但不安慰,还来躲她!
  明珠日日忧心公主殿下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医工建议不管留不留,不在乎这一两日,先把李皎的身体调养好再说。但是李皎天天沉着脸,说话不阴不阳,这哪里是会好好调养的样子?恐怕她气都气饱了吧?
  明珠怪罪江唯言:“你为什么不堵住郁郎?”
  江唯言解释得自己都快烦了:“没错,我轻功比他高。但我们武功不是一个路子,我最近发现他武功比我强,我追他追不上,还容易被他发现。”
  明珠:“被发现有什么关系?!你是做杀手做习惯了,没有正常人思维了么?!你为什么非要跟踪他?你只需要把他带回来,你管他发现不发现你呢?!发现了不是更好么!”
  江唯言一怔:“……”
  顿觉羞愧。
  明珠恨铁不成钢地瞪一眼江扈从,心想难怪公主殿下不选你,就你木成这一根筋的样子,公主殿下怎么可能喜欢你?你学学人家郁郎的活泼啊!不过另一位活泼得过了头,偏偏脑子也是不好使的,公主殿下没醒来前蹦跶个不停,醒了后他反而不见了人影……这一个个的,真是愁死明珠了。
  有时候真挺羡慕这些不会动脑子的人的,活得多简单多轻松啊!
  江唯言悟了后,心怀困窘之心准备去堵郁明。但在他采取行动前,郁明就满头大汗地回来了。他风尘仆仆,浑身是汗,回来院落时已经星垂大地。郁明急匆匆地掠过江唯言等人,来找李皎。李皎此时正听从医工的建议,为使心情舒畅,而在院中湖畔边散步。
  明珠看李皎一人无事,便悄悄退下,嘱咐侍女为李皎准备夜宵。就算殿下不想吃,为了孩子,也要吃一点。
  李皎站在湖前,望着湖光水色出神。夏日正是最热的时期,晚上虫鸣声此起彼伏。只有站在湖水边,方能感觉到丝丝凉意。热风吹拂,身形清瘦的李皎站在风口,衣衫鼓鼓被吹如皱纱。她面前的湖泊碧绿莹莹,湖面上飘荡着细碎的浮萍,深一片浅一片,在星光下,荡着涟漪,湖水向远方荡去。
  夜色浓沉,水抱夜而眠,静谧恬美。
  突有一人影落在身后,被李皎余光看到。
  李皎侧过身,看到那青年灰袍凛冽,革带武靴,腰劲腿长。他不知从哪里赶来,站在女郎面前,一身汗味扑面而来。而郎君面孔当真俊俏,看到她望过来,满头大汗之余,还露出笑容,好看无比。
  郁明道:“皎皎,你好哇!”
  李皎:“哼!”
  她当即甩了脸子,转头就走。
  郁明一愣,没料到自己这么友好的打招呼,李皎居然重重哼了他一鼻子。然看李皎掉头就走,郁明连忙跟上,拽住她手腕:“走错方向了,这边!”
  李皎拒绝被他拽走,努力挣脱他手的桎梏。郁明居然有这么意志坚定的时候,死命不放手,硬把李皎往自己的方向拖。李皎大怒:“你这个二皮脸!”
  郁明就是不放,眼睛余光看到明珠等女前来,心中一狠,拖拽住李皎纤细的腰把她搂到了怀里。他在李皎瞪他的眼神中,鼓起勇气抱住了她的腰身,纵身飞了起来,口上求道:“快来不及了!跟我走!”
  李皎莫名其妙地被郁明抱起来,她冷冰冰道:“我肚子疼!”
  郁明被她一吓,以为自己箍着她腰的手臂碰到了她的腹部。她正怀着胎,当然不能被他那般粗糙地对付了。郁明手中一转,就换了个抱法。他一手拖着她的后背,一手从她的膝弯下穿过,将她横抱到了怀中。女郎衣衫清薄却繁复,郁明将她抱起来,她衣裳上的丝丝带带、玉佩香囊与他的武袍缠在了一起。
  郁明在半空中飞跃,还一脸紧张地低头不住看她:“这次没压到你肚子吧?肚子痛不痛?痛了告诉我!”
