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几万里》第31/117页


  喝完药后,罗绍靠回倚枕,摆手:“你滚出去,替我叫个人。”
  谢琢轮完值,走出文华殿不久,就远远看见行来的文远侯。
  他避让到宫墙下,低头垂眸。
  文远侯停了下来,神态语气如常,似乎完全没有被这几日发生的事影响,很是温和:“谢侍读这是要回天章阁?天气渐凉,谢侍读可以注意,莫要生病。”
  听见这句,谢琢敏锐地抬眼,看向文远侯,随即恭敬道:“谢侯爷关心,下官定会谨慎。”
  “嗯,谨慎就好。”
  等文远侯走远,谢琢立在宫墙下,整个人都似陷在了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
  很明显,和大皇子不同,即使还不清楚他用的到底是什么手段,但文远侯这个在洛京沉浮多年的人,已经察觉他在这件事中充当的角色了。
  谢琢唇角浮起薄笑,果然——这样才有趣。
  又过了两日,葛武找到谢琢:“公子,这两日好像有人跟踪我们。”他描述道,“不只是跟踪,无论我在宫门口等公子,还是在回家路上,甚至在院中扫地,都会感觉有人在暗处窥探,阴恻恻的。”
  谢琢很清楚,葛武虽然在诗书方面一窍不通,但五感天生就比常人敏锐,思索片刻,他吩咐:“你今晚不要睡沉了。盯了两天,对方若是要动手,不会拖太久,拖得越久越容易被发现。”
  “是,公子。”葛武不放心,“要不要我去琅轩叫两个人过来一起守着?”
  谢琢摇头:“不用,对付只有一个护卫的我,不会来多少人,你去琅轩,反而可能节外生枝。”
  葛武向来是自家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好,我听公子的。”
  到了傍晚,淅淅沥沥的秋雨下了下来。
  葛武正在扫院子,忍不住抱怨:“这棵大树又能开花又能遮阴,确实有用,就是入了秋,叶子天天掉,刮风下雨掉得还会更厉害,怎么扫都扫不完!”
  谢琢系着披风站在檐下:“明明是你自己看不得院子里有一片落叶。”
  也是。
  确定暗处没人盯着,葛武又问:“公子不担心?”
  谢琢反问:“你担心?”
  “我不担心,来两个打一双,来三个也不怕!”葛武拍了拍胸口,“我会保护好公子的!”
  谢琢看了看天色:“嗯,扫完院子就去洗澡睡觉,我先去书房了。”
  过了二更,已近夜半,谢琢才放下笔,拿着烛台走出书房。
  他的书房和卧房相连,都在东面,关上书房门后,不过十几步就到了。
  外面依然下着雨,雨声落在屋顶、地面,遮盖了许多细微的动静。谢琢似乎有些疲累,捏了捏眉心,进到卧房后,很快就灭了烛火,躺在了榻上。
  虽然眼睛闭着,但谢琢毫无睡意。或者说,遇上这样的雨夜,无休止的疼痛和冷意就会从骨缝中钻出来,蔓延到全身,令他难以入眠。
  他开始推测文远侯之后会有什么动作,分析朝中的形势,想明天在天章阁要整理的卷宗……
  无数思绪涌起,最后停在脑海中的,竟是陆骁给他描绘的画面——溯流而上,阔野千里,抬头见月。
  就在这时,院子里,有木门被“哐”的推开,随即是葛武与人缠斗的声音。听动静,来的应该是两个人,葛武尚有余力。
  刀刃与刀刃相撞,金属的碰击声划过耳膜,很是刺耳。
  不到一炷香,夹杂着雨声的打斗稍稍慢下来,随即是葛武的低喝:“有本事就别跑!”
  话音落下后,打斗声渐远,屋外又只剩下连绵的雨声。谢琢却没有放松心神,反而手指轻动,握紧了手边冷硬的器物。
  卧房的门被轻轻打开,几近无声无息。
  全身被雨淋湿了的黑衣人每一步都落得很轻,他在黑暗中注视着床帐的方向,从传来的呼吸声判断,那人睡得正熟。
  他脚下不禁迟疑,又猜测,应该是雨声太大,而谢琢体弱疲倦,睡得很沉,才没有被惊醒?
