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旧情郎》第69/238页


  江唯言勾唇:“你要感谢也无妨。”
  啪!
  清脆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江唯言站得笔直,剑握得手骨发白,他侧脸被李皎一掌打偏。四周阒寂,那个被铁链锁在墙上的首领都看呆了,没想到李皎有这样胆子,敢对江唯言动手。就是明珠也心口疾跳,一目不眨,唯恐李皎的一巴掌刺激到江唯言。
  然江唯言并没有生气。
  她打了他一掌,他慢慢地将脸转回来,看着她,目中噙笑,神色略恍惚:“殿下,你只对自己人扇耳光。我跟你两年多,只知道你扇过一个人。你从来没对我这样过,我……我以为我不过是那个人的替代品,原来你当我是自己人?”
  李皎道:“我从没拿你当过替代品!”
  江唯言:“……”
  他恍惚的眸子落在女郎清秀雪白的面孔上,看她长睫飞快地颤抖,双眸中刀光剑影混成一河。李皎一字一句:“当年救你,确实有你让我想到郁郎的缘故。你和他的身形像,你们都是习武人。但我那时已对郁郎不抱什么希望,我已经不期待他回来。我与博成君分开后,便想重新开始。我是想与你好好开始的,只是你我终究性情不和而已。”
  “我李皎此生只负一个人,那个人不是你,我从未负过你!”
  江唯言不说话,他垂下眼睛,浓长睫毛下掩,将他眼中神情藏得幽深。
  李皎再上前一步,声音柔和些,轻声:“你到底是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对你不够好么?你我两年来的情谊,你也是放在心上的。我们可以谈谈,我若是哪点对你不好,日后改了便是。只是江唯言,望你回头!你走的是一条在劫难逃的路!你今日再往前一步,日后十死九生!你缺什么?你需要什么?难道你的主人能给了你,我不能给你吗?”
  江唯言低着头,听李皎说半天。良久,他抬眸看她,静声:“殿下,你说再多,我也不会告诉你我的真正主人是谁的。你了解我,我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不怕。你即便刑讯我,杀了我,我不想说的,你永远听不到。”
  他目光温柔地看她:“你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然我铁石心肠,不为所动。”
  “江唯言!”
  “殿下,”江唯言认真地看着她,从上到下地打量她,将她一眉一眼记入心中,“我也有信,我也有念,只是我的信念,与你不一样而已。”
  李皎气得几乎说不出话:“好!好一个与我不一样!”
  江唯言还能轻松调侃:“既然殿下知道了,那就跟我走一趟吧?也许你能见到我的主人,知道他是谁了呢?”
  他手中剑突提,身子当空跃起,一步之遥,向李皎刺来。李皎身后的将领一直在提防着这个江扈从动手,在江唯言将将出手之时,他便大步上前,双掌相合,大喝一声,抵向那雪色寒剑。江唯言不以为然,再次出招。
  这一次,背后传来凌风一脚。
  两相夹击,江唯言飞身上柱,俯眼看到走廊口走来的女将军雁莳。雁莳一进来,便与她的部下两相合作,一同杀向江唯言。江唯言也不在意,人杀到眼前,便提剑反击。双方在走廊中动起手来,气流卷动,阵阵阴风打地周遭石器锁链倒了一排。
  李皎站在下方,仰头看着他们的战斗。
  她虽然不懂武,但因为常年跟郁明厮混,她偶尔能看懂一点。例如此时,她便看出江唯言的武功,比他平时表现出来的要高。当他与雁莳对掌时,并不落下风。他长于刺杀,并不是不能正面迎敌……
  被墙上锁链锁着的夜阁首领目中闪动,盯着上方人士的打斗,看他们从走廊里侧,一路打向外头。江唯言被两相逼迫,不得不跟着他们转移阵地。那位女将军悍勇威武,不动声色地算着时机。连夜阁首领都看出他们在把江唯言往外引,偏偏江唯言自己好像没发现一样。
  明珠扶着李皎的手冰凉,她感觉热泪涌上眼眶,心中万般难以接受,喃声自语:“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问过两回他与郁郎的武功谁高……他一时说不相上下……一时说他弱一些……他当时说他弱,我心中起疑,但他很快补充说他打之前以为不相上下,打之后才知道自己差一些。我心中不忍,便没有多问……原来那时,他是说漏嘴了!”
  她牙关咬得哆嗦:“江唯言!好一个江唯言!”
  将他们哄得团团转!
