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嫁》第20/68页
冯小宝说,他收下了么?
我说一锅熬了,我还吃了,后来因为烫了嘴还剩了大半碗没吃了。
冯小宝很夸张地拍拍他自己的额头,还作势扯了两下头发:“难道你还要那么一个矜持的古板夫子说请你天天去么?裴光光,这种时候你脸皮薄什么?”
我,我不是脸皮薄,我是怕马怀素讨厌。
冯小宝说,雪中送炭你懂不懂,等明年科考过了放了榜,他要是榜上有名,你就是把终南山的树都看了烧成炭送去也白搭,眼下里他贫寒着才是好时机。
我说他不是那样的人。
冯小宝嗤笑:“谁天生是哪样的人?司马相如那样有名的人物进了京做了官飞黄腾达了不也嫌弃了卓文君?想当年他不也舍了脸皮在人家窗下弹那凤求凰?裴光光,这世上的人,好好坏坏的没有定论,你就能断言马书生将来及了第还是这样的人?”
末了,冯小宝撵着我去,还告诉我,若马怀素真的也对我有什么想法也别高兴太早,真金还得火炼,马怀素这还不定是金子还是铜呢?
“那你还撵我去作甚?那不如待他科考完了瞧瞧人品再说呢。”好生矛盾的冯小宝。
“我觉得你这个人倒是像有傻福的,没准儿这世上少见的金子就给你捡着了呢。”冯小宝是这么说的。
让我很迷茫,这是夸我么?
得寸进个尺
我问冯小宝上次我说是店主多买了羊肉分我的一斤,这回我用什么借口呢?总不能店主总是这么大度吧?冯小宝眼珠咕噜噜转了又转然后对我贼笑还勾勾手指。
听完他的主意我觉得……十分之无耻,让我一时拉不下脸来,只得先拽着他去那些家书坊取东西。
东一家西一家总算拿全了,共两千张,好大一摞,最后又是赁了驴驮回去的,只是还有一个麻烦事,这两千张大概要花我两天时间把邸店的名字标上去。
冯小宝撵我去看马怀素,说那些个简单事自然是花几枚钱请人做好了。
在集市上转悠了一圈买了点茶叶,比马怀素那里喝到的稍稍好一点。
拎着小小的竹茶叶罐我颇有些犹豫的往那熟识的巷子里走,到了巷子口又等了会儿没有白衣服黑辫子的姑娘出来,我这才走去敲了门。
马怀素的声音依旧清清淡淡的:“谁呀?”
“我,裴……”我想说裴光光来着,话到嘴边才想起套个近乎忙改了口,“惟白兄,是我,皎皎。”
马怀素给我开了门,一打眼儿我就发现他的脸色不大好。
他也打量我一下,请我进去坐了才问:“可是病了?面色不好又瘦得多了。”
小小的屋中充斥着这一个月来把我熏得够呛的药味,我瞅了瞅,炉上有个小小的陶碗,盖着大了一圈的盖子,正冒着氤氲的气。
见我看炉上,马怀素也没说什么,只是过去端了碗放到一边然后又烧了些热水倒给我。这回连那低廉的茶叶都没有了,想也是,本就贫寒又病了,有钱也得先买了药。
“惟白兄也不舒服?可看过了?大夫怎样讲?”我问道。
这眼看着还有个把月就科考了,身康体健比什么都重要,否则,一个小小的打盹儿没准就和金榜无缘了,我琢磨着,若是他没钱看大夫我就把邹府那个山羊胡子老头带来,哪怕到时候马怀素他因此觉得我讨厌我也认了。
“不妨事,只是有些喉痛,老毛病了,往年也用不着吃药,今年特别所以买了些草药熬了。倒是你,可好利索了?”马怀素笑着说道,很笃定的样子。
我忙点头:“病了这月余,可算捡了条命。”我把茶叶小心放桌上,“我刚换了一家客舍做工,柜上给的,我平时也懒怠弄热水,所以……”
“下次再买东西来打算换个什么借口?皎皎,你打算每次来之前都换个东家?”马怀素问道。
那我不换东家不是怕你不收么?
“不是我诚心想换,是东家瞧我病得严重把我撵了。”我忙说道,我故意顶着“我见犹怜”的脸对着马怀素,力争把眼睛瞪出很真诚的样子。
“皎皎!”
“诶?”