  他与怀中女郎漆黑的睥睨着他的眼神对上。李皎窝在他怀中,都不用搂他的脖颈,就被他抱得四平八稳。就算郁明抱着她在半空中跃纵,她也丝毫没感受到不适。李皎在身材高瘦的青年怀中显得娇弱,然她乌黑的看着他的眼神,却高高在上,似笑非笑。
  郁明:“……”
  他了然:“你根本不痛,是耍我对不对?”
  李皎说:“我心痛啊郁郎。我孩儿的父亲不知道在哪里,我想不起来他是谁了,正日日为此烦恼呢。”
  郁明:“……”
  他绷起脸,抿着唇不再说话了。
  李皎头埋入他怀中,逗够了他,她不再跟他对着干了。她伸手搂住了他的肩,唇角向上翘了翘。她扶在青年肩上的玉白细长的手指,冲着郁明身后飞速退去的浓夜风景做了个手势。然后嫌风大,李皎干脆整个人都缩进青年怀中,闭上了眼。
  身后,江唯言等扈从听明珠怨气冲天地说有人掳走了殿下,追踪出来。江唯言越追越觉得不对劲,越追越觉得前面青年的背影瘦削得太眼熟。他正踟蹰时,看到了前方公主搭在青年肩上,给他摆了个手势。江唯言忙停下步子,目送黑夜中的青年和女郎远去。
  身后其余扈从:“江大哥,为何不追了?那贼人掳走殿下,我们尚不知他跟脚!”
  江唯言说:“我知。”
  扈从们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们的江大哥。
  见江唯言脚下一转,返身回去,抬头看着天上星辰,漫不经心道:“左不过是谈情说爱,还能有什么目的。”
  众扈从:“……”
  他们顿时知道那人是谁了,当即面色变得精彩,又很羡慕。同样是武人,人家怎么就能想抱就抱,想走就走,殿下还帮人家扫清障碍。自己这些人风里来雨里去地追踪,还被殿下嫌弃耽误人家谈情说爱……不过毕竟他们从没享受过殿下的特殊待遇,江扈从以前却是殿下的前情郎,前情郎看到前前前情郎与殿下整日勾勾搭搭,那种心情,岂是一般人能撑住的?
  想到江扈从比大家更倒霉,众扈从心理平衡,嘻嘻哈哈地勾肩搭背转个弯,出去一同喝酒了。
  这个时候,郁明已经带李皎落在了城中最高楼的屋檐上。头顶星光漫漫无边,银河璀璨成流,屋檐上青年扶着哆哆嗦嗦的女郎。女郎身子僵硬,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唯恐碰到松了的瓦片,从顶上摔下去。
  郁明看到她僵硬的脸色,将她从怀中放下时,唇角挑起坏笑。
  四目相对,他的面颊与她轻轻擦过,李皎惊得身子后仰,踩到咯咯响的瓦片,李皎神色更僵。
  郁明唇角笑容清浅,眼神平淡不见波澜,望进李皎的心中:“你少挤兑我,我没疑心过你,我没有那么傻,我知道孩子父亲是我。”
  李皎瞪着他,很长时间,她才说:“那你大晚上的拉我到这里干什么?恭喜你当父亲么?”
  郁明手勾着她的肩,将她在怀里转个身,指给她看身后的天地:“皎皎,看。”
  李皎肩靠着郁明,因为恐惧而不敢甩开他搭在她腰上的手。她任由自己被占便宜,只是站在高檐上,天地间雾气濛濛,黑暗笼罩,她什么都没看到,满心疑虑。
  郁明打个响指,在她耳边数数:“三,二,一。你再看!”
  天地间,忽然渐次亮起了灯火。火光从那片黑暗城镇中的房舍间流出,不规整地亮起,有的早些,有的晚些。但它们慢慢亮起,与天上星光相对,越来越明亮,掩住了星辰的光辉。
  地上亮起了灯,人间初亮。
  成龙,成火,成光。
  万物苏醒,蛰虫惊破。那片濛濛火海,招摇着,晃动着,曲曲折折,蜿蜒蛰伏,拼成了一个“皎”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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