  打斗瞬息万变,双方很快打出牢房。李皎和明珠身边有扈从相随,此时心思都不在那个夜阁首领身上,两人也跟出了牢房。
  他们到空地上,李皎站在牢门外,发现天阴沉一片,浓云密压。他们进牢时只是刮风,这会儿,已经下起了绵绵细雨。扈从忙取来伞交给明珠,明珠心事重重地撑起伞,为李皎挡住雨丝。
  噗――
  江唯言被雁莳一掌击飞,落在地上,吐出一口血。他吐出的血不是鲜红,而是乌黑,分明是中毒之象。
  明珠见此,一时心悸而痛。跪倒在地的青年长发散在眼睛上,他抬眼,看一眼那神色冷淡的李皎。那一眼,双方目光对上,此中含义彼此心知肚明――李皎疑心他,从她醒来就开始疑心他。她唯恐拿不下他,便吩咐明珠给江唯言的饮食日日下毒。
  如今这毒,终于到了派上用途的时候了。
  整个院子被兵马包围,墙头刷刷刷立了无数黑影,手中持弓箭,箭羽根根指向院中那惨然跪倒的青年。只等雁将军一声令下,他们便会万箭齐发。而布置还不仅如此,院中数兵结阵,院外延伸一里,都被朝廷兵马所围。雁莳早听李皎的吩咐亲自去布置人手埋伏江唯言,誓要让他插翅难逃。
  雁莳负手长立:“江武卫,你不是我等对手,束手就擒吧。你叛了长公主殿下,难道还指望能回去长安,指望江家护你吗?你再执迷不悟,你的前程尽毁于今日。”
  “我本来就没有前程,我很早就选了这条路。我早就回不了头了,”寒风细雨中,疏桐摇晃,万叶飘落,那被众人所围的青年,手中剑撑着地面,重新站了起来。他站起来,一步步走来,其势之凛冽,让雁莳肃然起敬。他再看李皎,轻声,“殿下,我也想和你一条心。但是,我遇到你,实在是太晚了。”
  李皎牙咬着唇,冷着脸,她的冰霜之色,让人见而生畏。江唯言却看惯了她的冷脸,他不看她脸上表情有多么无情,只看她的眼瞳微缩,便知李皎还是在乎他的。
  江唯言短暂的、狡黠的,笑了一下。他几乎不说这么多话,他几乎不笑。今天,他却说了再说,笑了再笑。他背过身,雨落在他潮湿鬓角上,李皎听到他说――“殿下,我们打个赌。你猜,我今天是死在你手里呢,还是会杀出去呢?”
  话音一落,打斗再次重启。
  这一次,江唯言爆发出的凛然杀意,让四周围斗他的兵马变得吃力。雁莳这边人手安排换阵快速,江唯言的反击给他们带来压力,然雁小将军临危不乱,命令一个个下去,也将江唯言围得密不透风。他也中了毒,每多用一次内力,伤势就重一分。然他提着剑,分毫不在意自己的状态。他对敌人不手软,每一次出手,都是冲着对方的死穴。
  这才是杀手。
  真正的杀手!
  他能刺杀,能数日、数月、数年地蛰伏,收敛住自己的杀气;也能一朝提剑而走,杀气纵天,与众人厮杀而不落下风。
  雨从细绵变得硕密。
  它从云层中落下,豆子般打在众人身上。天地间开始起雾,茫茫若云海。
  被众人围杀的青年,一开始强悍无敌,随着时间推移,慢慢露出疲态。他只有一人,对方却是成千上万倍于他。他的肩上、臂上、腰上,渐渐的,被兵器砍中,渗出了血。他一身雨水,一身血水,面色煞白,却依然不认输。
  哪怕凭着他的身份,凭着他与李皎多年的交情,他也未必会输。
  李皎气得浑身发抖。
  她说那么多,做那么多,她仍然留下一线希望。她给江唯言机会,醒来后数日不行动,等着他来坦白;他不。她在牢房中提及两人的交情,谈起江家人的反应,希望他迷途知返;他不。那明明就是一条绝路,江唯言他非要一根筋走到头。
  李皎用力地咬住唇,唇渗了血。她心弦紧绷,既恼又怒。大雨滂沱,她在伞下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趔趄跌倒、倒了再爬起的青年。他在杀阵中,一步步往外拼杀去。他明知她不会放过他,却还要求那一线生机!
  因为他实在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不想再待在李皎身边了。
  哪怕是死,他也要杀出去。
  他受够了这种日子,受够了一面算计李皎,一面被李皎关照。他的感情与理智厮杀,纵是他总能冷静对待,当李皎在生死关徘徊、当李皎与她腹中胎儿差点被江唯言害死时,江唯言也终于受不了了。
  所以他心甘情愿地入了李皎的局。
  既然他已经不想再混在她身边害她了,那就开诚布公一次吧。他提剑入牢,并非要杀李皎。只是李皎已经开始防备他,已经给他下毒,他除了与她反抗,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如果两人要撕破脸,那就从今日开始吧。
  一步一杀,一步一伤。江唯言的眸子已被雨血弄湿,他看人时视线已经模糊不清。体内内力紊乱,如野马般四处乱窜,激得他喉咙间涌上一汩汩鲜血。血又被他强行咽下去,他身体发冷,五感变得迟钝。
  砰砰砰!
  数箭从高空飞下,刺入他膝盖骨,让他跌倒在地。
  而当他的膝盖哐地砸到地面上,他才感受到麻木的痛。
  江唯言一言不发,再次撑剑而起。
  “殿下!殿下!”明珠噗通跪下,给李皎磕头。此年代不兴跪拜,除跪天跪地跪父母外,便是见到天子,都只是躬身,而非长跪。然明珠当即跪下,给李皎磕头,咣咣咣,她磕得毫不含糊,额上很快渗了血。
  大雨中,留在李皎身边保护殿下的数人,都听到明珠凄声哀求:“殿下,您饶了他了!饶他一命吧!他已经与您决裂,他心中并非真想杀您。您就看在他侍奉您数年的面上,饶了他吧!”
  李皎心中一痛,低头看明珠。
  明珠仰起的脸,眸中潮湿,脸色水渍不知是泪是雨:“我们马上就回京了,他不可能回去了。他日后再无任何前程可言,他也不可能谋害殿下……对了,他中了毒!他中了毒,调养不好的话后遗症很危险!他想害您,您也报仇了!他便是一条狗,您也留他一命吧……”
  “他方才在牢中,并没有杀您啊!”
  李皎闭目。
  侍女在耳边哀求不住,李皎又何以那般铁石心肠?
  她其实心知江唯言之执,便是擒了他,他也不会告诉她她想知道的信息。她没有找到他的软肋在哪里,他却是当真侍奉了她两年之久……在他跟敌通叛前,江唯言确实是李皎要求他做什么,他都能完成。
  因为郁明做扈从太不合格,李皎就亲手调.教了一个合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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