“你的表情看起来很无辜。”
“我本来就很无辜。”
“可我知道不是那么回事,你是怕伤了我的颜面怕我不收你的东西。”马怀素说道。
这个家伙真是心细如发,不仅如此还一针见血,亏我还百般找借口。
他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只能耷拉着脑袋,他若是卢琉桑我还能回他几句,可,马怀素,读圣贤书的人他一定不会和人顶嘴,我可不想欺负他,说句厚颜的,我舍不得。
我听见我自己用嗫嚅的调调说着:“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一个大男人过日子不轻松……”
马怀素笑了笑:“以后别买了,君子之交若添了这些物件儿就俗了。”
我就是个俗人。
“那若改日我让惟白兄杀鸡煮秫请我吃饭,惟白兄可答应?”
“若我手中宽裕,自然是允的。”
“哦,那我此时手头宽裕,惟白兄可想让我杀鸡煮秫?”我问他。
“这……”
“圣人说,来而不往非礼也,若我让惟白兄款待你也该让我款待才是,对吧?”
“按理说是这样,可是……”
“按理说就行了,孔圣人不还因为一只烤乳猪就去拜访了阳虎么,惟白兄你是读书人你得遵从圣人的言行,所以,我买来的东西惟白兄你该欣然接受才是。”我继续说道,眼看着马怀素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
最好已经被我绕晕了。
“可,我并未款待过皎皎你。”
“可是你同意了将来要好好款待我,对吧?”
“嗯。”
“所以,惟白兄你不要介意,我会瞄着你的荷包的,待你手头宽裕了我自然给你款待我的机会。这样好了吧?”
“嗯,可……”
“那就这么定了,呵呵。”
以后我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地带着我想买给他的东西来了,左不过是跟他说让他将来还礼于我,到时候再说个歪理赖掉就是。
坐了一坐,我终究没说出冯小宝教我的话。一来,虽然我喜欢马怀素,可若要这样打着无家可归的旗号哭嚎着赖在他这里这种事——我还真做不出来,毕竟我还知道自己是女的。二来么,我若真离了邹府出走想必老骆驼也会敲锣打鼓的找,到时候弄得满城风雨于我俩的名声都不好,三来,要科考了,马怀素还是要安生的读书才是正经。
我告辞的时候天已经暗暗的了,马怀素送我到巷口嘱咐我快些回去免得又吹了风着凉复发。
等我走了几十步回头发现马怀素还站在那里的时候,我窃喜不已。当然,我更是暗自向神佛祷告:让他知道我是女儿身吧,我一定给诸位菩萨烧高香。
我想我回到邹家的时候一定是春风满面的,因为邹昉说:“大姐,你有什么高兴的事儿?”
有也不告诉你这个小破孩子,才十五岁知道什么。
奇怪的是邹暖不在卢琉桑却在,表情很是从容,就好像本就该如此似的。开了饭,因为我今天实在很饿心情又实在很好,所以便胃口大开,惹得邹昉又直呼我吃得油腻怕夜间不消化又腹痛。
看吧,我就说是个小破孩子,心情好的时候怎么可能会存食不消化呢。
吃完了饭,老骆驼说起了冬至节的事儿,我这小眼神多尖啊,我一眼就看见二娘瞬间立起的眉毛,哟,二娘脾气也够大啊,跟冬至节也有仇!啧啧!邹家的人脾气是多么古怪啊!
这冬至节在我们李唐王朝的重要性仅次于大年,至于为什么我也没大搞明白,但我喜欢冬至节,因为有好吃的。
我竖起两只耳朵仔细捕捉着老骆驼的话,咦?
终于提到重点的了,三娘!
说实在话,在听闻这位三娘因病治不好舍身出家入道观的时候我就觉得诧异,按理,以邹家的财力、以老骆驼交通权贵的本事,何愁找不到天下最好的大夫为她诊治?何以就非得出家呢?难道大夫治不好的毛病到了菩萨面前用檀香一熏就好了?
这病,怕是病得蹊跷呢,尤其刚才二娘又立了眉毛,更让我觉得怪。
我这个人吧,混市井混惯了,于这些隐秘事总是有些不好说出口的爱好,尤其这又关系到老骆驼的时候,我不得不承认,看热闹的心理占了绝对的上风,我甚至坏心眼的祈祷让这位三娘也像历史上那位有名的妙人一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