  不能犹豫了。
  黑衣人握紧刀柄,屏着呼吸,极快地朝床榻上躺着的人刺去!
  下一刻,他的动作滞在原地,犹如断了线的提线木偶。几息后,整个人向后,“哐当”一声,连同手中的刀,一起倒在了地上。
  谢琢确定涂在箭尖上的毒已经起效,黑衣人没了呼吸,才起身下床,放下手弩,点亮了烛台。
  正当他想走近去查看时,捕捉到有脚步踏着积水靠近,谢琢眸光一凛,正想拿起手弩,却突然从脚步声中听出了几分熟悉。
  陆骁推开卧房的木门,一眼便看见了躺在地上的黑衣人,胸口处插着一支寒光凛冽的弩箭,没了生气。
  悬了一路的心重重放下,被风一吹,他才发现,后背竟然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比他第一次上战场、面对敌人袭来的刀尖时还要紧张。
  紧接着就是一阵后怕,陆骁急急慌慌地问:“你有没有受伤?”
  谢琢只穿了一身素色的里衣,墨发披散,容貌在暖色的烛光下显得昳丽非常,也极为脆弱。他摇摇头:“我没受伤。”想了想,他又猜测,“你碰见葛武了?”
  陆骁单手擦去满脸的雨水,扬唇笑道:“没错,吓死我了!我出城遛马,发现快下雨了赶紧回来,路上就看见你那护卫提着刀,杀气腾腾地追着两个黑衣人过去了。我见他不落下风,就赶紧先过来看看你有没有事。”
  看见桌上摆着的手弩,陆骁自然问道:“葛武留下给你防身用的?”
  他没有多想,以为是葛武先用弩箭解决了地上躺着的这个黑衣人,之后才去追的另外两个。
  谢琢点点头:“对。”
  “按照你的臂力,惊慌时不一定有力气能按动这手弩,不过杀伤力确实非常足。”
  陆骁跨开两步,挡在谢琢和倒地的黑衣人间,想到在自己来之前,谢琢一个人和尸体待了这么久,关切道,“害怕吗?”
  还没等到谢琢的回答,他脸上的神情骤变,电光石火间,他猛地将谢琢扑到了一边,手掌还不忘护在谢琢的后脑。
  近乎同时,一根小臂长的弩箭经过谢琢刚才站立的地方,深深钉进了床柱,尾部还颤颤未止。
  陆骁眼尾盈满杀气,唇线绷紧,手臂一撑,护在谢琢身前,另一只手快速拾起放在桌上的手弩,全凭战场上练来的直觉,朝弩箭射来的方位接连放出三支短箭。
  谢琢站起身,在雨声中闭了闭眼。
  文远侯府还真是看得起他,派两人引开葛武,派一人进卧房刺杀,竟然还放心不下,留了一人在屋外预防生变、及时补刀。
  陆骁一来,他就无意识地放下了戒备。
  少将军确实来救他了。
  如果不是陆骁警觉,带他避开箭矢,此时他不是重伤,就是失去性命。
  可能是因为重逢以来,他逐渐沉溺。
  想和陆骁一起聊天、更加亲近,想被陆骁关心,被放在心上精细照顾。
  越是觉得冷,就越是想靠近这个人。
  越是陷在仇恨里,就越想抓住与曾经的美好唯一的关联。
  可是,他怎么敢开始期待、开始依赖、开始指望危险时,有别人来救他?
  怎么敢将自己的命,放到另一个人手里?
  即使,这个人是陆骁。


第22章 第二十二万里
  陆骁快步走过去, 仔细查看躲在屋外的黑衣人,发现刚刚射出的三支箭,一支射中了胸口, 另外两支分别射中了腹部和右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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